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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侍郎府 下

  外间紫檀木嵌贝百宝格上的自鸣钟当当当敲了三下,吴夫人兀自坐着发愣。

  朱儿轻声唤道:“太太,已是申时了,先用些点心吧?”见吴夫人点头。

  提着食盒的丫鬟忙将食盒打开,取出一碗醪糟伍仁珍珠小汤圆,一碟子四个虾茸烧卖,一碟子玫瑰芝麻糕,一碟子豆皮素卷,一碗桂圆八宝粥摆在炕桌上。朱儿摆盘安箸侍候着吴夫人吃了。

  吴夫人只喝了半碗粥,夹了两个春卷,对朱儿说:“你把余下这三样给二爷送去。”

  停一停又说:“今儿这事真是有些蹊跷,你也不须明着问他,只探探他的话音儿。我只不明白,这门亲事虽看着不够体面,却是实实在在的好处,他即是高高兴兴地应承了我如何又闹这一出?”

  朱儿低头想一想说:“依奴婢看来,二爷今日确是不知情的,不然也不会被打破了头,好歹是伤在脸上呢。况且,奴婢一旁看得真,那凌家大小姐看我们二爷的眼神好似仇人一般,那可扮不出的。”吴夫人听了倒也无话。

  朱儿自命小丫头将食盒装好了提着,往吴兴文住的踯躅轩去了。

  从正院出来穿过大厅,右边一条南北向的夹道,走到头便是一座小小院落,青砖黛瓦,门头上一块黑底金字牌匾踯躅轩三个字遒劲有力,正是吴侍郎亲手所书。

  进了门,院子中间堆了几块山石,正面三间上房小巧别致正是二少爷吴兴文日常起居之处。

  只见一个容长脸儿的丫鬟迎出来笑道:“姐姐是神仙么,怎知道我们这位爷正嚷着饿,我正要打发翠儿去厨房寻些糕点来。”却是吴兴文的大丫鬟杨柳。

  朱儿说:“太太惦记着二爷头上的伤,让我过来看看。”

  两人一边说一边进了房里,只见吴兴文坐在东套间一张金丝楠木椅子上,头依在椅背上,丫鬟红儿立在一旁拿着一个鸡蛋在他额头上滚来滚去。

  朱儿走过去凑近了看那伤处,只觉比先前更红肿些,便说:“看着好似更厉害了,别是那庙里和尚的药不管用罢,回了太太请大夫来看看吧。”

  杨柳点头不迭,还来不及开口,吴兴文本来闭目养神,听见朱儿说话便坐起身说:“大可不必,不过是些外伤。”

  眼见朱儿身后小丫头手里提着食盒,便道:“饿了这半日,打开我看看。”

  杨柳掀开盖子,吴兴文扫了一眼,对杨柳说:“让厨房蒸一大碗火腿鸡蛋羹来,要嫩嫩的,你自去守着,不要做成老豆腐一般。”

  杨柳带着翠儿去了,吴兴文又命红儿带着小丫头先去东次间准备摆饭,屋里只得他与朱儿两人,朱儿眼圈一红,哽咽道:“头上可要紧?今日可吓死我了!”

  吴兴文见朱儿双眼噙泪,鼻尖微红,樱唇微微颤抖,心中大怜,伸臂揽她入怀道:“不妨事。”

  朱儿被吴兴文揽在怀中,心里又喜又羞,只听吴兴文说:“我想着她早该遣你过来探风,怎么这时才来?”

  朱儿从吴兴文怀里挣起身来,拿起红儿顺手放在大案上的鸡蛋,一边在吴兴文额头上碾来碾去一边说:“先审了张姨娘来,现下不疑张姨娘了,还是不放心二爷这里,让我来探探二爷有没有合着凌家大小姐一起做怪。”

  吴兴文冷哼一声:“蠢妇!真以为我是那狂妄无知的小儿,不知道她打得如意算盘!张姨娘是如何说的?可查出来是那里出了岔子?”

  朱儿说:“许是凌家那边走漏了风声,被那家太太和大小姐知道了,今日是人家做成的圈套呢。”

  吴兴文只觉朱儿的指尖微凉轻触着额头分外舒服,伸手握住朱儿的手,说:“细想起来也应如是,她现下作何打算?”

  朱儿任他握着手,脸颊带晕道:“太太嫌那凌家大小姐太厉害,娶来家不好摆布,意思就丢开了。”

  吴兴文松开手,一拍椅子扶手站起身来:“那我就白白挨这门一下子?此事不可作罢,你回去将此事说与你爹爹知道,我明日去寻他商议。”

  朱儿迟疑道:“我看那凌家大小姐不是个好相与的,连太太都不愿与她打交道的。”

  吴兴文道:“好容易有个令那毒妇忌惮的可人儿,岂可错过。”回想起元芳一张俏脸含恨带嗔,不由得微微一笑。

  见朱儿仍是面带忧色,便拉着她的手说:“傻丫头,你担心甚么,那凌家大小姐,不过是要弄她的银子来使,再借她这个人去与那毒妇打饥荒,如何比得上你我从小的交情。等她过门之后,我自会让她去讨了你来,我们总是在一处的。”

  朱儿见他剑眉星目,一张脸美如冠玉,已是痴了,半晌方低头道:“我自然是听你的。”

  吴兴文见朱儿面带娇羞,心中一动,却听见外间的脚步声,便坐回椅子上去,。

  低声嘱道:“你先去罢,记得说与你爹爹知道。”朱儿扬声回道:“二爷即无事,奴婢这就去回了太太,省的太太挂心。”

  又转身交待进门的红儿:“告诉杨柳,晚上派个警醒的人上夜,二爷头上的伤指不定半夜要发热,一应东西都备齐了,发现有什么不妥就即刻来回夫人去请大夫,不可耽误了。”

  言罢带着小丫头出了踯躅轩回正院去向吴夫人回复。

  吴侍郎府鼓楼大街正门内二门外,东侧贴着墙一排房屋为值夜的下人歇息之处,端头却有两间房连在一起的,与这一排中间隔了一棵三丈高的柏树,正是账房大先生段二的居所。

  此时已是酉末,段二先生正在灯下做画,耳听窗门外一声:“爹”朱儿便推门进来了。

  段二见朱儿披着斗笠,问道:“雪还没有停?过来炕上坐着暖和。今日二爷被人打破了头,可要紧?大夫可曾来看过?”

  朱儿点头道:“约莫明日这雪该歇了。”一边脱了斗笠挂在墙上。

  坐到炕西头面对着她爹说:“二爷的伤不打紧,只是今儿个在庙里被凌家哄骗了去,全都把姨娘养的二小姐当作了大小姐,闹得太太好没脸,方才还疑心是二爷在里面做怪。”

  朱儿说着不由得峨眉轻蹙,面带忧色,一边嘴角抿紧,微微上翘,显出下颊上一个小小酒窝。

  段二从未见过朱儿如此神色,乍见之下犹如雷击一般,手里握的笔“啪嗒”一声跌落在桌上,桌上一幅未完成的杜鹃泣血图立时被墨汁污侵了,段二却如同入定了一般,直怔怔地看着朱儿,口中竟轻声唤道:“小娟,小娟。”

  段二本名段玉理,乃江西九江府人氏,上头原有个哥哥,他6岁时一场洪水过后瘟疫横行他爹和他哥没了,他娘带着他去往南昌投奔舅家之后不到一年去了。

  他娘舅是南昌县的主簿,怜惜这个外甥自幼失怙,将他视如己出,叫他读书认字,将来图个出身。

  舅家有个女儿名唤杜娟生得沉鱼落雁之姿,比他小一岁,两人自小一起长大眉目间却也有两分相似,竟比那亲生的兄妹还要好些。

  段玉理十六岁那年杜主簿已升任南昌府通判,见这外甥不但生的一副好容貌,读书上进,性情忠厚,便有意将他做个女婿。

  杜主簿的娘子虽平日待段玉理不薄,却死也不愿把个女儿许给一介白丁,任他杜通判如何苦劝,只是不肯。言道:“我统共这么一个女儿,出落得这般人才,便入宫也是不差的,你偏要给他!却是休想。”

  杜通判急道:“娟儿那样的容貌,许给老实本分的人家才得平平安安过一世。现成一个好孩子在这里,理儿是你我养大的,性子如何你也看见的,读书也甚好,明年下场是必中的,再隔年乡试也是稳当的。理儿即要去进学,必然是时常离家的,你这般不舍娟儿,成亲之后也不令他们出去住,岂不便宜。”

  杜娘子说:“虽是这个道理,只是他现下还不曾进学,便莫想我答允。且等他明年得了功名来,若是明年不中,休要再提此事!”

  杜通判见夫人松口应承,出来寻了段玉理,如此这般交待一番,又道:“我虽然在你舅母跟前替你应承下来,然论起来你的文章也还欠些火候。我已求学正写得一封信荐你去豫章书院,你自在那里用心读书,明年下场若不中,只怕你舅母那里不依。”

  段玉理与杜鹃自小青梅竹马,这个美貌绝顶的表妹在他心内犹如神仙妹妹一般,即敬又爱,只是碍于身世,未敢奢望,却也每每暗自神伤。

  今日听了他娘舅一席话,竟如同得了天上的纶音一般,欢喜得傻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直直地跪下给他娘舅磕了四个头:“舅舅这般抬举甥儿,甥儿若再不知上进,天地也不容。舅舅的大恩,甥儿结草衔环,也难报答,唯有日夜苦读,绝无懈怠,以图早日进学,省得舅舅再为我费神。”

  杜通判扶他起来安抚道:“你是我至亲骨血,何需行此大礼,若非你天资聪颖,忠直厚道,莫说是我的外甥,便是皇亲国戚我也不会将娟儿许给他。只盼你他日高发之后,做个正直贤明之人,方不负我一番教导。你自去收拾行李,晚些我着人去取荐书,明日一早便去罢,不用再来辞我。”

  第二日卯初,天尚未亮,二个家人便赶着一辆驴车送段二往豫章书院去了,他那时哪里会料到,不足半年时间,杜通判贪墨案发,畏罪自尽身亡,竟满门覆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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