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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章

  曾合眼,才参悟得透。”说着以笔指点着后来画上的棋子,道,“这八列棋子,每组三枚,其实是以黑子为yīn爻,白子为阳爻,三枚jiāo错,正是乾天卦、坤地卦、艮山卦、坎水卦等先天八卦卦相!”卓南雁双目一亮,猛然道:“哈,这便是我练了一年的《九宫先天炼气局》吧?”

  “小娃儿好不聪明!”施屠龙双眉一扬,悠然点头,“这《九宫先天炼气局》便是将先天八卦和道家九宫龙图融会一处所得的精微奇功,以先天八卦方位道出天地运行之妙,以九宫龙图道破五行参数之秘,更以玄机妙语,注解了修炼先天真气的八种妙法。可是若不能破解围棋子布出的八卦卦相,便难以参悟其中妙理。”(按:九宫图便是易学上有名的九数洛书,虽然九宫图起源甚早,但直到南宋朱熹及其弟子蔡元定著书论述,易学界才将之称之为“洛书”。在卓南雁所处的南宋初年,对“洛书”与“河图”为何物,尚有争论。北宋华山道士陈抟著有《易龙图》一卷,相传其学说得自吕洞宾。在当时,陈抟的学说属于道家不传之秘。元代著名道士、易学家雷思齐考证,陈抟所说的“龙图”即为九宫图,故本文有“九宫龙图”之说。)

  卓南雁忍不住笑道:“这《忘忧棋经》的著者竟以黑白棋子画先天八卦!师父,只怕他比您的棋瘾还要大!”施屠龙道:“想必如此!《忘忧棋经》上的功夫以忘忧剑法为用,以忘忧心法为根基。这忘忧心法,又分为炼气和炼神两套功夫。先前传你的《九宫先天炼气局》只是炼气之法,而最精妙的却是重在炼神的《九宫五行炼神局》。这炼神局将yīn阳五行和九宫龙图融会,功成之后,能以自身元神真感知天、地、风、雷、水、火、山、泽八种气机变化。临敌之际,自可霎息参透大局,把握先机……”当下便细细传授《九宫五行炼神局》的精妙要旨。

  自这一日起,施屠龙开始传授卓南雁剑法。他这套忘忧剑法得自那《忘忧棋经》,将棋道精密算度之理融于武学之中,剑招剑意看似异想天开,却是别有奇妙之处,更辅以《九宫五行炼神局》这样精微的高妙心法,实是武林之中不可多得的上乘剑法。饶是卓南雁聪明绝顶,将这一十八路剑法和《九宫五行炼神局》融会贯通,也堪堪用了半年时光。

  日月如梭,又是三年时光过去。卓南雁已长成一个高大挺拔的少年,微黑的脸上,一双眸子有若明珠闪烁。经年苦修,使得那股困扰他多年的内气终于融于他的自身内气之中。

  十八岁的年纪,便有了数十年的精纯修为,但十八岁的年纪,却已受过大苦,经过大难。庐山绝顶的雨雾霜风,洗刷得他的xìng情愈发坚忍。施屠龙文武双全,四年之间,卓南雁除了内功和剑法已趋一流之境,棋艺更是突飞猛进,便是兵法、易学、阵法也均有所涉猎。清虚老道再跟他分先下棋,也早不是他的对手了。

  这一日上午,清虚又缠着卓南雁和他“手谈几局”。无奈他棋风早被卓南雁摸透,这一局棋下不到七八十手,便已被卓南雁逼得四面楚歌。

  施屠龙在一旁踱了过来,抬眼打了两眼棋局,便郑重其事地道:“道长,下一盘让南雁授您二子吧!”清虚的老脸一红,骂道:“老石猴不张嘴便罢,一张嘴必是乱放狗屁!”一语未毕,忽听观外传来一声长啸。

  施屠龙和卓南雁听这啸声高亢,显是来人武功不俗,都暗自一凛。清虚却将白眉一挑,向自己的弟子静观道:“奇了,老道这荒山野庙的,还会有什么人来?你出去瞧瞧!”近年来清虚懒得收徒,静观还是个十六岁的小道士,闻得师父招呼,笑嘻嘻地跑去开门。

  门外却接着传来一声朗笑:“江南晚辈何残雪,求见观主!”声音清越,惊得观外杂树上的鸟雀闻声乱舞。笑声未息,猛听得哎哟一声,静观的身子已不知被什么巨力一震,倒飞了进来。两扇庙门被静观的身子撞了下,正咯吱吱乱响,一个轻袍缓带的白衣公子已一闪而入。

  卓南雁身形疾晃,单掌在静观的背上轻轻一托,登时止住了他呼呼的疾飞之势,稳稳立在地上。那白衣客本来面带微笑,但见卓南雁这一手举重若轻,心头一凛,笑容顿敛。卓南雁已一步踏上,冷森森的目光直shè过来。

  他炼气多年,这不言不语的冷冷一逼,便挟着一股万仞高崖的绝大气势,惊得那人竟退了一步。静观面红耳赤,cāo着一口江州土语,冲那白衣公子叽里咕噜地怒骂。清虚也怒道:“何方神怪,敢到我云竹观中撒野?”那人听了清虚这威势十足的一吼,心头狂气顿消,忙躬身道:“晚辈江南雄狮堂弟子江残雪拜见观主。”

  “江南雄狮堂,”清虚皱起白眉,喝道,“是罗雪亭那老头子让你到这里显威风么?”若非机缘际会,卓南雁当年已依着易怀秋的吩咐去江南雄狮堂投奔罗雪亭了,这时听到“罗雪亭”三字,登时留意。

  何残雪脸上一红,长揖到地,笑道:“家师常说,清虚道长隐居庐山,神技惊人,你若无缘得他老人家指点,便跟他弟子切磋几下,也是受益匪浅!适才冒范,得罪勿怪!”清虚见他言语谦和,脸上仍是满面轻佻,冷笑道:“他才比你小了十岁,你跟他切磋,受益个屁!不如选个八岁的娃娃去切磋受益的好!哼哼,罗雪亭怎么收了你这么个弟子。你大老远地跑来,有何贵干?”

  何残雪自怀中取出一封书信,恭恭敬敬地奉上,笑道:“八月十五乃是家师七十大寿。日前青城掌门石镜先生送来一把稀世名剑祝寿,家师便定于中秋之夜,办一场试剑金陵会,在他老人家的七十寿筵之上,请大宋各路武林英豪赏月试剑!”

  清虚细瞧那信,乃是罗雪亭亲笔写就,请他亲赴建康一游,言辞倒甚是客气。但何残雪刚跌了自己徒弟一跤,清虚老道心头余恨未消,连道:“那不是让老道给他去拜寿么?老道七十大寿时,他怎地不来给我拜寿?不去不去!”

  施屠龙忽道:“眼下雄狮堂是谁主事?”何残雪见他器宇不凡,不敢怠慢,笑道:“自然是家师。只是家师近年潜修玄功,寻常俗务都是方残歌方师兄打理!武林有云,杨柳春风江南岸,何人不识方公子!”说着折扇一张,缓缓摇摆。清虚见他意态轻狂,心下大厌,摇头道:“方公子圆公子老道全不识得。老道也懒得下山。你快走快走!”

  卓南雁眼见清虚已下了逐客令,当即踏上一步,向何残雪挥手道:“请圆公子下山!”何残雪折扇一收,怒道:“在下姓何!”卓南雁嘿嘿一笑:“原来又姓何了!”左掌轻拂,缓缓向他推去,漫不经心地道,“不管姓圆姓方姓何,都得下山!”

  何残雪见他掌势虽慢,却有一股内劲潜流缓风般涌来,心中暗道:“这冷头冷脸的小子好不古怪,也该让他出一大丑!”脸上淡淡微笑,蓦地提起十分劲力,翻掌便向卓南雁掌上迎了过来。哪知双掌才jiāo,卓南雁掌力遇强则强,铁掌上的暗流潜涌霍地化为决堤怒潮。

  何残雪只觉一股大力涌来,身子登时向后飞起。他技业不凡,虽败不乱,在半空中急提内劲,要待拿桩站稳,但落地时脚下忽然一绊,却给地上一根横伸的断竹挡了一下。这时他正自乏力,给断竹一绊,立时便要歪倒。何残雪哎唷一声,身子疾挺,但内息受震之下提不起气来,双腿一软,直挺挺栽倒,脑袋正碰到断竹旁的一块圆滚滚的岩石上,登时磕得鼻青脸肿。

  何残雪急使一招“龙取水”,这才腾身跃起,苍白着脸向卓南雁道:“领教了!”不敢停留,转身而去,回思适才无巧不巧地撞上断竹、圆石,不由心中连叫晦气。却不知卓南雁所习的忘忧心法每一出手,便将天时地利算计在内,身周的一草一木俱为所用。清虚眼见何残雪狼狈而去,不由向哈哈大笑:“小石猴,老石猴那点手段你倒都学会啦!”

  卓南雁淡淡一笑,却不言语。施屠龙这时忽道:“要去就去!”

  原来师徒俩多年相处,早已心神相通,施屠龙眼见他一直若有所思,便已猜知了他的念头。卓南雁抬起头来,望着他道:“我想找罗雪亭,问他我爹的事!”

  施屠龙昂首望天,淡淡道:“我知道,你还要去龙骧楼!”卓南雁沉沉点头,道:“厉大个子受困在龙骧楼,袭杀风雷堡的元凶完颜亨、海东青也在龙骧楼!雄狮堂领袖江南武林,跟龙骧楼对峙多年,我先向罗堂主讨教一番,再去龙骧楼。”清虚大张双目,叫道:“怎地,凭你这小石猴还要斗那龙骧楼?那‘沧海龙腾’完颜亨何等身手,号称四雄宗师之首,你去了岂不是白白送死?”

  卓南雁忽地想起一句话来,眼中精芒乍闪,挺起胸膛,道:“百折不挠,玉汝于成!再难的事情,但凡去做,便有成功之望!”心下却想,“我不但要捣翻龙骧楼,更要秉承先父之愿,重建四海归心盟!”

  施屠龙脸上干硬的肌ròu却不由一抖,沉了好久,才道:“小鹰翅膀硬了,终究是要一飞冲天!”卓南雁知道师父已然答允,想起师父多年的督导之恩,翻身跪倒,给师父磕下头去。施屠龙嗯了一声,铁掌疾挥,要将卓南雁扶起,但觉卓南雁肩臂上传来一股雄浑的劲道,竟和自己相持不下。他岩石般冷硬的脸上,终于破出一丝笑颜。

  卓南雁说走就走,吃罢午饭,便去收拾衣物。施屠龙将几块散碎银子塞到他包里,道:“只剩下这么多了!”便不再理他。清虚道长和静观、静玄两个小道士倒是依依不舍,一直在旁帮忙收拾。

  众人一起送到庐山脚下,卓南雁正要挥手离去,一直无语的施屠龙忽道:“据那《忘忧棋经》记载,咱修炼的炼气局和炼神局之后,还当有九宫龙图与后天八卦相配的《后天九宫炼真局》和返本归一的《太极顺逆图》等几张玄奥图谱!可惜那剑经缺了半部,你我一直无缘得见。”卓南雁点了点头,眼望师父,却不言语。

  施屠龙冷湫湫的眼神盯了他片晌,才干巴巴道:“简而言之,你差得还远!万事小心,不要无端送了xìng命!”忽将大袖一拂,转身而去。卓南雁望着师父岩石般冷硬的身影,心底却蓦地一热。

  下庐山北上,自鄱阳湖循水路往东,便到了长江。眼见江波浩淼,卓南雁不由想到了洞庭湖的波光帆影,立时,林霜月那张绝美面容便又映上心头。“一幌四年,月牙儿长得什么样了,我要不要前去看她?”

  这念头便如那起伏不定的江水,在心间冲dàng不休。忽然想起师父冷冰冰的话语“你要想做成大事,最好将她忘得一干二净!”他的心肠又刚硬起来,猛一顿足,暗道:“我终究要去龙骧楼拼死一搏的,若是活着回来,再去看她不迟!”

  第一部 拔剑抉云 第十六节:笑援孤童 奇逢逸叟

  清秋时节的江色最是耐看,峻急处如野马脱缰,穿山破峡,转瞬千里;幽静处又微澜粼粼,明澈柔媚。凝碧清波杂糅着青山红叶的倒影,雄浑中增了不少秀媚。卓南雁乘船顺流东下,眼见舟移景换,目不暇接,只觉心襟大畅。

  不多日便到了建康附近,他那一点盘缠却早已用光。这时日已近午,他饥肠辘辘,眼见前面一处郁郁苍苍的树林,便想到林中打些野味。才赶到林子边,忽听身后一阵喧嚣之声,回头望去,却见五六个持刀弄剑的江湖豪客远远地拥着一匹马向这里赶来。那马上却五花大绑着一个孩子。

  卓南雁双眉一挑,暗道:“这劫道的强人好不胆大,光天化日的就绑着孩子四处招摇!”他内力精纯,隔得老远,便听那群豪客中一个胖子念叨道:“那老贼死了,算他命大,可逮住了老贼的小贼儿子,这一票买卖也不算白做!”又一人笑道:“不错!听说那老贼生前可敛了不少钱财,这回拿住了这小贼,定要将那些银子的下来逼出来!”

  那孩子忽在马上扬起头来,叫道:“我爹是杀富济贫的好汉,他不是老贼!”话未说完,那胖子一个耳光便扇了过去,怒道:“你nǎinǎi的,你老爹大号‘无量劫手’,他活着的时候,咱们不敢招惹,这时已化成了灰,还不许老子说句公道话?无量劫手就是江南一等一的飞贼,不是老贼是甚么?”

  一行人骂骂咧咧,便到了林子前。卓南雁听得暗自皱眉:“无量劫手?听说是一位独来独往的江湖怪客,生平颇多义举,原来已经作古了么?”却听那孩子兀自叫道:“我爹劫富济贫,布施无量,是个大英雄,决不是老贼!”

  那胖子大怒,扬手又一耳光重重打去,喝道:“甚么无量劫手,说得好听,还不是一个劫字?当年咱飞龙帮可没少吃这老贼的亏。老子说是老贼,便是老贼!”这一掌更重,打得那孩子口角都流出血来。但这孩子甚是硬气,仍是高声叫道:“胡说八道,我爹就不是老贼!”

  卓南雁见这孩子身子高大,脸孔虽稚气无比,但眼角眉梢却有一股说不出的倔犟之色。他心中怦然一动,猛地在那张天真却又执拗的脸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

  “狗崽子!”那胖子怒气更盛,又待挥掌打下。卓南雁蓦地扬眉喝道:“住手!”这一喝声音冷硬如铁,惊得几个豪客齐齐一抖。“直娘”领头的胖子眼见卓南雁器宇不俗,便将半句脏话硬生生咽下去,怒道,“这位朋友有何见教?爷们是长江飞龙帮的舵主,来此赴那试剑金陵会,识相的,便少管闲事!”

  卓南雁也不知飞龙帮乃是这一带长江上杀人越货的大帮会,听他言语傲慢,心头火起,猛地将胸一挺,学着那胖子的声音叫道:“直娘贼!爷们是长江屠龙帮的帮主,平生专宰飞龙帮的。识相的,将怀里银子和这孩子留下,快快滚吧!”

  那胖子的黑脸胀得通红,叫道:“这小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