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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很快,耗子的案子开庭了。

  开庭那天是星期二下午,苏苀不出门诊,只坐班,所以提前请同事为她代班半天。谁知在交班的时候,苏苀的一个手术病人的导流管出了问题,耽误了将近一个小时,等苏苀打了个的士匆忙赶到庭审现场时,离开庭只有十分钟了。

  苏苀进了法庭,发现旁听席上几乎满员,一眼望去,乌泱泱一片。欧阳之风同陈建伟、方继萍他们坐在前排,欧阳在旁边为她预留了一个座位。苏苀刚准备坐下,却不经意瞥见沈成浩,在最后排的角落里坐着。

  苏苀落座不久,庭审的相关人员入场,耗子穿着一件醒目的橘黄色看守所背心从左侧的一个小门押解进来。苏苀担心地看了一眼陈建伟,见他下巴微微颤抖,右手紧紧搂住已经痛苦在怀的妻子。

  耗子进来,第一眼便看向他们这边,看着陈建伟,咬着下唇勉力微笑,眼圈早已经通红。

  这次庭审很快,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再加上耗子本人认罪态度良好,当庭便宣判了审判结果,判了两年零六个月。本来欧阳请去的律师在此之前想要给耗子争取一个缓刑的机会,耗子没同意。

  耗子让律师转达给陈建伟,说这是他该的。

  法官一锤定音,审判就此结束,全体人员起立。法官以及法务人员先行离开。耗子转身的时候,听众席上有一个女人突然放声痛哭,苏苀循声望去,一个眉目清秀的年轻女人捂着嘴,泪雨滂沱。

  虽然苏苀当时有些奇怪,也没特别在意,只看见沈成浩在后面高高地站着,正望着她。苏苀跟他的目光一碰,便移开,正好耗子的辩护律师也过来了,陈建伟夫妇正跟律师握手道谢。欧阳提议一起吃饭,聊一聊后续的处理问题。欧阳问苏苀着不着急回医院。苏苀摇头说不急,余光瞥见后排,沈成浩早不知什么时候,悄悄离开了。

  ————

  在耗子服刑的第一个星期,苏娜跟耗子正式签订了离婚协议。苏娜放弃了乐乐的抚养权,作为补偿,那套别墅除了抵债和交罚款,剩余款项均归苏娜所有,另外,陈建伟还额外给了苏娜一笔补偿金。

  处理完别墅,苏娜跟着她的华裔小男友去了美国。

  从此,苏苀再见苏娜已经是十二年之后的事情了。

  那时,王佳慧因宫颈癌去世,苏娜带着她六十多岁的美籍华人律师丈夫过来料理后世、处理遗产。在王佳慧生病之前,苏长林的确有过离婚的打算。可是王佳慧早早便查出得了宫颈癌,苏长林便把离婚的想法硬压了下来,心甘情愿地伺候王佳慧到最后一刻。

  苏娜和她的律师丈夫,怕的却是苏长林私吞王佳慧的遗产。在火化王佳慧的前一天晚上,苏娜跟父亲苏长林谈了一次,要求苏长林提前写好遗嘱,百年之后将从王佳慧名下继承过去的所有财产由苏娜一人继承,苏苀不得染指。苏长林当时气得打了苏娜一个耳光,直接签字,放弃继承王佳慧任何遗产,并断绝与苏娜的父女关系。

  从此,苏苀再也没有听到过任何苏娜的确切消息。有人说那律师丈夫和前妻的孩子合伙坑了苏娜的钱;又有人说苏娜利用他老公把钱弄到手之后,跟律师老公离了婚,过得很是逍遥快活。

  ————

  接到刘青箬的电话,苏苀并不意外,只是觉得有些尴尬和不安。

  自从在尊享跟欧阳婧碰面之后,她知道,欧阳家的人迟早会有所反应。

  刘青箬约的是海市一家非常有名的养生馆——上善。苏苀只能硬着头皮答应,就算再尴尬,晚辈终归是晚辈,何况,刘青箬是无事不登门,她躲是躲不开的。

  约好的时间是星期六下午。那天苏苀在医学院有三大节课,原本三点五十分课程可以结束,不料下了课,苏苀又被几个学生围着问了一堆问题,等打车到上善的时候,比刘青箬跟她约定的时间晚了半个多小时。

  跟着礼仪周到的服务小姐,一路穿廊过桥,听着琴音水韵,闻着茶香果味,她那颗忐忑的心继续忐忑着。

  进了一个名叫竹音的雅室,雕栏花窗之外,竟然真有一丛长势美好的修竹,三指来粗,块斑点点。

  “小苏,坐。”刘青箬微微笑着,虽年届六十,长得却丰腴白皙、秀发如云,且体态端庄,被花窗绿竹衬托得富贵逼人。

  刘青箬把桌上的几个糕点碟子往苏苀面前挪了挪:“知道你不喝茶水饮料,我让他们给你准备的是泡茶的山泉水,还配了几样点心,你可以尝尝。”

  “谢谢阿姨。”苏苀确实没有心情享用这些糕点,她知道,今天的谈话,不会像这里的环境一样轻松怡人。

  “我们有好多年没见面了,是吧?”刘青箬未言先笑。

  “嗯。”苏苀正襟危坐,说话也略显拘谨。

  刘青箬笑笑地看着苏苀,短发、衬衣、长裤、风衣,颜色是深灰、浅白,清一色的冷色系列,瘦削的鸭蛋脸、秀挺的五官,再加上这通体的气质和职业加持,刘青箬心想,难怪儿子隔了这么久还对她念念不忘。

  由内而外,从小娇生惯养的辛家二丫头跟她没法比。

  从女儿欧阳婧找她告状那天起,刘青箬还在犹豫要不要插手。后来辛甜的生日,小风果然没有出现,而是在附一医院等了苏苀几个小时,就为了约她吃顿饭。到这时候,刘青箬知道,不插手不行了。

  同时刘青箬也清楚一个事实,儿子现在是整个家族生意的支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指望开家庭会议、用长辈权威弹压。来找苏苀,是她跟部长哥哥还有老公商议后的最稳妥的解决方案。

  “小苏,阿姨觉得,你跟以前大不一样了。”刘青箬是真希望苏苀跟她的判断相似,骄傲、善良,像她妈妈凌雅意。

  苏苀知道刘青箬是有备而来,对于刚才那句话,苏苀不知道她是夸还是贬,只好笑着点头赞同:“肯定会不一样。上次您见我的时候,我还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

  其实,苏苀也觉察出了刘青箬的变化,不是变老,而是气质和神态跟之前大不相同。苏苀第一次见刘青箬觉得她有十足的成功女商人的派头,而这次再见,刘青箬神态举止之间早已经敛去当年的风华,更像一个普通而慈祥的母亲。

  “今天请你来,没别的事情,就是想把你外公的几幅画还给你。”刘青箬把几卷画筒一一放在桌上:“这些画,虽然是你外公凌老先生送给我父亲的,但毕竟是凌家的宝贝,理所应当要归还凌家的后人。再说了,现在拍卖市场上,你外公的画竞价那么高,我们……”刘青箬顿了顿,放缓了语气,笑着说:“平白无故地占着,心里怎么也觉得不自在。”

  苏苀见刘青箬依旧微笑着,不知怎的,这笑,让苏苀觉得些微寒意。苏苀突然明白,母亲是一种奇怪的角色,可以瞬间为自己的孩子变身成角斗士。

  现实总比想象更刺激。

  来见刘青箬之前,苏苀已经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准备面对刘青箬的奚落、指责,要求她这个玩弄欧阳感情多年、不光彩离婚之后的心机女人离她优秀的儿子远点。可是没想到,刘青箬什么都没做,只是把她外公的画还给她。

  她懂刘青箬的意思,刘家与凌家的那些渊源,从此一笔勾销。

  这个打脸,狠决而优雅。

  她没想到,外公去世多年以后,她会以这种方式让外公蒙羞。

  苏苀的脸渐渐惨白:“阿姨,您的意思,我懂。”

  刘青箬脸上稍稍有些不忍,不过也就一瞬:“我知道你很聪明,不比小风,一大家人护着他,聪明只在表面。”

  刘青箬最后的话,已经让苏苀感觉十分难堪了。苏苀深深感觉到刘青箬的厉害,打脸不伸手,骂人不吐脏。苏苀咬着牙不回嘴,匆匆卷起桌上那些画卷,说了声告辞便起身离开了。偏偏这茶馆跟迷宫似的,九曲十八弯,绕啊绕,心火都要绕出来了,才找着出去的路,路上,还差点打翻了一盆酒瓶兰。

  苏苀扬手招了一辆的士,抱着一捆画卷,越急越进不去,狼狈得很。这些画筒,最长的一卷,足有一米多长。

  司机大哥赶紧下车,从苏苀手里接过画筒,热心地说:“你先进去。”

  苏苀钻进去了,挪到最里头,司机再把画筒斜着塞了进去,最长的那轴画卷,安安稳稳地躺在苏苀的腿上。苏苀抱着画筒,尴尬地道了谢,跟司机报上了家里的地址。

  “小姐,你是学画画的?看着可不像是搞艺术的。”司机仰着脸,看着后视镜里的漂亮女人,开心地搭讪着。

  苏苀没回答。她只是在想,司机大哥的口气很狐疑,也难怪,手术刀拿了这么多年,身上沾满的可是血腥气。

  今天太阳很好,照在脸上,映在窗上,苏苀不自觉眯缝起眼睛,端详起自己的样子。

  眉头紧锁,整个眼神看起来,憔悴沧桑又有些凌厉。

  苏苀想起了那年肺炎出院,欧阳去开车接她,也是这样一个好天气,她也像现在这样看着窗子里自己的倒影,看到的就是这副神气。

  郑新宇在她面前总是小心翼翼,她以为是她一手带起来的徒弟,徒弟对老师,应该是这样。现在看来,不是郑新宇的原因,而是她的性格在不知不觉间已经长成这样了。

  她不喜欢自己现在的样子。可是不喜欢又能怎样?一个人再狠,狠不过自己。

  手机响了,是欧阳。

  苏苀看着欧阳的名字下方一红一绿两个按键,犹豫着接还是不接。

  司机通过后视镜,看了苏苀一眼,没吭声,大约知道她是个不好相与的人,所以懒得管这闲事。

  最终,苏苀还是把电话挂了。

  “欧阳,别来找我,别逼我。”

  苏苀狠绝了心意,编辑完,都不给自己任何一丝犹豫的机会,迅速给欧阳发了过去,然后关机。

  她知道她不应该关机,但她就想任性一回。在手术台边默默站了十几年,她就任性一次怎么了?没有她,这个世界没什么大不了。

  司机为了抄近路,拐进了一个窄巷子。在最后一抹残阳之下,是拆迁后的一片狼藉。苏苀倒是希望司机能开得再慢一点,她现在想漫无目的地一个人晃悠一段时间。

  “师傅,掉头过江。”

  “小姐,过江去哪儿?你刚才说的地方跟过江是反着的。”

  “掉头,随便你开。”

  司机见怪不怪,立马调转车头开往过江大桥方向。大白天的,有钱不赚白不赚,管她发的是什么神经。

  任性地关机、任性地花了几百大洋绕着两座过江大桥兜了三圈,回到家,天已经全黑。苏苀点了份外卖,吃完了,随便收拾收拾,便去睡了。

  这是她多年养成的好习惯,无所事事的时候,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她都能迅速入睡补充体力。

  睡梦中,苏苀总觉得有人在小区里打鼓,“咚咚咚”“咚咚咚”。苏苀无比烦躁,想让敲鼓的人停下来,却发现动不了、喊不出,那轻微而有节奏的鼓声还在响着。

  如此挣扎了一会儿,苏苀意识到自己梦魇了,索性一动不动,等自己心绪平静下来,人自然就醒了。

  这样的梦魇她有过,也知道怎么对付它。

  这种用意识控制梦魇的方法,她给宁宁姐说过,宁宁取笑她说,当医生的职业毛病,把理性都贯彻到潜意识里去了。

  果然,不一会儿,苏苀动了动手和脚,慢慢地,可以翻身了,人也就清醒了。

  晚饭吃的炒面,很咸,醒来就觉得口渴。苏苀爬起来去厨房倒水喝,没想到,却依然听见那“咚咚咚”的鼓声。苏苀吓了一跳,仔细听,却是敲门声。

  “苏苀,我知道你在里面,我们谈谈,有什么问题一起解决,不行吗?”

  是欧阳的声音。

  苏苀不敢开门,悄悄地在餐桌边坐下,一声不吭,木然地盯着那扇墨绿色的防盗门。

  过了一会儿,苏苀听着隔壁101的阿姨跟欧阳喊话:

  “小伙子,别敲了,苏医生肯定是不在家。苏医生怕黑,她家客厅的灯晚上都是开着的,上夜班回来睡觉的时候才关。你要是有病,哪里不舒服,到医院去找她好了。”

  苏苀在里面,看不见也听不清欧阳什么反应,只是过了一会儿,听见门禁打开,欧阳的车子开车走了。

  ——————

  欧阳回到家,发现母亲在沙发上坐着。

  欧阳无精打采地跟母亲打了声招呼,准备上楼,却被刘青箬叫住了:“小风,你过来,妈想跟你聊聊。”

  欧阳站着没动。

  刘青箬看着儿子怏怏不乐,猜着他在苏苀那里吃了闭门羹。

  “你从苏苀那里过来?”刘青箬问。

  欧阳见母亲这么问,早已经猜着是她找了苏苀。

  欧阳叹了口气:“妈,你有什么不满,为什么不先找我谈?你找苏苀干什么?”

  刘青箬没否认:“你想不想知道我这次为什么反对你跟她在一起?”

  “原因还能是什么?不就是因为她离过婚,还有为了跟辛家联姻。”欧阳力劝道:“妈,我觉得这些都没关系。现在离婚的多了,谁管你这些事?还有我们做生意,有利则合,无利则散,不一定非要跟辛家捆绑。我们家这么多年在生意场上打拼,什么时候靠子女的婚姻去维持的?就是我姐,你和我爸也是把她的幸福放在第一位,没有把她当联姻的筹码。我记得妈您以前挺喜欢苏苀的,现在就算不如以前满意,也不至于非得把我们拆散了吧?”

  刘青箬耐心地听儿子抱怨完,才徐徐地说起了自己的道理:“你说的离婚、家族利益,只是一个方面。更关键的是,我冷眼观察这么多年下来,觉得苏苀并不适合做我们家的儿媳妇。不光是我这么想,你爸还有你舅舅也这么觉得。她性子太冷傲。我们虽然不指望一个媳妇在外头抛头露面承揽生意,但该维持的关系还是要会维持。你看我和你姐,虽说不参与公司的具体事务,可是场面上的事情,哪一样不是我跟你爸、你姐跟你姐夫并肩作战的?你冷静想想,我和你姐每天做的这些事情,苏苀做得来吗?她愿意做吗?”

  “我今天跟她见面,实际上什么话都没说,她自己先退缩了。她比你明白,嫁人,不单单是嫁给这一个男人,而是嫁给这个男人的家庭。我了解你,你最讲原则和责任。我们这个家,从你出生开始,给了你想要的一切,你自然会承担起这个家族的一切,你一定不会为了一个女人放下你肩上的家族重任。如果到那时候,你才发现苏苀不合适做我们欧阳家的女人,那时候你该怎么办?以我对苏苀的了解,以她的高傲,肯定会离你而去。而那时候,她可能已经四十、五十,完全青春不再,事业延误,那时候,你再明白你是在害她而不是爱她,就已经晚了。日本的太子妃,结婚多少年就抑郁多少年。虽然我们家不比人家皇族,可道理是一样的。”

  刘青箬见儿子已经开始沉思,也不再多说,只轻轻地拍了拍儿子的手:“你自己好好想想妈说得对不对。如果你执意要娶她,我和你爸也不会为难你。只是你自己要想清楚,女人三十多岁耽误不得。你好办,你们不合适,大不了再离,以你还有我们家的条件,不怕找不到更合适的。可是苏苀呢?她如果再结婚,可能这辈子幸与不幸,就在这一次了。”

  刘青箬说完,自顾自上楼歇息去了,留下她这个傻儿子坐在沙发上发呆。她知道,她这个儿子很快能想明白,也能接受这个现实。不管他怎么不甘心,他和苏苀,最好的机会已经错过了。

  ————

  暗夜中,光和着声在跳跃,苏苀躺着没动,伸手拿过手机,看着屏幕上闪着欧阳的名字,犹豫着,按了红键。夜,又重归于寂静。

  城里的月光,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最明亮。苏苀静静地坐在后院的台阶上,望着那棵枇杷树,只觉得心里一片荒凉。

  ————

  第二天,苏苀找到小区的物业,跟他们商量把院子里的那棵枇杷树移走。物业的园艺师傅劝了苏苀半天,说这棵枇杷树是上好的品种,树龄健壮,还有好些年份可以结果子呢,不要太可惜。

  苏苀再三坚持,说谁要白送,而且移植的费用她来出。园艺师傅这才下定决心,他自己要了。不过告诉苏苀,移走这棵树,花费怎么也得好几千,因为树根发达,连着树下的琉璃院墙也得拆掉重砌,也很可惜。

  园艺师傅一连说了很多个可惜。

  苏苀还是一意孤行,又找来砌墙的师傅,约定好了最快的动工时间。

  等到挪树的那天,苏苀站在后院门口,亲眼看着施工的人推墙、立桩、破土、断根、包装、起吊,轰隆隆把这棵枇杷树安安稳稳地放入运输车内拖走。再让砌墙师傅把琉璃院墙全部推倒,砌成跟左右邻居一样的砖墙。

  那天晚上,苏苀再从屋内往院子里看,是对面楼的厨房,人影绰约的,感觉舒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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