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百四十八章 太惹眼也是错

  皇宫内院里有座诩坤宫最为特别，金碧辉煌，天下独绝，这是前朝遗留下来的宫殿，依旧能看出当初的盛世豪情。</p>

  翊坤殿如今没有主人，曾住过先皇的一个妃子，不过后来卷入了夺嫡的风波，遭到迫害，自缢于正殿的梁柱上。她便是当今皇帝的生母，死后被追谥为静安太后。</p>

  虽然是自己生母住过的地方，但皇帝很少会过来。他不喜欢阴风阵阵，空寂冷漠的宫殿，除了祭日与年节，其他日子他是不会过来的。</p>

  今日是个例外，距离重阳节还有七日，他却来悼念故人了，与他一起的还有一人，那人穿着细棉布的道袍，外面罩着滚银边的绉纱，素净不失高贵大气，不像是个寻常的道姑，她自是李冶。</p>

  “朕的母亲生前与你师傅是姑侄，她们长得很像，第一次见到她就觉得很面熟，那时她傻乎乎的，什么都不会，要人手把手的教，其实我不喜欢笨笨的女孩，对她总是戏弄时多。骗她写错字，让母亲讨厌她，这样她就会离我远远的，以后也不会做我的妃子。那时候”</p>

  皇帝脸上是一片茫然，他落寞地垂眼，没有再说下去。李冶知道他未尽的话，不外乎后悔二字。人总是这样，得到的时候不去珍惜。</p>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轮回报应，周而复始，得到未必长久，失去未必不好。”李冶说道。</p>

  “失去未必不好，那可能再得到么？”皇帝眼里露出希翼，期盼着看着她，“我此生还能再见到她么？”</p>

  李冶没有回答，她朝正殿的墙沿走了几步，从侧边看到了那幅挂在幔帐之后的画卷，画上人如果少了眼角的泪痣，便是她了。</p>

  “陛下当初问贫道为何而来”李冶眼里闪着寒光，淡淡说道:“我是为了欢喜而来的，如今我并不欢喜。”</p>

  皇帝沉默，李冶又说道:“陛下也问我为何而去我说过为相聚而去，眼下这里已去了一人，师傅这辈子会遗憾，她脾气不大好，自己不开心，别人也休想圆满。她性情偏激，对外人很豪爽大方有情义，但对身边人都很苛刻，她很任性。”</p>

  正殿里安静了，李冶抬眼看着不言不语的皇帝，嘴角微牵，有一抹诡异的笑容，很快又隐下了。</p>

  皇帝从诩坤宫再次来到了兴庆宫，一路上都沉着脸，随侍的掌管公公都不太敢说话。每回皇帝去一次诩坤宫都不太会有好脸色，要隔个一两日才能缓和过来，所以宫里人都把那块地方当作了禁地，在皇帝面前都不敢提一字。</p>

  这几日有个道姑伴在皇帝身边，大伙都松了一口气，因为他们都感到了皇帝这几日心情都大好，心想今日会有所不同，但结果依旧是如常。</p>

  “这是去年回纥使臣赠予朕的礼物，这东西对朕来说没什么用处，可以给女儿家做防身之用，朕把它交给你。”皇帝让公公从书柜里取出一个匣子，交给了李冶，目光放在李冶那双清淡的凤眼，没有见到一丝欢喜，于是又说道:</p>

  “它的材质非凡，虽短小精悍，坚硬甚于普通利器。利用形彰，切以道隐，名曰道隐。”</p>

  李冶收下了礼物，道了声谢，要起身告辞。</p>

  “中山国的故事到此为止，它不会再死灰复燃。”皇帝忽而阴沉着脸，在她身后说道。</p>

  嗯？李冶眼里透出异光，然后又化为平静，“君臣不思进取，昏暗弄权，奢靡淫乐，衰落败亡是必然的事。”</p>

  皇帝笑了，然后摇头:</p>

  “朕手底下也有碌碌无为的人，朝廷少不了玩忽职守，酒囊饭袋，尸位素餐的废物。可朕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天下没有不偷腥的猫，清官要想做得久，也得学坏。朕不在意他们是否公正廉洁，不要影响江山社稷，除此以外，他们做什么事朕都不妨碍。。”贪赃枉法也好，夹私报复也罢，这是世情的规则。他可以把军官shā rén灭口案掩下不查，又包庇乱人岗恶徒扰乱卫氏的商铺，连公主遇袭一事也按下不说。</p>

  “陛下想说什么？”李冶侧目问道。</p>

  皇帝神色一冷，改了刚才的和蔼可亲，意有所指道:“乱人岗乃是朕亲手培养的势力，有一个人在朕潜底之时陪同朕走上王权之路，曾是八拜之交，生死兄弟。朕承诺过，七玄千秋万岁，乱人岗不死不灭。朕最忌出尔反尔，不遵诺言的伪君子。”</p>

  “中山国为何覆灭？归根结底，他恩将仇报，失信于人。史上记载中山国受人离间，一意孤行，为图虚名招来实祸，失去朋友，以至于最后遭到两国夹击，孤立无援。他是咎由自取，朕说得可对？”</p>

  皇帝眸光森冷，像一头警觉的豹子，伺候着对面不安分的猎物。</p>

  李冶掩上了眼帘，沉默不语。她也不离开，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如果不是秋风把她的衣裳吹皱了，她就像一座雕塑。</p>

  “你就无话可说了么？朕想听你怎么看？”皇帝执拗地说道。</p>

  “陛下九五之尊，金口玉言，贫道怎敢置喙。”</p>

  “那朕的做法是对的。”皇帝微笑，目光又柔和了。</p>

  “很少有人会承认错误，圣人一日三省，然而这样的人毕竟不多。陛下万人之上，不是凡夫俗子可比的。”李冶低叹了口气，语带抑郁之味。</p>

  “你可明白朕的心思？”皇帝又问。</p>

  “贫道只求道，从不揣摩人心。陛下的心思，自有人明白。”她不想知道。</p>

  “那你知道何为圣人？”皇帝看了眼身旁屏气凝息的公人与宫女，悠悠说道:“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p>

  “明德，亲民，止至善，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皇帝虎目一直盯着李冶，一字一句地说道，最后又是语重心长:“圣人有定能静能安能虑能得。朕的心思，你可明白了？”李冶依旧没有回话，皇帝这回没再勉强，让她走了。</p>

  李冶离宫的时候，已是下午，按照往常，街道上人要少一些，百姓们都忙着农活，在城郊的田埂里收割粮食。但看眼下的街道，人流汹涌，众人脸上有着猎奇的兴奋，他们的方向都是一致的。</p>

  她看过城墙上的皇榜，朝廷要选兵了，这事虽说不寻常，但能够制造那么大的轰动，是出人意料。</p>

  有什么热闹如此叫人心向往之？</p>

  “你出现总是要晚个一时半刻，这种拖延症不好，我差点被揍死。哎哟！痛死了！”卫大xiǎ一 jiě一边走，一边捂着脸，模样脏乱，像只被人丢弃的小猫咪，又委屈又气恼。</p>

  “喂！你还不安慰我一下呀？真不够意思！”卫初晴看前面一直走却不停下来等自己的人，跺脚道。</p>

  她有小情绪了，需要安慰。</p>

  “你怎么了嘛！从昨夜开始就不理我，嗯？”见那人不鸟自己，她又嬉皮笑脸地蹭上去，歪头去看对方，“别不开心嘛！你都录选了，我可惨了，明明实力过硬，却被拒之门外。”她耸耷着脑袋，泄气的说道。</p>

  “你说句话嘛！”她受不了继续被无视，见身边人又有超过自己的预兆，自然而然地揪起了对方的手臂，“孟孟，我请你吃糖葫芦好不好？就原谅我一次嘛！”</p>

  被她一直骚扰的人自是琦云，自从大xiǎ一 jiě哄着对方溜门撬锁干坏事以后，她的人品已经彻底烂了，遭到了同伴的唾弃与鄙视，差点要绝交了。</p>

  琦云最厌恶不问自取，偷鸡摸狗的宵小行为，昨夜她忍住了不揍小贼的冲动，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某个鸡鸣狗盗之徒行猥琐之事。她学武功的初衷，是出于侠义，这些年来，她行事光明磊落，就算打架也是同样，从不背后算计。</p>

  再由于她的出身，一直以来，她对邪恶有着憎恨，从前就不喜欢卫大xiǎ一 jiě的邪，要不是相处久了，了解到了对方本质不坏，这才愿意与之同道。</p>

  但她觉得自己被侮辱了。</p>

  “别生气了，我错了好不好？嗯？下次我再也不偷偷摸摸，鬼鬼祟祟了，我保证！”卫大xiǎ一 jiě信誓旦旦地拍胸脯保证，然后苦着脸色，抹在眼睛假惺惺地啜泣。</p>

  “你不该跟我一起来，下次别来了。”琦云抽出手臂，瞧她鼻青脸肿，挺可怜的，就松了口，“我不生气了。”</p>

  卫初晴掩着脸，手底下的小脸已经笑成了一朵花。她用力搓着脸颊，然后唉声叹气地说道:“我都报应了，今日好冤枉，就开了个玩笑，就被揍了。还有狗比军师也跟我过不去，让我丢了面子。”这事没完。</p>

  “你也别去招惹他了，你不给他带来困扰，他也不会争对你。”还有你被揍，是你嘴贱，一点儿也不冤枉。</p>

  “狗比军师，本xiǎ一 jiě绝不善罢甘休。诶？你说我的优势长处是什么？”卫初晴摸摸胸脯，再摸摸屁股，在考虑到底要不要削平？</p>

  琦云看她乱动，眼里微讶，她还真想去。</p>

  “你别去。”</p>

  “你说我哪里比较出众，能不能整改？”卫大xiǎ一 jiě兴致勃勃地贴过去问。</p>

  琦云看看她鼓鼓的腮帮子，额头上的淤青，心想:你要是现在去，未必会被赶出来。</p>

  “你也不知道？狗比军师敢扯谎找借口，嘿！我得再回去试一次，看他怎么说！”卫初晴眼睛一亮，不信邪地掉头就走。</p>

  “别去，他不是搪塞你，是你太惹眼了。”琦云无奈，只好实话实说。</p>

  擦！太惹眼也犯规！怪我父母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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