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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7 章

  算你小子行运,这位便是唐门中最厉害的至尊高手,唐晚菊!”

  唐晚菊这时最怕跟唐门扯到一起,正要辩驳,那仆从却以手拍额:“小人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跟莫大少在一处的,自然便是晚菊公子啦!”恭恭敬敬地翻出一张帖子递过来,“恭请唐公子明日赏光!”

  帖子展开,却见上面只一句话:“乾坤一掷谁为尊!”

  莫愁眼见唐晚菊整眉沉思,忙问:“小桔子,怎地了,这文绉绉的狗屁话是什么意思?”唐晚菊缓缓道:“乾坤一掷,乃是我唐门中一项发shè暗器的绝学,只是……失传已久!”

  那仆从哈哈一笑:“据那位爷说,明日那赌局便叫乾坤一掷局!原来‘乾坤一掷’还是门武功?小的可是十足的门外汉,只请各位明日酉时三刻赏光一游。”探深一揖,转身而去。

  卓南雁盯住他的身影混杂在人丛中渐去渐远,低声道:“这小子其实武功不弱!”唐晚菊点头道:“他说的那客人更是厉害,只怕各家各派接到的请帖各自不同,却都让人推辞不得!”卓南雁笑道:“这倒有趣得紧,瑞莲舟会还未开,先来弄个乾坤赌局!”

  “管他娘的,别给这俗汉扰了我莫大公子的雅兴,”莫愁却嚷嚷道,“咱们还是去万花轩要紧!”

  瑞莲舟会还有数日才开,各大门派都会陆续前来。唐晚菊还算罢了,莫愁却是一门心思地要在老爹赶来之前,玩个痛快。

  三人行不多时,便到了万花轩楼前。

  临安的酒楼歌肆都造得别致出彩,这号称临安第一歌楼的万花轩更是匠心别蕴。半人高的镂空院墙内围着两层雕梁画栋的红楼,楼前几块枯瘦奇崛的太湖石和丛丛翠绿果木掩映生姿,将光影流苏的秦楼楚馆点染出几分不俗的秀气。

  莫愁转廊过院,呵呵低笑:“江湖有云:若要官,杀人放火受招安;若要富,守定行在卖酒醋!三元楼乃是行在最大的‘卖酒醋’的地方,但若论气派,却还比不得这万花轩。”但见楼前廊间高挑着各色彩灯,进出的客人全有几分气度,连挺立赔笑的丫鬟小厮都个个清秀可爱。

  卓南雁虽是头回来这地方,但他是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xìng子,在四下里频送秋波的丫鬟姐妹间穿行,依旧笑嘻嘻地不以为意,斜眼看唐晚菊时,竟是二目微合,双腿都似乎僵硬许多。倒是莫愁忽然间变得神采焕发,在众多姐儿间嘻嘻哈哈,左右逢源。

  宽绰异常的大堂上流光溢彩,满堂花影飘忽,浓郁的脂粉香气像春天里不安分的蜜蜂,四处乱撞。三人刚刚坐定,便有四五个姐儿扭腰挥帕地拥了上来,莫愁看到卓、唐二人蹙眉不悦,急忙挥手打发走了。

  “莫大郎,怎地来了也不招呼一声?”几个歌妓巧笑嫣然地退下之后,一位体态丰腴的绿衣贵fù一眼便认出了莫愁这熟客,笑吟吟地上前拉住了,一口一个“莫大郎”地打情骂俏。

  “费大姐可又年轻了几岁,瞧上去跟我妹子一般!”莫愁跟这老鸨费大姐如鱼得水地应酬几句,便直言要见识云潇潇的绝世芳容。费大姐笑容一僵:“大郎来得不巧,今日潇潇可实在脱不开身。”朝花厅西首努了下嘴,低声道,“今日来了位贵客,包下了……”

  “贵客,本公子不算贵客?”莫愁折扇一抖,指着唐晚菊信口胡说起来,“知道他吗?格天社的新贵,万秀峰还得恭敬地管他叫师兄!”费大姐苦笑一声:“今儿就是万爷带着格天社二十八宿一起来了也不成!里面那主儿……”忽然掩住了嘴,蹙眉叹道:“也算今天背运,(奇*书*网*.*整*理*提*供)来的几拨客人都点明要见潇潇。潇潇就是三头六臂、也应付不来呀。罢了,大郎先用几杯水酒,改日再来捧场!”伸手在莫愁臂膀上一掐,扭扭地去了。

  唐晚菊给费大姐水汪汪的桃花眼看得面红耳赤,见她远去,才长出了一口气,低声锐:“好啊,堂堂丐帮莫大少,竟常来这万花轩眠花宿柳,令尊莫帮主便不管你?”

  “嘿嘿,这事自然不能让帮主老爹知晓。”莫愁一笑之后,忽又满脸无辜,“再说,本公子只是寻花问柳地散散心,可从来没敢眠花宿柳。直到今日,本公子还是一身正气一腔热血一心淳朴的童子身……”说笑间龟奴已手脚麻利地在桌上摆布酒菜。

  卓南雁忽道:“奇怪,这厅中倒有几个武林中人。”莫愁哂道:“有何稀奇?朝廷要办瑞莲舟会给皇上祝寿,四下里的武林高手全拥到临安,练武之人没几个是小桔子这样洁身自爱的君子,自然全到万花轩来。”

  忽听有客人重重地一拍桌子,喝道:“直娘贼的,云潇潇那小妞怎地这么大的架子!”嗓音高亢,震得厅内嗡嗡作响。满厅媚笑娇叱之声登时一敛。

  三人循声望去,却见大堂当中的圆桌前端坐几个客人,相貌不俗,意态甚豪。

  “原来是他!”莫愁举目望去,见断喝之人正是先前在古庙内给仆散腾擒住的“金笔铁判官”金长生,嘻嘻笑道,“此人是金鼓铁笔门的高手,却时运不济遇上了刀霸,这时一把火全撒在了这里。”卓南雁微一凝目,低声道:“那桌上几人的修为着实不俗!”

  费大姐像穿花蝴蝶般飘去,娇笑道:“金爷,瞧您这火气!今儿潇潇实在是忙……”金长生还没言语,他身旁一人已大笑着接茬:“忙你姥姥!入娘撮鸟的,老子大老远地赶来,只是想瞧瞧云潇潇的花容月貌,等了半日却连个屁股也没见着!”他话语粗俗,身旁几桌客人全哈哈大笑。

  莫愁低声道:“哈,五湖帮的总瓢把子胡断眉,一贯杀人如麻的主儿,费大姐只怕应付不来!”卓南雁忽地一笑,望着那座中一个干瘦老者,道:“呵呵,崆峒派的长老乌云金!说来倒是我的老朋友。不过首座上那两个老者武功更高。”

  坐在乌云金上首的两个老者,一人狮面环眼,脸色红如重枣,打扮不似中土,形态不怒自威;另一个却是白面短鬓,身形肥胖,一身光鲜湖绸,瞧上去便似个当铺酒肆的掌柜一般。莫愁眯起小眼,道:“那胖子有几分眼熟,可这时却想不起来啦。嘿嘿,除了混世魔王,便是修炼成精的老魔头,可够费大姐费心费神的啦!”

  “爷这话怎么说的。”费大姐面不改色,咧着鲜红的嘴唇一串浪笑,“这是天子脚下,官爷贵胄来得多了。上个月来了位爷,找了潇潇五次才找到。人家还是张郡王的公子,世袭的小王爷呢!上回格天社的万大爷……”

  胡断眉不待她说完,便哈哈大笑:“金枝玉叶的小王爷,格天社的官老爷,入娘撮鸟的都好了不起吗?老子行走江湖,凭的不是官名,却是这个……”左臂一振,白光闪处,一把飞刀“夺”的chā入了大厅圆柱上。

  那圆柱漆了红彩,上面花团锦簇地雕着数十朵各样花卉,这一把刀正chā在圆柱当中最大的那朵牡丹花上。跟着寒光闪烁,劲风呼呼,八把飞刀连珠价shè出,在那牡丹花四周围了个圆形。众人看他出手凌厉利落,齐声喝彩。

  费大姐的面色登时一白,便在此时,忽听得大厅西侧的暖阁内传来一阵清冽的琵琶声,铮铮然如同银瓶乍破,便在这喝彩声、醉语声、叫骂声、浪笑声中听来,也觉分外嘹亮。霎时间乱糟糟的声音全是一静,众人全转头瞧向那暖阁。

  一道呖呖娇音传了过来:“难得这位爷瞧得起潇潇,二位爷见谅,我便出去谢一谢诸位朋友如何?”声音轻柔,带着一股慵懒、一股娇痴,更有一股说不出得柔媚味道。堂内众客人全是心神一醉,均想:“单听这声音已是如此迷人,这云潇潇的长相不知该是怎样得花容月貌?”

  “些许小事,不须姑娘费神!”暖阁内忽然传出一声冷哼,声音略带沙哑,“哪位英雄要见识潇潇姑娘的芳容,只管进来便是!”言语说不出得淡定从容,传到每个人的耳中,却透出一股睥睨天下的豪气。

  “好大的口气!”胡断眉拍案而起,“老子偏不信邪!”大踏步便向西侧的暖阁走去。满厅客人低声议论,数十双眼睛全盯了过来。但见那西侧暖阁以珠帘遮门,水晶帘的颜色恰染出一朵莲花之形,静静垂下,看不出里面丝毫动静。

  “潇潇姑娘,”那沙哑的声音又再响起,“那日得闻你一曲《胡笳十八拍》,魂醉至今,请再奏一回如何?”声音依旧淡定自若,似乎全然没把帘外虎视耽耽的胡断眉放在眼内。云潇潇“咯咯”轻笑,曼声道:“那潇潇便献丑啦!”

  “贼厮鸟!”胡断眉大吼声中,飞身掠起,直向珠帘扑去。半空之中双掌疾挥,三把飞刀连珠价shè向帘内。

  猛然间一缕琵琶声自帘内bào出,声音激昂如铁马金戈。众人心神一震的当口,陡闻胡断眉闷哼一声,似是撞在一堵无形的墙上,壮硕的身子倒翻而回,踉跄着落下地来,“腾、腾、腾”地一串疾退,砰地撞在那雕花圆柱上。

  他本来身材魁梧,但这时却像一张画般地贴在圆柱上,脸色煞白如纸。在他头顶,明晃晃地chā着他适才shè出的九把飞刀。厅内客人有懂武功的也有不懂武功的,却均是心神震动,霎时间厅内静得出奇。

  只有那琵琶声急切细密,如飞泉沥石,似雨打芭蕉,琅琅锐响催得人的心愈发得紧。

  “胡兄,不妨事吗?”乌云金身子一晃,搀起胡断眉,冷笑道,“适才好好地为何跃了回来?”胡断眉这时才吁出一口长气,似是听出了乌云金话中的讥讽之意,一把抖开他的胳膊,叫道:“老子兴致忽地没了,自己愿意跃回来,你管得着吗?”

  乌云金听他说话神完气足,不由眉头一皱,斜眼望着那暖阁的帘笼,低笑道:“果然好身手!崆峒派乌云金前来领教。”身形飘忽闪动,直向那暖阁逼去。他xìng子高傲,素来瞧不起胡断眉的为人和武功,猜想阁中之人武功虽高,却也只是精通劈空掌一类的重手法,这般如蛇游走,正可让对方无从发力。

  暖阁内忽地传出一声沙哑的轻叹:“乌长老步法飘忽,似柔实刚,只怕七绝真气,已修到了第四重的神足境了吧?只是运柔成刚之际,未免僵硬难化,可惜,可惜!”

  七绝真气正是乌云金苦修的崆峒派残心七绝掌的内功,乌云金听得帘内人足不出户,便一口说破自己平生修为,登时愕然止步,颤声道:“阁下说得是,不知有何指教?”本来以他的为人,决不会这般贸然向陌生人出口相询,但他自当日在建康的钟山峰顶被狮堂雪冷罗雪亭点透修炼破绽,事后一直苦思冥想,始终难有寸进。这时听得帘内人一语中的,便忍不住开口相询,可话一出口,却又有些后悔。

  “惭愧,哪里谈得上什么指教!”那人呵呵一笑,“传闻贵派残心七绝掌的第五重为死心境,旨在‘三冬无暖意’,若阁下一味精进,只怕适得其反。若能以退为进,说不得会别有所得!”乌云金喃喃道:“以退为进?”那人缓缓道:“退一步,海阔天空!”

  “这等境界,怎地我全没想到!”乌云金身子一震,双眸炯炯发光,朗声道,“多谢指点!”灰扑扑的瘦脸上竟涌出一团红色,也不回席落座,径自飞身掠出大厅,如飞地去了。

  莫愁大张双目,望着他的背影道:“他姥姥的,这乌云金好大名头,怎么给人家几句话便唬得落荒而逃?”卓南雁却摇头道:“他不是落荒而逃,而是醍醐灌顶,这时心底豁然开朗,只想找个清净地方细细参悟!”

  唐晚菊却如痴如醉地沉浸在那琵琶曲中,五指轻叩桌面,喃喃道:“大弦嘈嘈,小弦切切,好一曲《胡笳十八拍》,好一个花魁云潇潇!”在那两人对话之时,琵琶声一直轻拈徐拨,奏出一派出山清泉般的婉转之声。

  忽听得一声长笑,那掌柜模样的白脸胖子已一笑而起.拱手道:“尊驾口绽莲花,让管鉴大开眼界!佩服啊佩服!”他言语看似客气,实则却是讥讽帘内那人只会口若悬河。莫愁眼睛一亮,低声道:“原来他便是金鼓铁笔门的掌门人管鉴!嘿嘿,原来‘金笔铁判官’金长生的师尊在此,怪不得飞扬跋扈,他姥姥的这叫狗仗人势!”

  管鉴话一出口,金长生也是气焰再炽,拍桌子喝道:“正是!若有本事便出来见个真章,这般缩头缩脑,算什么好汉?”

  帘内那人却是一声冷哼:“这姓管的言语无味,面目可憎,老夫懒得搭理。先生可有雅兴打发?”暖阁内又传来一道冷冰冰的声音:“你都划下了道,我也只得依样画葫芦了。”卓南雁一凛:“原来暖阁内除了云潇潇,竟有两个人!这后一人的声音怎地有几分耳熟?”但那人嗓音显然刻意压抑,他一时也猜测不出。

  管鉴听得那两人谈笑间浑不把自己当回事,冷笑中双臂一振,肥胖的身子轻飘飘地dàng起,疾向暖阁飘去。他心思与乌云金一般,也是要以飘忽身法让帘内之人摸不到痕迹,再以本门的凌厉笔法雷霆一击,破门而入。

  众人看他身形微胖,但这一跃却疾如鸟、灵如猿,不由齐声喝彩。金长生更是扬声嘶喊,为师尊打气。一片吆喝声中,那琵琶声倏地一冷,犹如天风突起、苍林怒号。

  管鉴疾扑而到。绘有莲花的珠帘忽地微微一dàng,似被春风轻拂。猛然间只听管鉴振声大喝,快如流星般地欺入了帘内。众人那一道喝彩声还未落下,陡见人影一闪,管鉴已经倒飞而回。他双足在地上一顿,才要立稳,却不知被什么力量一推,竟又疾退了数步,忽觉双腿发软,砰地跌坐在了椅子上。

  “喀嚓嚓”一声响亮,那把梨花木的大椅竟被他坐得粉碎。管鉴的身子向后仰去,斜刺里却伸出一只手,将他稳稳扶住。出手的正是那居中而坐的狮面老者。琵琶声依旧起伏凄恻,如yīn雨绵绵。厅内诸多武林豪客看得目瞪口呆,被那琵琶声一搅,心底全是寒浸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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