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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章

  是因为也没什么别的地方好去,她才会同这批无聊透顶的人们枯坐在这里。  “你最后一次看到凯蒂马可斯是什么时候的事?”怀迪问布兰登。  “巴比杀了她,是不是?”布兰登问。  “巴比奥唐诺?”怀迪说道。  “嗯。”布兰登不住用指尖抠抓着桌面。他看来似乎相当震惊。他说话的声音单调平板,但呼吸却突然间急促了起来,右脸跟着一阵抽搐,仿佛眼睛猛地让人戳了一刀。  “你为什么会这么说?”西恩问。  “凯蒂很怕他。她和他jiāo往过一阵。她常说,如果让他发现我们在一起的话,他一定会杀了我们。”

  西恩瞄了他母亲一眼,以为这段话总会让她有所反应,但她却只是自顾抽着她的烟,一阵阵白烟不断自她口鼻间溢出,灰云似的笼罩着整个桌面。  “看来巴比的不在场证明应该是假不了,”怀迪说,“那你呢,布兰登?”

  “我没有杀她,”布兰登哈里斯神情木然地说道,“我不可能伤害凯蒂。永远不可能。”   “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怀迪说道,“你最后一次看到她是什么时候?”

  “星期五晚上。”   “几点?”   “呃,差不多是八点左右吧。”   “是‘差不多八点左右’,还是八点,布兰登?”

  “我不知道。”布兰登扭着一张脸,即使隔着桌子,西恩都能感受得到那股浓浓的焦虑。布兰登十指jiāo错握紧,身子不住地前后摇晃。“嗯,八点,是八点,没错。我们在哈法艾吃了几片比萨,然后……然后她就说她得走了。”

  怀迪草草记下“哈法艾,八点,礼拜五”几个字。“她说她得走了……走去哪里?”

  “我不知道。”布兰登说。  他母亲又往堆积如山的烟灰缸里去捻灭手上的烟,却意外点燃了一支烟屁股,烟蒂堆中倏然袅袅升起一缕白烟,直直地窜进西恩右边的鼻孔。爱丝特哈里斯满不在乎地又点燃一根烟,而西恩脑海里则浮现出她肺叶的影像一堆纠结的团块,漆黑有如檀木。  “布兰登,你今年多大了?”

  “十九。”   “你高中什么时候毕业的?”

  “毕业,哼!”爱丝特说。  “我,呃,我去年刚拿到高中同等学历证明。”布兰登说道。  “所以说,布兰登,”怀迪说道,“你完全不知道礼拜五晚上凯蒂跟你在哈法艾分手后去了哪里?”

  “嗯,”布兰登轻哼了一声,尾音却哽在喉中,眼睛开始肿胀泛红,“她以前和巴比jiāo往过一阵,他占有yù很强,怎么也不肯放过她;然后是她父亲,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喜欢我,所以我们只能偷偷jiāo往。有时候她也不肯跟我明说她要去哪里,我猜那可能是因为她是要去找巴比,去告诉他他们之间已经结束了。我不知道。但星期五晚上她只说她要回家。”

  “吉米马可斯不喜欢你?”西恩追问,“为什么?”   布兰登耸耸肩。“我不知道。总之他很早以前就警告过凯蒂,要她不准和我jiāo往。”

  他母亲突然开口了:“什么?那个该死的小偷以为他比我们高尚吗?”

  “他不是小偷。”布兰登反驳道。  “他以前是!”他母亲顶了回去,“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哼,同等学历顶个屁用?他年轻的时候是个肮脏的臭贼,专搞妙手空空。他女儿搞不好也带了一样的基因。哼,不死将来也是个祸害。小子,算你走运。”

  西恩与怀迪jiāo换过眼神。爱丝特哈里斯恐怕是西恩见过的最可悲的女人。邪恶,无比的邪恶。  布兰登哈里斯张嘴想对他母亲说些什么,随后又颓然地住嘴了。  怀迪说:“我们在凯蒂的背包里找到拉斯维加斯的旅游简介。我们听说她打算去那里,布兰登,和你一起去?”

  “我们……”布兰登低着头,“我们,嗯,我们本来是这样计划,没错。我们要去那里结婚。就是今天。”他猛地抬头,西恩看到他眼眶里涌出泪水,却在就要夺眶而出的那一瞬间,让他用手背狠狠地抹去了。他吸了口气,继续说道:“是的,这就是我们的计划。”

  “你原本打算就这样丢下我?”爱丝特哈里斯说道,“就这样不告而别?”   “妈,我”

  “跟你老子一样?是这样吗?丢下我和你弟弟,不告而别?这就是你的计划吗,布兰登?”

  “哈里斯太太,”西恩赶紧说,“麻烦一下,现在先让我们把手头的事情问清楚。待会儿你们还有很多时间自己去把话说清楚。”

  她蓦然回头瞪了西恩一眼,西恩曾经在无数职业罪犯和愤世嫉俗的疯子身上看过相同的凶狠目光。那眼神清楚地告诉他,她一时还没有工夫理他,但他最好是识相点,否则一切后果自己承担。  她将目光移回布兰登身上。“你说,你就是要这样对待我,是吗?”

  “听我解释,妈……”

  “解释什么?哼,还有什么好解释的。我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吗?哼,你倒是说说看啊?我是怎么把你养大的,啊?供你吃、供你住、供你穿,圣诞节还散尽老本给你买了那把你从来也没学会吹过的萨克斯你说说看哪,布兰登,说那把萨克斯还让你收在衣橱里啊。”

  “妈”   “不用再说了。你反正就去把它给我拿来。拿来让这些人看看你有多行有多能。快去啊!”

  怀迪望向西恩,一脸的不可置信。  “哈里斯太太,”他劝阻着,“真的不用了。”

  她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两手却因骤然升起的怒火而颤抖得点不着烟。“我尽心尽力地拉扯他长大,”她说道,“供他吃,供他穿……”

  “这我能了解,哈里斯太太。”怀迪应着。这时前门却突然被推开了,两个差不多十二三岁模样的男孩腋下夹着滑板,闪进门来。其中一个男孩的模样与布兰登像极了同样英挺的五官与深色的头发,但这男孩眼中却多了一抹他母亲的影子,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涣散与空洞。  “嘿。”他们走进厨房时,另一个孩子打了声招呼。跟布兰登的弟弟一样,他的个头比同龄的孩子小了些,还不幸地有张长而干瘪的瘦脸;十二岁男孩的身躯上头却顶了个恶dú老头的脸,自一绺绺垂散在眼前的金发底下眈眈地窥探着。  布兰登哈里斯举起一只手。“嘿,钱宁。包尔斯警官,狄文警官,这是我弟弟雷伊,还有他的朋友,钱宁欧谢。”

  “嗨,你们好。”怀迪招呼道。  “嗨。”钱宁欧谢应道。  雷伊对着两人点点头。  “他不会讲话,”他母亲说道,“他老子不知道要闭嘴,他儿子却一辈子到现在还没开过口。哼,是啊,上帝真是他妈的公平!”

  雷伊对着布兰登打手语,而布兰登答道:“对,他们是为凯蒂的事来的。”   钱宁欧谢说道:“我们想去公园溜滑板,可是他们把公园封起来了。”

  “公园明天会重新开放。”怀迪说道。  “气象报告说明天会下雨。”小鬼头语带埋怨,好像在这个非周末夜晚的十一点他们溜不成滑板都是警察的错。西恩真想知道,这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事现在的父母竟会纵容自己的子女到这种无法无天的程度。  怀迪回过头去,面对布兰登。“就你所知,除了巴比奥唐诺之外,凯蒂还跟什么人有过节?有没有什么人看她不顺眼?”

  布兰登摇摇头。“她是个好人,警官。她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所有人都喜欢她。我真的不知道还能跟你说些什么。”

  那个叫欧谢的小鬼突然chā嘴:“我们,呃,可以走了吗?”   怀迪对他扬起一边的眉毛。“有人说不行吗?”

  于是钱宁欧谢和雷伊哈里斯晃出厨房,随手把滑板往客厅地板一扔,然后走进雷伊和布兰登的房间,在里头一阵乒乒乓乓,就像所有其他十二岁的小孩一样。  怀迪问布兰登:“昨天半夜一点半到三点之间你人在哪里?”

  “在我房里睡觉。”   怀迪转头望向他母亲。“你可以证实他在那段时间内确实在家里睡觉吗?”

  她耸耸肩。“我可说不定他进了房后有没有又从窗口溜出去。我只能跟你确定,他昨晚十点就进了房,之后我再看到他就已经是今早九点的事了。”

  怀迪伸了个懒腰。“好吧,布兰登,大概就这样了。不过我们可能要请你来队上作个测谎,可以吗?”   “你们要逮捕我吗?”   “不。只是测个谎,就这样。”

  布兰登耸耸肩。“好啊。随便。”   “嗯,这是我的名片。”

  布兰登怔怔地望着手里的名片。他目光沉着,只是喃喃地说道:“我那么爱她。我……我想我永远不会再有这种感觉了。不是吗?人一生中这样的机会就只有一次,不是吗?”他倏地抬起头来,看着怀迪和西恩。他的眼睛是干的,但里头承载的悲恸却让西恩几乎不忍直视。  “相信我,大部分的人连一次机会也没有。”怀迪说道。  在布兰登一连通过四次测谎后,他们终于在一点左右把他送回家。接着,怀迪把西恩也送回公寓,吩咐他好好睡一觉,明天还得早起。西恩走进他空dàngdàng的公寓,聆听那一片沉寂,感觉咖啡因和快餐凝结在他的血液里,挤压摧残着他的脊柱。他打开冰箱,拿了一罐啤酒,坐在厨台上喝。这一晚经历的噪音与光线,在他脑子里砰砰作响,他不禁怀疑起来,自己是不是已经老得不适合干这行了。他已经十分厌倦死亡,厌倦那些愚蠢的动机、愚蠢的罪犯,厌倦那种肮脏龌龊的感觉。  但他厌倦的又何止这些。近来他对一切事物都感到意兴阑珊。厌倦人,厌倦书,厌倦电视及其晚间新闻,厌倦收音机里那些千篇一律、每一首听来都像几年前的一首他从来也没喜欢过的歌。他厌倦自己的衣着,厌倦自己的发型,他也厌倦别人的衣着和别人的发型。他厌倦期望事情有道理可循。厌倦办公室里的权谋,厌倦那些谁在搞谁、谁又跟谁睡的流言蜚语。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听过所有人想要针对所有话题发表的所有意见,于是他的日子便成了某种反复聆听同一卷极度无趣的录音带的过程。  或许他纯粹只是厌倦了人生,厌倦了每个该死的早晨都得花去那么大的精力起床出门,为的却只是要去面对那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一成不变的人生。他已经厌倦到甚至无法去在乎一个死去的女孩,关心又怎样、在乎又怎么,反正这一个之后总还会有下一个。然后再下一个。就算把凶手送进牢里就算他们被判了无期徒刑也再不能为他带来曾经有过的那种满足感了;因为你不过是把他们送回家罢了,他们那愚蠢荒谬的一生自始至终就一直是朝着那里前进的。然后呢?然后死了的还是死了。被抢的被强jiān的人还是被抢了被强jiān了。  西恩想知道所谓临床忧郁症是否就是这样:完全的麻木,完全的绝望。  凯蒂马可斯死了,是的。一桩悲剧。他理智上可以理解,但却无法感受。她只是一具尸体,就像一盏破掉的灯。  他自己那破碎的婚姻又何尝不是如此?老天,他爱她,但是他俩的xìng格是如此的天差地远南辕北辙。萝lún喜欢舞台剧、喜欢书,喜欢那种不论有没有字幕西恩都看不懂的电影。她很健谈、很情绪化,她还喜欢把文字符串成令人头晕眼花的字符串,再层层堆栈,往某座高耸入云的语言高塔某座西恩在第三层楼就迷失了方向的语言高塔忘情攀去。  他第一次看到她是在大学时代的某次舞台剧公演上。她在一出幼稚的闹剧里负责扮演一个惨遭情人抛弃的女孩;问题是观众中没人能信服世上怎么有人会舍得下这样一个神采焕发、对一切事物都充满了无比丰沛的热情与好奇的神奇女子。自始,他们就是他人眼中这样万般不搭调的一对西恩寡言、务实,只有和萝lún一起的时候才能勉强抛开他惯常的含蓄与沉默;而萝lún却是一对自由派老嬉皮的独生女,从小便跟着加入和平工作团的父母以地球为家、游走四方,她的血液里充满了那种想要去看、去接触、去探索人xìng光明面的渴求。  在剧场的世界里她始终如鱼得水:先是大学剧团里的演员,然后是地方实验剧场的导演,最后她又加入巡回剧团担任舞台经理的工作。然而,她经常xìng的出差并不是他俩渐行渐远的主要原因。妈的,西恩甚至无法确定他们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个局面的。但他猜想这一切应该与他的沉默、与那种所有警察几乎都脱离不了的宿命有关你免不了要对世界失去尊重、对人类失去信心,再无法相信这世上存有任何崇高动机与利他主义。  她那些朋友曾一度让他颇为折服,但时间一久,他们在他眼中却渐渐显得无比幼稚,只是一味陶醉在自己那些与现实严重脱节的艺术与哲学理论之中。西恩曾花去无数夜晚,在外头那座水泥竞技场中看着人们jiānyín掳掠杀人放火,理由无他,不过因为他们就是想这么做。然而到了周末,他却得忍气熬过一个又一个的鸡尾酒会,聆听一群扎马尾的家伙整晚为了人类罪行背后的真正动机进行冗长的辩论(参与者还包括他自己的太太)。他妈的动机。动机再简单不过了人类就是蠢。像猩猩又比猩猩还糟。猩猩不会为了一张刮刮乐彩票互相残杀。  她说他的想法渐渐变得僵硬死板而退化。他无言以对,因为他觉得这并没有什么好争辩的。问题不在于他是否真的变得如她所说的那样,而是在于这样的转变究竟是好还是坏。  然而,他们依然深爱着彼此。他们以各自的方式不断地尝试着西恩试着挣脱那层保护壳,而萝lún则试着破壳而入。不论将两个人维系在一起的东西究竟是什么,那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