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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三章 《南海十三郎》(一)

  女队:心声泪影女儿香。

  男队:燕归何处觅残唐。

  女队:红绡夜盗寒江雪。

  男队:秦淮梦断目茫茫。

  幕布拉起,锣声一响,男女两队人马,身穿黑衣腰缠红带,来了一段粤剧常见的唱念做打,先声夺人。

  而后,两队左右分立,来回呼应,唱了以上四句台词。

  杜国威虽然老早就看过了《南海十三郎》的剧本,再次听到开幕的这四句唱白,仍然点头赞叹不已。

  简简单单二十八字,就将江誉镠最为著名的七部粤剧一一囊括了进来,分别是:“心声泪影女儿香”中的《心声泪影》和《女儿香》;“燕归何处觅残唐”中的《燕归人未归》和《残唐五代》;“红绡夜盗寒江雪”中的《夜盗红绡》和《寒江钓雪》;以及“秦淮梦断目茫茫”中的《梦断秦淮月》。

  更难得的是,这四句平仄对称,韵脚工整,不见丝毫斧凿痕迹;写景写情之间,衬托出滚滚红尘中心泪成灰的悲切氛围,正好为接下来江誉镠的悲惨人生做铺垫,可谓妙到巅峰了。

  杜国威想着演出结束后,一定要见见写出了这个本子的小伙子,看看是怎样的奇人奇才。

  不待老杜过多思量,舞台上的两队人马已经排列站在了后边,突出了中间的三男两女,五人间杂站立,手上都打着快板,一人一句唱白起来。

  男一:有话当今世态人情薄。

  女一:温馨怀旧至意难忘。

  男二:你钟意个古仔不妨开心笑。

  女二:至怕一时感触你会泪汪汪。

  男三:因为各有前缘没人一样。

  女二:兰因絮果自己思量。

  男二:今日你看人时。

  女一:他日人看你。

  男一:慨叹无端哭笑又岂寻常。

  之后,后排队列的人马整齐开腔,和着前面五人的声音,一起唱:人生哭笑又岂寻常,岂寻常!

  一连串的“喳咚锵!喳咚锵!”响起,舞台上的队员,端腔作势,鱼贯下台。

  至此,《南海十三郎》序幕结束!

  “哗啦啦”的掌声,雨点般传到了后台。刚刚下来的话剧社团员们,个个喘着粗气,眉飞色舞。

  “哎呀,咱们演的不错耶!”

  “是啊,观众反响很热烈!”

  “对啊对啊,你看这掌声这么响亮!”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兴高采烈地讨论在观众的反应。

  唐仲锡坐在角落里,握紧的拳头也松了松。至少,序幕得到了观众的喜爱,算是开了个好头。

  “silence!”欧大社长出声了,“开场不错。但不能得意忘形,咱们要再接再厉!”说着,欧佳儿转头向一个脸上略敷白粉的高个说道:“阿才,接下来就是你上场了。第一幕的讲古,你可不准掉链子!”

  白面哥信誓旦旦地保证:“宽心啦社长!”

  这时,舞台边上报幕的团员暗示,该阿才上场了。阿才朝着大家伙儿比了个“一k”的手势,信心满满地上去了。

  序幕结束后,观众席上的杜国威正在和身边的干瘦青年交谈。杜国威不吝赞美地夸奖着序幕这场戏,干瘦青年也是同意地满声附和。而科大卫教授和唐仲锡的同学们,也饶有兴趣地相互讨论着。

  众人都期待着第一幕开场的时候,只见一束灯光打下来,一个白面的高个从舞台深处向前走来。他手脚比划个不停,边走边唱白。

  阿才:话说三十年前有个晚上,

  天寒地冻,星月无光。

  警署突然diàn huà响。

  舞台的另一边,又是亮起了一束灯光,出现了三个手拿警帽的男子。

  男警一:(模拟diàn huà铃声)叮铃铃,叮铃铃。

  男警二:(装作睡觉,打呼声)呼噜,呼噜。

  男警三:(拿起警一的手,装作话筒)喂!(惊惶)啊!原来发生了大劫案!

  这时候,另外上来两个女警,五人并排站立,齐声念白:大劫案!

  女警一:当年有罪案就非等闲。

  女警二:依家湿碎啦!(ps:普通话的意思是:“现在是小意思啦!”)

  三个男警:哎呀不用讲啦。

  五人齐声:于是大批jg chá齐出发。

  执行命令全副武装。

  冲锋车,街上闯。

  男警一:(模拟冲锋车的声音)哔卜哔卜哔卜哔卜。

  男警三:当时不是哔卜。

  男警一:那是怎么样?

  其余四人:(双手打轮转)呜!(ps:香港早期是喇叭警报声,“哔卜”是后来改用的轮转警铃发出来的声音。)

  五人:齐步伐,操到现场。一二一二一二一二。

  然后,五人转到了舞台的中央,那儿竖立着一排竹竿外架,用来表示一张张双人床。

  唐仲锡(或者说杜国威)之所以写这一段,是想要缓和一下故事的气氛,让这种略带诙谐的段落,冲淡后面江誉镠惨淡的出场。有悲有喜,悲喜交加,方才能成就一出好戏。

  观众也喜欢这种小包袱。唐仲锡从后台偷瞄,就见到有观众小声地笑了起来。

  故事还在继续。

  三男两女五位警员来到竹竿外架旁边,五人打开手电筒,来来回回地查看。

  男警一:只见残残旧旧一栋唐楼。

  男警二:里面摆满了骨架床。

  男警三:三两个市井靠在床边。

  男警一:张大个口时眼光光。

  唱白结束,三个男警改为了念白。

  男警二:这样的地方怎么会引人犯案?

  男警三:有什么贵重物品要这么紧张?

  两女警唱白:带头那个高个队长,

  已经走到满头大汗。

  刚唱完,阿才打扮成的沙展(队长)一手叉腰,一手拿着手电筒转了出来。

  阿才:(气喘吁吁)这里是谁报警?

  六个人打着手电筒,胡乱在四方转悠,口中嚷嚷个不停:是谁报警啊?是谁啊?出来呀!

  江誉镠:是我!

  一句诙谐的应答声在舞台上响起。是江誉镠的声音。

  不过,此时舞台上并没有江誉镠的身影。不见其人,只听其声。

  自此,故事进入了互动环节了,不再是一群路人甲自唱自念。

  在六把手电筒明晃晃地照射下,走上来了一个乞丐。他赤着双脚,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搂着废报纸,身上披了件破烂酸臭的葛布麻衣,头发油腻地乱蓬着,鼻子上歪歪斜斜架着一副没有镜片的眼镜。

  江誉镠,大名鼎鼎的南海十三郎,粉墨登场!

  在江誉镠一路走过来的时候,五个警员唱白着他的出场样貌。

  男警一:眼前出现一个肮脏乞丐。

  男警二:他穿这件破袄模样异相。

  男警三:一边眼镜没有玻璃。

  男警二:全身臭味的确难挡。

  六人:(掩着鼻子)好难挡。

  警一:他揽着些报纸当做家当。

  阿才:两腿飘飘还端着个样。

  唱白完毕,该为念白。

  此时,江誉镠爬上了双人床,斜身躺在下铺,一只脚还勾着上铺的边边框。

  阿才:你被人打劫吗?

  江誉镠:正是。

  阿才:你掉了什么东西啊?

  江誉镠:我的鞋子不见了。

  六人:什么?

  江誉镠:你们听清楚,我的鞋子被人偷了。

  阿才:你知不知道谁偷了你的鞋子啊?

  江誉镠:当然知道。有两个贼。

  阿才:哇!两个这么多啊。

  江誉镠:的确有两个贼,不过你们不敢抓。

  阿才:哪两个贼啊?

  江誉镠:偷我左边鞋子的叫英国佬,偷我右边鞋子的叫rb仔。中国人的鞋子被人偷了,无路可行,哪里也去不成,行不得也哥哥!

  阿才:(举起手电筒作势要打江誉镠)你这个冚家——

  女警一:(插话阻止)沙展想请他冚家吃橙。

  男警一:念深层,他又不似玩。

  众人齐声:痴人妙语恰似棒当头,笑尽神州千古难。

  男警二: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江誉镠:(傲气)连我也不认识?我的名字有五个字!

  女警二:哪五个字?“正牌痴线佬”吗?

  众人齐声嗤笑。

  江誉镠:(拐杖敲打床沿)别胡说八道,八婆。

  男警三:老兄,请你说出你那五个字的名字。

  江誉镠:我的名字叫“雪山白凤凰”!

  舞台上灯光暗淡,隐去了江誉镠和五名警员的身影,徒留阿才在台上。

  阿才:主角已经出场,

  原来是个疯癫汉。

  这个痴线佬来头响

  是六十年前的名编剧

  撰写粤剧露锋芒

  他籍贯是gd南海县

  名叫誉镠本姓江

  家中排行第十三

  艺名叫做南海十三郎!

  言毕,灯光骤然熄灭,舞台遁入了黑暗当中。

  第一幕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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