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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1 章

  娘是再慈祥不过的老人家,顶多把这话放出来吓唬吓唬阿罢了,当然不可能真的告他,那样岂不是定国公府的家丑外扬了么?”

  太夫人和定国公脸色都好多了。

  杨氏暗暗出了口长气。

  方才险些说错话。唉,这太夫人和国公爷真是母子,一样的优柔寡断,一样的没有魅力,张简直是公然和定国公府作对了,这母子俩还舍不得对张下狠手呢。

  杨氏只顾着暗中抱怨太夫人、定国公没决断,却不想想,太夫人和定国公若是有一个杀伐果断的,能有杨氏的今天么?早把杨氏给结果了。

  杨氏唯恐多说多错,接下来便没敢多开口。

  从太夫人那里出来,张送杨氏回房,摒退侍女等皱眉道:“娘又招惹阿做什么?娘也不想想,这些天和阿几回jiāo手,咱们可曾占过一次上风?再招惹到他,不知他会如何报复。”

  杨氏累了一天,疲倦的歪在罗汉榻上,“我巴不得他报复呢。这回出面的是你祖母,他要报复也是报复你祖母,与咱们何干?儿你莫要忧心了,依我看来,你祖母要管教张,张不服约束,祖孙俩必定闹僵。到时候你祖母大怒之下真告张不孝,也说不定。”

  “敢情您打的这个主意。”张道。

  杨氏这是要挑拨太夫人和张祖孙不和了。

  杨氏眼中闪过一抹狠厉,“不孝这个罪名谁也当不起,太夫人真告张不孝,他不死也得脱层皮。我不是张的亲娘,太夫人可是他的亲祖母,我不便出面治他,太夫人却能!”

  张提醒杨氏,“首先,祖母不大可能真告阿;其次,武将和文官不同,文官沾了不孝的边儿名声仕途差不多就完了,武将可不是。武将靠的不是礼义廉耻,是真刀真qiāng。”

  “我知道太夫人不可能真告张,不过是吓唬吓唬他。”杨氏yīn冷的哼了一声,“这文官也好,武将也好,和不孝之名沾上了,总归不是好事。张又不傻,他会谨慎行事的。只要太夫人逼得张天天回定国公府,想要算计他,便轻而易举。”

  “您要怎么算计他?”张浑身发毛。

  杨氏脸上的笑容淡而奇怪,“在内宅之中算计人的手段数不胜数,到时想用什么便用什么。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应该会给张添个身边人,也免得将来唐家那丫头一人独大,日子过得太舒服了。”

  张听得直摇头。

  唉,女人的心思真如海底针一般。杨氏和唐梦芙不过见过两次面而已,就把唐梦芙恨到这个地步了……

  太夫人向定国公面授机宜,定国公唯唯答应,之后便从府里幕僚之中挑了个姓韩的,就是唐梦芙在逃难途中遇到过的那位韩大先生,到大将军府向张传话。

  韩大先生自以为是奉了定国公的命令,师出有名,到大将军府传话的时候高视阔步,耀武扬威,不可一世。定国公想要传的话还是很委婉的,韩大先生却说得嚣张之极,且自作主张给张加了个期限,“三日内若得不到满意的答复,太夫人便要状告不孝孙子了!”

  韩大先生传过话的次日晚上,齐国公和齐国公夫人来了定国公府。

  杨氏本是不敢往齐国公面前凑的,但她知道齐国公夫fù此来必定和张有关,一心想知道结果,便低眉顺目的站在一边,侧耳倾听。

  齐国公毫不留情的问着太夫人,“你规定阿必须每天晚上回府向你请安,那你知不知道阿现任都督之职,军务繁忙,常常忙到天黑才回家?你做祖母的就忍心让他再拖着疲惫的身躯来跟你请安啊?你知不知道阿还有很多时候忙得晚上回不了家,就在都督府草草就寝;你知不知道皇帝陛下酷爱习武,常把阿召进宫去,晚上不许他回府?晚上不向你请安便要告不孝,弟妹,你好威风!”

  太夫人被说的一张老脸成了茄子般的紫色。

  齐国公夫人委婉多了,“弟妹,别人家要是有阿这么有出息的孩子,那就算不格外宠爱,也不能拼命作贱啊。你是怎么想的,阿这么出色的孙子,你不向着他就算了,还要踩他?”

  太夫人委屈的不行,“我不是不向着阿。什么状告不孝之类的话,不过是说气话,我哪能真做出来?我就是想他了,想常常看见他。”

  齐国公夫人摇头,“想见阿,你拿出做祖母的慈爱来,不比这么做强?”

  太夫人被说得无言以对,羞愧得低下了头。

  是啊,要见孙子,做祖母的慈爱些就好了,一味要压着孙子低头算怎么回事?

  定国公在旁边垂手侍立,齐国公眼神往他身上扫一回,定国公心里就打鼓一回,腿直发软。

  定国公亲爹去世了,就怕齐国公这大伯。

  “克儿,阿这个儿子,你还想不想要了?”齐国公神态威严。

  定国公吓了一跳,“要,当然要!大伯,阿是我亲生的儿子,我当然要他了,其实我疼阿和疼儿并无分别……”

  齐国公果断的打断他,“你如果还想要阿这个儿子,以后便不要再伤阿的心了,懂不懂?”

  定国公心里其实还是糊涂的,却不敢多说多问,唯唯诺诺的道:“是,大伯。”

  杨氏把手中的帕子绞成了麻花。

  她的计划还没开始实行,这就么落了空,太夫人和定国公实在太不争气了啊。

  齐国公说过太夫人和定国公,目光罕见的落在了杨氏身上。

  杨氏汗毛都竖起来了。

  齐国公向来是看都懒得看她一眼的啊,今天为什么会这样?

  杨氏心突突乱跳,双腿慢慢往定国公这边挪了挪,想躲到定国公身后。

  “杨应期、杨应全已经斩首示众,杨家人又在法场出了洋相。”齐国公声音低沉缓慢,“开国至今一百多年来,张家还从来没有过这么丢人的亲家。”

  定国公、杨氏汗出如浆。

  齐国公没说错,一百多年了,齐国公府、定国公府没有哪位国公夫人的娘家出过杨应期杨应全这样的败类,更没有哪位国公夫人的娘家像杨家这样惯会丢人现眼。

  定国公干巴巴的笑了两声,“大伯,不如意事常八-九,这也是世之常情,常情。”

  齐国公微晒,“不如意事常八-九,不是丢人之事常八-九。”

  定国公伸衣袖擦着额头的汗,惶然茫然,不知道该怎么替杨氏辩解了。

  杨氏双腿一软跪下了,“大伯,我也不想这样的……”

  “不许叫我大伯!”齐国公骤然变色。

  杨氏面色如土,一口气喘不上来,几乎窒息。

  她做了十几年定国公夫人又如何?齐国公不承认她,齐国公府不承认她,她连叫齐国公大伯的资格都没有啊。

  第57章

  杨氏双手掩面无声痛哭, 大滴大滴的泪珠透过手指缝不停滚落。

  定国公瞧着她挺可怜的,想过去安慰安慰她,但齐国公神色凛然, 定国公讪讪的转过头, 心中不安,手脚都没地方放。

  “大哥, 都已经这么多年了,算了。”倒是太夫人不忍心了。

  齐国公不客气的问道:“年头长了, 错的便会变成对的?”

  太夫人无言以对。

  齐国公面沉似水, “张家从来没有出过这么丢人现眼的国公夫人, 这样的女人,应该休了。”

  杨氏浑身颤栗,像筛糠一样哆嗦起来, 失声尖叫,“不,不要休了我!”

  她跪爬几步到了定国公面前央求,“国公爷, 看在儿、阿的面上,你一定不能休了我!我若被休便是死路一条,我死不要紧, 儿怎么办?阿怎么办?国公爷,看在咱们这么多年的情份上,求你一定保住我,不要休了我……”

  杨氏声音越来越弱, 软软的倒在定国公身上。

  定国公满心不忍,又不敢和齐国公对着来,见杨氏晕了,忙道:“大伯,我先把杨氏扶下去,救醒了再说。”

  齐国公拿起桌上的茶壶泼过去,一道热呼呼的水流从空中划过,准确的、猛烈的冲击在杨氏脸上。杨氏一个激灵便醒了,抱着定国公的大腿柔弱央求,“国公爷,不要抛下我……”

  “国公府名声受损,就算我不说,族里也是不依。克儿,你若不肯休妻,便到族里向各位长辈一一解释吧。”齐国公稳稳的道。

  定国公心乱如麻,“大伯,杨家的事确实丢人,可那是她娘家人干的,和她不相干……我若休了她,一则显着我无情无意,二则对不起儿女,儿亲娘被休,他这世子的地位恐怕都保不住了……”

  “世子之位本来就不是张的。”齐国公夫人忿忿。

  张是嫡长子,世子之位应该是他的,他才是定国公府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定国公烦恼,“可是大伯母,儿已经是世子了,若中间有什么变故,他如何受得了?”

  杨氏大为恐惧,心像一片落叶似的被风吹进深渊。不只她有被休的危险,张的世子之位也不那么稳固了,这简直是要她的命啊。

  杨氏全身的血液似是凝结不流了,整个人似是结成了冰。

  被休,世子之位,事情怎会变成这样的?

  “……弟妹让阿做个孝顺孙子,这没什么不对的。阿要孝顺,定国公府也该有规矩,没错吧?国公夫人的娘家人一个比一个不像话,她这国公夫人也别做了,休回娘家,守着她那叛变降敌、大闹法场的娘家人去吧。”齐国公夫人带着怒气的声音。

  杨氏沉闷的、痛苦的低低呻-吟,身子晃了晃,便要摔倒。

  张满面惊慌的自外奔进来,赶在杨氏晕倒在地之前扶住了她,“伯祖父,伯祖母,这一切都不是我母亲的本意,请伯祖父伯祖母在族里替我娘美言几句,放过我们母子吧。”

  “放过我们母子吧。”杨氏虚弱的、可怜巴巴的央恳。

  “你肯放过阿么?”齐国公夫人虽老,眼神依旧锐利。

  杨氏和张同时手脚冰凉。

  齐国公夫fù这是为张出头来了。

  杨氏这会儿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报应来得这么快,她为什么要劝太夫人管教张?张没管着,给她自己惹来了这么大的麻烦!

  “娘,这可怎么办?”张浑身都被汗浸湿了。

  杨氏道:“我说什么也不能被休,你无论如何也要继续做这个世子爷!”狠狠心咬咬牙,蓦然推开张,凄厉叫道:“国公爷,我生是国公府的人,死是国公府的鬼!”往屋子里的大圆柱子上一头撞了过去。

  鲜血从她额头晕开,胸前一片血红。

  柱子上、地板上,都是斑斑血迹。

  杨氏这一下是用力撞了的,半点也不敷衍,看上去真的是在寻死。

  “应秋,应秋!”定国公看到杨氏撞柱自尽,身受重伤,心如刀绞,抱着她不停的呼唤。

  “娘,您醒醒啊,醒醒啊!”张绝望又惊恐。

  她不会来真的吧?她不会真的死了吧?

  太夫人顿足叹息,“唉,这又何必,这又何必?儿都这么大了,又立了世子,难道我定国公府真会休妻不成?”

  齐国公夫人瞅瞅太夫人,半晌无语。

  这杨氏就是定国公府乱家的根源好么,太夫人当年是被逼接受了杨氏,现在反怜惜起杨氏来了,这是太夫人心太软呢,还是脑子太糊涂呢?

  定国公一迭声的叫,“快请大夫,快请大夫!”张抹抹眼泪,“我亲自去请!”飞一般的往外冲,要请大夫来救杨氏。

  太夫人一脸关切,侍女婆子一片忙乱。

  齐国公和齐国公夫人看着气闷,也不和太夫人告别,起身走了。

  杨氏这回是实打实的撞柱子上了,实打实的受了重伤,大夫赶过来看过她的伤势,愁眉不展,“伤太重了。尽人事听天命吧。”替杨氏包裹了外伤,开了yào方服下,杨氏一直昏迷不醒。

  定国公府闹得人仰马翻。

  张本来还要替杨应期杨应全被关在狱中的家眷往来奔走,杨氏这一受伤,他可就顾不上了。没人打点,杨家被判的很重,郑氏、杨是主犯,被责五十杖,其余的人皆是从犯,虽不必杖责,却要和郑氏、杨一样流三千里。

  杨氏昏迷了好几天。等她醒过来的时候,杨家人的罪名、量刑都定了。

  “我不光没能保住你两个舅舅,还没能住他们的妻子儿女。”杨氏痛得心头像有千万个铁锤在击打似的,bào裂了,碎断了。

  “您先保住您自己吧。”张一脸沉痛。

  杨氏胸口一阵巨痛,重又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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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梦芙的大舅舅黄铎风尘仆仆,回到京城。

  黄铎的相貌、xìng格都和诚勇伯夫人相像,一看就是憨厚老实人。他多年来守卫边关,累积军功至建威将军,这次调任回京,在后军都督府任经历之职。

  诚勇伯夫人和大儿子多年没见面,母子俩抱头痛哭,眼泪不知流了多少。

  “大郎,娘想你啊。”诚勇伯夫人老泪纵横。

  “娘,儿子不孝,不能在娘膝前尽孝,让娘担心了。”黄铎跪在母亲面前不起来。

  诚勇伯眼眶也湿润了,背过身擦眼睛。

  黄钧、黄氏和胡氏等人过去劝,“别哭了。母子见面是好事,只管哭啥?”

  唐梦芙鼻子酸酸的,“我看见外祖母哭成这样,我也忍不住想哭。”她瞅见诚勇伯在擦眼睛,心里一阵不舒服,过去牵诚勇伯的衣襟,“外祖父,回头得让你的小儿子也从军去,别一直在京城声色犬马。”

  诚勇伯一声叹息,拿过帕子替她擦去泪水,“福儿,外祖父就是个普通的父亲,每一个儿女都想要好好的。我并不是不疼你大舅舅,不过他是家中长子,将来要支撑门户的,太弱了可不行,守边关是攒资历的。”

  唐梦芙道:“我知道呀,您是一片好心,就好像哥哥的父亲对他也是一片好心一样。”

  诚勇伯像被烙铁了烫了似的缩回手,连连摇头,“我和定国公可不一样。我顶多……顶多……以妾为妻这么惊世骇俗的事我可做不出来。”

  唐梦芙哧的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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