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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章 夜半步声

  昊,是个早产儿。

  他生产的时候,身体瘦小,不足四斤,而且没有羊水。

  当医生拿出他时,他满身青紫,脸上更是又紫又红。皮肤薄脆的可以看到血管。

  这样一个小孩,本来是很难活下来的。

  当时的医疗技术还不发达,基本把小孩放在保温箱中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昊的母亲生完昊,立马昏了过去。只有他的父亲在门外焦急的渡步。

  在不知道他踏了多少遍脚底下的三块白瓷砖后,手术室的灯牌暗了下来。

  但是还没等他要往里走,一个中年女医生用厚厚的被子包着孩子就直接出来了。

  她满头大汗,发丝凌乱的堆在耳旁,直接穿过他。只说了一句:

  “孩子得马上进保温箱。”

  他顿时慌了神,右瞅瞅虚掩着门的手术室,左瞅瞅女医生怀里的孩子。不过女医生可没有那么多闲工夫让他瞅,已经快步走出了老远。他连忙跑了两步跟上,焦急的问道:

  “医生,怎么样了。大人怎么样,孩子是什么状况?”

  女医生一边走一边不耽误的说:“大人没有危险,不过需要好好修养,生孩子脱力了。”

  “但孩子是早产儿,没有羊水体重还这么轻。可能有危险,目前能做的只有放保温箱观察了。”说完女医生脚下便又快了几步,而他则脚步渐渐慢了下来,看着远去的孩子,颇有些失魂落魄。

  那天,是下雨天。

  四点多的夏天,本来应该正是亮堂的时候。不过却是下起了瓢泼的雨,黑压压的云包紧了整个天空,让人喘不过气来。

  孩子静静的躺在保温箱里,周围还有几个保温箱,但是却空无一物。整个保温箱房只有孤寂的孩子一人。

  从中午生产结束,一直到了傍晚。他忙完了所有的手续,坐在了孩子母亲的身旁。孩子母亲的脸色苍白,毫无形象。一直昏睡的很沉,就算他走进来的时候不小心碰掉一个杯子她都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他看了多久,之后他起身,想去看看孩子。他这回就注意了很多,轻轻的掩shàng én。发现走廊里的灯都闭了,他才惊觉已经很晚了。他摸着黑往孩子的保温箱室的方向走,大厅中还有一些亮光,值夜班的小护士却是早就趴桌子睡了。

  等他摸索着找到了孩子的屋子时,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他透过保温箱室的玻璃,看着其中一个保温箱中的他的孩子。保温箱室微弱的灯光让他能够看清孩子的模样,孩子现在明显好多了。脸上的紫红也消了下来。

  不过相比于装孩子的保温箱,孩子却晓得十分的小,让人很担心。他自然也是很担心,但是他看了一会后还是叹了口气,准备要走了。

  可是,就在他马上要走的时候,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一开始他以为是某个值夜班的护士,所以他也没在意,可是他后来渐渐发觉这脚步声有些怪。

  正常来说人走路都是比较短的频率,很有规律的一步步的声音。可是这个脚步声两步之间的频率却特别长,而且那声音还不像普通的皮鞋或胶鞋的声音,反而像木头的声音。那声音一下下的敲在地砖上,却像是敲在了他的心中。

  咚c咚c咚c咚。

  而且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感觉好像是冲着保温箱室去的。

  他顿时僵在了那里,目不转睛的瞪着保温箱室。听着那咚咚的声音越来越近,终于在到了他孩子的那个保温箱时戛然而止。

  那最后一声咚响彻在这附近,久久不绝。他艰难的咽了一口吐沫,冷汗从他瞪大的眼旁流下。

  突然,孩子的大哭声传来。他顿时像发了疯似的冲进保温箱室,跑到保温箱旁把孩子抱了出来。两只手臂紧紧的搂着孩子,神经质的警戒着周围。昏暗的灯光下的他满眼通红,粗重的呼吸声像是一条困兽。

  后来,值夜班的护士听到声音过来后,怒声让他把孩子放下。他才缓过来些神,将孩子重新放回了保温箱。然后又在护士的护理下,孩子渐渐的止住哭声睡了过去。

  之后又被护士一顿训之后,护士才离开。而他也冷静了下来,只不过这一夜接下来的时间,他都没敢再离开这里一步,瞪着眼睛熬了一宿。

  第一夜。

  第二天早上,刺眼的阳光照进了保温箱室。他才顶着黑眼圈与红血丝离开了这里。

  他去看了看孩子妈妈,发现她还在昏睡中。他的理智便又离开了他,他慌忙的寻找医生,大声的喊:“我老婆怎么了,我老婆怎么了。”

  结果是孩子妈妈并无大碍,只是无羊水产子脱力昏厥。再加上贫血与营养不良才会昏睡这许久。

  医生的处理方案就是输一些营养针,情况转好后孩子妈妈自然就会醒来了。

  他站在孩子妈妈的床旁,看着护士们的忙碌,颇有些心神不宁。

  他知道昨天晚上发生的事的离谱程度,就算他说出去也不会有任何人相信。他看着床上妻子的睡脸,那些头发已经被整理好了,看着好像很安详,但是却不能给他带来宁静。

  他不停的渡步,从孩子妈妈的病房到孩子的保温箱室来回渡步。护士和住在这里的病人都惊疑的看着他,看着他不断的在两个房间里穿梭。

  终于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他坐在妻子床旁边的时候,他沉沉睡去了。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看表上的时间。

  可是他所看到的时间,正是他最不愿看到的,那时针分针所指向的正好是午夜十一点多。

  他立马睡意全无,奔至孩子的保温箱室。

  孩子睡的很安稳,这让他的担心减轻了几分。他直接坐在孩子的保温箱旁,紧紧的盯着四周的动静。

  微弱的呼吸声与器材的轻微响声不断的传来,他就在这些细碎的小声音中盯了许久。之后他才拿起手表,在保温箱透出的灯光下看到了现在的时间,已经一点多了。

  他现在开始骗自己,那可能只是他的错觉,他等老婆生产等的过于焦急的错觉。其实并没有什么事,只是他自己骗自己,自己吓自己。

  他深吸了一口气,趴在保温箱上细细端详了一会他的孩子,然后他就准备走了。

  他的脚都已经迈出了保温箱室,思想都跑到了老婆身旁。可是他的耳边突然传来了微弱的一声‘咚’!

  他猛然回头,狠狠的盯着在地上摇晃的小孩玩具,极速上升的心跳让他呼吸紧促。他就像一个神经衰弱一样被大大小小的事情快要吓疯了。

  他努力的使自己冷静,他抚了抚他的胸口,艰难的喘了几口气,才彻底的迈开这一步。可是又是一声‘咚’传来,这回显得沉重异常。

  他猛转过身,果然在人眼看不见的黑暗中。那咚咚声像魔鬼一样越来越近,而且每声咚之间的频率还急促的加快了。他想都没想,整个人就冲了出去。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是他却知道他要护住他的儿子!

  他把他的儿子从保温箱中抱起,那急促的咚声已经到了他的身旁。他呼吸也跟着那咚声一般紧促,寒气打在他的身上,他的身体冷的打颤,但是他仍未挪一步。

  突然,咚声在离他极近的时候停止了。他的身子骤然一冷,那冷气从他的后背侵入,打透了整个身子。甚至那一刹那他的心脏都停跳了一拍,呼吸都冻在了气管里。离死亡的距离只差失去意识。

  但是他挺了过来,他打着哆嗦讲孩子放回保温箱。孩子还睡的很沉,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他最后的画面定格在微弱灯光下熟睡的孩子,然后他就失去了意识。

  第二天。

  等他再醒过来的时候,他是被护士叫醒的。

  护士见他醒过来,便是一顿狠训。说他以后没事不要往保温箱室跑了,上次把孩子抱出来,这次把保温箱给打开了。你自己的孩子你自己都不爱护,你是孩子的亲爹吗。

  他艰难动起僵直疼痛的身体,点头哈腰的认错。说是太想孩子,昨天一晚上没合眼,把孩子放回去就昏了过去。护士这才作罢。

  之后他去看了自己的妻子,发现她还在昏睡。他又慌了神,连忙去找医生,医生说她今天上午醒过了,这是又睡的。他才安下心来。

  他看了看表,已经是中午。外面的天还是阴雨绵绵,一点都不像夏天的好天气。他又将脚下的数块白瓷砖踏了数遍,然后才艰难打出了那个diàn huà。

  diàn huà没多久就通了,他把这两天晚上发生的事都说了。那边沉默了一会,然后跟他说晚上过去。他收起sh一u ji,两手撑着脸,颇为疲累。

  天上的云越来越厚,天色也早早的黑了。瓢泼大雨也随之而来,好像连下三天的大雨也解不了老天爷的怒气。

  天上偶尔劈下几道炸雷,连天接地,不知道劈死了几个不孝子。

  他焦急的等待,sh一u ji握在手里。终于在他等不住的时候,摁出去了那个号码。

  diàn huà迟迟没有接通,不过他却听到了一阵铃声。

  那是一首老歌《甜蜜蜜》,被剪切成一小段循环的重播。简陋的音质发出的是变音的歌手和嘶啦的响声。

  医院的门被嘎吱打开,大量的雨滴从雨衣滑下,滑到了医院的地面上。

  来人掀开雨衣帽,露出一个老人的脸,与他有几分相似。进来后瞅着他,也不理正在响着的sh一u ji,只说了一句话:

  “孩子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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