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回 南进序曲（6）

  苴侯和闳夭到偏厅坐了，上茶，寒喧。</p>

  苴侯的胸口还在起伏：“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一直打喷嚏。”</p>

  闳夭赶快扯开话题，问：“侯爷了解西伯昌吗？”</p>

  苴侯转过神来：“听说过，但没见过面。”端起茶碗喝了一口。</p>

  闳夭也打开碗盖，吹了吹浮在上面的茶叶，说：“快了，过些时日就能见面了。”</p>

  苴侯刚喝进去的一口茶从鼻孔喷了出来，急急地问：“什么？难道西伯昌要来？”</p>

  诸侯与诸侯见面要么是在商帝国的王庭，要么是关系特别好的相互走动，其它情况下是不大可能往来的。一个诸侯突然要到另一国去，通常就意味着战争。苴侯听说西伯昌要来自然紧张了，左鼻孔喷出的一根茶叶像拖出的鼻涕，惊愕由内而外了。</p>

  闳夭笑着说：“西伯侯是来做生意的。”他看着苴侯的鼻孔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下边，等苴侯抹去茶叶后把大姚来谈的生意说了一下。苴侯听了，一时还转不过弯来，手指尖拈着那根茶叶毫无意义地转动，转出了前所未有的瞻前顾后。</p>

  午时刚过，正是春眠困顿时分，静静的，能听到外面梨花摇曳的声音。院子里传来一阵轻轻的咳嗽，这是苴侯夫人，喷嚏转咳嗽，确乎感冒加重了。</p>

  苴侯夫人进得厅来，鼻尖红红的，擤鼻涕擤出了后遗症。见了哥，问：“谈了笔大生意？”</p>

  闳夭笑了，故意对苴侯说：“鼻子塞了耳朵倒很尖，什么事都瞒不过她。”</p>

  苴侯嗫嚅着说：“所以我一般很少说话，除了梦话。”</p>

  苴侯夫人又咳了两声，笑着说：“侯爷连梦话都很少，就是说也很短，刚想听，没了。”感冒后的嗓音有些嘶哑，平添了一份威严，不怒而威说的就是她。</p>

  苴侯笑了笑，不说话。梦话少的人清醒时话更少。</p>

  闳夭呷了一口茶，转过话头：“这次的确是大生意，但总归心里没有底，所以来向侯爷拿主意。”</p>

  苴侯指尖的茶叶揉成了汁，用抹布擦了擦手，说：“连西伯侯都要来，这生意够大的了。”</p>

  苴侯夫人没觉得这事有什么大惊小怪，小生意小商人做，大生意大商人做，诸侯也是人，做点大生意很正常。只是，时间上不对头啊：“那至少也要等梨树挂果以后才来吧。”</p>

  闳夭说：“是的，大致要在仲夏，我们有时间准备。”</p>

  苴侯有些心神不定，说：“诸侯shàng én，总有些唐突。”</p>

  苴侯夫人说：“回龙山的苏侯也是诸侯，你们成天在一起吃吃喝喝，也没见你唐突过。”</p>

  苴侯说：“西伯昌是四大侯之一，一侯抵我们几侯呢。”</p>

  闳夭也说：“大侯到小国，到底是利还是弊呢？”</p>

  苴侯皱了皱眉头，“利弊事小，吉凶事大，这样吧，还是有劳夫人占一卦如何？”</p>

  苴侯夫人笑着说：“刚才听你们讲话，我在院里就心算了一卦，卦意大致是，先劳而逸，始惊而安，贵在迅捷，疑则生变。”侯府前的石狮子都知道苴侯夫人的话是圭臬，一字千金，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她说樛树可以结岀梨就得结出梨，结不出来那是樛树出了错。</p>

  闳夭说：“看这卦意侯爷也不必担心了，再说我们还可以做两手打算，如果西伯昌带来的士兵超过一千，就可能有其它意图，我们到时就关闭栈道，拒之山外，依然过我们山清水秀的日子，他又能奈我何？”</p>

  苴侯展颜悦色，说：“此言极是，苴地山高路险，易守难攻，如果他们想来硬的我们就关栈道，让他们在半山腰喝西北风。好，先派斥候探路，再做定夺。”</p>

  苴侯夫人咳嗽了两声，似在自言自语：“贵在迅捷，疑则生变。”</p>

  苴侯已然拿稳了主意，点了点头。</p>

  ————————————————</p>

  “叮叮当当，当当叮叮”周南的辕行里一片繁忙。</p>

  辕行是周南的造车行，一千辆运梨车正在拼装。</p>

  大姚在辕行里监工，闲得没事干，和行头老丁喝酒聊天。</p>

  大姚说：“后天就要上路了，那山道想来也害怕，翻山头的时候人都站在了云的上头，感觉轻飘飘的，有神仙的感觉。”</p>

  老丁说：“神仙好啊，我也想尝尝做神仙的味道。”</p>

  他喝了一口酒，脸上红红的，抹了一把嘴，问：“你说这世上真有神仙吗？”</p>

  大姚直愣楞地看着酒碗，若有所思，说：“神仙吗，上次在苴国的闳府花园，我看到两个女的长得倒真像神仙，走路飘飘的，超凡脱俗，看到生人虽然掩着嘴，但眼睛还在笑，看得出的。”</p>

  老丁半张了嘴，想像了半晌才长长地“哦”了一声，也是醉了。</p>

  大姚沉湎了，说：“她们是闳爷的两个妹子，我现在眼前还有她们的影子呢？”</p>

  老丁用手在大姚眼前晃了晃，说：“喂，你小子去的时候是三月份吧？”</p>

  大姚说：“是啊，正是梨花开的时候。”</p>

  老丁笑着说：“桃花和梨花同时开的，你小子交桃花运了。”</p>

  大姚叹了一口气说：“那种神仙女人我们也只能看看了，”他看了看老丁那身脏兮兮的衣裳，撇了撇嘴说：“能看到也算是有眼福了。”</p>

  老丁自惭形秽了，又不无羡慕，问：“那和咱们的太姒娘娘比，谁更神仙呢？”</p>

  大姚正色道：“没人能和娘娘比的，娘娘不是看上去神仙，她已经是神仙了。”</p>

  老丁喃喃地说：“这倒也是，太姒娘娘本就是女神。”</p>

  两人沉浸在对女神的无比崇拜之中，喝着喝着似乎有点高了。</p>

  酒喝高的人有多种表达方式，有人说大话，有人动粗，有人哭，有人笑，还有人写诗，或者唱歌。</p>

  大姚不会写诗，但会唱，唱诗歌，而且想唱就唱：“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p>

  老丁在边上用羹匙击酒瓮和之。大姚再唱：“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p>

  这歌自从西伯昌吟唱之后，成了周国的流行歌曲。</p>

  大姚说：“这次到苴国去，侯爷还要带一个唱诗班去，要唱这首《关雎》。</p>

  老丁说：“要说诗乐还数我们周国了。”</p>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寘彼周行。”</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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