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三章 兔子狐狸和风筝

  可是，还没等到许远瞻将许北川带离晟京远赴战场的时候，许桃兮就被接进宫了。</p>

  许北川记得，许桃兮离开许府那天的日子，他有多难熬。</p>

  那日夏侯唯带着许桃兮去宫里赴宴，走之前还特意的给许桃兮打扮了一番。许北川诧异，一向对兮儿不上心，对自己更是爱搭不理的母亲很是反常。等宴会散尽，许北川守在宫门口去接夏侯唯和许桃兮回府的时候，却只看见夏侯唯的身影，她一个人从那肃穆的朱红色宫门中走来，像个冰冷的雕像一般，只有对着许远瞻的时候才会有些许温度。</p>

  许北川左右张望都没发现许桃兮，因担心便多问了一句：“母亲，兮儿èi èi呢？”</p>

  夏侯唯没有说话，就那样看着许北川。那一刻，还是个孩子的许北川在夏侯唯的眼神，好像失去了自尊一样，所有不堪的心思都被夏侯唯看透看穿了。许北川觉得自己像是扒光了衣服被迫游行了一圈，他所有的秘密都被夏侯唯拿去晾晒在了太阳底下，蒸干水分变得干瘪丑陋。</p>

  “你以为你的那点小心思，瞒的很好吗？”</p>

  夏侯唯在许北川害怕的眼神的悠悠说了这句话，然后上了马车，留下震惊的许北川站在原地，也站在许家车夫怜悯嘲笑的眼神里。</p>

  最后，马车扬尘而去，许北川看着宫门阖上，被宫门上锁那巨大的碰撞声音惊醒了，他才发现自己的拳头捏的那样紧半边身子几乎麻了。</p>

  屈辱。小小年纪的许北川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游荡，直到许家的人寻到了他。许北川回到许府，没有见到许远瞻，没有见到夏侯唯，也没有见到许桃兮，只有那群叫着自己“公子”的下人。</p>

  许远瞻和夏侯唯争吵了一夜，许北川看着他们院子里厢房的灯火也燃了一夜。许北川坐在窗边想了一夜，最后得了风寒，只有许远瞻来看了一次，其他时候，许北川都是醒醒睡睡。</p>

  后来，许北川身边来了一个嬷嬷，看见许北川便心疼的抱着他哭了，嘴里喊着我可怜的公子，你好命苦呀。</p>

  许北川醒来时候，本能的抗拒接触她，挣扎起来：“你放开我。”</p>

  “公子，你还在发烧，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你的乳母呀，你是不是烧糊涂了。”</p>

  嬷嬷关心的语气并不假，可是许北川真的从未见过她。</p>

  “是许将军体谅，才接了老奴来伺候公子你呀。”</p>

  “父亲？”</p>

  听见许北川称许远瞻为父亲，嬷嬷口直心快：“傻孩子，是许将军，你父亲他”</p>

  看着许远瞻神色诧异，嬷嬷住了口，才发现原来许北川并不知道这些事情，便急忙改口：“公子还是好好养病，老奴给你去熬点粥吧。”</p>

  许北川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死死揪住嬷嬷的衣服：“不说清楚，你就别想走！”</p>

  看着许北川固执的眼神，嬷嬷叹了口气，关上房门，将事情告诉了许北川。许北川听后，小小年纪哪里守得住，更是病情加重，高烧不退。就在朝夕之间经历了种种，许北川才发现，为什么那个车夫看自己的眼神会是那样不恭敬，除了他，自己在这整个许府里说不定就是不自量力的笑话。怪不得许远瞻对自己是那样的态度，怪不得夏侯唯会说出那样一番话。</p>

  可是兮儿呢，她知道吗？</p>

  许北川缠绵病榻了许久，还是因为身体底子好醒了过来。可是许家的人都发现，许北川大病一场之后，好像变了一个人那样，沉默寡言。</p>

  许远瞻已经出征了，因为不放心所以才找回了许北川原来的奶娘来照顾他。夏侯唯更是懒得理这些事情，所以许北川就在许家不冷不热的生活中渐渐变得不扎眼起来。</p>

  从俺以后，许北川再没见过许桃兮。他知道许桃兮被夏侯唯送进宫了，他知道自己要见她只能到宫里去，所以他拼了命学习战法兵策，勤勉习武。终于在随着许远瞻打了一次胜仗之后进宫面圣，好不容易见了许桃兮一面。</p>

  她好像没变，可是却是已经长高了许多。当许北川从怀里拿出在边关买的小玩意儿，给许桃兮的时候，许桃兮开心的抱住了许北川，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像是小时候许北川每次出府给徐桃兮带糖葫芦一样，许桃兮说作为奖励，亲哥哥一下。虽然许桃兮粘了糖稀的嘴唇很黏，可是许北川还是很欢喜，因为那样很甜很甜，他喜欢兮儿那样笑。</p>

  “哥哥，你要照顾好父亲母亲知道吗？”</p>

  许北川看着许桃兮笑着和自己说。</p>

  许北川点了点头：“我会的，èi èi，你也要照顾好自己。”</p>

  许桃兮笑得更灿烂了，眼睛简直弯成了月牙，可是月牙里的水光简直让许北川心都沉了下去。</p>

  “哥哥不知道啊，我在宫里过得可好了，要什么有什么，哥哥才不用担心呢！”</p>

  许北川当然知道，连宫外都在说兮儿骄纵，对她诸多不满，可是许北川知道，哪有那么轻松。</p>

  一只兔子要是孤立无援，想保护好自己，就只能装成一只狐狸。</p>

  “兮儿，不想笑就不要笑了。”许北川温柔的摸了摸许桃兮的头顶，还是把这句话说出了口。</p>

  不想笑就不要勉强自己笑了，这样的笑一点都不好看，反而让人心里阵阵的生疼。他的èi èi就应该是那只欢脱可爱的小兔子，不应该是一只不开心还在故作坚强的小狐狸。</p>

  许桃兮埋在许北川怀里，无声的哭了：“可是兮儿只能笑。哥哥，兮儿想家了，可是兮儿不能回去是不是，兮儿都知道的，都知道。”</p>

  许北川抱住了许桃兮：“兮儿，哥哥一定会带你到城外去放风筝的，哥哥的诺言会兑现的。”许北川讲这句话是那样的用力，他知道他要再努力些，等有了更大的功名，就求旨将兮儿接出宫去。</p>

  “兮儿自己就想是风筝，哥哥，你做那阵风吧，把兮儿拖得高高的，要最高最高。这样，我们就都是自由的了。”</p>

  </p>

  “回神，发什么呆？”</p>

  宋夭宜的话打断了许北川的回忆。</p>

  许桃兮的音容笑貌仿佛还在眼前，可是那一见却是许北川同许桃兮的最后一面。后来，他做了许多事，除了最错的那一件，听信江家的挑拨，没有派援军去救许远瞻。许北川没想到，这真的会害死许远瞻，使得许桃兮在宫里更加孤立无援，最后一步错步步错。</p>

  入了宫门哪里是那么容易就出来的，许北川恨自己无能不能保护许桃兮。甚至，在许桃兮死的时候，许北川都没能见她最后一面。</p>

  都是自己种的因，所以苦果只能咬碎牙，往下咽。</p>

  “护送大公主和亲的人，是你的部下。希望你能吩咐，将大公主平安的送到那里。”</p>

  “职责之内。”</p>

  许北川不开口，宋夭宜便不想说什么，可是许北川看自己的眼神实在让自己头疼。</p>

  任谁都不想被一个人当做另一个人的代替品，明明像是在看着自己，其实却是透过自己在找另一个人的踪迹影子。</p>

  这是宋夭宜和许北川第二次见面了，第一次是在上次万寿节之后。许北川守株待兔，神不知鬼不觉的见了自己，一开口问的就是：“兮儿呢？”</p>

  宋夭宜还以为他是记恨自己没有回他信，还威胁他要除掉他宫里的暗桩，所以报复来了。惊魂未定，宋夭宜又好笑，但凡看见自己的人，都要问这么一句与许桃兮有关的话。</p>

  于是许桃兮不客气：“我已经是第三次回答这个问题了，她在哪里如何了，你自己心里清楚。”</p>

  问完后许北川失魂落魄的走了，宋夭宜想，大概是自己的态度恶劣，样子又十分凶残，所以许北川被吓到了？</p>

  想到这宋夭宜又担心，许北川这次不会真是来报复的吧？早知道那晚态度好点，可是也不能怨自己，那天晚上被封为明珠公主，暗里受了许多气，自己也是气不过才那样呀。</p>

  许北川久久不说话，宋夭宜开口：“你有事？”</p>

  “你要走了？”</p>

  宋夭宜左右看看，确定没人，然后脸不红心不跳的说：“没有。”</p>

  可是宋夭宜贼眉鼠眼的样子却是逗乐了许北川：“这件事情，太后吩咐由我来做。”</p>

  “怎么皇上冬祭，你不随行吗？”</p>

  话一出口宋夭宜就知道自己被套路了，咳了一声。</p>

  “嗯，你放心吧。我会安排好。”</p>

  宋夭宜点了点头，然后词穷，客套的说了句：“那谢谢你了哈，哈哈。”</p>

  干笑两声，宋夭宜见树栖张望：“我走了，回去晚了宫里的眼线又该为难了。”</p>

  许北川因为宋夭宜的直白楞了一下，点了点头。</p>

  宋夭宜坐着公主的轿撵一路往回走，一边盘算着要给夏侯珍送些什么，到了齐国那边，也用不上大楚的银钱，那就送金子好了，自己有两箱金叶子也带不走。</p>

  “树栖，回去后把库房里的金叶子全给大公主送去。”</p>

  “是。”</p>

  远远听见宋夭宜声音的许北川觉得，这个冬天，好像并没有那么冷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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