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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4.夜递花笺

  几人皆是一愣,萧珩笑道:“阿九常有要务,恐怕未有暇余,淮小郎,阿叔可做不了他的主。”

  顾淮换上一脸天真的期待,眼巴巴地瞅着萧珏。

  萧珏静静低头看着还不到他胸膛高的半大小郎,略一思忖,从袖中拎出那翠绿锦囊搁在手心抛了抛,道:“我闲时的确不多,你若换个请求,我便把它作为补偿赏赐与你,如何?”

  这原本就是他的糕点,怎么能叫赏呢?顾淮不自觉咽了下口水,挣扎道:“真的一点时间都没有吗?”

  萧珏似认真思考,须臾回道:“也并非一时半刻也抽不出。”

  如果不是萧珏的表情十分正经,而且前世他的名声也是铁面无私铮铮大将,顾淮真的要以为这人是在耍他!必须要表现更看重大老板呀,顾淮心痛地说:“我不要它,一点点时间就够了,我要阿叔教我骑马。”

  义山在后边看着,觉得小郎两眼水汪汪的,好像快哭了,他还不了解将军吗?义山低下头肩膀耸动,闷笑不已。

  萧珏收回锦囊,勉为其难状点头道,“既然你一意请求,那我便答应吧。”

  顾淮忍下失去糖糕的心酸,往萧珏处又蹭近两步,“阿叔你真好。”

  萧珩大感稀奇,阿九自小冷漠,上过几年战场,气势愈发迫人,家中敢亲近阿九的小郎一个也无,独独这淮小郎天不怕地不怕似的,当真是胆色过人。萧珩摇头失笑,又问四郎五郎想好了没。

  四郎见五郎面色犹豫,略有挣扎,似不敢说话,不由出声道:“五郎,你不是喜爱书法,一直想要一方兰亭砚吗?不如趁此机会向父亲求取?”

  五郎眼中极快地闪过些什么,不好意思道:“是这样,只是这兰亭砚十分昂贵”

  萧珩和颜悦色道:“不过几千钱尔,回头阿叔便让人送去太守府。”

  五郎恭敬揖礼,“多谢三叔父。”

  萧珩给萧珏使了个眼色,萧珏看懂,却不以为意,想了想,唤道:“陆长史,回去备一套简心斋的文房四宝予五郎。”

  陆攸之温雅应道:“是。”

  五郎惊讶,继而欣喜,对上萧珏平静却深冷慑人的眼神,又忍不住犯怯,小声道:“多谢父亲。”

  萧珏‘嗯’了一声,不再看他。

  四郎提的要求是某个旬休日去附近樊城瞻仰诸葛先生旧居,萧珩向来敬仰孔明之忠,常去隆中,不仅欣慰答应,还说会一道陪去。

  四郎谢过,又问:“阿兄,五郎,可要同去?”

  顾淮想都不想,说:“阿叔去我就去。”

  萧珩听得出来,他口里的阿叔,自然是阿九。萧珩不知该气还是该笑。好在旁人听来,他也在这个阿叔之内,不算彻底丢面。

  萧珏明智地没有搭腔。

  四郎也明智地没有追问是哪位阿叔,五郎当然是应好。

  回程,顾淮终于如愿混上了萧珏的马车,经过几次面聊,顾淮已没有最初绞尽脑汁找话题的尴尬,见萧珏专心研究着案上的绢帛文书,他便缩在角落乖乖不打扰,呼吸都有节奏的放轻,马车晃啊晃,一天能睡十六个小时的顾淮抱着隐囊又睡了过去。

  萧珏看着他,眼里闪过笑意,不知想到什么,又沉静下来。

  暮色四合,马车在太守府门口停下。

  义山半天不见人出来,纳闷地叩了两下车厢。萧珏没回话,义山便径自掀帘,定眼一看,好家伙,那小子挨着将军大腿蜷睡得正香,将军袖手收好绢帛,小郎梦中鼻翼翕动,小手虚抓了几下,义山看得好笑,笑嘻嘻道:“小郎怕是闻着味儿了,我说将军,你又不喜甜食,逗也逗过了,何不还予小郎。”

  萧珏轻笑,掏出锦囊,拉过小郎白嫩嫩的小手,塞入他手心,见他还不醒,无奈道:“你抱他回房吧。”

  也不知为何,顾淮这一觉睡得极沉,醒来时天都黑了。屋内只点了两座铜灯,他坐起身,察觉手里一团软和,低头一看,好不惊喜。

  萧珏果然是逗他玩儿呢!

  失而复得的喜悦令顾淮毫无脾气,唤人来伺候简单洗漱后,他盘腿坐在地榻织毯上,美滋滋吃着糖糕,伏案给张氏写信,照例絮絮叨叨,扯了足有十多页。此外,给萧正显的也不差,毕竟指着人递消息动态,顾淮在回信中夸捧得很有水平。

  写完让张德封漆,他搁下笔,从信纸中挑出花色漂亮的一张,摸着下巴琢磨了会儿,笑眯眯地另拿了一只羊毫蘸墨在纸上划拉起来。

  张德刚让人送信去驿站,一回来又被小主子吩咐去给萧珏递信。张德摸摸头,亲自去了萧珏院子。自萧珏回府,院中护卫多了一倍,兵士见只张德一人,毫不客气将人拦住,义山听动静出来,问明来由,转接过信入内交与萧珏。

  在义山好奇的目光中,萧珏拆信,翻开泛着香气的五色花笺,见淡黄信纸上寥寥几道简笔,画着一个憨态可掬的胖娃娃,娃娃笑得见牙不见眼,怀中抱着一盘糕点。

  俨然是喜不自胜的淮小郎本人。

  义山哈哈大笑,“这小儿太有趣了!”

  萧珏也忍不住莞尔。

  义山笑不够,仔细看那画,又赞道:“笔艺不见繁复,线条随意,却别有一番活泼气质,淮小郎于画之道,有悟性啊。”

  萧珏道:“顾氏族人,多擅画艺。”他将信纸封好,一并收入放着借条的书柜。

  翌日,顾淮继续苦哈哈地赶早上学。

  经过芙蓉台一辩,他的日子便不再清净。老博士们眼里有了他这号人,时不时心血来潮提个问,下了课,小郎们又来讨教或是挑衅,饭后散个步都能碰上几位名士让他辩上一段,弄得他烦不胜烦。老被他扒住的曹皎被无端连累,回身瞪着他的眼神里仿佛都在说:你能不能离我远点?

  顾淮偏不,日日雷打不动地在曹皎位子后边缀住了。

  除了这些,连王渊也来凑热闹,又开始让他背书,背不完罚抄。经过一段时间才艺教导,即使顾淮犯懒摸鱼,王渊也察觉出他于书画一道颇具天分,张口就加了临摹的作业。顾淮从没这么被人逼得团团转,气得想甩膀子退学,又怕萧珏不喜。

  说起来萧珏也是真忙,刚打完仗回来,听说又去了城东的军营。

  顾淮认为他这太守当得不敬业,老不着家。不过襄阳大事有萧珩与刺史府别驾典签们担着,黎民庶务有陆长史管着,萧珏自然可以当撒手掌柜,只管与各营军主交道。按时下势头,萧珏应该还有他自己的私兵要操练。

  转眼又是一个旬休日,这天,萧珏早早回了太守府,让义山去叫醒还在睡梦中的顾淮。

  义山半跪在小郎榻边,无视欲言又止的张德,指头在床沿边叩得咚咚作响。

  他难得能睡懒觉的休息日啊!顾淮趴在榻上沉痛地抱头哀鸣,缓缓抬眸,一眨不眨地瞅着义山,声音又软又委屈,“能不能让我再睡一小会儿?一刻钟,一刻钟也好。”

  小郎稚发披散着,嫩脸桃腮,目如秋水,可怜又可爱,张德和婢女们看得疼惜不已,义山一时都觉得自己罪过大了,差点想点头,好在将军积威更甚,他赔笑道:“淮小郎,不是我不许,将军守信,一直记着抽空教小郎骑马,趁小郎旬休,一早推了军务回城,小郎忍心让将军干等着吗?将军午后还得赶回营呐。”

  真是自己约的课,跪着也要上完。顾淮认命,红着眼面无表情起床洗漱更衣,匆匆用了朝食,跟着义山走去太守府后院演武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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