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7章
这个床位十分特别，既不是方的也不是圆的，而是根据人的身体形状制造，表面罩上隔绝声音的透明玻璃，在其内部安静地躺着一位中年男子，睡得就像死去的尸体一样沉寂。在他的旁边就摆放着一台bras3号机体，正有一位类似f一7399的医师机器人在进行操作。
“d区的病患每人配备一台bras机体以及人工智能医师，方便随时观察他们的状况。”廉烽给米芹介绍病患室的格局，给她讲需要注意的地方。期间米芹的目光时不时便朝躺在人形床中的男人张望，虽然隔着玻璃罩，却仿佛连对方的呼吸都能清楚地感觉到。
“这位躺在人形床中的就是病患r一001，他还有个别称，是我们这些接触过他的医师起的，叫做‘大便艺术家’。”
“大便艺术家？”
“r一001年轻的时候是位非常有潜质的泥塑家，可惜后来无人识他，日子过得穷困潦倒。后来家庭遭遇变故，妻子离他而去，最终因承受不了压力精神崩溃。与其他病患不同的是，他虽然精神异常，却还保留着对泥塑创作的渴望，不过因为心理因素的影响，他创作的素材从泥料变成了粪便。起初他用自己排出的粪便制作塑像，但他发现粪便的量实在太少，根本达不到制作需求。随后他开始收集其他人的粪便，每天在固定的时间段去公共卫生间，这样一来粪便的量虽然足够了，可问题又再次出现，那就是粪便无法像泥塑那样保存，时间一长，粪便受到ph和消化酶等影响，其内的细胞成份就会被破坏分解，而且在冬季还必须让温度保持在35～37c，才能使其保证最新鲜的状态。最后他在尝试了各种方法无果的情况下，还是主动联系了我们cure公司，而且在现实中无法实现的愿望也终于得偿所愿。他在想象世界中改变了人类粪便的质量，让大便像泥料一样成为一种可用素材。”
透明的玻璃罩，安静沉睡的男人，这一切看上去都是那样宁静祥和。可只有米芹和廉烽知道，那正在运转的机械，以及通过机械连接的另外一个世界，究竟有多么荒唐残酷。
还未睁开双眼，米芹便通过嗅觉闻到了粪便的气味。虽然之前已经和廉烽共同演习过无数遍，可她却怎么也没能想到，想象世界中的味道竟然也同样真实，甚至在味觉深处，那令人难以忍受的气味比现实世界还要来的深刻。
睁开眼睛，已经身处在一间铺设白色瓷砖的房间内。r一001背对着米芹盘腿而坐，他的双臂不停hu一 d一ng着，在他的身边堆放着一滩烂泥般的粪便，臭味就是从那里开始扩散，并逐渐占据房间里的每一缕空气。
米芹惊奇地发现，这个房间是被完全封闭起来的，没有门也没有窗户，只是在r一001面对的墙壁上，有一面金属隔板，但并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
r一001穿着病患服，身前遮了一条防水的黑色围裙，忙碌的背影跟手术室里的医生没什么分别。他的后背完全被汗液浸透，头发也已经杂乱地不成样子，病患服的袖子上遍布被尿液和粪便侵染的痕迹。
究竟是什么让r一001如此专注？米芹不禁产生了这样的好奇心。她缓缓站起身，轻手轻脚地来到r一001身后，踮起脚尖张望，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幅宏伟的场景，一个完全由大便制造出来的模拟都市。
半人高的摩天大厦，椭圆形的体育场，会展中心c医院c警局，能够想到的建筑都被囊括其中。街边的x hà一灯c居民楼阳台上的护栏c以及水果店门前的标价牌，类似这些小细节都做得十分仔细。拥堵的车流内，计程车司机手握水瓶边喝边观察后视镜；拄着拐杖的驼背老人手上拎着超市的塑胶袋缓慢行走；还有停在教堂屋檐上成群的鸽子。这些用大便塑型的角色，编织出一幅都市生活的壮观场景。
r一001掌上捧着一坨大便，慢慢搓成长条状，随后用小铲刀削出棱角，再用小刀一点点修饰，大约十分钟的功夫，一节列车车厢便呈现眼前。他将车厢衔接在之前做好的车厢后面，组成了一条长达十三节的列车，这才松了口气稍稍放松了严肃的神情。
“这是城市列车吗？”米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轻柔些，她怕会因为自己的发言而干扰r一001的创作，更担心他会突然情绪失控，做出什么和大便有关的危险事情来。
r一001先是一愣，似乎没有想到身后会有人，接着便展露出比米芹还要柔和的态度，应道：“对呀，是都市列车，你对这东西感兴趣吗？”他的语气很平静，目光中带着没有神采的疲惫色，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在课堂上传授知识的老教师。
米芹连忙摇头，“不，我只是看到您把它做得这么精致，所以就忍不住有些激动。”
r一001的目光没有再看米芹，而是转向大便都市，将目光放开到能够总览整个作品的程度，然后张开有些干裂的嘴唇，露出发黄的牙齿，感慨道：“多棒的一座都市啊，可惜没法让更多人看到它的模样，这实在太遗憾了。”
米芹忍受着让人窒息的臭味，装出一副一点都不嫌弃的模样，说道：“那为什么不把它展示给更多人看呢？是因为制作材料的关系吗？”
r一001摆手道：“那怎么可能。如果要让更多人看到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要让他们都来到这个想象世界才行。”
原来r一001指的并非想象世界，而是希望现实世界里的人也能看到他用大便制造出来的“艺术品”。米芹会错了意，很显然地只把思维局限在想象世界里是不行的，要知道想象世界也是根据现实而来，两者之间的联系看似差之千里，其实却是只有一线之隔般贴近。
正当米芹若有所思的时候，r一001却已经开始制造起下一个作品。这次他用的大便分量很足，似乎是要制作大型塑像。这个过程相当漫长，米芹感觉至少经过了一个小时之久，地上的那一滩粪便才被r一001一点点堆叠塑造成与人等高的不规则圆柱体。接下来的工序更加复杂，r一001使用各种类型的工具，有泥拍c穿刺针c圆形打孔器c木刀c带状扁丝刀c擀泥棒c环形扁丝刀c切泥绳等等，当遇到不满意处时，他就放下工具，用自己的手指掌握大便表面的弧度走向，细心程度令人瞠目。
一旁观望的米芹逐渐忘却了大便的气味，深深被r一001的态度折服。那种认真严谨的匠人气质仿佛化作闪耀的光辉，让他的背影显得无比伟岸。被反复雕刻修饰的大便很快变成了一尊长发披肩的女性形象，它的面容既有东方女性的阴柔，又同时具备西方女性的狂野，手托雕花的宝瓶，宽大的裙摆遮住了双足。它的目光如湖水般平静，嘴角扬起灿烂的笑容，让人不由得联想到春日摇曳在风中的花朵。
r一001在完成作品后还一直保持半跪的姿势，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雕塑上面，似是还在检查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又像是借物想起了什么，沉浸在对过往的回忆中。
“这个女人是你认识的人吗？”米芹恰到好处地开口问道。
r一001没有立刻回答她，沉默了半响才轻轻摇头，但又突然点头，说道：“我妻子是混血儿，我就是照着她的样子来雕刻的。”
“那你的妻子还真是位美人呢。”
“又有什么用啊，她最终还是离我而去。”
“对不起，我说了不该说的话。”
r一001摇摇头，“不知者不罪，而且我也早就已经想开了。或许她离开我才是最正确的选择。”他的面上闪过释然的笑容，用木刀的刮板轻轻修饰起雕塑的裙摆部分，“与其把希望寄托在随时可能背叛的女人身上，还不如埋头在自己最钟爱的艺术品创作上，我是这样想的。”
米芹听着r一001的诉说，感觉他根本就和常人无疑，同样的无奈，同样的心酸，简直是比自己还要正常的正常人。他的痛苦，他的执着，同样也是米芹所能深刻体会的。虽然她不曾因感情问题而伤痛欲绝过，可发生在自己父母和姨父姨母间的生死离别，也一直伴随她成长，且留下难以愈合的伤疤。
r一001重新站起身来，这才发现之前使用的粪便已经全部用完，于是便来到那个有金属隔板的墙壁边，抓起那上面不太显眼的把手向上拉动，露出内部是金属构造的滑道。他又伸手按下滑道内的开关，随后不慌不忙地退开几步，没过多久，滑道上方便传来声响，一滩新的大便被送入了房间，顺着滑道流淌堆积在之前米芹看到的地方。
r一001显得很有干劲，用立在墙边的铁锹将粪便转移到房间空闲的地方，随后便开始投入到下一个作品的制作中。米芹低头注意到浓huáng sè的粪便不可避免地沾染在自己的鞋子上，脑中产生想要清理的念头，却立刻作罢了。她无法理解r一001这么热衷于粪便的心情，粪便无论如何都是人类的排泄物，是从懂事起就会觉得肮脏的污秽物，就像蛋糕是香甜的，盐是咸的，粪便只会是臭的，就算再怎么把它想象成制作素材也不能从根本上改变。
安静的房间内只有r一001修整粪便的声音，令人窒息的臭气仿佛要融入血液般肆无忌惮，人生的后半段都要与粪便朝夕相处，这样的人生意义何在？难道说，沉迷在一件事上，就会忘掉心头难以割舍的另一段情吗？这未免太过浮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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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区的病患每人配备一台bras机体以及人工智能医师，方便随时观察他们的状况。”廉烽给米芹介绍病患室的格局，给她讲需要注意的地方。期间米芹的目光时不时便朝躺在人形床中的男人张望，虽然隔着玻璃罩，却仿佛连对方的呼吸都能清楚地感觉到。
“这位躺在人形床中的就是病患r一001，他还有个别称，是我们这些接触过他的医师起的，叫做‘大便艺术家’。”
“大便艺术家？”
“r一001年轻的时候是位非常有潜质的泥塑家，可惜后来无人识他，日子过得穷困潦倒。后来家庭遭遇变故，妻子离他而去，最终因承受不了压力精神崩溃。与其他病患不同的是，他虽然精神异常，却还保留着对泥塑创作的渴望，不过因为心理因素的影响，他创作的素材从泥料变成了粪便。起初他用自己排出的粪便制作塑像，但他发现粪便的量实在太少，根本达不到制作需求。随后他开始收集其他人的粪便，每天在固定的时间段去公共卫生间，这样一来粪便的量虽然足够了，可问题又再次出现，那就是粪便无法像泥塑那样保存，时间一长，粪便受到ph和消化酶等影响，其内的细胞成份就会被破坏分解，而且在冬季还必须让温度保持在35～37c，才能使其保证最新鲜的状态。最后他在尝试了各种方法无果的情况下，还是主动联系了我们cure公司，而且在现实中无法实现的愿望也终于得偿所愿。他在想象世界中改变了人类粪便的质量，让大便像泥料一样成为一种可用素材。”
透明的玻璃罩，安静沉睡的男人，这一切看上去都是那样宁静祥和。可只有米芹和廉烽知道，那正在运转的机械，以及通过机械连接的另外一个世界，究竟有多么荒唐残酷。
还未睁开双眼，米芹便通过嗅觉闻到了粪便的气味。虽然之前已经和廉烽共同演习过无数遍，可她却怎么也没能想到，想象世界中的味道竟然也同样真实，甚至在味觉深处，那令人难以忍受的气味比现实世界还要来的深刻。
睁开眼睛，已经身处在一间铺设白色瓷砖的房间内。r一001背对着米芹盘腿而坐，他的双臂不停hu一 d一ng着，在他的身边堆放着一滩烂泥般的粪便，臭味就是从那里开始扩散，并逐渐占据房间里的每一缕空气。
米芹惊奇地发现，这个房间是被完全封闭起来的，没有门也没有窗户，只是在r一001面对的墙壁上，有一面金属隔板，但并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
r一001穿着病患服，身前遮了一条防水的黑色围裙，忙碌的背影跟手术室里的医生没什么分别。他的后背完全被汗液浸透，头发也已经杂乱地不成样子，病患服的袖子上遍布被尿液和粪便侵染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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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一001掌上捧着一坨大便，慢慢搓成长条状，随后用小铲刀削出棱角，再用小刀一点点修饰，大约十分钟的功夫，一节列车车厢便呈现眼前。他将车厢衔接在之前做好的车厢后面，组成了一条长达十三节的列车，这才松了口气稍稍放松了严肃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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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一001没有立刻回答她，沉默了半响才轻轻摇头，但又突然点头，说道：“我妻子是混血儿，我就是照着她的样子来雕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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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芹听着r一001的诉说，感觉他根本就和常人无疑，同样的无奈，同样的心酸，简直是比自己还要正常的正常人。他的痛苦，他的执着，同样也是米芹所能深刻体会的。虽然她不曾因感情问题而伤痛欲绝过，可发生在自己父母和姨父姨母间的生死离别，也一直伴随她成长，且留下难以愈合的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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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的房间内只有r一001修整粪便的声音，令人窒息的臭气仿佛要融入血液般肆无忌惮，人生的后半段都要与粪便朝夕相处，这样的人生意义何在？难道说，沉迷在一件事上，就会忘掉心头难以割舍的另一段情吗？这未免太过浮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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