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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章 叶冬警言乱起萧墙(三)

  全安毕竟年轻,他始终处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一是因为他实在听不懂这些高雅难懂的话,自然也插不进去话;另一个原因是——他觉得自己人微言轻,特别是在关应龙的面前,他颇有些自惭形秽,不敢张嘴,生怕说错。现在终于出了圆屋,他这才在内心之中长出了一口闷气,又听泰哥如此说,便乍着胆子,不解地问:“泰哥,其实关老爷不说,你可以说呀!毕竟你也是知qg rén。”

  泰哥连忙摆手,“阿爹不说,我怎么敢说。明天,阿爹不是答应你们了吗!等到了明天,一切就会真相大白。”

  泰哥还要带着他们四处去转转,烈山本来就身体不好,婉言谢绝了。叶冬也无精打采,一直魂不守舍,对他们的话置若罔闻。老刘见四个人当中,倒有一半的人不愿意走动,于是谢绝了泰哥的好意,只说都累了,干脆回房间去补觉。泰哥也没有再劝,只嘱咐他们,有什么生活上的需要尽管对他讲,如果没有人引路,最好不要私自出村。

  四个人各怀心事,回到房中。全安给烈山用药水清洗伤臂,换药包扎。叶冬坐在床铺上,盘膝打坐,一言不发。老刘则仰面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叼着烟,哼着小曲。

  “浮云散,明月照人来~~~团圆美满,今朝最~~~清浅池塘,鸳鸯戏水~~~红裳翠盖,并蒂莲开~~~”

  这恼人的歌声比蝉鸣还烦人,但没有出声打断,反而都陶醉在其中。

  全安狐疑地看了他们几眼,小声地问道:“山子哥,关老爷既然答应了咱们的请求,怎么又突然不说了呢?”

  烈山也小声地回答道:“关大叔刚才说的那些事,对咱们的帮助已经很大了。他不说一定是因为有很多问题他自己也没有想清楚,咱们需要给他点时间。再说,他也没有不说,他只是暗藏了心机,法不传六耳罢了。”

  “什么意思?怎么个‘法不传六耳’?”全安不明所以,停下手里的工作,追问起来。

  老刘的歌声戛然而止。烈山的话同时勾起了他的兴趣,他一骨碌身,坐了起来,问道:“叶冬,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烈山这话是什么意思?”

  叶冬喃喃道:“他说的话你该去问他!问我做什么?”

  “嘿——,咱们四个人当中,就属你最鸡贼!全安属于还没有开窍的;烈山是个忠厚人;论起玩心眼c耍诈,非你莫属。既然烈山都看出来了,你一定也早看出来了,你不说谁说!”

  叶冬瞪了老刘一眼,老刘的话说的一点没错,关应龙没有堵死所有的路,而是给他留了一条羊肠小道。他虽然不能十分肯定,但是烈山的话再一次印证了他的猜测。

  老刘见叶冬不说,只好转过头,堆起一脸的谄笑,问道:“师弟,你刚才听出什么来了?说给我听听!”

  烈山微笑,说道:“关大叔刚才读了一首诗,你还记得吗?”

  老刘想了半天,挠头不解,“什么玉弓~~~什么春露~~~什么九重天~~~什么什么,我记不起来了。”

  烈山背诵道:“‘水岘滩头走飞廉,夜引玉弓上巉岩。一宵春露化秋雨,半山凝雾起烽烟。俯仰上下皆野绿,来去纵横尽颓垣。凌峰登仙须几尺,回崖直上九重天。’这是一首七言律诗,单数句子皆不在韵上,你只须把二c四c六c八句的第一个字单独拿出来,读一读,就会明白了。”

  老刘哪还记得哪句是哪句,他连声催促:“哈哈,是藏头诗?师弟,你直说不就行了,何苦还要为难我!”

  全安毕竟伶俐,心中早已猜出,轻声念道:“夜一半一来一回——夜半来会~~~~~~是夜半来会!”

  老刘嚯地一下站了起来,瞪着所有的人,叫道:“噢——,原来玄机在这里!”

  烈山笑着说:“还不止于此!还有关大叔之前的那两个动作,在桌面上敲击了两下,又捋了捋后脑勺的乱发,把这三个暗示连在一起思考——不就是后半夜两点去找他吗?这个暗示肯定不是给你我的,只能是给叶冬留下的。”

  老刘大喜过望,趿拉着鞋,蹿到叶冬的身边,半搂着他的肩膀,笑着说:“这下可好了。看来关大叔并非是无情,而是有些闷骚,情感早就泛滥成灾了。这是要约你密谈啊!”

  叶冬的神色依旧凝重,他甩开老刘的手臂,忧心忡忡地说道:“你们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只看到了其中好的一面,却忽略了坏的一面。”

  老刘和全安疑惑不解。

  烈山点头,也赞同这种分析,并随声附和道:“叶冬的担心是很有必要的。关大叔说这些话的时候,当时屋中只有六个人在。除了咱们四个人之外,还有他和泰哥两个人。如果按照常识来判断,这些人都算是他的嫡系了。可他为什么不直接挑明了说,而是选择了这样一种方式,使用了隐晦的手段。他难道不怕咱们听不懂吗?所以,这种暗示的本身就大有文章。”

  叶冬打断了烈山的话,接着说:“问题远不止于此!如果按照我的观察方法,他的破绽更多。你们注意到了吗?从谈话开始的时候,关大叔便表现得不太协调。他往往望着一个人,却对另一个人讲话。他喜欢用笑声来掩饰自己的情绪波动,但他放声大笑的时候,左c右脸上的表情却并不对称。当在他讲到自己的家事的时候,可谓脱口而出,像倒水一样痛快。可是之前和咱们对质的时候,却显得语速缓慢,好像生怕说错了话。特别是对于咱们对他的质疑,正常人的反应,往往是不屑一顾,而他却好像格外重视咱们的话。这些微表情都无一例外地证明了一点——他在撒谎!”

  “撒谎?为什么?”

  老刘感到了一种恐慌。他从未发觉,叶冬竟然把自己的专业知识应用到了现实生活中。这样的人很可怕,几乎没有人能骗得了他。

  “这个问题还不好回答。烈山兄的怀疑,正是一种dá àn。关于那个暗示,我想,泰哥不会听不出来的。关大叔到底要隐瞒谁呢?也许目标并不是我们六个人中的某一位,而是另有人在。当然,还有其他的可能,或者表面上平静祥和的神木村已经被别的势力渗透进来了。关大叔是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的。”

  叶冬的话似乎带着某种阴森鬼气,让人听得头皮发麻。老刘暗自心惊之余,马上向全安使个了眼色。全安随即会意,机警地站起身来,蹑足走到门边,一把拉开了房门。

  屋外静悄悄的,房前屋后不见一条人影,村子里静谧得像一幅画,连树影好像都不曾移动过一分。全安没有退回屋内,做出一副慵懒的样子,半靠着门框,扎在门口。他选的位置极好,只要周围有人走动,就逃不过他的眼睛。全安的眼睛盯着四周,耳朵却竖起来听着屋内的人讲话。

  就听叶冬接着说道:“如果是前一种情况还好,我们只需要揭穿关大叔的骗局,逼他说出真相就好。如果是后一种情况,那就复杂了。也许整个神木村已经被别的势力给渗透了,关大叔早就失去了对大局的控制。因此,他说话做事才这样小心谨慎。我最担心的是,两者兼而有之。那咱们可就危险了!咱们几乎是腹背受敌c内忧外患,如果不出奇招,早晚会被一网打尽。”

  叶冬伸手向老刘要了支烟,夹在手指上。老刘掏出打火机,帮他点燃。借着叶冬低头就火的瞬间,老刘看到他眼中划过了一丝狡黠的笑意。这种眼神令人很不舒服,在这一瞬间,老刘感到了一种遥远的陌生,这还是他吗?

  叶冬深吸了一口烟,接着说:“此外,关应龙的话里还有更大的l一u d一ng!”

  烈山暗暗心惊,他突然发觉叶冬变了,变得鹰视狼顾,从骨子里透出一股阴冷的戾气,他不由得从心底泛起一股寒意。

  老刘问:“l一u d一ng?什么l一u d一ng?”

  “关应龙对于任桓的判断应该没有错,我们肯定是上当了,才被任桓引到万佛峡去,帮他们取出了金印和玉龟。所幸这两件东西都没有落到他们的手中,这实属不幸之中的万幸。但是,关应龙的话同样也是假话。他凭借自己对于任桓的准确判断,骗取了咱们的信任,又恰当地抛出了另一些假话,用来掩盖事实真相。

  如果按照他的说法,是我父亲自己设局构陷了自己,那么其用意何在?这么做有什么好处?我父亲躲避的到底是谁?

  如果真如老刘猜测的那样,我父亲要把任桓等人引到万佛峡一网打尽。那么之后,他最有可能的去处,就应该是回到这里。可是关大叔又没有他的消息!所以,我认为,要么我父亲就藏在这屈吴山中;要么,关应龙就是一个欺世盗名的大奸大恶之徒。他这一连串诡辩,正好说明他还有不可告人的企图。”

  老刘频频点头,他叼着烟卷,并不点燃,像磕头虫般地附和道:“小叶分析得很有道理!如果这一计是老叶和关应龙事先商量好的,就应该在把任桓等人引到万佛峡后,顺势藏好金印,再次返回屈吴山。这才符合情理。也正好解释,为什么在火车上,程慕等人没有搜出金印,这是被关应龙的人掉了包。可如果不是这样,老叶的一切行为都是出自他的独断专行,很难想象以关应龙的性格会出手相助。所以,万佛峡这个地方,绝不是老叶的擅自行动,都是计划好的事。

  当时,关应龙讲到这里的时候,我就有点不明白。这个局设得忒不伦不类了,搞不清楚老叶到底要干什么!你要说是为了欺骗任桓那伙人,我觉得不像,这简直是在玩火。胡维明那么阴毒c狡诈,对付他们最好的方法就是往人多的地方跑,找政府去撑腰;进万佛峡不是去送死嘛!可你要说是为了骗脚趾那伙人,我想也不成立。脚趾他们的目的根本不是什么金印,而是圆城寺地宫中的《甘珠尔》大藏经。老叶要真想斩草除根,最好的方法就是把金印交给他们,骗他们启出那部宝典,然后上交给国家。除此之外,还能有谁?骗金衡木吗?挨不上边!王磐?也不像!谁敢欺骗国家玩?我估计老叶他不敢!这实属自作孽。剩下的就没人可骗了!”

  老刘的话戛然中止,事情分析到这一步,已经很难再推论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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