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章
一个晴朗的下午，米芹在a区饮食区用餐后冲着窗外发呆。
身后传来f一7399的声音：“你在看什么？”人工智能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刺耳。
“没什么，可能是最近一段时间接触的病患太多，突然间感觉好累。”
“是需要休息了对吗？在这一点上，人类还是无法和我们人工智能相比。”
“你说的没错，人需要吃饭补充能量，需要睡觉休息。有的时候我也真想像你们人工智能一样，可以不眠不休的做自己能够做的所有事情”
“那你平时都喜欢做些什么？”
米芹将视线定格在f一7399的面部，白色金属反射出的光泽在阳光的照耀下更加刺眼。“看书啊，听音乐啊，基本上就是这两样。”
“呵呵”f一7399突然发出笑声。
“你笑什么？”
“你说的这两样，在我这里就只是些备份的数据。只要我想使用，就能随时读取出来。”
米芹摇头笑道：“那不一样。”
“怎么会不一样？”
“人类阅读和听音乐是为了陶冶情操，从文字和音律中启迪生活情感，那和你们人工智能储存信息资料是两回事。”
“情感？”
“对。”米芹伸手指着f一7399的胸口，继续道：“由心而发的情感，是只有生命才具备的东西。”
f一7399那面无表情的脸上，代表眼睛的蓝色灯光时而黯淡时而明亮，这是它体内能源即将用尽时所表现出的状态。
“你的能源不足了。”米芹露出担忧之色说道。
“没关系，大约还能再坚持半小时左右。”
“我送你去充能室吧。”米芹说着话站起身来。
机械是没有情感的，正因为没有情感，它们才不会去衡量事物的利弊关系。在米芹眼里，那些具备奇异想象的病患甚至还不如冷冰冰的机器。至少，机器不会因为程序出了问题就彻底颠覆对世界的看法。可能会失控伤人，但不会让大脑变质。
“083曾是个佛教信仰者，他还参与过许多爱心事业。他当过教师，做过珠宝生意，家庭也幸福美满。”脑中传来f一7399的拟人音。米芹此刻正站在十字路口前，天空阴沉，看来很快便会有一场雨降临。这里是083的想象世界，此刻他就站在距离米芹四五米远的地方，穿一件军绿色的雨衣，个子不高，身材略胖，脚上穿着一双防滑的雨靴。
似乎是在等待雨水的到来，083在路边驻足，一直仰面盯着灰蒙蒙的天空。他的面颊有些臃肿，鼻子下面留着两撇浓密的八字胡须，小眼睛眯成细缝，鼻头不知是因为搓弄还是喝过酒的关系显得红红的。这样的一位中年男人，看上去却有些痴傻的模样，是那种很容易便被忽略掉的角色。
米芹继续和f一7399对话：“你没有感觉083这个人很奇怪吗？为什么他要一直仰望天空呢？”
“在我这里储存的信息内容并没有关于这方面的解释，不过资料里有记载，083进入想象世界后出现雨天的概率高达百分之八十七点三六。”
“看来他对天气很执着啊。”
“不仅仅是对天气而已，还有很多事物在083的想象世界里反复出现过。和那些总做重复梦境的人一样，他的想象世界重复的概率非常高，几乎是其他患者出现这类情况的三到四倍。”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在想象世界虚构的事物便是可以提前预测的。”
“说的没错米芹，083的想象世界确实是可以预测的。之前有很多医师已经总结出了经验，083的脑思维会根据想象世界中不同事物的出现而发生改变。如果你能给他一些暗示的话，他很可能就会按照从前进行过的想象模式再来一遍。医师们习惯把这种状态称为想象重演。”
“想象重演”米芹嘴里重复着这个新词汇，突然灵机一动，“不如这样！你现在告诉我一个083脑思维里出现过的东西，我来给他提示，看看他究竟会不会按照从前的思路来改变想象世界。”
“这没问题。蜗牛。”
“蜗牛？就这么简单？”
“没错，就这么简单。”
“好吧，让我来试试看。”
米芹将目光再次投向083的时候，他已经把视线从天空转移到了街上。原本有些痴傻的神情，此刻看去又多了些许的哀愁。他径直走进路边的一家小型超市，再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把未启封的新雨伞，来到米芹面前递到她手上，说道：“马上就要下雨了，你没有雨衣，就用这把雨伞吧。”
“谢谢。”对于083的体贴，米芹颇感意外。她突然觉得面前这个人好温柔，心里萌生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好比年幼时父母对自己的关爱，成年后姨母看自己的眼神，不经意间便流露出让人感到温暖的心安。
“对了，你喜欢蜗牛吗？下雨天的时候可能会有蜗牛出现。”米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很平常，刻意把音调降缓。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街边，果不其然，天空飘下冰凉的雨水，隐隐有青蓝色的闪雷在乌云间流窜，就好似一条凶恶的飞龙。路上没有行人，只有不停驶过的qi chē，轮胎碾压湿滑路面的声音格外刺耳，积水将x hà一灯的红色灯光倒映出来，仿佛把现实世界与镜世界相互连接了起来。
083突然停下了脚步，米芹来到他近前，发现他正盯着自己的脚下，原来他踩碎了在地面上爬行的一只蜗牛。
这只蜗牛个头有成年人的大拇指大小，不过现在它的壳已经完全成了碎片状，隐藏在其中的柔软躯体完全暴露出来，在雨水冲击下显得异常脆弱。083静静地俯视蜗牛的尸体，面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他的目光中带着遗憾和后悔，还夹杂着那么一丝丝悲伤。
“你这是怎么了？”米芹问道。
“它原本可以不死的。”083嘴里轻声说着，他的身躯随即蹲伏下去，语气中充满对蜗牛的歉疚，“它原本可以平安顺利地爬过这一段路，如果不是我踩下这一脚，它也不会就这样结束生命。”
米芹吃惊地说不出话来，对于083的言论，她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083把蜗牛的尸体小心翼翼放在掌心里继续朝前走去，途中他的手掌一直平举着，没有丝毫动摇。米芹跟在后面满腹狐疑，她的思维还停滞在为什么083会对一只蜗牛如此怜惜不忍上面。可此时的083已经开始自言自语，“小小的蜗牛没有罪过，可是我却罪孽深重。如果我不曾走在这条路上该有多好，如果时间可以倒退到这之前该有多好”他一遍遍地不停诉说着自己的悔意，就像一名虔诚念诵经文的信徒，似乎这样做就能得到被自己踩死的蜗牛的原谅。
最终083找到了一个生满杂草的空地，他在那里挖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坑，将蜗牛的尸体放在里面，还象征性的插上了一根香烟作为墓碑。不过香烟很快就被雨水淋湿了，紧跟着连刚刚掩埋上的泥土也变得面目全非，根本分辨不出有被挖开过的痕迹。
083突然跪倒在蜗牛的坟前，雨水与泪水一同在面颊上滚落，“请原谅我犯下的错，我不是故意踩死你的。我知道我这样说对你而言毫无意义，但我无法原谅我自己。现在说什么也无法让你再重新活过来了说什么都都无法让你重新复活”他竟泣不成声，夺眶而出的泪珠比从天而降的雨水还要频繁。
“你没必要这样吧？踩死一只蜗牛确实让人觉得不忍，但也不至于悲伤到如此地步吧？”米芹终于看不下去了，张口便对083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083缓缓回过头来，他此时还保持跪倒的姿势，一边用手擦拭面上的泪液，一边说道：“抱歉，让你见笑了。”并缓缓站起身来，不去在意沾满泥污的裤子，继续道：“我只是觉得很难过，如果我能多注意脚下，或许这只蜗牛就不会因我而死，我实在太对不起它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事情已经发生，悲剧也已经酿成，你就算再怎么伤心也没用啊。”
“你说的我都明白，可这种悲伤的情绪我无法控制。”
米芹发现自己和083无法沟通，便在脑中对f一7399问道：“下一个提示词是什么？”
“蚂蚁，西瓜。”
“蜗牛之后轮到蚂蚁被踩死了是吗？”
“不是这样的，这次是083用西瓜喂蚂蚁。”
“好吧，好吧，我觉得我已经开始怀疑083到底是不是人类的思维了。”
米芹对083道：“雨应该快要停了吧，我们去吃点东西怎么样？我感觉肚子有些饿了。如果吃水果也行，比如苹果c西瓜c梨子之类的东西都可以。”
083点头同意，“我知道前面转角有一家面馆，他们家的面非常好吃。”
回过神来的时候，米芹已经和083坐在面馆靠近窗户的位置，品尝起香气四溢的大肉面。雨已经停了，阳光洞穿云层让大地重新被笼罩在光明中，街边陆续有手持伞具的行人出没。083吃完面后用呆滞的目光盯着窗外的街景，似乎他还沉浸在之前踩死蜗牛的事情中无法自拔。
米芹问道：“你还在想刚才的事情？”
083皱起眉头，“没有，我是在想另外一件事。”
“什么？”米芹顺着083的目光望去，只见在街对面的面包房门前，伙计正将一包包过期的面包装进垃圾袋内。
083突然说道：“那些面包也在渴望被人类吃掉吧。毕竟它们被制造出来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被食用，然而真正被人类吃掉的面包又有多少呢？更多的都像这样子被倒掉了吧？”
米芹望着那个忙碌的伙计，脑袋里的思绪在不停地变换着，却始终无法跟上083的节奏。她瞬间感觉，面前的这个人比落入泥沼还要让人觉得难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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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可能是最近一段时间接触的病患太多，突然间感觉好累。”
“是需要休息了对吗？在这一点上，人类还是无法和我们人工智能相比。”
“你说的没错，人需要吃饭补充能量，需要睡觉休息。有的时候我也真想像你们人工智能一样，可以不眠不休的做自己能够做的所有事情”
“那你平时都喜欢做些什么？”
米芹将视线定格在f一7399的面部，白色金属反射出的光泽在阳光的照耀下更加刺眼。“看书啊，听音乐啊，基本上就是这两样。”
“呵呵”f一7399突然发出笑声。
“你笑什么？”
“你说的这两样，在我这里就只是些备份的数据。只要我想使用，就能随时读取出来。”
米芹摇头笑道：“那不一样。”
“怎么会不一样？”
“人类阅读和听音乐是为了陶冶情操，从文字和音律中启迪生活情感，那和你们人工智能储存信息资料是两回事。”
“情感？”
“对。”米芹伸手指着f一7399的胸口，继续道：“由心而发的情感，是只有生命才具备的东西。”
f一7399那面无表情的脸上，代表眼睛的蓝色灯光时而黯淡时而明亮，这是它体内能源即将用尽时所表现出的状态。
“你的能源不足了。”米芹露出担忧之色说道。
“没关系，大约还能再坚持半小时左右。”
“我送你去充能室吧。”米芹说着话站起身来。
机械是没有情感的，正因为没有情感，它们才不会去衡量事物的利弊关系。在米芹眼里，那些具备奇异想象的病患甚至还不如冷冰冰的机器。至少，机器不会因为程序出了问题就彻底颠覆对世界的看法。可能会失控伤人，但不会让大脑变质。
“083曾是个佛教信仰者，他还参与过许多爱心事业。他当过教师，做过珠宝生意，家庭也幸福美满。”脑中传来f一7399的拟人音。米芹此刻正站在十字路口前，天空阴沉，看来很快便会有一场雨降临。这里是083的想象世界，此刻他就站在距离米芹四五米远的地方，穿一件军绿色的雨衣，个子不高，身材略胖，脚上穿着一双防滑的雨靴。
似乎是在等待雨水的到来，083在路边驻足，一直仰面盯着灰蒙蒙的天空。他的面颊有些臃肿，鼻子下面留着两撇浓密的八字胡须，小眼睛眯成细缝，鼻头不知是因为搓弄还是喝过酒的关系显得红红的。这样的一位中年男人，看上去却有些痴傻的模样，是那种很容易便被忽略掉的角色。
米芹继续和f一7399对话：“你没有感觉083这个人很奇怪吗？为什么他要一直仰望天空呢？”
“在我这里储存的信息内容并没有关于这方面的解释，不过资料里有记载，083进入想象世界后出现雨天的概率高达百分之八十七点三六。”
“看来他对天气很执着啊。”
“不仅仅是对天气而已，还有很多事物在083的想象世界里反复出现过。和那些总做重复梦境的人一样，他的想象世界重复的概率非常高，几乎是其他患者出现这类情况的三到四倍。”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在想象世界虚构的事物便是可以提前预测的。”
“说的没错米芹，083的想象世界确实是可以预测的。之前有很多医师已经总结出了经验，083的脑思维会根据想象世界中不同事物的出现而发生改变。如果你能给他一些暗示的话，他很可能就会按照从前进行过的想象模式再来一遍。医师们习惯把这种状态称为想象重演。”
“想象重演”米芹嘴里重复着这个新词汇，突然灵机一动，“不如这样！你现在告诉我一个083脑思维里出现过的东西，我来给他提示，看看他究竟会不会按照从前的思路来改变想象世界。”
“这没问题。蜗牛。”
“蜗牛？就这么简单？”
“没错，就这么简单。”
“好吧，让我来试试看。”
米芹将目光再次投向083的时候，他已经把视线从天空转移到了街上。原本有些痴傻的神情，此刻看去又多了些许的哀愁。他径直走进路边的一家小型超市，再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把未启封的新雨伞，来到米芹面前递到她手上，说道：“马上就要下雨了，你没有雨衣，就用这把雨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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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你喜欢蜗牛吗？下雨天的时候可能会有蜗牛出现。”米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很平常，刻意把音调降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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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是怎么了？”米芹问道。
“它原本可以不死的。”083嘴里轻声说着，他的身躯随即蹲伏下去，语气中充满对蜗牛的歉疚，“它原本可以平安顺利地爬过这一段路，如果不是我踩下这一脚，它也不会就这样结束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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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事情已经发生，悲剧也已经酿成，你就算再怎么伤心也没用啊。”
“你说的我都明白，可这种悲伤的情绪我无法控制。”
米芹发现自己和083无法沟通，便在脑中对f一7399问道：“下一个提示词是什么？”
“蚂蚁，西瓜。”
“蜗牛之后轮到蚂蚁被踩死了是吗？”
“不是这样的，这次是083用西瓜喂蚂蚁。”
“好吧，好吧，我觉得我已经开始怀疑083到底是不是人类的思维了。”
米芹对083道：“雨应该快要停了吧，我们去吃点东西怎么样？我感觉肚子有些饿了。如果吃水果也行，比如苹果c西瓜c梨子之类的东西都可以。”
083点头同意，“我知道前面转角有一家面馆，他们家的面非常好吃。”
回过神来的时候，米芹已经和083坐在面馆靠近窗户的位置，品尝起香气四溢的大肉面。雨已经停了，阳光洞穿云层让大地重新被笼罩在光明中，街边陆续有手持伞具的行人出没。083吃完面后用呆滞的目光盯着窗外的街景，似乎他还沉浸在之前踩死蜗牛的事情中无法自拔。
米芹问道：“你还在想刚才的事情？”
083皱起眉头，“没有，我是在想另外一件事。”
“什么？”米芹顺着083的目光望去，只见在街对面的面包房门前，伙计正将一包包过期的面包装进垃圾袋内。
083突然说道：“那些面包也在渴望被人类吃掉吧。毕竟它们被制造出来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被食用，然而真正被人类吃掉的面包又有多少呢？更多的都像这样子被倒掉了吧？”
米芹望着那个忙碌的伙计，脑袋里的思绪在不停地变换着，却始终无法跟上083的节奏。她瞬间感觉，面前的这个人比落入泥沼还要让人觉得难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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