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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九章 黑暗无边

  猛烈的风和冰冷的沙子撞击到身上,刺痛感传来。

  长安知道他来到了梦境当中。

  但他宁愿这里才是现实。

  风声呼啸,在空荡的天地间回响,掩盖一切其他声音。

  可长安却充耳不闻。

  他满心满念都在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无边黑暗中柳嫣然冷漠的眼神凝固在眼前。

  他不敢相信那是真的,不敢相信柳嫣然会这样对他。

  可却又不得不相信。

  梦里那人往前方走着,长安突然感觉很可笑,所以他笑了出来。

  “喂,省省吧,我不能修行了,不管你有什么要求有什么目的,已经都没用了。”

  那人听不到,或许他听到了,只是不想理。

  风声愈演愈烈,尖锐的叫声在狂怒的风声中响起,魔物来了。

  那人的周身升腾起白色火焰,长安认得,这个道法名叫复阳道火。

  但对魔物没用。

  他只是为了照亮视野,看清来敌。

  那是成百上千只魔物,从光亮照不到的黑暗之中扑了出来。

  长安心头顿时缩紧,居然有这么多的魔物?

  他该如何应对?

  那人身上冒出了一个虚影,好似是什么巨大的兽类,一口将所有魔物吞了进去。

  长安感觉到有股极其寒冷的气息从天灵盖上冲刷下来,让他那不存在的身体打了个寒颤。

  但转瞬间便有暖流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寒气团团包裹,慢慢将其同化。

  魔物万法不侵,只有魂术才能将其消灭。

  那人刚刚用的便是魂术,但能一举击杀上千只魔物的魂术,长安也是第一次见。

  一次出现如此多的魔物,说明此地已经离魔巢极为接近。而梦中人掌握着如此强大的魂术,也不见得就没有一战之力,说不定还能取胜。

  想到这儿,长安的心里总算好受了一些。

  他将心思都转移到梦境当中,刻意去逃避那些无法面对的事情,这是他现在能想到能做到的唯一办法。

  一次吞掉上千只魔物,梦中人也不轻松。暖流同化寒气,自身也无法避免的被寒气浸染,温度下降了几分。

  长安明白,当那暖流彻底失去温度,即使是以梦中人那种超人般顽强的生命力,也只能是十死无生。

  所以他没有再次前进,而是在风暴中盘腿坐下,消化魔物残留的魔气,恢复暖流的完好状态。

  但敌人可不会让他就轻易如愿。

  尖锐声再次响起,并且比之前的更加庞大。

  梦中人站了起来,再次用火焰照亮周身方圆。

  只见更多的魔物从四面八方涌来,无数绿色的光点连成一片,宛若夜空中的星海。

  魔物之海。

  长安忍不住心生颤栗,如此多的魔物,该怎么办?

  梦中人还是没有说话,他用行动给出了dá àn。

  继续向前。

  他动了,魂术凝出虚无之刃,在周身密集旋转形成风暴,将妄想扑上来的魔物绞成碎片。而双手上则用魂术凝出两柄刀来,朝前方密密麻麻的魔物砍去,整个人一头冲到魔海当中。

  明明黑暗一片,明明什么都看不到,但长安偏偏能想象出此时的场面。

  血肉飞溅,断肢乱舞,魔物前仆后继的涌上来,又接二连三的倒下去。梦中人以不可匹敌之势向前行进,身后是无数魔物尸体层层堆积。

  这是一场殊死较量,没有认输,没有重来的机会,只有一方真正倒下了才算结束。

  长安不得不佩服梦中人的勇气,没有任何支援,没有任何退路,赌上自己的性命,

  孤身一人与吞没了整个世界的黑暗为敌。

  与他相比,他在铭仙台下受到的伤害和挫折,好像都算不了什么了。

  魔物好似无穷无尽,即使它们像绞肉机里的肉末一样飞快死去,但填补上来的数量还是远远超过了它们死去的速度。

  所以那人的脚步不可避免的逐渐慢了下来。

  并且正在往停止的迹象发展。

  停止?我怎么能停止。

  长安听到了他的心声。

  随着一声怒吼,之前那个威力巨大的魂术被再次释放出来,巨兽张开没有边际的大口,将无边无际的魔物之海吞没出了巨大的空洞。

  即使悍不畏死疯狂的魔物们,也都感到了恐惧。

  所以它们退了,像潮水般退回到黑暗之中。

  梦中人在喘息,显然施展那个术对他来说也有着不小的负担,更别提他一下子吞没了那么多的魔物。

  暖流一下子不那么暖了。

  长安很不安,他开始觉得那人会死。

  他不希望他死。

  那人也不希望自己死。

  所以他坐下,开始调息恢复。

  这一次没有魔物再来打扰他。

  过了许久,温暖终于再次回到身上。

  长安松了一口气,梦中人起身再次前行。

  他往前走,风声逐渐小了,风也逐渐小了。

  天地间开始静下来。

  身上每时每刻的刺痛慢慢消失不见,长安却高兴不起来。

  他只觉得这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

  山雨欲来。

  风没了,声音没了,天地间完完全全的静了下来。

  然后,长安看到了在这个梦境中除去火光外的第一道光。

  那是在高高的,难以触及到的天穹之上。一道微弱的光照射下来,穿破了厚重的铅云,穿破了深邃的黑暗,照射进了这幽冥之地。

  在这道光的下面,有一座庞然大物。

  是一座山,一座漆黑的,狰狞恐怖的大山。

  长安见过的,眼中的,心中的,想象中的山都是厚重,巍峨,雄壮的样子。

  没有一座像是这座山带给他的感觉——沉重,压抑,绝望。

  完全是仙山的反面,甚至可以说是一座魔山。

  它也确实是一座魔山,因为有无穷魔物围绕在庞大的山体四周,铺天盖地的飞舞,发出令人毛骨悚然,震彻天地的尖啸。

  魔巢到了。

  长安的心凉了。

  他知道,梦中人绝对不可能对付得了这么多魔物,更别说还有一座和望天山一般大的魔山矗立在他面前。

  不管他想去哪,他都必须得停下了。

  现在转头跑,或许还来得及。

  梦中人也知道这一点。

  但他没有跑。

  甚至还往前走了一步。

  他的身上绽放出无边光明。

  他的身上升腾起巨兽虚影。

  他朝那座魔山,朝那些魔物,以决绝的姿态冲了过去。

  然后黑暗从天而降,扑灭所有光明。

  连天穹上那道微弱的光柱也没有幸免。

  整个世界再次被黑暗吞没。

  风声重新响起。

  但这次长安失去了所有感觉。

  梦中人死了,他到死也没有说出自己的目的。

  长安即使再不甘也没有办法。

  因为他醒了。

  醒在一间熟悉的茅屋里。

  我回到了云隐山?

  但是下一刻他就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因为这间茅屋虽然和云隐山那间很像,但却绝对不是同一间。

  他在那里生活了五年,所以不可能认错。

  那么这是哪里?

  “你终于醒了。”

  是清风的声音。

  长安转头,看到他疲惫的面容。

  “我睡了多久?”

  “两天两夜。”

  “这里是?”

  “这里是燕国境内,青云山。”

  长安吃惊的张大了嘴,想说什么却一时没说出来。

  清风见状笑了,“不错,咱们还是进青云了。”

  一句话,将那些无法面对的回忆唤了起来,长安沉默了片刻。

  “之后发生了什么?”

  清风没有瞒他,将所有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这么说,得去感谢好好万法通一下了。”

  清风笑了笑,“那估计得等很长时间了。”

  登山大典之后,那些参加大比的人一般都会去人间游历。这个过程可长可短,几年十几年几十年都是说不准的。

  看长安没什么问题,清风继续说道:“你先在这里住着,有个新弟子的入门仪式,已经拖了一天,我得赶紧去。等安定下来了我再来找你,看宗门里给安排到哪去,一日三餐都会有人送来,你好好歇一歇。”

  长安伸手拍了他一下,笑道:“行了,婆婆妈妈的,赶紧去。”

  清风走到门口不放心的又看了两眼,才推门出去。

  从门开的缝隙上长安能看到外面有人在等着,随后便有一道破空声传来,和大比上飞剑的声音很像。

  再过不久,清风应该就也可以御剑飞行了吧。

  自嘲的笑了笑,长安从床上起来,伸了个懒腰。

  整整睡了两天两夜,全身上下的骨头都痒了。

  刚睁眼时没看真切,只是觉得和云隐山的茅屋很相似,现在仔细观察才发现并不是茅屋,而是竹屋。

  这竹子本是青色的,但应该是年代久远的缘故,变成了淡huáng sè,仅从一些关节处才能看出些青绿色来。

  屋子里干净整洁,有一张靠窗的书桌,有一个用作冥想的静室。书桌上笔墨纸砚俱全,竹墙上有一排书架,上面放着不少书,这一点让长安很满意。静室里有个神龛,神龛里是个老人的塑像,老人自然就是道祖。

  只不过神龛里的老人和画像里的老人有些许不同,在这里他是笑着的。

  长安站在神龛前待了很久很久,静室里只有他平缓的呼吸声。

  对着道祖塑像拜了两拜,长安走出静室。

  推门出去,入眼的是一条青石阶铺成的小道。小道两旁是两块空地,应该是用来耕种,但现在里面却只长了些野花野草,长安推断这里很久都没人来了。

  空地外有一道栅栏,将空地和竹屋都包围起来,顺着小道过去有扇栅栏门,摇摇晃晃的也拦不住什么人。

  长安抓着门摇了摇,老旧的木门喳喳丫丫抱怨,让他有种回家的感觉。

  小时候家里的门也会发出这样的声音,爹说着要修要修,到他走的时候也还没修。

  不知道现在修了没。

  顺着栅栏走到竹屋后面,有一口水井。长安扶着井边条石往下看,水清清的,在井里面被显成黑色,他的脸倒映在水面上,很清晰。

  打出来喝一口,清凉甘甜,像是山泉的味道。

  长安满意的笑了笑,然后往外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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