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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会诊前一天,苏苀抽空去找导师蔡同舫教授,交付《心脏科学》的翻译稿,同时向蔡教授请教李再招的病例。

  癌症心脏转移非常特殊,临床病例并不多见。蔡教授悬壶一世,经手的心脏转移病例也只有二十三例,上手术台的才八例。苏苀跟台过其中的三个病人,不过都不是肺癌转移。她想让蔡教授把他私人记录借给她看,从中找出肺癌转移心脏的例子,这样的借鉴程度会更高一些。

  开门的是师母,笑容可掬地招呼苏苀进门。

  苏苀熟练地换好鞋,把手里提着的一些自制调味酱送给师母。蔡教授家什么都不缺,最缺的就是做饭的厨子,换了多少任保姆都不合意。还是苏苀后来自己想法子,不能常来老师家里做饭,便花心思研制了几种口味的调味酱,煮面条或者熬稀饭的时候就着吃不错。谁知做了一回,师母喜欢得不得了,此后,只要有空,苏苀总会定时送上一批这样的酱料。

  正跟师母说着酱料,蔡教授在书房听见动静出来了,看着夫人和最疼爱的弟子为了几样小玩意热闹开心的样子,心里虽然觉得有趣,脸上却丝毫不见表露,只不苟言笑地说了声“来了?”,又挥了挥手,示意苏苀进书房去。

  苏苀和师母相视一笑,她早已经习惯了蔡教授的扑克脸。导师和师母两个人,一个面冷,一个心热,夫妻互补,和睦恩爱几十年,不失为圈内佳话。

  在靠窗的茶几旁落座,苏苀先把打印好的翻译稿件交给蔡教授,蔡教授粗粗翻了翻,便放在一边,说:“回头我再细看。”说着,把早已经准备好的病例记录递给苏苀,厚厚的一沓,从纸张和笔墨颜色看,都是当年的第一手手稿。

  “最上面四例是肺癌心脏转移。后面的那些是其他部位的原发肿瘤心脏转移病例,我都按时间顺序排好了。”蔡教授顿了顿,刻意强调说:“经验只作借鉴,但不能拘泥。”

  苏苀点头应承。

  “病人的资料带来了没有?”蔡教授问。

  “带了。”苏苀说着,赶紧把资料递给老师。

  正好师母给苏苀送来了参茶,让了让苏苀,悄悄退出去了。

  蔡教授头也没抬,架起老花镜,仔细查看病历,得出跟苏苀类似的结论:手术只能缓解李再招的痛苦,对延长生命并无多大意义。

  蔡教授放下病例,语重心长地说:“手术的目的,你一定要跟病人详细解释清楚。做医生,必须要学会自保。尤其是我们心外科,不确定的诱发因素太多,风险永远无法准确评估,我不希望上次的事情再发生。”

  苏苀知道蔡教授说的是她刚当上主治那年挨打的经历。

  打她的是病人家属。

  病人是个年过八十的老人,出院才三天,突然猝死在家中。当时,老人的女儿,一个中年胖女人,冲进医院,非说是苏苀医术不精,治死了人,跟猛虎一样向苏苀扑过去。苏苀都来不及反应,被那女人揪住头发打了两个耳光。虽然被打的疼痛尚可忍受,但那两个火辣辣的耳刮子,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苏苀的噩梦,她甚至差点儿放弃了手术刀。

  为此,蔡教授第一次表现出了他对病人家属难得一见的强硬态度,坚决报警,交由司法部门处置,并且亲自上下奔走近一个月。虽然事情最后还是医院做了妥协,赔偿了病人家属一定数量的人道赔偿,但同时家属以侮辱罪刑事拘留十五天。

  如今看来,那次事件对蔡教授的冲击也很大,导致七八年过去了,蔡教授依然耿耿于怀。

  为了让蔡教授安心,苏苀对老师解释说:“这次的病人和家属我都认识,他们不会无缘无故为难我的。”

  蔡教授稍觉宽慰说:“那就好。”

  蔡教授摘下老花镜,把病例递还给苏苀:“你还记不记得肖弈和?美国mgh的同行,两年前我们在美国开讨论会的时候见过。他对肺癌心脏转移方面做过专门的研究。我已经给他发了邮件,估计他有空就会跟你联系。”

  苏苀点头说记得。肖弈和是个移民二代香蕉人,第一次见面就以美式幽默调侃她说如果每个医院的心外科都多几位这样的美女医生,加班和手术会有趣得多。

  蔡教授说着,又递给苏苀一个文件袋:“mgh的心外科有一个医疗合作项目,需要国内有相关资质的心外科医生共同参与,他们问我有没有合适的人推荐,我向他们推荐了你。这里是他们的项目资料还有申请材料,你先拿回去看看。”

  苏苀从导师手里接过材料,颇为踌躇,说不想去是假,可是她出国了,钱宁宁怎么办?

  “什么时候过去?”苏苀问。

  “最晚是年后,去多久还不一定,你要跟着他们的项目走。”

  苏苀想了想,现在都已经十二月底了,前后两个月不到,便说:“会不会时间太赶?申请签证最少也要一个月,而且医院这边也不好交代。”

  “签证你不用担心,肖弈和跟这边的签证官很熟,到时候打个招呼,程序会快很多。至于医院方面,我出面的话,他们还是要给我这老家伙一点面子的。”蔡教授见苏苀兴致并不高,问:“怎么?你不想去?”

  “不是不想去,是家里还有些事情要忙,我怕年后走不了。”

  蔡教授沉吟一会儿,说:“回头我再问问小肖,或者我让小肖找你,你们自己沟通。”

  蔡教授见苏苀仍然犹豫不决,索性把话给苏苀挑明了:“你去那边有小肖关照我比较放心。小肖人不错,父母都是高知、高工,跟我和你师母是多年老朋友。你和小肖有机会可以私下多接触接触,一切随缘,老师不强迫你。”

  苏苀不知不觉老脸翻红,没想到老师让她出国还有相亲这层意思。

  蔡教授见苏苀的神色,笑着说:“男婚女嫁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不用不好意思。而且是我们看中的人,怎么也不会委屈你。”

  苏苀呐呐地说:“我知道你们不会委屈我,就怕我自己不够好。”

  蔡教授笑了,说:“我带的弟子,谁敢说不好?你师母一直在批评我,说我只是在口头上心疼你们,我还不服气。这几年退下来了,人清静了,才有空反省。以前不光对你,对你的师兄们,都太过苛求了,弄得你们一个个在我面前都跟避猫鼠一样。”

  苏苀见导师这么说,反倒无语。

  苏苀告辞,在门口,师母将一提营养品塞在她手里,对站在一边的蔡教授怒了努嘴:“蔡老师说你体质虚寒,要进补。这里是两盒美国带来的参片还有阿胶,补气补血也不刺激神经,你先吃着。”

  出了门,苏苀一手提着营养品,一手拿着资料,百感交集。老师再牛,也老了,他的学生早就各奔前程,他却开始牵肠挂肚。就像夕阳红的温暖,是默默的、怅然的,若不是有人喊上一嗓子“看,夕阳多美”,估计上班、上学的人们,谁都没空抬头看上一眼。

  想起了出国还有肖弈和这个她早已经记忆模糊的人,苏苀突然觉得未来的路又充满了变数,心仿佛一下子变得有些飘忽不定起来。

  ——————

  因为第二天就是会诊,苏苀一回到家就给肖弈和发了一封电邮,向他询问肺癌心脏转移方面的见解和资料,并附上隐去私人信息的李再招的病历资料。发邮件的时候是下午六点多,美国时间早上七点多,正是他们那边开始忙起来的时候,苏苀本以为第二天会诊前能有回复就不错了,没想到,晚饭刚做好,手机就有新邮件提示。

  肖弈和不仅在如此短时间内把他的见解和看法做了详细阐明,并附上了他以往搜集的一百多例类似病例的总结报告。为此,苏苀回了一封感谢邮件。

  感谢信刚刚发出,苏苀马上就收到了回信。肖弈和说,翘首以盼她能加入项目组。苏苀想了想,不方便回答他一定去还是一定不去,只是感谢他给的机会,她一定慎重考虑。肖弈和再次闪回,说他专业掏心挖肺十八年,依然认为,世界上最让人心碎的声音,是美女,他把她的同意当成年度最大期待。

  苏苀看到回信的内容,努力回想了一下肖弈和的样子,戴副眼镜,看上去挺斯文儒雅的,却不料是个调戏女人的高手。苏苀决定不再回信,花了大半个晚上的时间把他发送过来的病例消化完毕。

  ——————

  苏苀和呼吸科刘主任一起跟铁拐吴谈话,把李再招的身体情况以及手术的目的跟铁拐吴逐一交代清楚。苏苀重点向他解释癌细胞侵润心脏的特殊性以及术后病情发展的不可预知,并将其他类似案例一一给铁拐吴分析清楚,希望他能够明白心脏转移的特殊所在。

  苏苀告诉铁拐吴,手术只是减轻痛苦,并不能起到延长生命的效果。

  铁拐吴表面倒是很镇静,但红肿的眼圈和沙哑的嗓音表明他并不是不在乎,只是在努力克制。

  “能少受罪就好。”铁拐吴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

  苏苀却能体会到铁拐吴对李再招的心疼,就他家这个经济条件,能花大几万只为买一个“少受罪”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她实在看过太多因为贫穷把病人生命都置之度外的人。

  失去了容貌的李再招有铁拐吴的陪伴,算是幸运的。苏苀活到现在,真就不觉得爱情能有多伟大,但患难之中能够相互依靠、扶持,才最让她动容。这是生活教给她的,也是她的职业给她的不一样的体会。

  ——————

  钱宁宁肚大如箩地站在街边,扬起手招揽的士,腿都要站瘸了,一辆辆的士匆匆而过,就没一辆肯为她停下来的,心里正气恼得很,一辆崭新的suv从街对面压着双黄线十分霸气地开了过来,在她面前缓缓停下。

  “去哪儿,我送你。”沈成浩摇下车窗问钱宁宁。

  钱宁宁见是他,倒不客气,把手上的材料包往后座一扔,上了副驾驶。

  “你们海市的的士司机别不是有毛病吧?怎么空车刷刷刷开过去都不带停的,没见我一个大活人招手喊停吗?”钱宁宁抱怨道。

  沈成浩笑说:“你第一次在这里打车?这地方是金融中心,管得严,要打车,你要绕到后面的横街上去排队。”

  “那你还双黄线掉头?”

  沈成浩笑着辩解:“我为你压了双黄线,你还来讨伐我?”

  “少来,明明是你习惯性享受特权。”

  沈成浩无奈地笑了,问:“去哪儿?”

  钱宁宁答:“回建设一村。”

  沈成浩换挡的手一滞。钱宁宁将他的不自然看在眼里,轻笑:“别想多了,苏苀这个时候不可能在家。”

  沈成浩笑着掩饰问:“打算在海市呆多久?”

  “工作合适的话,就留在这儿了。”钱宁宁觉得热,伸手把空调关了。

  “挺好,这样苏苀就有伴了。”

  钱宁宁戏谑道:“够体贴的,还这么为苏苀着想。”

  沈成浩哪能听不出她的嘲讽,只装傻转移话题:“预产期是什么时候?”

  钱宁宁避而不谈,笑着调侃道:“鼎鼎大名的沈总问这种问题,我还真不习惯。”

  沈成浩见她不肯透露,心知钱宁宁的意思,是不想跟他有多少私交,虽然理解,但还是黯然神伤。

  “你眼睛可真尖,从对面开车路过都认出我来了。”钱宁宁想了想,笑问沈成浩:“你早知道我来了海市?”

  沈成浩只尴尬地笑笑,他自然不会告诉钱宁宁他是大半夜站在苏苀家的窗外看到她回海市的。

  钱宁宁见他不说,料来也不是正大光明的事,只岔开话题说:“听说你要离开千航?”

  沈成浩问:“你这是私人问题还是采访?”

  “算私人吧,有采访最好。”钱宁宁笑。

  “明天开股东大会签署股份出售协议,就算正式退出了。”沈成浩据实回答。

  钱宁宁侧目:“为什么?想重新开始?事业还是生活?”

  “事业吧。”沈成浩说着又自嘲:“生活方面,我不知道。”

  钱宁宁睁大眼睛看着沈成浩:“你不要告诉我你心里还想着苏苀。”

  沈成浩不敢说,他自己都觉得没脸承认。

  钱宁宁摇头:“让我说你什么好?”

  “活该?”

  “害人害己。”

  沈成浩苦笑。

  钱宁宁沉默片刻又说:“你给她装修的房子,她全部重新装修过了,后院的枇杷树也挪走了,你应该知道她这么做意味着什么。”

  沈成浩静静地开着车,心刺痛着。有些事实自己清楚是一回事,从别人嘴里证实又是另一回事。

  钱宁宁低声叹了口气,说:“苏苀把那棵枇杷树连根拔除,不是因为你,而是她不得已拒绝了欧阳。她是不是爱上了欧阳我不清楚。但是她对你,应该是恨的更多。”

  沈成浩的一颗心只跟钱宁宁身上,丝毫没有注意到,从他在双黄线掉头开始,乐韵儿开着一辆白色的凯迪拉克一直尾随在后,跟着沈成浩的车开进了建设一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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