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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

  地叫道:“催什么,老夫早下一刻,你老东西早输一刻!”屈指一弹,手中一枚白子劲shè而出,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棋盘“天元”位上。

  卓南雁拿眼睛一扫,便知彭九翁这着棋毫无章法,这一局棋颓势已现。当下懒得再看,扭头去看那两个孩子比武。耳畔却听林霜月对余孤天道:“余孤天,将来你也要习武,可要记好了!本教少年习武的弟子每半年都要进行一轮‘武英会’大比武。武英会决出的状元、榜眼和探花便由本教净风五子挑走,传授高明武功。咱这大云岛周遭共有五岛七屿,净风五子平时都在五岛七屿上居住。”说着指着那竹梢上的两个老者道,“那两位便是十天明使彭九翁和催光明使慕容智,今日特意上大云岛,是来挑徒弟来啦!”

  卓南雁听她语音清脆,将这事说得一清二楚,不由嘻嘻一笑:“月牙儿这丫头还不坏,这话其实也是说给我听的!”眼见那陈金步步为营,大占上风,不由心中一阵惆怅,“不知我何时才能练成这等精妙武功!”

  余孤天听了林霜月的话,连连点头,心下却没来由的一阵懊恼:“我这金枝玉叶,竟要跟这群野兽般的魔子魔孙在一起打打杀杀!”

  蓦听慕容智呵呵大笑:“林老二,你这两个孩子是从哪里弄来的,呆头呆脑,跟你倒有几分相似!”他棋艺远胜彭九翁,飞落一枚黑子之后,便能让彭九翁冥思苦想好多时候,这时忍不住便跟林逸虹搭讪。林逸虹xìng子沉默,呵呵一笑,却不言语。卓南雁听他骂自己“呆头呆脑”,却有些心下着恼,转过头细瞧那棋盘。

  彭九翁眼见右下角一队白棋形势岌岌可危,将一枚白子在手中抛来抛去,嚷道:“月牙儿,你瞧这一子落在哪里为好?”林霜月螓首轻摇,笑道:“不可说,不可说!”彭九翁怒道:“为什么不可说?”

  林霜月道:“第一,爹爹总教训我,观棋不语真君子!月牙儿若说了,爹爹必然生气。第二,月牙儿的棋艺可比不得慕容伯伯,说了也是白说!”慕容智嘿嘿冷笑:“月牙儿出去一趟,长了不少见识!论到围棋,这大云岛上,能胜得了我的,也只有你爹林老二了!”

  卓南雁一直凝视棋盘不语,这时忽然大步走了过去,指着边角一处,道:“在这里尖!”(按:“尖”和下文提到的“拐”、“冲”等等皆为围棋术语)一语才出,竹顶上的慕容智和竹下的林逸虹,不由同时咦了一声。卓南雁指点的这一着出人意料,白棋不但脱困有望,更隐隐对黑棋形成钳制之势。

  彭九翁却看不出这一着有何妙处,但见对面的慕容智神色微变,心想这一着总错不了,当下哈哈笑道:“英雄所见略同!难得这小娃娃竟跟老夫一般的高明!”双指疾弹,白子精准无比地落在卓南雁指点之处。

  慕容智面色一冷,明知卓南雁这一手甚是高明,却不愿对这小孩的一手棋多作思忖,随手应了一子。卓南雁苦思多时,早想好了几记妙着,眼见黑棋这一拐平平淡淡,便命白子向上冲出。林逸虹想不到卓南雁棋艺不俗,在一旁凝神观望,沉思不语。

  彭九翁倒乐得有人支着,卓南雁每一指点,他便大叫“英雄所见略同”,老老实实地依言落子。连着叫了七声“英雄所见略同”之后,白棋巧妙脱困,黑棋右下角却薄了许多。

  行棋至此,彭九翁的白棋已一扫颓势,大有后来居上之相。慕容智的脸色愈发yīn沉,彭九翁却是得意洋洋,哈哈笑道:“慕容智,胜败乃兵家常事,大丈夫便是输了,也该讲些风度,愁眉苦脸地作什么,笑上一笑成不成!”

  “谁说老夫会输?”慕容智双眉微皱,蓦地振声大笑,笑声鼓dàng,震得竹林之中落叶萧萧。卓南雁、余孤天和林霜月不由一起掩耳。彭九翁怒道:“笑得跟哭丧一般,丁点风度也没有!”

  慕容智长笑不止,忽然左手一振,三片竹叶嗖嗖嗖疾向彭九翁脸上shè去,纤纤细叶给他以深厚的内力贯注,不啻利箭飞刀。彭九翁冷笑道:“输急了眼么?”故意卖弄本事,不以手接,一口真气吐出,吹得竹叶擦脸而过。

  “这叫老狗掀帘拿嘴对付!”慕容智长笑声中,展开“满天花雨”的精妙手法,枯枝杂叶连绵不绝,犹如一片翠云,将彭九翁头脸尽数笼住。彭九翁这回不能好整以暇地“拿嘴对付”,双袖疾挥,震得碎叶残枝四处飞出,口中哈哈大笑:“林老二,你可看到了,慕容智这家伙可是黔驴技穷,哪里还有丁点神教明使的风度,可叹啊可叹……哎哟!”

  一语未落,他端坐的那根翠竹忽然从中折断,彭九翁身子摇晃,狼狈不堪地跃下地来。原来适才慕容智故意长声发笑,左手又连发竹叶,扰乱他的心神,右手却乘其不备,蓦地打出三枚围棋子,将彭九翁坐下的翠竹击断。

  待得彭九翁在地上站稳,慕容智才飘然跃下,悠然道:“九翁,咱们说好竹上赌棋,输棋者败,先落地者亦败!这一回是谁败了?”彭九翁胡子乱翘,却气得说不出话来。慕容智摇头笑道:“输便输了,九翁也不必如此没有风度嘛!罢了,这一回武英会的小状元,我让给你啦!”

  彭九翁双目一亮,笑道:“当真?”慕容智嘿嘿一笑,霍地身子疾晃,电般闪到卓南雁身前,探手揪住了他胸前衣襟,将他提了起来。这一闪一揪,快如鬼魅,以林逸虹之能,骤出不意,竟也没能防范。林霜月啊的一叫:“慕容伯伯,不要伤他!”林逸虹身子微动,待见卓南雁落入他掌握之中,只得微笑不语。

  “小娃儿当真聪明!”慕容智紧盯着卓南雁,笑道,“林老二,我要收这个娃儿为徒!”卓南雁给他那幽深的眼神盯得浑身难受,大叫道:“不成,我才不做你徒弟!”慕容智一愣,随即笑道:“小娃儿想必不知,江湖上不知多少人梦寐以求作我催光明使的弟子。你跟我去了赤云岛,我自会让你习得一身精妙武功。”

  卓南雁只觉这慕容智xìng子yīn沉,说不出的讨厌,连连摇头道:“我不要做你弟子,你这人太也……没有风度!”情急生智,忽然将彭九翁的口头禅说了出来。

  彭九翁拍手大笑:“老家伙,连这小娃儿都说你没有风度。若换作我,早跳进洞庭湖里淹死啦!”林逸虹踏上一步,笑道:“慕容兄能瞧上他,自是这孩子的造化。只是……这孩子来历非同一般,逸虹要亲自收他为徒!”

  慕容智双眉微皱,正要言语,忽地咦了一声,伸手捉住了卓南雁的手腕,面色突变,似是遇到了什么怪异之事。

  林逸虹眼见他脸上变色,身形倏地一闪,双掌化爪,急抓而出。这一招“结草衔环”使得快如电击,慕容智心神微怔之间,双臂“少海穴”已被他紧紧扣住。彭九翁和林霜月不由齐声叫好。慕容智嘿嘿冷笑,双臂蓦地变得泥鳅般滑不溜手,身形暴退,已从林逸虹掌中脱出。林逸虹自也不愿跟他翻脸动手,乘他一退之间,已将卓南雁拉到身边。

  “原来林老二是想自己收他为徒!”慕容智哈哈大笑,“可是这孩子身有怪疾,只怕终生难以习武!”原来他适才听得卓南雁脉象有异,微一沉思,便觉出了卓南雁体内经脉的怪异之处。

  卓南雁心中一沉,却扬眉叫道:“胡说八道!谁说我不能习武,我、我不但能习武,还要练得比你高上百倍千倍万倍!”他此时最怕听的便是有人说他不能习武,慕容智淡淡的一句话,却气得他眼泪几乎流下来了。

  林逸虹微微一笑,正要言语,却见那对拼斗的孩子又分出了胜负。那陈金使一招“江海同归”,将对手打得口吐鲜血。这时再也无人上前挑战,这叫陈金的少年,便成了本轮武英会的状元。一群少年大声鼓噪喝彩,几个孩子忽然抢过去,将陈金架在头顶,簇拥着去了。

  “陈金这小娃有福,能做了老夫的弟子,也是他三生的造化!”彭九翁手拈长髯,摇头晃脑。林逸虹忽道:“九翁,怎地慕容行和曲流觞二位明使,未来挑选弟子?”

  明教净风五子除了彭九翁、慕容智和早年追随卓藏锋抗金、战死沙场的韩道人,还有两位。那地藏明使慕容行是慕容智的亲兄弟,外号“大力神魔”,外家功夫登峰造极。绰号“曲水流觞”的降魔明使曲流觞则以“弹指神通”的功夫纵横江湖,在五人之中武功最高。

  “他们挨罚了!”彭九翁叹一口气,“你们离岛不及半月,慕容行跟曲流觞醉酒贪杯,坏了本教禁酒之令,给教主撞见啦。教主罚慕容行带上思过索,在这大云岛上传授群童武艺。罚曲流觞禁锢在白虹岛半载,不得下岛一步。”林霜月听了,不由叹了口气,柔声道:“可怜的曲老伯,每次我偷酒给他喝,都叮嘱他不要让教主瞧见。怎地他这么机灵的一个人,回回饮酒总是给教主发觉?”

  慕容智冷冷道:“你曲老伯虽然机灵,却如何能逃得过教主的法眼?教主若是成心整一个人,谁能逃得出去?”说着似是自觉失言,猛一顿足,霍地飞身而起,几个起落,便直落到了湖中的一叶扁舟上。也不见他挥臂划水,内力自腿上源源贯注舟上,小舟轻轻随波起伏,竟自飘然而去。

  卓南雁看得目瞪口呆,暗道:“这慕容智、彭九翁便各怀奇技,武功决不在林逸虹之下,那教主林逸烟不知该是何等身手了?”

  林逸虹却犹自喃喃道:“禁锢在那寸草不生的白虹岛半年?教主这惩戒未免也太重了!我去找教主,给二位明使求情。”明教教主林逸烟本是他兄长,但林逸虹生xìng严谨,又对林逸烟甚为崇敬,每次提及兄长,总是毕恭毕敬地称为“教主”。彭九翁却叹道:“不劳挂怀啦,教主三日之前闭关参修‘三际神魔大法’,天王老子也不见,要到一百八十日后才得出关。”

  “那不是要到半年之后才能见他?”林逸虹重重地一顿足,道,“嘿,持斋禁酒,乃是本教大戒,曲流觞身为本教净风五使之一,却怎地屡教不改?”

  彭九翁却翻着一双通红的眼珠,道:“少拿着你白阳长老的位份来压人。哼哼,三十年前‘曲水流觞’喝酒之时,你还在穿开裆裤满处乱窜。”说着忽地仰天长叹,“卓教主早就去了,明教三长老一囚一遁,净风五使中的韩道人也早早的撒手归真,留下我们四个老东西又屡因小过受罚,嘿嘿,明教精英迟早会风流云散,走个精光!”蓦地大袖疾挥,如一只大鹤般飘然而起,倏忽闪入林子深处去了。这人自称“九步登天”,委实轻功高妙。

  林逸虹面色一变,似要发怒,待见他飞身遁走,忙叫道:“九翁!”也随着他飞身投入竹林。

  卓南雁听他们说及明教往事,心中一颤:“易伯伯说,我爹在世时明教曾因护国还是护教,引发一场急变,明教中人因而心气不齐。想不到过去了十多年依然如此。”正自发愣,一旁的林霜月却道:“咱们走吧,我先带你们前去安歇!”卓南雁和余孤天便跟着她一路前行。

  岛上到处都是树荫竹影,潇潇的竹叶在这冷肃季节不算繁茂,但黯淡的夕阳光芒却只能无力地从竹荫间隙里投下点点昏黄的光晕。林子中也不知是什么水鸟在鸣叫,那声音听起来怪怪的,好像是有人在拨弄木梳的齿子似的。卓南雁和余孤天手行走其中,卓南雁只觉处处新鲜好玩,余孤天却双手抱肩,心底泛起阵阵的冷寂孤单。

  再行得片刻,眼前豁然开朗,一处极大的庄院耸立在宽坦空旷的平地上。庄院背后是一座高耸的山峰,乱石高矗,枯藤横生,嶙峋岩映着苍紫的暮色,显得格外峻峭。这庄院依山而立,三面环水,便有一股不可言喻的夺人气势。庄内院落四合,屋宇甚多,以参差的竹林四处点染,别具情致。林霜月带着二人转了几转,进了竹林深处的一处乌头门高耸的宽大院落。

  院子里屋脊迭起,前堂后寝全是歇山式大屋,飞檐四挑,颇有气势。卓南雁的目光却一下子院子当中一块青闪闪的太湖石上,那上面银钩铁划地刻着一个“剑”字,在一抹金色斜阳的映照之下,便有一股虎啸龙吟,气吞八荒之势。

  “这里便是卓二伯当初的居处‘藏剑阁’了,”林霜月在斜阳影子里幽幽看着他,声音轻轻的,似是怕惊起他的沉思,“这个‘剑’字,据说便是你爹爹当年亲手挥剑刻上去的。”卓南雁无语地抚着那凛凛生威的剑痕,心底忽然生出一种难以明状的深切痛楚来。

  第一部 拔剑抉云 第十节:孤愤谁诉 红袖添香

  卓南雁和余孤天便这么在岛上住下了。

  这是一个他们都不熟悉的水的世界,每天一睁眼就能听到吱吱呀呀的橹声,听到渔人用脚踩跺船板催促渔鹰入水的啪啪声,每晚睡觉最后听到的声响也必是远处起伏不定的涛声。卓南雁觉得这个世界新鲜而又神秘,美中不足的是他仍旧不能习武。

  第二日一早,卓南雁和余孤天这两个新来的孩子便跟岛上数十个少年教众混在一起习拳。可卓南雁还是老样子,练不了几招,依旧大汗淋漓,手足酸软地呼呼喘气。林逸虹见卓南雁喘嘘嘘的样子,想起慕容智的话,这才吃了一惊,给他认真地切了脉之后,不由摇头连道古怪:“你这脉象太过古怪,只怕我是无能为力了。可惜教主仍在闭关,只有等半年后,待教主出关来给你亲自诊治!”

  卓南雁大失所望之余,更多了一份焦急,在风雷堡内他不知自己身世,不得习武便不习了,但这时深知自己身负父母和风雷堡大仇,却仍是无法习武,不由急得双目发红,叫道:“林师傅,我……我这辈子当真是废人一个么?”林逸虹叹一口气,道:“教主神通广大,文武医道无一不精,只盼着他能医好你这病吧。嘿,便是医治不好,你也不必过于伤悲,教主励精图治,本教正需各路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