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二回 诛王不成刘隗惧 相机行事甘卓
第五十二回 诛王不成刘隗惧 相机行事甘卓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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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睿接见王导后的第二天，拖延日久的刘隗，终于姗姗来迟。浩浩荡荡的舰队抵达建康，鲜红的“刘”字大旗分外显眼，隆隆的鼓声威武雄壮。刘隗意气风发的站在船头，着戎装c握利剑，春风得意。</p>
司马睿对刘隗的到来十分重视，命三公九卿以下的官员，全部赶到码头迎接。受到如此礼遇，可谓位极人臣，刘隗得知后心花怒放。</p>
登上岸后，刘隗向百官深施一礼，然后按剑大声说道，“今日烦劳诸位同僚远迎，足见皇恩浩荡，在下寸功未立，受之有愧。来日当与诸位竭忠尽智，诛奸臣c灭反贼，匡扶社稷，北定中原。在下才智短浅，还望诸位鼎立相助！”百官闻言，纷纷回礼。</p>
出迎的百官以尚书令刁协为首，此刻凑了上来，寒暄过后，与刘隗一起上了马车，返回建康。</p>
刘隗向刁协问道，“这几天朝中有什么变故吗？王氏一族还在宫门外赖着不走？”</p>
刁协答道，“回去了。昨天下午，陛下召见了王导，应该是赦免了他们。”</p>
“恩？”刘隗眉头微皱，感叹道，“陛下还是心慈手软呀！如今王敦大军压境，若不诛杀王氏，怎么凝聚众心呀？众心不齐，则后患无穷呀！”</p>
刁协点点头，说道，“刘大人所言甚是，现在该如何行事呀？”</p>
刘隗想了一会儿，又看了看刁协，然后说道，“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劝陛下诛灭王氏，陛下若是执意不从，咱们再想别的办法。等会儿见了陛下，还请刁大人助我一臂之力。”</p>
刘隗眼神中闪过一道寒光，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若司马睿不答应，他就要自己动手。</p>
刁协没觉察出异样，只是点头答道，“那是自然，逆贼反叛以你我为名，我与他们早已是不共戴天。再者王氏一族祸害国家，我也早就看不惯了。”</p>
刘隗到后，司马睿亲自下阶相迎，笑盈盈的嘘寒问暖，让刘隗剑履上殿。</p>
司马睿知道刘隗与王导势同水火，为了避免两方起冲突，就先没把王导等重臣召来，而是与刘隗单独见面。司马睿心里盘算着，等他在中间撮合的差不多了，再让双方会面，一笑泯恩仇。</p>
礼毕落座后，司马睿开口问道，“大连，朕等你等得好苦呀！还好逆贼没有轻举妄动，否则你不在朕身边，可怎么办呀？快跟朕说说，你有什么破敌良策？”大连是刘隗的字。</p>
刘隗自信满满的答道，“朝廷大军比王敦多一倍，上借天威，下应人心，以顺讨逆，岂能不胜！疆场上的事，陛下只要完全交给我，就无需多虑。只是大战在即，陛下仍留逆贼在朝，恐怕会令将士们疑惑呀！”</p>
司马睿眉头一皱，问道，“逆贼是谁？大连指的可是王氏一族？”</p>
刘隗斩钉截铁的答道，“正是！此刻若不诛杀王氏一族，则无以安军心！”</p>
司马睿面露难色，心想这两边的矛盾为何这么大，才一见面怎么就要兵戎相见呀？这可如何才能合好呀？一时犹豫起来。</p>
刁协见状，猜了猜司马睿的心思，然后一脸决然地说道，“陛下乃仁义之君，与王氏情同手足，下不了狠心也正常。但王氏不诛，贻害无穷。陛下若担心有损盛名，可派臣去办此事，事成之后総ui dǎng际墙泌偕背家孕惶煜拢u绱耍瓤杀i琊10揄Γ挚杀1菹率19己蜗t送罚俊?/p>
刁协虽没有猜中司马睿的心思，却也把司马睿吓了一跳，感动的瞠目结舌。刘隗也被惊得两眼圆睁，心想刁协真是敢言，但以司马睿的秉性，肯定不会答应呀！</p>
果然，司马睿回过神来后，牵起刁协的手，眼圈发红地说道，“玄亮乃社稷重臣，朕的肱骨。朕怎么舍得为那点虚名，自断臂膀呢？”玄亮是刁协的字。</p>
“陛~下”刁协闻言嚎哭不已。这俩人你牵着我，我拉着你，一个眼含热泪，一个涕泣直流，搞得刘隗站在一旁尴尬不已，感觉自己好多余。</p>
等两人腻歪的差不多了，刘隗赶紧插话道，“陛下，假如您实在下不去手，这事也可以暂时往后拖拖。不过有件事实在紧急，还请陛下早做决断。”</p>
“哦？何事呀？”司马睿回过头来，向刘隗问道。</p>
刘隗答道，“如今各路大军云集建康，没有一个统帅协调各军，那怎么行？还请陛下速速确定统帅人选，不知陛下心中可有定计？”</p>
“哦，这事啊。”司马睿咽了咽吐沫，回答道，“朕准备亲自挂帅，再令北军中侯钟雅监督军令执行，你意下如何？”</p>
刘隗和王氏之间矛盾太大，司马睿认为只有他亲自挂帅，才能弥合分歧。另外，司马睿感觉这仗应该很好打，也想借此捞些威望。司马睿想亲自挂帅，虽然令人担心，但这事一点毛病都没有，谁都不敢说什么。</p>
刘隗虽有些失望，但既不敢质疑也不至于绝望，做主将已没有了可能，不妨退而求其次。于是开口说道，“陛下亲自挂帅，那自然是最好，六军将士必然士气大振！呃只是王廙叛逃后，左卫军还无人统领，臣斗胆请陛下将其暂划入臣麾下，臣愿率军为先锋，替陛下头前开路。”</p>
刘隗本来盼着能大权总揽，这样他下手诛王氏就方便了。但司马睿提出亲自挂帅，他实在没法反驳。于是又想掌控左卫军，这样宫内宫外干起事来都方便。</p>
司马睿闻言一时大窘，他本不想将王导的事，这么早就告诉刘隗。但刘隗问到这了，司马睿避无可避，支吾了一会儿，不知该如何回答。</p>
刘隗见状，有点心慌了，赶紧打探道，“陛下为何忧愁，可是有了其他人选？”</p>
司马睿面露难色，说道，“其实这个左卫军，朕已经托付给茂弘了。昨天下的令，诏书都写好了，马上就要发出去了。”</p>
“啊？”刘隗大惊失色，刁协闻言也惶恐不安。不怪这二人接受不了，司马睿事办的突然，一点先兆都没有，当初王导也没反应过来。</p>
司马睿赶紧和起了稀泥，堆着笑脸说道，“茂弘对朕一直忠心耿耿，和你们一样，都是朕的左膀右臂。朕知道你们之间有些过结，但大敌当前，你们一定要精诚团结，大家聚拢在一起，才能克敌制胜。朕打算找个机会，让你们在一起好好聊聊，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对不对？而且这”</p>
刘隗脑子里阵阵发蒙，听不清司马睿后面说了些什么，只觉得“嗡嗡嗡”，絮絮叨叨的，好像是许多沾不沾边的大道理。刘隗慢慢回过神来，看到司马睿还在喋喋不休，刁协则在一旁不时附和。刘隗心中泛起淡淡苦涩，脸上却堆起了笑容，向司马睿点点头。</p>
司马睿见状大喜，拍着刘隗的肩膀说道，“朕就知道，你与茂弘都是心怀天下之人，岂能容不下这点小事，一定要团结，同心协力！”</p>
刘隗赶忙称是，打断了司马睿的话，然后推说军中还有事要安排，先告辞离开了。</p>
从宫中一路出来，刘隗心里空落落的，再也没有了方才的自信，惴惴不安起来。刘隗早已与王氏彻底翻脸，二者之间已是你死我活，岂是几句高调就能弥补的？</p>
刘隗隐隐感觉到不妙，回到营中苦思无解，不由得担心起自己的后路来。</p>
诸军已经到齐，大战迫在眉睫。王敦若进攻建康，只有陆路和水路两种选择，司马睿和朝臣商量了一番，有针对性的将各路兵马部署到位。</p>
郭逸的右卫军驻守在秦淮河北岸，正对着朱雀桥，这是进出建康的陆路咽喉。王敦进攻此地的可能性很大，为加强防御，又把戴渊的兵马调过来，两路兵马死死守住秦淮河北岸。</p>
秦淮河成“u”字形，向西汇入长江。在秦淮河的东南岸，是丹阳郡城，正好掩护住朱雀桥的左翼。朝廷将左军部属于此，策应河北防御的诸军。</p>
自东晋建立以来，左军将军一直由宗室诸王担任。最早是南顿王司马宗，谯王司马承受封后，接替了司马宗的位子，继任为左将军。</p>
后来司马承调任湘州，带走了不少人马，令左军实力大减。朝廷又令汝南王司马祐接任左将军，但他体弱多病，不堪驱使。此次左军屯驻丹阳郡城，朝廷便令丹阳尹戴邈暂领左将军。</p>
戴邈字望之，跟太子中庶子卞壸的表字一模一样，这种情况在晋代并不罕见，人们也不避讳。</p>
西阳王司马羕有个早夭的兄长，叫司马粹，字茂弘，跟王导一模一样。渡江而来的士子中，陈留蔡谟c琅琊诸葛恢和颍川荀闿，三人都字道明，又都有名望，被时人称赞为“中兴三明”。</p>
戴邈是戴渊的弟弟，但两人谈不上亲近，司马睿说“兄弟不相及”，他俩便是如此，各做各的官，来往不多。戴邈还当过王敦的军司，但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很多朝臣或多或少都与王敦有瓜葛，朝廷并不以此为意。</p>
右军将军周札镇守西面江边的石头城，预防王敦从水路进攻。建康码头略微靠南，正在石头山下，也划入了周札的防区。</p>
在建康码头和内城之间，还有一座小城，名为金城，刘隗屯兵于此，成为机动兵力，掩护着各军后方。内城和皇宫苑城的防卫，就由周顗的护军和王导的左卫军负责。</p>
建康的北面是玄武湖和钟山，地形险峻，无处屯兵，只派了几个岗哨看守。王敦在南边，难以绕到北面，即便他真如此用兵，朝廷也有充足的时间补防。</p>
此外还有一万多征召来的扬州郡县兵，交给了宗正虞潭指挥，屯驻于内城东侧的青溪外。王敦从东面进攻的可能性不大，如此安排只是预防意外。</p>
虞潭字思奥，会稽虞氏的族长，东吴重臣虞翻的孙子。虞潭已年过六旬，智勇双全，深受司马睿器重，是与周访c陶侃等人同辈的老将。江东草创时，虞潭与众人一起东征西讨，立下了赫赫战功。但虞潭身体不太好，司马睿便将他召到身边，任右卫将军，直到郭逸接班。</p>
虞潭改任为宗正，贵为九卿，只负责一些杂务。司马睿这样安排，是体恤他，让他安心休息。但虞潭有心落叶归根，苦求退休，司马睿一直没答应，现在军情紧急，又重新启用。</p>
此外，太子右卫帅周筵终于如愿以偿，被任命为冠军将军，领本部出讨沈充。司马绍将东宫的步卒都调给了周筵，只留下千余精骑，勉励周筵为国立功。</p>
建康方面已做好了大战的准备，王敦这边也差不多了，只有甘卓还拿不定主意。</p>
甘卓此刻正在沙羡城中，此地便是当代的武汉市。晋代的武昌城在当代的湖北省鄂州市，与现在的武昌不是一个地方，相差近百里。</p>
甘卓的大军有精兵五万，实力强大。襄阳离沙羡太近，甘卓虽然刻意拖延，至此还是集结完毕了。至于下一步该怎么走，甘卓又犯了难，麾下将校吵成一团。</p>
正在此时，甘卓收到了司马承的一封回信。</p>
先前甘卓传檄天下后，曾专门派人送了封书信给谯王司马承，让他固守等待。甘卓在信中说，自己将会切断王敦的后路，然后湘州的包围可不战自解。</p>
司马承在回信中倒起了苦水，苦求甘卓速速发兵支援，称再没有援兵赶来，城很快就要被攻破了。司马承在信中一再劝甘卓早作打算，不要狐疑犹豫，看得甘卓心里发堵。想到临湘已经危在旦夕，甘卓不免对前途产生了疑虑：若王敦如此强悍，何苦与他为敌？</p>
甘卓本就顾虑重重，对是否跟王敦翻脸拿不定主意。看过司马承的来信后，甘卓又多了一个烦恼，开始思考是先救湘州，还是先攻武昌。甘卓饶有兴致的听麾下将校吵了几天，感觉谁说的都有几分道理，又是犹豫不决，一动不动。</p>
正在这时，甘卓的侄子甘仰带着王敦的信，来到了沙羡。甘卓十分吃惊，他本来还有点挂念甘仰的安危，没想到王敦会主动把他放过来，一时感动不已。甘卓庆幸自己没有把事做绝，给王敦留下了回旋的余地，否则甘仰岂不凶多吉少？</p>
庆幸之余，甘卓打开来信，上面写道，“季思足下：先前你我共商除奸大计，忽闻变节，甚为恼怒，思虑良久，至今始悟。在下举兵，只为自家计，非天下也；足下乃社稷重臣，吾之私友，如此行事，只是不因私废公尔。然奸贼刘隗，数次设计害我一族。是可忍，孰不可忍？若不行此事，吾之宗族危矣。君此自是臣节，不相责也，若能旋军襄阳，当和好如初。</p>
君还襄阳，则我进退有据，除奸之后，定当还镇，绝不祸害朝廷；君若进据武昌，则我无路可退，必将鱼死网破。介时为求自保，难免殃及朝廷，岂足下所乐见哉？襄阳至武昌，一日可达，我若行不义之举，足下再发兵，为时不晚也，何必此时苦苦相逼？请足下速还襄阳，观吾后效，相机行事，岂不游刃有余？”季思是甘卓的字。</p>
王敦在信中重申了起兵的目的，只是诛杀刘隗，并做了自我检讨，意识到自己只是为了家族，而不是天下苍生。王敦还对甘卓起兵的行为表示理解，道出了自己的苦衷，表明已无回头路可走。</p>
王敦接着请求甘卓退回襄阳，同时保证只诛杀刘隗，绝不殃及无辜，更不会对朝廷有二心。之后又隐隐发出威胁：若甘卓攻占武昌，他就可能“被迫”劫持朝廷。</p>
最后王敦建议甘卓观望，等自己与朝廷了结之后，再根据情况相机行事。</p>
王敦的话说到了甘卓的心坎上，让他对两人间的关系充满了幻想，对王敦多了几分体谅。甘卓总觉得还是给王敦留点余地好，甘仰的回归不就是证据吗？</p>
最让甘卓惊讶的，是王敦在信中体现出来的自信，明明是寡不敌众的形势，王敦却流露出了必胜的信念。这不禁让甘卓仔细掂量起来，若王敦真的打赢了可怎么办？</p>
想到这里，甘卓不由得一阵气短，心里害怕遭到王敦报复，嘴上却说是担心朝廷安危，不想对王敦过度逼迫。因此无论邓骞c乐道融等人如何劝谏，都毫无作用。甘卓认准了，坐山观虎斗，绝不急着发起进攻。</p>
王敦对甘卓吃得很透，深知劝他行动十分困难，但劝他观望就容易多了。王敦在信中虽一再求甘卓返回襄阳，但在他看来，甘卓只需不动就足够了。</p>
甘卓果然中计，既不回襄阳，又不攻武昌，更不去救临湘，只是按兵不动，静静观望。</p>
收到细作回报后，王敦又是淡淡一笑。其实就是甘卓进攻武昌，又能如何？王敦对王廙这个兄弟还是很看好的，有他在那里坐镇，握数千精兵固守待援，坚持个把月还是有希望的。</p>
王敦此刻全部心思都扑到了建康身上，他深知，唯有在此取得一场大胜，自己才有活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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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书刘隗传》：“诏征隗还京师，百官迎之于道，隗岸帻大言，意气自若。及入见，与刁协奏请诛王氏。不从，有惧色，率众屯金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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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睿接见王导后的第二天，拖延日久的刘隗，终于姗姗来迟。浩浩荡荡的舰队抵达建康，鲜红的“刘”字大旗分外显眼，隆隆的鼓声威武雄壮。刘隗意气风发的站在船头，着戎装c握利剑，春风得意。</p>
司马睿对刘隗的到来十分重视，命三公九卿以下的官员，全部赶到码头迎接。受到如此礼遇，可谓位极人臣，刘隗得知后心花怒放。</p>
登上岸后，刘隗向百官深施一礼，然后按剑大声说道，“今日烦劳诸位同僚远迎，足见皇恩浩荡，在下寸功未立，受之有愧。来日当与诸位竭忠尽智，诛奸臣c灭反贼，匡扶社稷，北定中原。在下才智短浅，还望诸位鼎立相助！”百官闻言，纷纷回礼。</p>
出迎的百官以尚书令刁协为首，此刻凑了上来，寒暄过后，与刘隗一起上了马车，返回建康。</p>
刘隗向刁协问道，“这几天朝中有什么变故吗？王氏一族还在宫门外赖着不走？”</p>
刁协答道，“回去了。昨天下午，陛下召见了王导，应该是赦免了他们。”</p>
“恩？”刘隗眉头微皱，感叹道，“陛下还是心慈手软呀！如今王敦大军压境，若不诛杀王氏，怎么凝聚众心呀？众心不齐，则后患无穷呀！”</p>
刁协点点头，说道，“刘大人所言甚是，现在该如何行事呀？”</p>
刘隗想了一会儿，又看了看刁协，然后说道，“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劝陛下诛灭王氏，陛下若是执意不从，咱们再想别的办法。等会儿见了陛下，还请刁大人助我一臂之力。”</p>
刘隗眼神中闪过一道寒光，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若司马睿不答应，他就要自己动手。</p>
刁协没觉察出异样，只是点头答道，“那是自然，逆贼反叛以你我为名，我与他们早已是不共戴天。再者王氏一族祸害国家，我也早就看不惯了。”</p>
刘隗到后，司马睿亲自下阶相迎，笑盈盈的嘘寒问暖，让刘隗剑履上殿。</p>
司马睿知道刘隗与王导势同水火，为了避免两方起冲突，就先没把王导等重臣召来，而是与刘隗单独见面。司马睿心里盘算着，等他在中间撮合的差不多了，再让双方会面，一笑泯恩仇。</p>
礼毕落座后，司马睿开口问道，“大连，朕等你等得好苦呀！还好逆贼没有轻举妄动，否则你不在朕身边，可怎么办呀？快跟朕说说，你有什么破敌良策？”大连是刘隗的字。</p>
刘隗自信满满的答道，“朝廷大军比王敦多一倍，上借天威，下应人心，以顺讨逆，岂能不胜！疆场上的事，陛下只要完全交给我，就无需多虑。只是大战在即，陛下仍留逆贼在朝，恐怕会令将士们疑惑呀！”</p>
司马睿眉头一皱，问道，“逆贼是谁？大连指的可是王氏一族？”</p>
刘隗斩钉截铁的答道，“正是！此刻若不诛杀王氏一族，则无以安军心！”</p>
司马睿面露难色，心想这两边的矛盾为何这么大，才一见面怎么就要兵戎相见呀？这可如何才能合好呀？一时犹豫起来。</p>
刁协见状，猜了猜司马睿的心思，然后一脸决然地说道，“陛下乃仁义之君，与王氏情同手足，下不了狠心也正常。但王氏不诛，贻害无穷。陛下若担心有损盛名，可派臣去办此事，事成之后総ui dǎng际墙泌偕背家孕惶煜拢u绱耍瓤杀i琊10揄Γ挚杀1菹率19己蜗t送罚俊?/p>
刁协虽没有猜中司马睿的心思，却也把司马睿吓了一跳，感动的瞠目结舌。刘隗也被惊得两眼圆睁，心想刁协真是敢言，但以司马睿的秉性，肯定不会答应呀！</p>
果然，司马睿回过神来后，牵起刁协的手，眼圈发红地说道，“玄亮乃社稷重臣，朕的肱骨。朕怎么舍得为那点虚名，自断臂膀呢？”玄亮是刁协的字。</p>
“陛~下”刁协闻言嚎哭不已。这俩人你牵着我，我拉着你，一个眼含热泪，一个涕泣直流，搞得刘隗站在一旁尴尬不已，感觉自己好多余。</p>
等两人腻歪的差不多了，刘隗赶紧插话道，“陛下，假如您实在下不去手，这事也可以暂时往后拖拖。不过有件事实在紧急，还请陛下早做决断。”</p>
“哦？何事呀？”司马睿回过头来，向刘隗问道。</p>
刘隗答道，“如今各路大军云集建康，没有一个统帅协调各军，那怎么行？还请陛下速速确定统帅人选，不知陛下心中可有定计？”</p>
“哦，这事啊。”司马睿咽了咽吐沫，回答道，“朕准备亲自挂帅，再令北军中侯钟雅监督军令执行，你意下如何？”</p>
刘隗和王氏之间矛盾太大，司马睿认为只有他亲自挂帅，才能弥合分歧。另外，司马睿感觉这仗应该很好打，也想借此捞些威望。司马睿想亲自挂帅，虽然令人担心，但这事一点毛病都没有，谁都不敢说什么。</p>
刘隗虽有些失望，但既不敢质疑也不至于绝望，做主将已没有了可能，不妨退而求其次。于是开口说道，“陛下亲自挂帅，那自然是最好，六军将士必然士气大振！呃只是王廙叛逃后，左卫军还无人统领，臣斗胆请陛下将其暂划入臣麾下，臣愿率军为先锋，替陛下头前开路。”</p>
刘隗本来盼着能大权总揽，这样他下手诛王氏就方便了。但司马睿提出亲自挂帅，他实在没法反驳。于是又想掌控左卫军，这样宫内宫外干起事来都方便。</p>
司马睿闻言一时大窘，他本不想将王导的事，这么早就告诉刘隗。但刘隗问到这了，司马睿避无可避，支吾了一会儿，不知该如何回答。</p>
刘隗见状，有点心慌了，赶紧打探道，“陛下为何忧愁，可是有了其他人选？”</p>
司马睿面露难色，说道，“其实这个左卫军，朕已经托付给茂弘了。昨天下的令，诏书都写好了，马上就要发出去了。”</p>
“啊？”刘隗大惊失色，刁协闻言也惶恐不安。不怪这二人接受不了，司马睿事办的突然，一点先兆都没有，当初王导也没反应过来。</p>
司马睿赶紧和起了稀泥，堆着笑脸说道，“茂弘对朕一直忠心耿耿，和你们一样，都是朕的左膀右臂。朕知道你们之间有些过结，但大敌当前，你们一定要精诚团结，大家聚拢在一起，才能克敌制胜。朕打算找个机会，让你们在一起好好聊聊，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对不对？而且这”</p>
刘隗脑子里阵阵发蒙，听不清司马睿后面说了些什么，只觉得“嗡嗡嗡”，絮絮叨叨的，好像是许多沾不沾边的大道理。刘隗慢慢回过神来，看到司马睿还在喋喋不休，刁协则在一旁不时附和。刘隗心中泛起淡淡苦涩，脸上却堆起了笑容，向司马睿点点头。</p>
司马睿见状大喜，拍着刘隗的肩膀说道，“朕就知道，你与茂弘都是心怀天下之人，岂能容不下这点小事，一定要团结，同心协力！”</p>
刘隗赶忙称是，打断了司马睿的话，然后推说军中还有事要安排，先告辞离开了。</p>
从宫中一路出来，刘隗心里空落落的，再也没有了方才的自信，惴惴不安起来。刘隗早已与王氏彻底翻脸，二者之间已是你死我活，岂是几句高调就能弥补的？</p>
刘隗隐隐感觉到不妙，回到营中苦思无解，不由得担心起自己的后路来。</p>
诸军已经到齐，大战迫在眉睫。王敦若进攻建康，只有陆路和水路两种选择，司马睿和朝臣商量了一番，有针对性的将各路兵马部署到位。</p>
郭逸的右卫军驻守在秦淮河北岸，正对着朱雀桥，这是进出建康的陆路咽喉。王敦进攻此地的可能性很大，为加强防御，又把戴渊的兵马调过来，两路兵马死死守住秦淮河北岸。</p>
秦淮河成“u”字形，向西汇入长江。在秦淮河的东南岸，是丹阳郡城，正好掩护住朱雀桥的左翼。朝廷将左军部属于此，策应河北防御的诸军。</p>
自东晋建立以来，左军将军一直由宗室诸王担任。最早是南顿王司马宗，谯王司马承受封后，接替了司马宗的位子，继任为左将军。</p>
后来司马承调任湘州，带走了不少人马，令左军实力大减。朝廷又令汝南王司马祐接任左将军，但他体弱多病，不堪驱使。此次左军屯驻丹阳郡城，朝廷便令丹阳尹戴邈暂领左将军。</p>
戴邈字望之，跟太子中庶子卞壸的表字一模一样，这种情况在晋代并不罕见，人们也不避讳。</p>
西阳王司马羕有个早夭的兄长，叫司马粹，字茂弘，跟王导一模一样。渡江而来的士子中，陈留蔡谟c琅琊诸葛恢和颍川荀闿，三人都字道明，又都有名望，被时人称赞为“中兴三明”。</p>
戴邈是戴渊的弟弟，但两人谈不上亲近，司马睿说“兄弟不相及”，他俩便是如此，各做各的官，来往不多。戴邈还当过王敦的军司，但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很多朝臣或多或少都与王敦有瓜葛，朝廷并不以此为意。</p>
右军将军周札镇守西面江边的石头城，预防王敦从水路进攻。建康码头略微靠南，正在石头山下，也划入了周札的防区。</p>
在建康码头和内城之间，还有一座小城，名为金城，刘隗屯兵于此，成为机动兵力，掩护着各军后方。内城和皇宫苑城的防卫，就由周顗的护军和王导的左卫军负责。</p>
建康的北面是玄武湖和钟山，地形险峻，无处屯兵，只派了几个岗哨看守。王敦在南边，难以绕到北面，即便他真如此用兵，朝廷也有充足的时间补防。</p>
此外还有一万多征召来的扬州郡县兵，交给了宗正虞潭指挥，屯驻于内城东侧的青溪外。王敦从东面进攻的可能性不大，如此安排只是预防意外。</p>
虞潭字思奥，会稽虞氏的族长，东吴重臣虞翻的孙子。虞潭已年过六旬，智勇双全，深受司马睿器重，是与周访c陶侃等人同辈的老将。江东草创时，虞潭与众人一起东征西讨，立下了赫赫战功。但虞潭身体不太好，司马睿便将他召到身边，任右卫将军，直到郭逸接班。</p>
虞潭改任为宗正，贵为九卿，只负责一些杂务。司马睿这样安排，是体恤他，让他安心休息。但虞潭有心落叶归根，苦求退休，司马睿一直没答应，现在军情紧急，又重新启用。</p>
此外，太子右卫帅周筵终于如愿以偿，被任命为冠军将军，领本部出讨沈充。司马绍将东宫的步卒都调给了周筵，只留下千余精骑，勉励周筵为国立功。</p>
建康方面已做好了大战的准备，王敦这边也差不多了，只有甘卓还拿不定主意。</p>
甘卓此刻正在沙羡城中，此地便是当代的武汉市。晋代的武昌城在当代的湖北省鄂州市，与现在的武昌不是一个地方，相差近百里。</p>
甘卓的大军有精兵五万，实力强大。襄阳离沙羡太近，甘卓虽然刻意拖延，至此还是集结完毕了。至于下一步该怎么走，甘卓又犯了难，麾下将校吵成一团。</p>
正在此时，甘卓收到了司马承的一封回信。</p>
先前甘卓传檄天下后，曾专门派人送了封书信给谯王司马承，让他固守等待。甘卓在信中说，自己将会切断王敦的后路，然后湘州的包围可不战自解。</p>
司马承在回信中倒起了苦水，苦求甘卓速速发兵支援，称再没有援兵赶来，城很快就要被攻破了。司马承在信中一再劝甘卓早作打算，不要狐疑犹豫，看得甘卓心里发堵。想到临湘已经危在旦夕，甘卓不免对前途产生了疑虑：若王敦如此强悍，何苦与他为敌？</p>
甘卓本就顾虑重重，对是否跟王敦翻脸拿不定主意。看过司马承的来信后，甘卓又多了一个烦恼，开始思考是先救湘州，还是先攻武昌。甘卓饶有兴致的听麾下将校吵了几天，感觉谁说的都有几分道理，又是犹豫不决，一动不动。</p>
正在这时，甘卓的侄子甘仰带着王敦的信，来到了沙羡。甘卓十分吃惊，他本来还有点挂念甘仰的安危，没想到王敦会主动把他放过来，一时感动不已。甘卓庆幸自己没有把事做绝，给王敦留下了回旋的余地，否则甘仰岂不凶多吉少？</p>
庆幸之余，甘卓打开来信，上面写道，“季思足下：先前你我共商除奸大计，忽闻变节，甚为恼怒，思虑良久，至今始悟。在下举兵，只为自家计，非天下也；足下乃社稷重臣，吾之私友，如此行事，只是不因私废公尔。然奸贼刘隗，数次设计害我一族。是可忍，孰不可忍？若不行此事，吾之宗族危矣。君此自是臣节，不相责也，若能旋军襄阳，当和好如初。</p>
君还襄阳，则我进退有据，除奸之后，定当还镇，绝不祸害朝廷；君若进据武昌，则我无路可退，必将鱼死网破。介时为求自保，难免殃及朝廷，岂足下所乐见哉？襄阳至武昌，一日可达，我若行不义之举，足下再发兵，为时不晚也，何必此时苦苦相逼？请足下速还襄阳，观吾后效，相机行事，岂不游刃有余？”季思是甘卓的字。</p>
王敦在信中重申了起兵的目的，只是诛杀刘隗，并做了自我检讨，意识到自己只是为了家族，而不是天下苍生。王敦还对甘卓起兵的行为表示理解，道出了自己的苦衷，表明已无回头路可走。</p>
王敦接着请求甘卓退回襄阳，同时保证只诛杀刘隗，绝不殃及无辜，更不会对朝廷有二心。之后又隐隐发出威胁：若甘卓攻占武昌，他就可能“被迫”劫持朝廷。</p>
最后王敦建议甘卓观望，等自己与朝廷了结之后，再根据情况相机行事。</p>
王敦的话说到了甘卓的心坎上，让他对两人间的关系充满了幻想，对王敦多了几分体谅。甘卓总觉得还是给王敦留点余地好，甘仰的回归不就是证据吗？</p>
最让甘卓惊讶的，是王敦在信中体现出来的自信，明明是寡不敌众的形势，王敦却流露出了必胜的信念。这不禁让甘卓仔细掂量起来，若王敦真的打赢了可怎么办？</p>
想到这里，甘卓不由得一阵气短，心里害怕遭到王敦报复，嘴上却说是担心朝廷安危，不想对王敦过度逼迫。因此无论邓骞c乐道融等人如何劝谏，都毫无作用。甘卓认准了，坐山观虎斗，绝不急着发起进攻。</p>
王敦对甘卓吃得很透，深知劝他行动十分困难，但劝他观望就容易多了。王敦在信中虽一再求甘卓返回襄阳，但在他看来，甘卓只需不动就足够了。</p>
甘卓果然中计，既不回襄阳，又不攻武昌，更不去救临湘，只是按兵不动，静静观望。</p>
收到细作回报后，王敦又是淡淡一笑。其实就是甘卓进攻武昌，又能如何？王敦对王廙这个兄弟还是很看好的，有他在那里坐镇，握数千精兵固守待援，坚持个把月还是有希望的。</p>
王敦此刻全部心思都扑到了建康身上，他深知，唯有在此取得一场大胜，自己才有活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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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书刘隗传》：“诏征隗还京师，百官迎之于道，隗岸帻大言，意气自若。及入见，与刁协奏请诛王氏。不从，有惧色，率众屯金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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