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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六章 天枢宫破

  除夕日下午,高潜亲自下厨,炒了几个菜,提了一只拔了毛的土鸡,洒盐蘸酱,用湿土树叶包了,做了一道叫花鸡。提了食盒,怀里揣着孟极,再一次来到了天枢宫。</p>

  程道人正在院子里雕刻,高潜看着满院栩栩如生的雕像,看着程道人的后影,突然觉得这人是如此的寂寞!他虽然常常感觉孤独,但是和程道人比起来,似乎快乐多了!</p>

  程道人知道他来了,也不在意,只是一心一意地用指甲修刻着那尊半成品雕像的头发纹路。</p>

  高潜从食盒里取出饭菜,摆上两双筷子,提出一坛好酒来。程道人背着手走近来,说:“总算被你找到方法了!我原以为,以你的智商,还要再花个两年呢!”</p>

  高潜顿时泄了气,他这次来本意是想让程道人看看自己的境界的提升和实力的变化,哪知听到的还是这种伤人的话。</p>

  他心想:算啦算啦,我又打他不过,就当习惯好了!说:“我亲自下厨,为仙长做了几道菜,还请仙长品尝!”</p>

  虽然知微道人说程道人会辟谷术,只言片语中得知这位在天枢宫已经呆了快三百年,高潜却只见过他喝过自己拿来的蛇胆酒,想来这人还是要吃饭的。</p>

  程道人摇摇头:“君子远庖厨!不过还好,你怎么看也不是君子!看在你一片孝心,份属难得啊!我也就却之不恭了!”提起筷子,直奔叫花鸡而去,吃了一口,说:“调味不足,火候不够,上焦而下柴,不过如此!”</p>

  虽然日常性地先贬低了一番,却还是不停筷子,说:“看来你做厨子比你修行法术有天分多了!”</p>

  端起高潜给他倒的酒,闻了闻:“好酒!正好十六年的女儿红!”高潜颇为诧异,心想这位还真是个资深吃货啊!</p>

  程道人撕了一条鸡腿儿,大口吃着,全不见平日里的文雅,高潜心想:当真可怜,恐怕是多少年没吃过饭菜了吧!也扯了一条鸡腿儿,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p>

  程道人几口吃完,问:“这鸡可有什么说法?”一边说一边去扯鸡翅,高潜嘴里含着肉,含混地说:“叫花鸡!”</p>

  程道人手一顿,大怒:“小子,你来消遣我不是?”他知道高潜做过一阵子乞丐,嘴上虽然怒骂,手上却不停,一面吃一面说:“是不是以为我两百多年没吃过鸡肉?”</p>

  高潜连忙摇头:“不敢!”程道人狼吞虎咽:“我吃饭一贯如此,只有这样才吃的开心!”</p>

  他丢出一块骨头,指着高潜的胸口:“那只小畜生每次进了天枢宫,便躲在里面不敢露头。来,吃一块骨头!”</p>

  高潜无语,察觉到孟极在胸口瑟瑟发抖,说:“仙长吓到它了!”程道人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一付老饕的模样。</p>

  高潜看他吃得高兴,随口问:“仙长,你为何被困在这里不出去?”程道人冷笑一声:“困我?天下之大,随我遨游。我只是懒得离开这里罢了!”叹了口气,又说:“只怕我也待不了多久了!”停了筷子,仰头看着灰白的天空。</p>

  高潜只觉得后背出了一身冷汗,听他的意思,程道人恐怕有了去意了。陪着程道人酒足饭饱,胡扯了会儿,高潜说了几句拜年恭维的话,便匆匆离开了。</p>

  程道人看着他匆忙的背影,若有所思地微微一笑,朝着那尊未完成的雕像走去,继续原先的工作。</p>

  高潜回到飞霞峰,思前想后,还是找到了知微,说:“师兄,我下午去天枢宫,里面那位似乎有离开的意思呢!”</p>

  知微道人大惊,猛地站起身来,来回走了两步,又颓然坐倒在椅子上。他已经知道天枢宫这座前辈高人留下的封印法阵困不住程道人,只是心存幻想,期望着程道人最好呆上一辈子,看来是不可能遂人愿了!</p>

  他之所以对高潜常去天枢宫不管不问,还教了他解开封印一角的法术,也是幻想着程道人能够看到高潜,少一些其他的心思。</p>

  除夕之夜,最小的明和早已被父母接走,外门弟子有几个也下了山,门派上下只留下了十多个人。</p>

  知微道人掩饰了焦躁的心情,和高潜及众徒弟度过了新年。大年初一,他独自去了天枢宫,回来后脸色灰白,高潜等人问了几次,他只推说内伤未痊愈,休息便好。</p>

  这一日,知微道人带着高潜前往天枢宫外,说要修复法阵,以后再也不准任何人进入。他掏出了许多高潜从未见过的材料,在森林四个角落布了四个法阵,两人忙活了一下午,筋疲力尽。</p>

  知微道人抹着额头的汗,说:“此乃‘四象锁灵阵’,天枢宫那位,想出来就难了!”高潜点点头,他现在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了,瘫坐在一颗树边,只觉得朝阵符中输入真气,比修炼一整天还要累。</p>

  突然有声音从头顶传来:“哦?是吗?”两人大惊,一起抬头看去,却见程道人坐在头顶大树的树枝上,晃着腿,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俩。</p>

  知微道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程道人哈哈笑了起来:“小知微,我说过,这个法阵是困不住我的!”说着炫耀似的轻轻一跃,跳进了雾气之中。</p>

  知微道人仿佛被人抽去了骨头一般,再也不顾及形象,像高潜一样瘫坐在了地上。半晌才抬起头来,幽幽地看着隐没在雾气之中的天枢宫,长叹了一口气。</p>

  回到飞霞峰之后,知微道人每日里钻在藏经阁里,寻找加强封印的办法。高潜也不好意思再去天枢宫,于是更加刻苦地修炼。</p>

  早春二月中,东风挟着从海洋吹来的暖风,轻轻柔柔地漫山遍野拂过,一连下了几场淅淅沥沥的小雨。</p>

  高潜见知微没日没夜地在藏经阁里,不知道忙碌什么,他不好打扰,再一次来到了天枢宫,想要问个明白。</p>

  打开对程道人形同虚设的封印,高潜刚抬脚进门,便看得呆住了。满院粉色的桃花,在一颗颗树上开得正好。</p>

  树下摆着一尊尊的雕像,形态婀娜,姿势优美,仿佛活过来了一般。高潜终于看清楚了雕像的脸,那是一张绝美的脸庞,高潜张大了嘴,看得痴了!</p>

  程道人有些不高兴,猛地咳嗽了一声,高潜惊醒过来,慌忙在嘴边擦了一擦。“美吗?”程道人问,高潜不住地点头,猛地醒悟过来,看到程道人一张脸,后背的汗又冒出来。</p>

  “那就多看一会儿!”高潜连忙摇头:“不敢!不敢!”他看到程道人似笑非笑的脸。虽然自觉得跟这个人已经混得很熟了,可是高潜知道,如果自己再像个第一次见到ěi nu的痴汉样子,免不了又得挨一顿打。</p>

  程道人从一颗颗桃树下缓缓走过,眼神温柔,轻轻地触摸着一尊尊雕像的脸庞,就好像qg rén一样。</p>

  他走到桃林间的石桌前,坐了下来,用手指敲了敲棋盘:“坐!”高潜走了过去,坐在他的对面。</p>

  “你是不是有许多话想要问我?”程道人问。高潜点点头,刚想开口,程道人说:“等!”于是高潜乖乖地坐着等。</p>

  天色渐暗,春日的夜空,群星开始闪烁。高潜几次欲张嘴想问,看到程道人闭着眼睛入定,只得耐心等候。</p>

  程道人突然睁开了眼,眼神明亮,看向了北方。“看到北斗七星了吗?”他突然问到,语气中有些激动。</p>

  高潜点点头,程道人指着斗柄的第三颗星说:“那是玉衡宫廉贞星君!”他的手开始抖动起来,只见一道星光突然从玉衡宫垂天而下,星光暗淡闪烁,随即又变得如刚才一般明亮起来。</p>

  程道人如痴如狂,欣喜万分,突然跳了起来:“哈哈哈,我等了你三百年,你终于回来了吗?”他仰天长啸,笑得突然流出了眼泪。</p>

  他手里不知何时多出来了一个小小的白玉雕像,温柔地说:“阿容,你困了我三百年,我便遂你的意,在这荒山之中等了你三百年!三百年来,我无日无夜不想你念你,你看,这满院的雕像,可像你吗?”</p>

  他摇了摇头:“不,哪怕我刻得再像,又怎及你的千分之一?万分之一?阿容,你等我来!”</p>

  程道人轻柔地将白玉雕像放在怀里,大声说:“哪怕你藏在亿万人群之中,只要你不回到天上,我都一定会找到你的!”</p>

  三百年的等待,终于等到了这个夜晚。程道人双臂一张,汹涌狂暴的真气透体而出,四面八方卷起了一股旋风。</p>

  高潜怀里的孟极早已是瑟瑟发抖,突然打了个喷嚏,钻了出来,浑身毛发耸立,逃也似地窜进了满院桃林深处。</p>

  程道人举起一只手,轻声说:“破!”五指发出黄c青c红c白c绿五色光芒,汇成一道光柱,冲天而起。光柱所及之处,笼罩在天枢宫上空的朦胧淡淡法阵封印光芒,如同泡沫一般渐渐消散。</p>

  仿佛褪色一般,那道天幕一点点退却,院子里的宫殿和围墙,也随之消散在了天地之间。高潜坐在石桌前,突然扑通一下跌倒在地,那石桌和石凳,还有棋盘和棋子,也随之消散。</p>

  天幕消散在地面,一道微风吹过,林中的雾气消散开来。知微道人带着三个徒弟,愕然地站在不远处。</p>

  天枢宫,破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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