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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个惊雷在明珠头上裂开。

  “夏侯炎,你休要血口喷人。”明珠听见哥哥冷若冰霜的声音,此刻于她像是天籁一般。哥哥,快,快否认,这一切都不是真的,这怎么可能是真的。。。

  “那你看看这是什么?”夏侯炎的声音像是吃人的野兽。“你敢不敢读出这封信?读出你怎么把英堂安排到最薄弱的地方,怎么让军队找不到他,怎么让他孤身一人自生自灭的?!你读啊!你怎么把英堂。。。。我的英堂。。。。”

  声音已经化为悲泣,消失在光明殿的夜风中。

  明珠觉得自己快要像纸片一样被风吹走。

  不知过了多久,却冷冷地听到那一句哥哥的声音,笃定地说:“是朕所为,那又如何?”

  明珠的呼吸瞬间静止了,一切都在须臾之间归于寂静。不知过了多久,她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烈焰般的滚烫将自己吞没,拉向了一个黑不见底的火海深渊。恍惚间,只若隐若现听到一个yīn冷的声音幽幽地说了一句,“明琛,你太小看我了。”

  ☆、秋

  中秋的月是暖的,但是风很凉。秋胧瑟缩着肩膀颤抖着,望着一轮明月下寂静的山庄,那条从山庄中蜿蜒而过的小路,那疾驰的马车。

  “斋宫,起风了,回去罢。”侍女不忍地劝道。

  秋胧恍然未闻她的话,只是看着那马车。半晌,轻声说:“再等等。”

  侍女也望着那疾驰的马车,在路的尽头转了个弯消失在郁郁葱葱的丛林中。“公主应该很快就回宫了。斋宫,您也回阁歇歇吧,这里凉。”

  秋胧望着路的尽头,那里已经恢复寂静,仿佛从未有人来过。鼻子涌上难言的酸楚,只觉天地间一片幽深和凄迷。“我想去奉台。”秋胧说。

  侍女急切地张了嘴,但还是没有出声。

  奉台的灯火依旧是通明,从侧室传来僧人加持念佛的声音。中秋之夜,人团圆的日子,《往生咒》念得愈加密集了。偌大的殿里仍是空旷寂静,只有那些默默陈列的牌位在摇曳的烛火下默然静立,像是一直在等着秋胧的到来。

  这里,是秋胧在斋宫里最喜欢来的地方。

  斋宫里人丁稀少,僧人侍女都有专用的通道,会见外来之人一定要隔着屏风。秋胧觉得她有很久没见过成群的人了。而这里,反而是秋胧能感到最有人味的地方。那些将士的牌位密密麻麻地陈列在一起,一样的刺金,一样的光泽,仿佛他们仍是一个军队,从未分开。

  秋胧能感受到那密集而厚重的气息,虽然他们感受不到自己。此刻跪在薄薄的坐垫上,秋胧抬头仰视着牌位们,牌位们也俯视着她。

  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笼罩了秋胧,面对这面前这盛大的死亡的陈列,秋胧突然生发出一种羡慕。对于这些牌位的羡慕。斋宫流水似的来去,每隔三年就会有新的人来守候。牌位却是数年如一日,总是那些个称号和名字在闪烁,只是每逢一次战争就会新的成员加入。然后,一起默然地享受祭品的供奉与烛火的辉煌,无穷无尽。牌位静静的,很安然,因为他们知道他们哪里都不用去了。戎马半生,出生,成长,出征,归来,再出征,他们这些人,从来没有过安歇的时候罢。而此刻在这没有刀光剑影的方寸之地,他们终于安营扎寨,永远不用再启程了。

  真让人羡慕啊。秋胧想。人世间的一切,成败,荣辱,沉浮,赞誉与谣言,温暖与寒冷,甚至春夏秋冬的变幻,都再与他们无关了。

  不像自己,还带着瑟瑟发抖的身子停留在这寒冷的斋宫,这前途未卜的人间。

  可能是烛火通明的原因,秋胧觉得没有方才来时那么冷了。她又去取了两个靠垫,轻轻地躺了下来。只有在奉台,她能睡得安心一些。她轻抚着腹部,那里多垫了两块靠垫。秋胧半睡半醒,思绪像流水样从心中滑过。

  怎的,就会有今日了呢?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也许最初,最初,还是因为那树梨花。

  她不喜欢往佛堂去,那些面目狰狞的罗汉总让她觉得可怖,就是端坐不动的菩萨也让她心生颤抖。每当她对上这些罗汉神佛的目光,她总是忍不住低下头抚住自己的肚子,想要把自己遮掩起来。

  “斋宫为国祈福,要的就是一心一意。”她记得皇上的话。

  “从前有个斋宫跟男人私通,被发现了后自己跳了涯呢。”听小侍女们闲谈的话又回响在她耳畔。

  空旷的大殿里,秋胧打了个寒战。

  她何曾愿意到如此地步?可是那个月夜的他让她无法拒绝,也终是未能拒绝。。。

  本以为斋宫清冷孤寂三年,就能以更尊贵的身份嫁给她。怎想,世事难料至此。就连他,有时也让她摸不透。不知他此时在战场上如何了。他许诺过,一定会来娶自己,从此春夏秋冬再不分离。

  凉风吹过,大殿里秋胧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带着一丝难言的饮泣。

  公主,公主。。。。如今我能指望的只有你了。。。秋胧在心中绝望地呼喊着。英堂的面孔又闪现在她的面前,还有那封封细密的信,那串洁白无瑕的珍珠,那弦音清冷的古琴,还有,还有那方他一直带在身上的手帕。。。

  忽然,只见遥遥的旷野上一少年打马而来,一身戎装,乌黑发丝随风烈烈飞扬。“秋胧,我接你回家。”他灿烂地笑着,向她伸出了手。

  秋胧颤抖着向他伸出手,脸上已是溢满了喜悦的泪。

  他会带她上马疾驰,远离西凉,远离斋宫,从此岁月静好,无牵无挂。

  就在两只手终于要触碰的那一刹那,只见一支箭从英堂胸前刺出,飞溅的血灼伤了秋胧的眼。灼伤她的,还有少年灿烂的脸一瞬间凝固成的绝望。

  “英堂!”

  秋胧一下子从地板上爬起来,脸上冷汗如雨而下。胸口心跳不停,她抬眼看到四维静谧摇曳的烛火,才不得不相信这是一场梦。

  梦。。。

  腹中传来一阵抽痛,“啊。。。”秋胧抚着肚子感到揪心的疼。

  “斋宫!”

  一抬头是侍女破门而入,一脸焦急慌张的神色。“大事不好了!公主,公主她。。。斋宫你快去前殿加持吧!”

  侍女已经涌出了眼泪,秋胧感到心咯噔一下,然后一点一点沉下去。

  “公主。。。怎么了?”

  “公主病发,现在已经不省人事了!宫里十万火急传来的消息,速速为公主加持,住持已经在前殿开始念咒了,斋宫你也快去吧。。。斋宫,斋宫你怎么了?。。。斋宫!”

  梦里无边无际的深海,是要将人吞噬的幽蓝。英堂带着苍白的脸,一点一点往下沉。一起下沉的,还有公主那瘦弱的身躯。只是长发缠裹住了她的脸,看不清她的表情。秋胧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水中飘散,分离,她伸出手,挣扎着,却抓不到什么东西,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有什么东西在她身体中一点一点剥离,带来的是无尽的刺痛与寒冷。

  刺骨的冷。。。幽深的蓝。。。无边无际地将她包围,仿佛抽离她最后一丝记忆。只有黑暗,笼罩着视线里的无边无际。

  不知过了多久,秋胧缓缓地睁开眼,身体仿佛已经没有了重量。她感到自己是躺在榻上,耳边隐约传来阵阵的哭泣。

  她用尽全身力气扭过头,看到地上跪着一众侍女,都在哀哀哭泣。她觉得身体沉沉地下坠,每个筋骨都在揪痛,身体莫名的潮湿寒冷,像是染了千年的冰雪。她忍不住向小腹摸去。心里的恐惧细细密密地爬上来,她像是抓住最后一丝救命稻草似的问:“公。。。公主。。。如何了?”

  侍女泣不成声,半晌,哀嚎着道:“公主。。。。公主她薨逝了!”

  秋胧的手一抖,就在此时她感到了身下真实的潮湿。她颤颤巍巍地将手从被窝里拿出来,只见苍白的手上满是鲜红。

  ☆、冬

  夜深了,雪还在下。

  小院里并不是刺骨的冷,却有一种穿透衣衫渗入肌肤的寒。明琛把衣服裹得更紧了些。

  现在不比往日了。

  忘了有多少年,没体会过这般的寒冷了吧。明琛微微起身,小心地夹起一块碳往火炉里放,“啪”一声,却是摔成碎片了。

  明琛叹了口气,颓然地放下了火夹。半晌,又重新拿起来,一点点夹起了碎碳,往火炉里扔着。也许是天寒手僵的缘故,十有□□的碎片都落到了外面。

  明琛苦笑了一下,当皇帝被伺候了这么多年,最后竟然连碳都不会夹了。

  勉强地让火旺了一些,明琛小心地蹲下,把手靠近了火堆。忽然他想起了什么,从身上缓缓地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宣纸,颤抖着裁成了一个纸钱的模样,就着火烧了。

  燃烧的纸钱让炭火更旺了一些,明琛却无心再伸手上去。他心里浮现出那张红扑扑的俏脸。其实是格外苍白的,但总是用胭脂珠翠渲染得格外生气活泼,俏盈盈地笑给自己看。

  这样的雪夜,不知她在那边是否会寒冷?

  小时候她是很怕冷的。那次夜半自己睡熟,感觉一个小小的身躯钻进了被窝,冰凉的脚丫贴到了自己的小腿上。“哥哥,好冷。”自己总是拥住了她,让她感到一丝温暖。没有母妃,父皇也不常来,能给他温暖的也只有自己了。从此入睡前他都用炉火烤自己的手,想让她入睡时暖烘烘的,可无论烤多久,一到夜半自己的体温也是凉的。不过,够哄她睡着的。只不过有时自己搂着她的胳膊会瑟瑟发抖。

  直到有了她,他才知道有的人的体温可以如此温暖。名□□华的女子,跟她的名字一样和气,如同春暖花开。她的手总是充满了温暖与香气,他握着她的手,觉得很安心,踏实。每晚他都要握着她的手入睡,如同得到了礼物不肯撒手的孩子。她笑说:“殿下,要是臣妾不在您身边,您可怎生入睡呢?”他捏捏她的手:“胡说,你怎么会不在我身边呢。”

  没想到,居然会如她所言。

  那场病来得太突然,没有预料。如暴雨打梨花一般,只剩散落一地的叫人无从收拾的残局。他的春暖花开的妻子,就那样在一个中秋月圆之夜,吉祥欢喜的日子走了。

  他望着月亮,忽地想起了那句话,人有祸福旦夕,月有yīn晴圆缺。

  原来,是这个意思。

  月满之时,那相约携手同看天下的人走了。月缺之时,他被拥立成了万人之上的天子。

  而他只能把玩着那方手帕。“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

  现在的局面比之前更错综复杂,却没有人能与自己细细排解了。

  宫中独断专权的夏侯家令他厌恶,而他最想怜惜的她的母家却逐渐地衰落了。

  月缺了,但他是天子啊,他为什么不能让月重新满回来呢?

  终于,他找到了机会。或者说,他创造了机会。

  她的家人,他总要看顾的。更何况,那女孩与她是如此的相似。春华,秋胧。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她会为自己的生命吹来新的暖风的,他相信。何况,他也需要一个新的可以信任和互为倚助的氏族。

  谁也没想到,他会让她当斋宫。他知道夏侯家对此有多不满,可他不可能一辈子去过寒冷的生活,也不可能让温暖和寒冷全由别人掌控。

  “一意斋宫”。这是他亲自给她取的封号。

  “斋宫为国祈福,要的就是一心一意。”册封大典上他温和但坚定地对她说。

  她低头行礼,眉宇间的柔弱和熟悉让他想拥她入怀。他知道,三年之后,便可以了。而且曾为斋宫的身份会在一生都增加她的荣宠。

  一意,一意,一心一意。

  怕她不懂自己的心意,又乘无人注意时悄然对她说:“朕记得你姐姐,绝不会亏待你。只消这三年。”

  听到自己的声音她惊慌地抬头,如同受惊的小鹿,却又瞬间低垂了眉宇,安安静静地说:“是。”

  不知她是否听懂了自己的话,但那安静的样子让他心安。

  所以在她去了灵台山以后也止不住萦绕的思念。那纤细婉柔的面孔总浮现眼前。

  夏侯英堂从西凉贡回的珍珠,方才入了殿便立即命李仁秘密送了往斋宫。精挑细选那最饱满莹润的一颗,附上彩笺一封,御笔亲书,“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是取自汉乐府歌,言那忠贞而美丽的女子罗敷,而且暗含了自己的名字。嘱咐了李仁要静候斋宫的回信,却不可让任何人知道信是何人送来,何人送回。想必,她是晓得自己心意的。况且,那是斋宫,供奉着神佛的斋宫。

  果然收到了回信。是蝇头小字,温婉秀雅,纤细的笔触想必是含羞而写。“东方千余骑,夫婿居上头。”是那首乐府里的诗句,罗敷夸赞自己的丈夫。千余骑兵,居上之人,那不就是自己吗?况且能往斋宫秘密送信的人,除了自己又有谁呢?看来自己的心意,她是懂得的。

  果然和她姐姐一样,是聪慧贴心的女子。

  西凉战事首战告捷,心里甚是快慰。他素来不怎么信神佛,但总觉得也有斋宫里祈福的她的一份功劳。无论是否真是如此,她在心里已是不可或缺的了。

  斋宫也会在灵台山祝祭,还会亲自演奏乐章。当晚一轮满月明亮光辉,想到她在斋宫婉婉弹奏的样子,只觉月下的万物都一片开阔,胸中一阵热潮涌动。提笔疾书“斋宫月色胧,伊人谱华章。华章有终曲,明月无转方”。书毕只觉精妙异常,那胧字写得格外缠绵悱恻,写尽了他连日来无穷的思念与期待。亲自选了音律最绝妙的古琴,命李仁连着信一同连夜送往了斋宫。

  这一次回信来得很慢,让他愈加焦心。这许多年后宫中从未有哪一个人让他如此渴盼和挂心。甚至担心自己是否将心迹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