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漫长的冬天
年少暗恋无果，大学四年单身，与蔺墨屿似恋非恋两年，如今，云开深初次体会到爱情的甜蜜。
两个人恨不得能连为一体，在外要手牵着手，在家便肩抵着肩，情到深处就一个深吻。
黏黏腻腻，绵绵软软。
任时间静静流淌，两个人窝在沙发上听着彼此的呼吸声，也成了一件有意思的事。
蔺墨屿再不顾忌诉说他曾遭遇的一切，卸下了冰冷的盔甲，撕开淡漠的假面，他也不过是个傲娇闷骚低情商的大男生。
“所以，你跟你爸妈已经有六七年没见面了？”
“是，”蔺墨屿下巴抵在她头上，声音柔软得像是在撒娇，“我相当于没有亲人了开深。”
云开深撤出他的怀抱，仰起脑袋，眯着眼睛：“不是还有我吗。”
蔺墨屿低下头吻了吻她的唇角：“是，我还有你。”
他目光幽深，像是小漩涡似的，云开深不禁抚上他的脸——我家的，真特么帅啊。
蔺墨屿抓住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一口：“开深，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云开深呆愣住了。
她曾做过这样的梦，梦见蔺墨屿单膝跪地献上玫瑰与她求婚，背景是漫天飞舞的红色花瓣。曾经的梦，如今成真，虽不及想象中的浪漫，云开深却仿若看见枯萎的枝桠开出了花。
蔺墨屿一击致命，云开深心率异常。可是，现在还不能答应。
蔺墨屿看着她呆呆的样子，轻笑出声，点了点她的额头：“怎么，吓傻了？”
“才没，”云开深抓住他做乱的手指头，“没有花也没有戒指，你这算哪门子求婚？”
“那明天去买戒指？”蔺墨屿挑眉。
竟不知他这样急切，云开深心湖处蓦地坠入了一滴水，一圈圈荡漾开来的水澜触动着心缘，张了张嘴，一个“好”字却哽在喉中。
“云开深，”蔺墨屿双手揪住她的脸蛋，“快点说好。”
灯光下的蔺墨屿愈发俊朗，一双星眸似耀着光芒，脸上还有可疑的醺红，云开深慌乱中撇过脑袋，定了定心神：“一年以后好不好？”
蔺墨屿头撇向另一个方向，叹了口气：“好吧。”
听着他语气似乎很是失望，云开深忙又补了一句：“一年后我来求婚。”
这下子蔺某人开心了，嘴角勾起小小的弧度，眼里渗着笑意，连带眉梢也柔和了，抱起云开深转了个圈：“那可是你说的，我等着。”
云开深勾住他的脖子，心里挣扎着、犹疑着、纠结着。
蔺墨屿那得意的笑容像是小孩子本想吃块白砂糖却被奖励了一袋子七彩棒棒糖——这是情绪毫无半分遮掩的蔺墨屿，真真切切的蔺墨屿，这是信任着自己爱着自己的蔺墨屿。
我要辞职，我会出国——对着这样的蔺墨屿，云开深怎么也说不出口。
……那么，明天吧，明天一定告诉他。
洁雅医院住院部，云开深已经把这当成了一个据点，每天按时来这里报道，当然，有蔺墨屿陪同。
云开深对瑜琳很是无能为力。
对于治疗一事，瑜琳很乐观——最坏的情况就是死，正好我不怕死。对于出院一事，瑜琳很固执——我这一辈子还有多久？我不要死在医院里。
要不是李哲森一再请求，瑜琳甚至不愿开始化疗。
四舅公有事回老家去了。李哲森这两天常在外面跑，不知在忙什么，到了医院也是手机响个不停，被照顾瑜琳的护士用眼神甩了无数记飞刀。
段公子这两天来洁雅的次数却不少，打着跟白衣天使聊聊腿伤的幌子，实则老往瑜琳病房跑。
云开深一只脚迈进病房的时候，段公子正认认真真削着一个苹果。还记得当年这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告诉自己，他对削水果有多么深恶痛绝。眼前这一幕让云开深确定——段公子对病床上的人动了别样心思。
能让段公子亲自伺候，还真是难得啊。云开深脑海里忽地闪过一丝念头：难不成段公子是认真的？末了，她还是摇摇头，心里有些复杂：段公子人是很好的，就是太爱玩了……
云开深本幻想着爱神丘比特之箭会射中陈晨与瑜琳……然而，陈晨至从那天跟“周伯伯吃饭”后，到现在还没出现。只是跟蔺墨屿知会了一声：医院会把瑜琳转到高级病房。
真是够烦躁的……，云开深在心里画了个叉：自己的事情还没处理好呢，就别考虑太多了。
云开深转过头，笑，她就着推开门的动作愣了许久，蔺墨屿这个小跟班就立在她身后，不催促不询问，也跟着久久未动。
忽地，很想把一切宣之于口。
然而，手机突然“嗞嗞嗞”震动个不停，云开深终是把胸口的涌动平息下来。
“你们，站门口干嘛？”病房内的两人注意到门边的动静。
云开深摆摆手：“我先出去接个电话。”
是于姣姣打过来的，他们今天中午到昆宁，下午准备过来看看瑜琳。
云开深发现自己忘了一件事——重新跟蔺墨屿在一起，没有告诉于姣姣。这准会被骂……，得做点什么补救一下。
“墨鱼，姣姣他们回来了，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蔺墨屿扬眉：“闻珽之会在吗？”
“……他也是朋友。”
蔺墨屿黑脸。
“朋友，仅此而已。”云开深眨巴着眼睛装可怜。
“好吧。”
听这极不情愿的声音，云开深：……
一上午云开深都是在心神不宁中度过的，无他，她在想辞职出国这事怎么跟蔺墨屿说，什么时候说。
也不知道他听了会是什么反应。不满？伤心？愤怒？还是其他什么？当然，她没思考出一点有用的东西，脑袋还是一团乱麻。
“你在想什么，饭都要喂进鼻子里了。”蔺墨屿抓住她的手腕，“担心瑜琳？”
云开深被吓了一跳，傻乎乎点了点头。
“别想太多，你舅舅会处理好的。”蔺墨屿帮她舀了碗汤，“喝点热汤吧，你手很凉。”
“嗯。”温热的液体顺着食道进入腹部，云开深满足地咂了咂嘴。“墨鱼，有点事想跟你说。”
“嗯，说。”
“那个，我…我……”话溜到嘴边，云开深却差点咬了舌头。
蔺墨屿停下筷子：“你怎么了？很不对劲。”
云开深咳了咳，心里拼命给自己打气，终于：“我……！”
“电话。”
好吧，这下子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被蔺墨屿的手机铃声打断了。
蔺墨屿“嗯”了三声就挂了电话，又把手机递给云开深：“李曼云的。”
云开深摸摸鼻子：“哦，手机给我干嘛？”
“怕你吃醋，手机给你检查一下。”
云开深：“用不着。”——伸手拿过手机。
……
瑜琳手破了小口。
云开深跟蔺墨屿回来的时候，就看见瑜琳望着红口子发着呆，白色的被子上已经印了血迹。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或许不算什么，但是对于白血病患者，这就是个大问题。
瑜琳血液中血小板含量太低，长长的口子一丝丝渗着血，怎么也止不住。
“怎么搞的？”云开深拧着眉头，急忙走到床边拉响了通话铃。
瑜琳笑了笑：“翻书时不小心划了手。”
“怎么不叫医生？段公子呢？”
“哎，我顾着发呆了。他啊，接了电话就离开了。”瑜琳语气里满是淡然，仿佛生病的不是自己一般。
鼻子像是被灌进了醋料，酸酸堵堵，喉咙似乎也泛着粘液，云开深颤着声音：“小姑姑——”
小姑姑，我想你活的好好的。
这句话没有完整地说出来，因为云开深泪崩了。
一开始还压抑着哭声，到后来云开深干脆放声大哭起来。
蔺墨屿一句安慰的话也没说，只把她揽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
瑜琳已经愣住了，她身子愈发消瘦，那双眼睛也更加幽深得可怕。血口子还渗着血聚成一滴滴，白色被盖上血红得刺目。
医生护士终于来了……
也不知是谁拉开的窗帘，灰白色的天空背景下，青色的叶子团团簇簇像是幅随手涂鸦的油画，不知春夏。
云开深睡了一觉。
醒过来时，病房里很是热闹。于姣姣魔性的笑声传入耳里，云开深浑身抖了抖。她揉了揉干涩的眼睛，许久，眼前的一切才变得清明。
“水。”蔺墨屿拉下她的手，把杯子递到她嘴边，“流了那么多眼泪，也该渴了吧？”
云开深捧着杯子，点了点头。扫视一圈，房里不过多了两人——于姣姣跟付泽强。云开深有些奇怪：闻珽之没来吗？
于姣姣见她醒了早就溜过来了，坐在床尾，猛一拍她的腿：“明明看到我了还装！”
“痛啊——”云开深皱着小脸。
“痛个屁！云开深你真够朋友的啊。”于姣姣说着睨了一边的蔺墨屿一眼。
云开深舔舔嘴唇：“说的不错，我的确够朋友。”
于姣姣：“没脸没皮，羞不羞啊你。事先不跟我说就算了，现在也不解释解释。”
蔺墨屿握住云开深的手：“我们在一起了，就这么回事。”
对上蔺墨屿于姣姣立马蔫了，对着云开深甩了记怨念的眼神，哼了一声，起身找瑜琳聊天去了。
此时一个人推门而进，手里提着一袋子水果，他嘴角一扯带出一抹玩味，“阿深醒了呀。”
云开深心里一惊：“你怎么会来这？”
“跟姣姣她们过来的，过来看看你的小姑姑。”谢异转过头冲着瑜琳笑笑，“买了点香蕉。”
瑜琳就在旁边的床铺上，微微点了点头：“嗯，谢谢。”
“珽之呢？怎么没一起回来？”于姣姣问道。
“他啊，”谢异看向云开深，脸上似笑非笑，“在楼底下抽烟呢。”
云开深的胸口像是闷了一滚子沙泥，难受得紧。
“这个人，是谁？”蔺墨屿突然冷声开口，目光幽深。
云开深咽了咽口水：“他，他他，是我死对头。”
“哦？”蔺墨屿挑眉，“哦。”
云开深点头如捣蒜：“嗯。”
房间里，一下子只剩下于姣姣聒噪的声音。瑜琳原本微眯着眼睛听着她扯淡，不知什么时候睡过去了。于姣姣噤了声，室内便安静下来。
手机一震，云开深下意识看向靠在窗户边把玩着手机的谢异，只见他笑着扬了扬下巴。
阿深，这样好吗？——from谢异
这什么个意思？！
很快又收到另一条消息。
可怜的闻珽之，就这样被抛弃了。我竟不知道，阿深你这么水性杨花了。呵呵。——from谢异
水性杨花你妹！
只对着手机屏幕，云开深也能想象谢异“呵呵”的样子，他一定在笑，那笑容中必然带着嘲弄。
压制不住的怒气从心底咆哮而出，屏幕上出现一堆乱码。
“怎么了？”蔺墨屿问道。
云开深摇头，深呼一口气，把长长的乱码删掉，回了谢异四个字——关你屁事。
闻珽之很快回来了，他穿着一件棕灰色格子风衣，洒脱舒适，脸上是一派的平静温和。
云开深躺着的用作陪休的小床就在门边，闻珽之一进门就看见坐在床上的她：“醒了。”
云开深点点头。
闻珽之笑笑，坐到瑜琳床边的椅子上，背对着两人。
蔺墨屿从他进门那一刻起，就霸道地按住了云开深的手，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什么。
云开深对着他露出安抚的笑容，挣了挣手，仍被按的死死的，只好作罢——臭墨鱼又傲娇了。
瑜琳睡着了，几人不便说话，病房内安静得有些诡异。
于姣姣付泽强这对新婚燕尔小夫妻咬着耳朵，谢异还按着手机，闻珽之则拿了瑜琳的书看着。
云开深在蔺墨屿耳边低声问道：“要不，我们出去透透气？”
这两天来到洁雅就往瑜琳这里跑，云开深对这附近并不熟悉。出了住院部，旁边有个小公园，两人就在这逛了几圈。
今天没有风，寒意都凝滞在空气中，伸出手来，冰冷就像病毒一样往皮肤里钻。哈出的气顿时化作一团白雾，云开深捂住嘴巴，突然觉得这个冬天是前所未有的漫长。
“开深，我们快点结婚吧。”蔺墨屿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这样腻人的话，即便是听第二次，也让云开深大脑有片刻短路，缓过神来心里一番斟酌，才笑着开口：“不是说好了，一年后我来求婚吗？”
“我等不及了。”蔺墨屿偏过头，目光灼灼，像是要在云开深身上烧出一个洞。
“怎么突然就……”
云开深的话未完就被蔺墨屿打断：“不知道。”
他深呼出一口气，面上似笼了一片轻纱，云开深看不清他的眼神。
“总有些害怕，我也不知道自己害怕什么，”蔺墨屿大手覆上云开深的头顶，喃喃说道，“你肯定不会离开我的是吧，我有什么好怕的。”
他这求证式的自问自答，让云开深心里淌过数道寒流，她意识到，自己犯错了——情感中贵在真诚，她的不坦白让蔺墨屿受伤了。
蔺墨屿是这样的敏感，这几天自己说到一半停口的话、犹豫不决的神情、踟蹰许久未果的叹息，他一定感觉到什么。
这些事情，必须原原本本告诉他，不能再拖了。包括——云安犯的错，以及、谢异的要挟。
“墨鱼，我要辞职。”
然而，云开深话只说了一半：“墨鱼，我要——”就被人打断了。
“哟，我这听到什么了？阿深啊，矜持点，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谢！异！
云开深咬牙切齿：“你来干什么！？打扰别人约会会遭天遣的。”
“我来找你的。”谢异抬起右手揉了揉眉心，犀利的眼神穿过指缝射向云开深。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没事快点走人。”
谢异轻笑一声：“其实也没什么，就想问问你出国的事情准备的怎么样了，离我们约定的日子可不远了。”
脑海中一声轰响，心口处一阵惊惶，云开深猛地撇过头看向蔺墨屿，无声张了张嘴。
蔺墨屿看着她眼底一片复杂。
云开深咬咬嘴唇，又扭回脑袋，对着谢异没好气说道：“你放心就是了，说好的事情我不会反悔的。”
“行，那你们慢聊，我先走了。”谢异笑笑，摆摆手离开了。
谢异这个死人就是来砸场子的！砸完就跑路了！
丹田处似凝结了一团黑色的雾气，沿着脉络流窜到五脏六腑，云开深脸上一片阴沉。
只是，现在不是发怒的时候。云开深拉住蔺墨屿的衣袖——现在要跟他解释清楚。
“你要出国？”蔺墨屿声音平平淡淡，听不出喜怒。
云开深点头：“是。”
“跟刚刚那个男的一起？”
“是。”
“哪天？”
“二十三号。”
“哦。”蔺墨屿移开落在云开深脸上的视线，看向一边的景致。
“我刚打算跟你说呢，谢异这家伙就来捣乱了。”云开深故作轻松，哈哈一笑。
蔺墨屿没有接话，也没有再看她一眼。
“墨鱼啊，你听我解释，这个……”
“云开深，我现在很累，”蔺墨屿提起右手按了按太阳穴，声音里满是不耐烦，“就这样安静待一会吧。”
他用这样的语气叫自己的全名，很久很久没有过了吧，扯住他衣袖的手轻轻松开，云开深低语：“好……”
这个冬天，果真的是很漫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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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恨不得能连为一体，在外要手牵着手，在家便肩抵着肩，情到深处就一个深吻。
黏黏腻腻，绵绵软软。
任时间静静流淌，两个人窝在沙发上听着彼此的呼吸声，也成了一件有意思的事。
蔺墨屿再不顾忌诉说他曾遭遇的一切，卸下了冰冷的盔甲，撕开淡漠的假面，他也不过是个傲娇闷骚低情商的大男生。
“所以，你跟你爸妈已经有六七年没见面了？”
“是，”蔺墨屿下巴抵在她头上，声音柔软得像是在撒娇，“我相当于没有亲人了开深。”
云开深撤出他的怀抱，仰起脑袋，眯着眼睛：“不是还有我吗。”
蔺墨屿低下头吻了吻她的唇角：“是，我还有你。”
他目光幽深，像是小漩涡似的，云开深不禁抚上他的脸——我家的，真特么帅啊。
蔺墨屿抓住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一口：“开深，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云开深呆愣住了。
她曾做过这样的梦，梦见蔺墨屿单膝跪地献上玫瑰与她求婚，背景是漫天飞舞的红色花瓣。曾经的梦，如今成真，虽不及想象中的浪漫，云开深却仿若看见枯萎的枝桠开出了花。
蔺墨屿一击致命，云开深心率异常。可是，现在还不能答应。
蔺墨屿看着她呆呆的样子，轻笑出声，点了点她的额头：“怎么，吓傻了？”
“才没，”云开深抓住他做乱的手指头，“没有花也没有戒指，你这算哪门子求婚？”
“那明天去买戒指？”蔺墨屿挑眉。
竟不知他这样急切，云开深心湖处蓦地坠入了一滴水，一圈圈荡漾开来的水澜触动着心缘，张了张嘴，一个“好”字却哽在喉中。
“云开深，”蔺墨屿双手揪住她的脸蛋，“快点说好。”
灯光下的蔺墨屿愈发俊朗，一双星眸似耀着光芒，脸上还有可疑的醺红，云开深慌乱中撇过脑袋，定了定心神：“一年以后好不好？”
蔺墨屿头撇向另一个方向，叹了口气：“好吧。”
听着他语气似乎很是失望，云开深忙又补了一句：“一年后我来求婚。”
这下子蔺某人开心了，嘴角勾起小小的弧度，眼里渗着笑意，连带眉梢也柔和了，抱起云开深转了个圈：“那可是你说的，我等着。”
云开深勾住他的脖子，心里挣扎着、犹疑着、纠结着。
蔺墨屿那得意的笑容像是小孩子本想吃块白砂糖却被奖励了一袋子七彩棒棒糖——这是情绪毫无半分遮掩的蔺墨屿，真真切切的蔺墨屿，这是信任着自己爱着自己的蔺墨屿。
我要辞职，我会出国——对着这样的蔺墨屿，云开深怎么也说不出口。
……那么，明天吧，明天一定告诉他。
洁雅医院住院部，云开深已经把这当成了一个据点，每天按时来这里报道，当然，有蔺墨屿陪同。
云开深对瑜琳很是无能为力。
对于治疗一事，瑜琳很乐观——最坏的情况就是死，正好我不怕死。对于出院一事，瑜琳很固执——我这一辈子还有多久？我不要死在医院里。
要不是李哲森一再请求，瑜琳甚至不愿开始化疗。
四舅公有事回老家去了。李哲森这两天常在外面跑，不知在忙什么，到了医院也是手机响个不停，被照顾瑜琳的护士用眼神甩了无数记飞刀。
段公子这两天来洁雅的次数却不少，打着跟白衣天使聊聊腿伤的幌子，实则老往瑜琳病房跑。
云开深一只脚迈进病房的时候，段公子正认认真真削着一个苹果。还记得当年这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告诉自己，他对削水果有多么深恶痛绝。眼前这一幕让云开深确定——段公子对病床上的人动了别样心思。
能让段公子亲自伺候，还真是难得啊。云开深脑海里忽地闪过一丝念头：难不成段公子是认真的？末了，她还是摇摇头，心里有些复杂：段公子人是很好的，就是太爱玩了……
云开深本幻想着爱神丘比特之箭会射中陈晨与瑜琳……然而，陈晨至从那天跟“周伯伯吃饭”后，到现在还没出现。只是跟蔺墨屿知会了一声：医院会把瑜琳转到高级病房。
真是够烦躁的……，云开深在心里画了个叉：自己的事情还没处理好呢，就别考虑太多了。
云开深转过头，笑，她就着推开门的动作愣了许久，蔺墨屿这个小跟班就立在她身后，不催促不询问，也跟着久久未动。
忽地，很想把一切宣之于口。
然而，手机突然“嗞嗞嗞”震动个不停，云开深终是把胸口的涌动平息下来。
“你们，站门口干嘛？”病房内的两人注意到门边的动静。
云开深摆摆手：“我先出去接个电话。”
是于姣姣打过来的，他们今天中午到昆宁，下午准备过来看看瑜琳。
云开深发现自己忘了一件事——重新跟蔺墨屿在一起，没有告诉于姣姣。这准会被骂……，得做点什么补救一下。
“墨鱼，姣姣他们回来了，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蔺墨屿扬眉：“闻珽之会在吗？”
“……他也是朋友。”
蔺墨屿黑脸。
“朋友，仅此而已。”云开深眨巴着眼睛装可怜。
“好吧。”
听这极不情愿的声音，云开深：……
一上午云开深都是在心神不宁中度过的，无他，她在想辞职出国这事怎么跟蔺墨屿说，什么时候说。
也不知道他听了会是什么反应。不满？伤心？愤怒？还是其他什么？当然，她没思考出一点有用的东西，脑袋还是一团乱麻。
“你在想什么，饭都要喂进鼻子里了。”蔺墨屿抓住她的手腕，“担心瑜琳？”
云开深被吓了一跳，傻乎乎点了点头。
“别想太多，你舅舅会处理好的。”蔺墨屿帮她舀了碗汤，“喝点热汤吧，你手很凉。”
“嗯。”温热的液体顺着食道进入腹部，云开深满足地咂了咂嘴。“墨鱼，有点事想跟你说。”
“嗯，说。”
“那个，我…我……”话溜到嘴边，云开深却差点咬了舌头。
蔺墨屿停下筷子：“你怎么了？很不对劲。”
云开深咳了咳，心里拼命给自己打气，终于：“我……！”
“电话。”
好吧，这下子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被蔺墨屿的手机铃声打断了。
蔺墨屿“嗯”了三声就挂了电话，又把手机递给云开深：“李曼云的。”
云开深摸摸鼻子：“哦，手机给我干嘛？”
“怕你吃醋，手机给你检查一下。”
云开深：“用不着。”——伸手拿过手机。
……
瑜琳手破了小口。
云开深跟蔺墨屿回来的时候，就看见瑜琳望着红口子发着呆，白色的被子上已经印了血迹。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或许不算什么，但是对于白血病患者，这就是个大问题。
瑜琳血液中血小板含量太低，长长的口子一丝丝渗着血，怎么也止不住。
“怎么搞的？”云开深拧着眉头，急忙走到床边拉响了通话铃。
瑜琳笑了笑：“翻书时不小心划了手。”
“怎么不叫医生？段公子呢？”
“哎，我顾着发呆了。他啊，接了电话就离开了。”瑜琳语气里满是淡然，仿佛生病的不是自己一般。
鼻子像是被灌进了醋料，酸酸堵堵，喉咙似乎也泛着粘液，云开深颤着声音：“小姑姑——”
小姑姑，我想你活的好好的。
这句话没有完整地说出来，因为云开深泪崩了。
一开始还压抑着哭声，到后来云开深干脆放声大哭起来。
蔺墨屿一句安慰的话也没说，只把她揽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
瑜琳已经愣住了，她身子愈发消瘦，那双眼睛也更加幽深得可怕。血口子还渗着血聚成一滴滴，白色被盖上血红得刺目。
医生护士终于来了……
也不知是谁拉开的窗帘，灰白色的天空背景下，青色的叶子团团簇簇像是幅随手涂鸦的油画，不知春夏。
云开深睡了一觉。
醒过来时，病房里很是热闹。于姣姣魔性的笑声传入耳里，云开深浑身抖了抖。她揉了揉干涩的眼睛，许久，眼前的一切才变得清明。
“水。”蔺墨屿拉下她的手，把杯子递到她嘴边，“流了那么多眼泪，也该渴了吧？”
云开深捧着杯子，点了点头。扫视一圈，房里不过多了两人——于姣姣跟付泽强。云开深有些奇怪：闻珽之没来吗？
于姣姣见她醒了早就溜过来了，坐在床尾，猛一拍她的腿：“明明看到我了还装！”
“痛啊——”云开深皱着小脸。
“痛个屁！云开深你真够朋友的啊。”于姣姣说着睨了一边的蔺墨屿一眼。
云开深舔舔嘴唇：“说的不错，我的确够朋友。”
于姣姣：“没脸没皮，羞不羞啊你。事先不跟我说就算了，现在也不解释解释。”
蔺墨屿握住云开深的手：“我们在一起了，就这么回事。”
对上蔺墨屿于姣姣立马蔫了，对着云开深甩了记怨念的眼神，哼了一声，起身找瑜琳聊天去了。
此时一个人推门而进，手里提着一袋子水果，他嘴角一扯带出一抹玩味，“阿深醒了呀。”
云开深心里一惊：“你怎么会来这？”
“跟姣姣她们过来的，过来看看你的小姑姑。”谢异转过头冲着瑜琳笑笑，“买了点香蕉。”
瑜琳就在旁边的床铺上，微微点了点头：“嗯，谢谢。”
“珽之呢？怎么没一起回来？”于姣姣问道。
“他啊，”谢异看向云开深，脸上似笑非笑，“在楼底下抽烟呢。”
云开深的胸口像是闷了一滚子沙泥，难受得紧。
“这个人，是谁？”蔺墨屿突然冷声开口，目光幽深。
云开深咽了咽口水：“他，他他，是我死对头。”
“哦？”蔺墨屿挑眉，“哦。”
云开深点头如捣蒜：“嗯。”
房间里，一下子只剩下于姣姣聒噪的声音。瑜琳原本微眯着眼睛听着她扯淡，不知什么时候睡过去了。于姣姣噤了声，室内便安静下来。
手机一震，云开深下意识看向靠在窗户边把玩着手机的谢异，只见他笑着扬了扬下巴。
阿深，这样好吗？——from谢异
这什么个意思？！
很快又收到另一条消息。
可怜的闻珽之，就这样被抛弃了。我竟不知道，阿深你这么水性杨花了。呵呵。——from谢异
水性杨花你妹！
只对着手机屏幕，云开深也能想象谢异“呵呵”的样子，他一定在笑，那笑容中必然带着嘲弄。
压制不住的怒气从心底咆哮而出，屏幕上出现一堆乱码。
“怎么了？”蔺墨屿问道。
云开深摇头，深呼一口气，把长长的乱码删掉，回了谢异四个字——关你屁事。
闻珽之很快回来了，他穿着一件棕灰色格子风衣，洒脱舒适，脸上是一派的平静温和。
云开深躺着的用作陪休的小床就在门边，闻珽之一进门就看见坐在床上的她：“醒了。”
云开深点点头。
闻珽之笑笑，坐到瑜琳床边的椅子上，背对着两人。
蔺墨屿从他进门那一刻起，就霸道地按住了云开深的手，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什么。
云开深对着他露出安抚的笑容，挣了挣手，仍被按的死死的，只好作罢——臭墨鱼又傲娇了。
瑜琳睡着了，几人不便说话，病房内安静得有些诡异。
于姣姣付泽强这对新婚燕尔小夫妻咬着耳朵，谢异还按着手机，闻珽之则拿了瑜琳的书看着。
云开深在蔺墨屿耳边低声问道：“要不，我们出去透透气？”
这两天来到洁雅就往瑜琳这里跑，云开深对这附近并不熟悉。出了住院部，旁边有个小公园，两人就在这逛了几圈。
今天没有风，寒意都凝滞在空气中，伸出手来，冰冷就像病毒一样往皮肤里钻。哈出的气顿时化作一团白雾，云开深捂住嘴巴，突然觉得这个冬天是前所未有的漫长。
“开深，我们快点结婚吧。”蔺墨屿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这样腻人的话，即便是听第二次，也让云开深大脑有片刻短路，缓过神来心里一番斟酌，才笑着开口：“不是说好了，一年后我来求婚吗？”
“我等不及了。”蔺墨屿偏过头，目光灼灼，像是要在云开深身上烧出一个洞。
“怎么突然就……”
云开深的话未完就被蔺墨屿打断：“不知道。”
他深呼出一口气，面上似笼了一片轻纱，云开深看不清他的眼神。
“总有些害怕，我也不知道自己害怕什么，”蔺墨屿大手覆上云开深的头顶，喃喃说道，“你肯定不会离开我的是吧，我有什么好怕的。”
他这求证式的自问自答，让云开深心里淌过数道寒流，她意识到，自己犯错了——情感中贵在真诚，她的不坦白让蔺墨屿受伤了。
蔺墨屿是这样的敏感，这几天自己说到一半停口的话、犹豫不决的神情、踟蹰许久未果的叹息，他一定感觉到什么。
这些事情，必须原原本本告诉他，不能再拖了。包括——云安犯的错，以及、谢异的要挟。
“墨鱼，我要辞职。”
然而，云开深话只说了一半：“墨鱼，我要——”就被人打断了。
“哟，我这听到什么了？阿深啊，矜持点，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谢！异！
云开深咬牙切齿：“你来干什么！？打扰别人约会会遭天遣的。”
“我来找你的。”谢异抬起右手揉了揉眉心，犀利的眼神穿过指缝射向云开深。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没事快点走人。”
谢异轻笑一声：“其实也没什么，就想问问你出国的事情准备的怎么样了，离我们约定的日子可不远了。”
脑海中一声轰响，心口处一阵惊惶，云开深猛地撇过头看向蔺墨屿，无声张了张嘴。
蔺墨屿看着她眼底一片复杂。
云开深咬咬嘴唇，又扭回脑袋，对着谢异没好气说道：“你放心就是了，说好的事情我不会反悔的。”
“行，那你们慢聊，我先走了。”谢异笑笑，摆摆手离开了。
谢异这个死人就是来砸场子的！砸完就跑路了！
丹田处似凝结了一团黑色的雾气，沿着脉络流窜到五脏六腑，云开深脸上一片阴沉。
只是，现在不是发怒的时候。云开深拉住蔺墨屿的衣袖——现在要跟他解释清楚。
“你要出国？”蔺墨屿声音平平淡淡，听不出喜怒。
云开深点头：“是。”
“跟刚刚那个男的一起？”
“是。”
“哪天？”
“二十三号。”
“哦。”蔺墨屿移开落在云开深脸上的视线，看向一边的景致。
“我刚打算跟你说呢，谢异这家伙就来捣乱了。”云开深故作轻松，哈哈一笑。
蔺墨屿没有接话，也没有再看她一眼。
“墨鱼啊，你听我解释，这个……”
“云开深，我现在很累，”蔺墨屿提起右手按了按太阳穴，声音里满是不耐烦，“就这样安静待一会吧。”
他用这样的语气叫自己的全名，很久很久没有过了吧，扯住他衣袖的手轻轻松开，云开深低语：“好……”
这个冬天，果真的是很漫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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