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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章 蝉雀相继赴鬼门

  ()  柳绵纷飞,才退却,不是既往别日。

  水光潋滟,方驻足,已非前夕风光。

  那日东莱一战后,叶明与杨玉儿离开东莱;于西十里千秋亭碰见了重伤且大醉的赫连延。叶明与杨玉儿照应了他天,方才慢慢醒转。这期间,慕容雪来看过他一次,却被慕容冥匆匆叫走;只留下瓶治伤的药来。赫连延醒来后,整个人都变得昏昏沉沉。他每日无酒不欢,也只有在喝醉之后,方得片刻清醒。叶明不忍丢下赫连延独行,便只能和杨玉儿带着他。赫连延连马都骑不了,只是捧着个小瓷瓶,叫着“雪儿”“师父”什么的,叶明只能与他共乘一匹。

  越往西走,便越靠近宋魏的交战地带,一路上遇到的宋兵c魏兵也便越多。幸得叶明与杨玉儿有功夫在身,收拾了几次意图shā rén抢马的逃兵。偶然间有一次,叶明好像还看见了萧虎的身影;但转念一想,萧虎当在江南,定然是自己看错了。

  几人顺着尚能走通的道路,一路向西;快到广平郡的时候,已经是五月了。一路上,叶明每天都会给赫连延切脉;觉他并无异常,却只是神志不清罢了。农历气,暑气蒸腾,愈来愈热。人只能顺林下的阴凉处赶路,行至傍晚时分,好容易找到间客舍。这客舍下面,是吃饭的地方;四五张矮桌,两张桌子已经坐满;桌上之人,各带刀剑,看样子,都是武林人。叶明不愿惹人注目,寻了个角落坐下,点些东西便吃起来。当时落脚的客舍c后世的茶楼客栈,总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从哪里能走c哪里道路不通c哪里强盗出没,最容易成为过路人的谈资。叶明几人每到一地,总会留意附近人谈话的内容。

  客舍正间八个男人,均是青衣素巾;一人佩剑,人佩刀。佩剑之人坐在座首,显是他们的首领。这人正端起水杯,一边与众人说话,余光却向着赫连延所呆的墙角瞥去。此人操一口本地腔,音容举止,干脆利索;却生了张十分白皙的脸。初时,说话声音甚大;但在谈及一众过境的武林人士时,声音却渐渐小了下去。叶明催动内力,欲要静听时,蓦地察觉旁边一桌人,说话的声音也小了下去。旁边一桌人,操一口辽东口音,着各色衣服,u qi也各式各样;除刀剑外,尚有九节鞭c流星锤c长槊等物;更有人,并未见其u qi形状。座首一个浓眉虬髯的汉子,耳朵一怔一怔的,显是在听间那桌人谈话。

  一时间,整间房便安静下来;只间那桌人窃窃私语,更无他人说话。倒是赫连延,不知从哪里找来块锐利的石头,一下一下的削着的小瓷瓶,发出吱吱的摩擦声。那群操辽东口音的人,似是不耐烦起来。坐上一人,向赫连延一瞪眼,猛将个豆粒弹将过去。豆粒虽轻,却灌注了他全身内力;破空而出,疾冲赫连延喉头。这一下,倘若打在个寻常人身上,定然半天动弹不得。叶明暗暗运劲,正欲阻止;却见赫连延眉间一蹙,似有所察觉。叶明暗忖道,就算自己不出,以赫连延的身体,倒也没什么大碍。赫连延人虽痴傻,但他久居江湖,对危险的洞察和反应能力却没有消失;这比起初出茅庐的叶明来,倒更胜一筹了。

  赫连延眼皮也没抬,只是将石片轻轻一动,豆粒便打在石片上,弹了出去。他出之间,轻描淡写,似是无意。豆粒一弹之下,反而又加重了些力道,深深陷进房上檩木之。赫连延似是不曾察觉,继续削着那个已然磨花的小瓷瓶。那人欲要再射,却被座首的汉子按住了。叶明欲再听时,间那桌人也似有所察觉,不再开口说话。屋内陷入沉寂,只有赫连延仍旧在不紧不慢的削着。此时,天已全黑,屋内一灯如豆,桌人默默吃饭。叶明拿出腰上的皮囊,里面装了些酒,递给赫连延。赫连延什么都没吃,只是默默的拿着皮囊喝酒;喝完,便又倚回墙角,昏昏睡去。叶明见状,默默叹了口气。

  屋内依然沉寂,杨玉儿似是有些倦了,摇了摇叶明胳膊。叶明知她欲去休息,抬头时,却已不见了店家。正欲开口问时,那桌操辽东口音,坐在座首的男子猛的拍案而起,朝间那桌人道:“爷爷不要等了,快将那东西交出来罢!”两桌人纷纷站起,抄起兵器对峙。间那青衣佩剑之人喝道:“阁下何人,若要什么东西,须得留下个万儿,拿出些真本事来!”那辽东汉子大笑道:“江湖规矩,单打独斗,在下清源门金钱豹钱四!你若能胜我,我定当离去!倘若我有幸赢得一招半式,那可便却之不恭了!阁下仗着李家人多势众,洗劫路过的武林人士;那也是明夺明抢,气焰嚣张啊!”那青衣人猛将长剑拔出,不由分说,直刺那大汉心口;出迅捷,不带丝毫虚招。那大汉执一柄长刀,侧身格挡;一刀横切,势大力沉,刀剑相触,铮铮作响。那人挥剑再刺,两人斗在一处。

  叶明坐在背光处,见二人在个狭窄的空间内来回交十余招,竟不漏一丝破绽。那青衣人剑风柔和,避实就虚;攻守有度,灵动异常。钱四虽身材高大,体格粗壮,动作却也不慢;加之刀刀势大力沉,刀剑碰撞下,火星四射;一时间二人斗了个平。叶明暗道,若自己对上二人,不倚内力,可能真不易取胜。二人又斗了十余回合,渐显疲态;两下对撞之下,都倒退出步,各自倚柱喘息,竟无力再斗。叶明心下诧异,觉事出蹊跷;又见两人下去扶他们时,走出两步,已然动弹不得。桌上,有些修为颇浅的人,已经出现了昏迷迹象。

  叶明知是了i yà一,遂暗催内力。但觉四肢酸软,一时却不能自主。叶明调息良久,方才稳住心神;以磅礴的内力,将i yà一的药力压了下去。杨玉儿内力不及叶明,又没有运功,早已经趴在了桌子上。周围诸人,除方才过招两人正盘腿运功,勉强保持神志之外;其余众人,纷纷倒地。叶明也顺势趴在桌上,欲伺而动。正在这时,舍外传来阵爽朗的笑声。叶明眯眼看去,正是方才店家。那店家背也不驼了,面上的皱纹也已绽开,好似年轻了十几岁。他一持刀,一举着个火把,慢慢走进屋来。店家举火在屋内看了看,见众人大都昏倒,只剩钱四和那个青衣人尚属清醒。不由得又是一阵大笑。

  他来到青衣人身旁,用刀挑了挑他下巴,道:“李家小子,你可就是李波吗?!”青衣人皱眉道:“我是不是李波,与你何干?”那人道:“李家在漆铺沟,杀了十位好,可是劫了件宝贝!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此事!”那青衣人冷笑道:“李波?若是李波在此,哪轮得到你来造次!李家山寨,就在漆铺沟的棱山上;此处已离开甚远,若有宝物,谁人不藏在家,却偏偏要带出来!”那人大笑道:“那李波诡计多端,怎会将那么要紧的东西放在山寨,定然要藏在广平城的老窝里看护住。此处是去广平城的必经之地,我在此一十八天,终于教我等到李家人了!赶紧将东西交出来,饶你不死!”

  青衣人正色道:“我是李家人不假,但你何以断定,东西便在我身上?!”那人指了指钱四,道:“我看错了,难道他也是瞎子吗?这金钱豹,功夫不咋地,但窥察形势c跟踪侦缉可是出了名的!在清源门,可是排得上号的人物!”钱四咬牙道:“你既知爷爷名讳,竟敢给爷爷下药!就不怕爷爷的兄弟来,将你这狗窝端了?!”青衣人冷哼一声,道:“广平是李家的地盘,任他是郡守也奈何不得!倒是你,就不怕开罪我李家吗?!”那人笑道:“这东西,本就归我河山所有;给你李家劫了去,我只不过是拿回来罢了!我河山,可曾怕过谁吗?!”青衣人道:“河山帮,号称大江南北二十八楼,关东关西六十四寨,却连真正的帮主是谁都不让江湖人知晓,难道不是怕吗?”

  那人正欲还口,蓦地外面阴风阵阵,门上的挂钩笃笃的叩着房门;良久,传来阵叹息声,喃喃道:“可惜!可惜!阁下说得不错,便连号称‘钢鞭镇郡,铁拳挑五州’的拳神公孙谷,加入河山帮后,都改用刀了!”那人慢慢走进屋来,看了眼地上众人,又叹息道:“可惜!可惜!不但改用刀了,还用下药这么卑劣的段!”说着,已然走到了那人跟前。黑暗,叶明眯眼看去,心下一惊;他看到了一张异常惨白且消瘦的脸。这脸消瘦得可怕,若不是外面一层皮,直和骷髅无异。那人一进来,整个屋子便好似充满了阴气,就连摇曳的火把,都好似变作了鬼火一般,不带一丝生。那刚才还嚣张异常的公孙谷,也已经开始打颤,的火把一抖一抖的。

  那骨瘦如柴的身躯,缩在一身宽大的白袍,显得恐怖异常。他每走上前一步,公孙谷便兀自颤抖一阵。他努力定了定神,磕磕巴巴地说道:“鸿儒c俗释c天师道,恶鬼邪魔c不死不死妖!你你便是‘恶鬼’魏白曜!”那人停下了脚步,侧脸向上,似是极为崇敬的喃喃道:“我哪及得上师父的万分之一,他老人家长居室韦国,哪里肯轻易到原来。你竟敢提师尊名讳,可惜!可惜!”

  公孙谷突然跪了下来,颤声道:“魏前辈洪福齐天寿寿与天齐。”那人又叹息道:“可惜!可惜!那个东西呢?”公孙谷指着青衣人道:“在在这人身上”“上”字还没有说完,白影一闪,已然扭断了他的脖子。公孙谷算是江湖成名已久的人物,若要和他拼命,并非没有一战之力。只不过,他受这人气势压制,又想起六大高之一“恶鬼”魏白曜的可怕功夫。不等动,便先软了下来,自然非死不可了。

  那人又走到青衣人身前,嘿嘿一笑,开始在他身上搜起来。上下搜寻一遍,什么也没有寻到,竟又淫笑着撕扯起青衣人的衣服来。青衣人受到惊吓,尖叫起来,竟是个女子的声音。转眼间,衣服便被撕扯得只剩件亵衣,眼看名节不保。叶明袖暗动,猛地弹出颗念珠,朝那人背心打去。那人似是听到念珠激起的风声,旋身而起,反接住。方抬头,见面前已站了个身材高大的人。这人却不是叶明,而是赫连延。赫连延依旧冷漠,不带丝毫表情;再加上身如雪的白衣,苍白的面容,外型倒和面前之人极为相像。只不过,二人一高一矮,一个体格健硕,一个骨瘦如柴;面貌上,更是差了十万八千倍去。那人先是看了一眼念珠,朝空道:“汪广阳,你出来!”连说遍,却不见动静。

  赫连延冷冷的道:“叹息鬼,白千!”那人一怔,喃喃道:“想不到,原还有人知道我的名字,可惜!可惜!”赫连延道:“可惜什么?!”白千道:“可惜!可惜!你便要死了!”说着,双探出,向赫连延抓来;招招疾攻要害,如幽灵般轻盈。赫连延抬格挡,不徐不疾,将其招数化去。转眼间,两人便拆了十余招。

  白千抢前一步,朝赫连延喷出口黑气。赫连延长袖一挥,将黑气打散,顺势挥出一掌,与白千两掌相对,各自后退五尺站住。白千嘿嘿笑道:“玉萧摧花?!小鬼奉师命来原月有余,你是第一个能在我‘鬼影’下走十招的人。我不伤老妖怪的传人!”话音未落,长袖一挥,便如鬼影般飘了出去。

  赫连延看了看满地碎衣,将自己外衣脱下,盖住那女子,又默默地走回墙角。他慢慢坐下,一捂住胸口,朝墙靠了上去。那地上女子,看在眼,不由得眉头一皱。黑夜,令人压抑的黑夜,再度陷入一片沉寂之。过了约摸一刻钟,原本在地上躺着的钱四却动了,他四下望了望,一咕噜爬了起来。他站起身来,再次环顾四周,哈哈笑道:“看来,我才是最后的赢家!”

  正自得意间,只听赫连延冷冷的道:“你不怕死?”钱四笑道:“别人看不出,我钱四还看不出?!那叹息鬼白千的‘鬼气’,虽被你打散,却也有一些直接喷到了你脸上。这点鬼气,虽不见得能毒伤你,但一时半刻,却也令你动弹不得!我这几天,一路观察,觉你重伤未愈,却只顾喝酒。方才与叹息鬼拆招,你只守不攻;我便知你拼命蓄积内力;最后一掌,显然已是搏命一击。你骗得了他,却骗我不得!”说罢,又哈哈大笑起来。地上女子朝钱四啐了一口,道:“你真卑鄙!”

  钱四大笑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难道不懂吗?!”说着,慢慢向女子走来,满带得意之色。他摇了摇头,又继续道:“叹息鬼随他师父,好色如命;我金钱豹差些,却也是无色不欢”话音未落,只听赫连延道:“你真以为,我不能杀你?!”钱四抬眼时,赫连延已经站了起来。他先是一惊,但又瞥见赫连延双腿靠墙,似是微微发抖,遂大笑道:“你已然骗我不得了!”说着,猛一转身,扔起张矮桌;果然将赫连延堵到了墙角。赫连延挣扎几下,却是连站起也不能了。钱四回头,向女子道:“李家小妹,你看爷爷我威不威风啊?!”说罢,又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未绝,只听屋上一人道:“可惜!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黄雀之后,却又有执弹弓之人!”此人,正是白千。说话间,他便已经飘回了屋内。

  这白千与赫连延交时,并非没有注意到赫连延正勉力支撑。但其师为号称“恶鬼”的魏白曜,与赫连延所使的“玉萧摧花”的创立者“不死妖”颇有渊源。加之方才,叶明那一颗铁念珠掷出,着实让他狐疑了一阵。他不知汪广阳是否真的隐身在此,只得暂时撤出屋子,静观其变。过得片刻,见四周并无动静,方才进屋。钱四见了白千,立马僵住,浑身战栗;不等开口,已被白千扭断了脖子。白千向地上女子淫笑道:“螳螂c黄雀都是畜生,还是我这个人好!”

  白千正待揭开罩在女子身上的衣服,只听一人吼道:“够了!我管你是什么东西!你这畜生,强抢民女,伤我兄弟,今日定然饶你不得!”白千回头,见一人已站在自己身后。此人一身布衣,面貌俊朗,正横眉怒目的看着他。正是叶明。白千嘿嘿笑道:“乳臭未干的小子,好大的口气!”说罢,面色一变,欺身向叶明攻来。叶明冷哼道:“跳梁小丑!”叶明不管何种功夫,见招拆招,顺势拆了十余招。眼见他俞攻愈快,招式怪异,一时间看不清他路数,被逼退四步。只听边上赫连延冷冷的道:“与这种人打,还需什么招式?!用内力震死他,便是了!”

  白千阴笑道:“可惜!可惜!这公孙谷,在菜里下了i yà一;这屋里,也就你这酒鬼和死了的金钱豹没吃罢?!”语调尖锐,似催命般;加上凄惨的笑声,更令人毛骨悚然。白千在进来之前,早就暗观察过了;知道叶明已经吃下含有i yà一的饭菜。此刻的白千,胸有成竹,志在必得。可是,人在江湖,关算尽;总以为自己是最聪明的,事实却往往出人意料。这屋已然死去的钱四c公孙谷,在临死的前一刻,哪一个不自以为胜券在握呢?

  叶明听赫连延提醒,再和白千交,果觉其虽招式凌厉c变化无常;但试其内力,却不甚深厚。遂将内力上提,灌注双掌之上。这一提气,招式却慢了半分,露出个破绽来。破绽稍纵即逝,却早已被白千看在眼里。他变掌为爪,直向叶明膻抓来。叶明冷笑一声,浑厚的内力便化作刚劲无比的掌风,铺天盖地般地向白千打去。白千鬼爪离叶明只有半寸,眼看得;正得意间,身躯一震,觉得自己像是撞到了堵冰冷的墙上。白千一时大意,并没有料到叶明内力竟如此雄厚。他惊叫一声,吐出口鬼气,随后便已被击出,撞破屋顶,吐出口血来。白千不敢恋战,飞身疾掠而去,速度之快,直如离弦之箭一般。叶明挥袖,将扑面而来的鬼气打散,叹道:“这轻功,果真形同鬼魅!”

  叶明将女子扶到墙角,与赫连延并排靠在墙上,转身朝外面道:“外面众位朋友,等待多时了,想是要进来喝一杯罢?!”话音刚落,四五个身着青衣的男人举着火把走了进来。站在门外的人更多,火把亮成了一片,直和当年叶家庄合村打狼的光景无异。叶明心下一惊,暗忖道,眼下情境,自己欲脱身倒也不难。但若是再加上杨玉儿与赫连延的话,那可就不容易了;此刻,也只能随应变。忽听那女子叫了声“哥哥”,身前的汉子一怔,道:“小妹!他们没伤害你吧!”说完,拔出刀来,似是有所顾忌的看着叶明。不等叶明说话,那女子道:“他们是救我的人,哥哥可不要为难他们!”

  那男子跑过来,看视那女子伤情。回头看了下地上众人,伸一指钱四下。诸人会意,起刀落;几个莽汉,在睡梦便丢了性命。叶明本欲出阻止,想起那钱四邪恶嘴脸,而他下之人也曾向赫连延出。况且,这两帮人的恩怨,想来也不是自己所能理解的。叶明给赫连延运功疗伤,给他输了点真气后,赫连延脸上稍稍有了点血色。这i yà一,虽然对身体没有什么大的损害,一旦招之后,却只能靠自然醒来。此番缠斗,形势极为曲折,耗时甚久,一直持续到五更时分。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天便亮了。杨玉儿和地上众人,也纷纷醒来。

  初夏时分,朝阳初起,空气清新。这客舍,本处在片柳林;边上不远处,便是条小河。叶明与杨玉儿扶赫连延到河边透气。赫连延昏昏沉沉地洗了把脸,倚坐在树下,睡了过去。杨玉儿使劲摇了摇头,似是有些头痛,见叶明正看向自己,裂嘴笑起来。此刻,朝阳正洒在她身上,将个俏脸映得玛瑙一般;两条柳叶眉上,正带着点点细微的晨露;一笑之下,两个酒窝显露出来;柔情绰约之态,媚于言语。叶明不禁有些愧疚。这一路走来,几经磨难,杨玉儿跟着自己吃了不少苦。可以说,自打从桃花溜出来,就没过几天安生日子。

  叶明心道,自己找到云伯后,还要去寻萧琳,总归盼着能找到他们,心里有个希望,倒也没觉得苦。但杨玉儿就不同了,她对自己的情义,自己是能察觉到的。只是,她不能够说出来;或许,永远也不能说出来了。她非但说不出来,便连表达出来也不能;因为,她知道自己有个萧琳了。而自己呢?自己非但不能带给她什么,反倒带她步步涉险,步步靠近一个像她这样善良的姑娘本不应得到的结局。他想过悄悄离开,但他从桃花溜出来时,便已经知道,她不会再愿意离开自己了。自己除了对她的感情外,其余一切,都可以给她;但偏偏,她对其余的一切,都不稀罕。

  叶明转念一想,杨玉儿有选择的权力,任何人都有;自己绝不能替她做出决定。事到如今,便也只能对她好些,爱护她些。但这样,却又偏偏让她更不想离开自己。倘若自己对她凶起来,赶她走,这又是做不到的;即便狠心做到了,自己可能会后悔一辈子;这便更不是杨玉儿所应得的果报了。俗世之人,往往就是活在这样的矛盾之,不是吗?

  叶明微笑一下,俯下身来;将根指插入微凉的河水,猛地扬起,撒了些水珠到杨玉儿脸上。杨玉儿正举起指,透过指缝看太阳,忽觉脸上一凉,回头时,见叶明在一旁傻笑,过去便是一顿捶打。

  两人正打闹间,忽闻得远处传来声悠长的马嘶。转眼看时,见一辆马车正缓缓驶来。车旁走着四五个人,青衣单刀,间一个浓眉阔脸的汉子,正是昨晚那女子兄长。那女子换了身浅青色衣服,扮回了女妆;虽不施粉黛,素颜清面,反倒多几分清丽疏朗的美感。女子腰佩剑,捧着赫连延的衣服,正走在最前面。

  她走得极快,似是急着赶到这边。女子到了河边,没来得及与叶明打招呼,便径直走到赫连延身边;将衣服展开,盖到了赫连延身上。她上上下下打量了赫连延一番,便在赫连延身旁倚树坐下。那汉子走上前来,朝叶明抱拳,道:“在下广平李波,多谢位救命之恩!不知恩公作何称呼?”叶明还礼道:“在下叶明,那位是在下的朋友,赫连延!是他救了令妹!”李波道:“叶兄弟过谦了,是舍妹给位添麻烦了!”

  叶明道:“李兄,不知此地往北,道路可是通顺?”李波笑道:“在广平境内的话,自然是通的!”说罢,从胸前掏出个巴掌大的膉iu pg矗厦孀桃桓龃蟠蟮摹袄睢弊帧畈n九频莞睹鳎溃骸霸诠闫骄衬冢粲惺裁绰榉常灰錾系氖潜镜厝耍鍪敬伺疲憧苫馕d眩 币睹餍还畈ǎ障铝恕?br />

  一边的女子问叶明道:“你们急着赶路吗?我看他伤得极重,不如先到我们山寨,休养几天;等他好点,再作打算罢!”叶明点头道:“如此也好,那就只能叨扰了。”那女子不再说话,转身将赫连延扶到马车上,又伸头出来,笑道:“我们走罢!只是,这马车只能装下人,让那个妹子上来罢!”说罢,看了看杨玉儿。杨玉儿却没有看她,而是看着叶明摇了摇头。叶明道:“赫连兄弟有姑娘照顾便够了,我与玉儿骑马就好。”

  那女子笑道:“你还不知道我名字罢?!”说着,侧身向车边一个男子道:“李木,你告诉他!”李木是个精瘦的男人,约摸十出头年纪,天生一张笑脸。只见他摇头晃脑地笑道:“李波小妹字雍容,裹裙逐马如卷蓬,左射右射必迭双!”说罢,哈哈大笑起来。叶明笑道:“李兄果真有才得很!”李木笑道:“这可不是我编的,这是我们广平老百姓口头传的!”李雍容笑道:“对的对的,后面还有两句,‘妇女尚如此,男子哪可逢’!不过,我可尚未嫁作人妇!等你这兄弟好了,我可得问问他,愿不愿意娶我!”说罢,缩回马车,将车帘放了下来。

  李波笑道:“容儿,你又胡闹!”一边向叶明招呼道:“叶兄弟,我们走罢!”叶明点了点头,和杨玉儿去牵马跟上。叶明暗忖道,这女子当真是爽气,连自己的婚姻大事,都如此坦率豪放。看她方才照顾赫连延的神情,绝不似作假。可知,她不是说笑了。她若是生得个男儿身,那自然会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回头看向杨玉儿,她倒一副在沉思什么的样子。杨玉儿蓦地转头,见叶明正面带疑惑的看自己,双颊竟红了起来。

  一行人顺着河岸,骑马行了半日;待走到小河的源头,终于到了漆铺沟。这地方,名叫漆铺沟,却并非一道峡谷,而是以多山多峡闻名;山峰陡峻,峡谷幽深,两侧都是漆树。外面两侧,住了几十户人家,茅舍精致,映带山水,倒也十分雅致。依山傍山,靠着山上漆树,山外人多以开漆铺为业,所以得了个“漆铺沟”的名号。迎面看去,漆铺沟奇峰林立,重峦叠嶂,棱山上云气飘渺,更有飞瀑c险峡为屏障,倒是个易守难攻的去处。

  叶明和杨玉儿在李波等人的指引下,在山路上穿行。时值五月,植被繁茂,两侧小溪流水,鸟语花香,粉蝶穿行。过了几道险峡,山路越来越窄。到了半山腰一个平旷的台子上,马车便再不能往上。李雍容将赫连延从马车扶出,扶到自己的马背上。赫连延正兀自昏睡,似是全然不知此时光景。这平台一侧,搭了好些个高大的车棚,里面停满了马车和板车。听得外面声响,车棚一侧的木屋里走出几个男子来。几人见是李波等人,上前招呼,便将马车引到了棚。

  叶明抬眼望去,对面山上,有个更为巨大的平台。那平台周边,是一圈房屋,错落有致,约有百余间。间的平地上,站了群身着青衣之人,远远望去,和山色无异。这群人总数不下一千,分由人带领,舞刀弄枪,似是操练。李波笑道:“那地方叫马武寨,早年间,是刘秀大将马武练兵的地方;现在,成了我李家子弟操练的地方了。世道乱了,广平游家也很有些势力。不培养点人才,我李家也怕在广平待不住!”叶明点了点头,暗忖这李家势力果然非同一般。除了上次路过清河郡时,几千人迎他们的族长之外,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阵势。想来这李波是将个漆铺沟,作为广平城的后援了。

  众人又前行四里,慢慢向上。转了几个弯,山势更加陡峭,到一处平台上。这平台四周都是高大的林木,若非从正路过来,从外面根本看不见。这平台长宽各两百丈,被一圈高约丈的墙围起来,墙上爬满了青色的藤蔓,四方各开一门。其,南门最大,上涂黑漆。大门打开时,可并行十余人。围墙的四角靠内,各搭起一个八丈高的塔楼,上面各站了一人,想是在放哨。

  众人下马进门,见内里十分平旷;一侧是几排长长的马厩,内里拴着一两百匹骏马,正有人给马喂草。马厩一侧靠墙而建,另一侧又修了道墙隔开。另一边总计约八十间房屋,房屋整修的很是干净。房前屋后,见缝插针地种了些花草,更多的是各色时令蔬果。条条小路相互交通,瓜果齐茂,花草争妍;偶尔阵阵云气袭来,宛若仙境一般。

  叶明扶着赫连延,顺间由石板铺就的主路前行。赫连延已经醒了,但好像又回到了混沌状态,嘴里不停喃喃道:“师父,延儿回万春谷了。”叶明隐隐觉得,赫连延这个人,来历不简单;他也绝不会只是受了慕容雪刺激,便会成这样。只是,赫连延没有说,叶明自然也不会问。走到平台间的位置,众人到了一处门楼前,只是门楼下并没有安门,想来是本身就在墙内的缘故。

  穿过门楼,众人来到院内。这院子不大,长宽各约六丈,地上铺着光洁的青石板。院一侧有两个大石锁,边上两个尺见方的花坛,里面正开满各色花。另一侧,竟然有一口八角形的井;井边上,长了棵老枣树。叶明不禁纳闷,这山顶地方,怎的会有井?

  正对面是堂屋,一排间房,各开一个门。东西两侧是略矮的厢房,两边各有二间,屋门相对,朝向院。几间房子,均是青砖碧瓦;木门上,雕刻着各式纹路,以红漆涂了颜色。一眼望去,倒是个极为雅致的院子。

  李波进门之后,叮嘱了李雍容几句,便出去了;想是有事要做。李雍容朝厢房叫道:“游伯!我回来啦!”只听东边的厢房一个年人的声音道:“是xiǎ一 jiě回来了?”说着,房门被打开,一个五六十岁的男人走了出来。他也穿着一身青色旧袍子,因为身材肥胖,将衣襟撑得鼓鼓囊囊的;脚上,趿拉着双皂色的鞋子,一步一颤的走了出来。他一边走着,嘴里还打了个哈欠,像是刚睡醒一般,整个人显得邋里邋遢的。那人一边走出来,打量了叶明和赫连延一眼。叶明觉得,这个人的修为似是不弱。李雍容见了他的样子,笑道:“游伯,你又偷懒啦?快找人来收拾客房!我几个朋友,要在这儿住几天。”游伯朝李雍容嘿嘿一笑,带着极为慈爱的表情,转身趿拉着鞋子朝门外走去。

  待走到叶明身边时,游伯朝叶明微微一笑。叶明感觉得到,他似是将所有的内力都鼓动了起来,在体内疯狂运转。叶明知他在警告自己,教自己不要伤害李雍容。他护主心切,叶明非但不觉他无礼,倒很是佩服他的尽职尽责;遂收敛自身气息,朝他点了点头,以示无敌意。游伯嘿嘿一笑,也点了点头,径直去了。

  赫连延闭着眼睛,脑袋歪在一边,似是又要睡着了。李雍容见状,道:“先教他到我房间休息会儿罢!待会,让人收拾好屋子再说。”不等叶明说话,便扶着赫连延往边上的房间走去。叶明心道,这姑娘家的闺房,哪是说进就进的?转念一想,人家自己都没说什么,自己也不便多说。遂转身对杨玉儿说道:“玉儿,你去帮一下忙罢!”杨玉儿看了眼赫连延,又看了看叶明,竟笑着摇了摇头。叶明见杨玉儿又调皮,便想将她往屋里推去;杨玉儿笑着跑到一边,又指了指屋内,又指了指自己,摇了摇头。意思是,人家的事儿,我不管。叶明咧嘴一笑,也只能由着她。

  赫连延迷迷糊糊的被李雍容扶到屋里,感觉自己被人扶到个柔软的榻上;他微微侧脸,鼻尖触到了温软的被褥,闻到股淡淡的香味。赫连延一怔,迷惑的看了下四周,似是有了点意识。见自己正躺在个柔软的睡榻上,一领浅红色的帐子,将软塌罩住,里面挂了几只香囊。不等李雍容给他脱鞋子,便一个咕噜爬将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出门,大叫道:“我怎的又进你帐子了?!”又喃喃道:“师父,徒儿该死!”说着,抱头痛哭起来。李雍容和叶明知他又发作了,也只能苦笑。

  又过了片刻,游伯带了几个女人过来,将间客房收拾了一下。赫连延住了靠近游伯的屋子。杨玉儿和叶明各住了井边的一间。又有几个女人端来饭菜。李雍容勉强让赫连延吃几口饭,他只是不住地要酒喝。李雍容拿来半坛酒,哄着他吃了碗饭,才将酒给他。赫连延端起酒坛,一口气喝完,倚在墙边昏昏睡去。众人看见赫连延的模样,又不住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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