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倒霉杀手
江湖有危情（暖宝宝）
楔子
传说哦传说
是谁说江湖第一都是一些高来高去、来无影去无踪、不屑与平头百姓为伍的神仙一般的人物？
别的江湖第一是什么样子，她不清楚。但是，至少此刻站在她面前的这个号称江湖第一杀手的人绝对是与传闻相悖的。
传说哦，江湖第一杀手封爵以武功深不可测，独来独往，喜怒无常……她还记得天桥上的说书先生每每讲到这里的时候总是将惊堂木重重一拍，顿了许久才缓缓地说：“正可谓一念起，合家欢乐；一念灭，家破人亡。”
所以，当传说中的江湖第一杀手笑着对她说“姑娘，你救了在下一命，在下实在无以为报”的时候，她忙不迭地就接了下句：“大恩不言谢！公子若是无以为报那就不用报了。”
但是——
显然，江湖第一的想法并不会因一个小女子单薄的一句话就改变，他只是自顾自接下去说：“那在下就以身相许好了。”
这一刻，柳灿星都快哭出来了。
她哭丧着脸看着他，怯怯地问：“你真的是传说中的江湖第一杀手封爵以吗？”
封爵以点头。
然后，只见柳灿星拔腿就往屋外跑，边跑边喊：“师兄，不好了，我又闯祸了，我把江湖第一杀手封爵以治傻了——”
原本，封爵以是半靠在床头的，闻言，身形晃了晃，滑下寸许。
少顷，柳灿星拖着一个书生打扮的青年进了屋，指着封爵以朝那青年哀求道：“师兄，你就再帮星儿一回嘛，那可是江湖第一杀手封爵以啊，要是他傻了，我以后肯定没好日子过了。师兄，就一回，最后一回，好不好嘛？”
那青年自打进屋后就没有正眼看过他，只是含着笑盯着柳灿星瞧，等柳灿星说完话眼巴巴地看着他，才慢条斯理地开口问道：“以后还胡乱捡东西回家救治吗？”
胡乱捡……东西？
他是东西？还是胡乱捡回来的东西？
封爵以刚想开口反驳，但一想又觉得不对劲，难道他要说自己不是东西吗？
不过，他确实是那个姑娘从荒郊野外捡回来的，如果那姑娘没有捡他回来，那么，现在的他能不能喘气还是个未知数。救命之恩啊！这么一想，封爵以在心底哀叹一声，便没了去争辩的想法。
“不敢了。”柳灿星赶忙摇头。
那青年也不着急给他号脉，只是问柳灿星：“他做了什么事情说了什么话让你觉得你把他给治傻了？”
柳灿星将封爵以醒来以后两人的对话描述了一番，过程之详尽，内容之详实，让屋内的两名男子不约而同皱起了眉。
封爵以皱眉是因为他看到那青年因那句“以身相许”眸底一闪而过的狠辣。那种眼神他太熟悉了，每当他将剑轻轻地搁在别人脖子旁边的时候，大抵也是这样的眼神吧。
看来，他的接下来的日子肯定会很难过。
唉——
虽然他是江湖第一杀手，武功高深，令许多人闻风丧胆。但是，现在他只剩下半条命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而那青年皱眉，则是——
第四日清晨，柳灿星发现封爵以不见了。
“师兄，封公子好像走了。可是，他身上的伤最起码还要养个半个月才能康复啊。”柳灿星很是想不明白。
江帆影倒是不以为意：“他是江湖第一嘛，既然是江湖第一，康复的肯定要比一般人快一些。”他再不走那伤这辈子都好不了了。
“也对。”有道理！柳灿星点头，遂又嘟起嘴不高兴地说：“可是他说要帮我找《素衣针谱》的呀。”
“那他肯定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到《素衣针谱》来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了。”
江帆影继续忙着手中的事情，眼角眉梢隐隐含笑。
他被算计了！
封爵以面目扭曲地走出“百晓堂”，牙齿咬得咯咯响，模样甚为骇人。
他回家休养了两个月后立刻马不停蹄地开始找那本《素衣针谱》。最初，他觉得这应该是一本与暗器有关的书籍，遍寻不着后，他想柳灿星既然略懂医术，那么，这应该是一本讲述针灸针法的医书才对。结果，依然没有一点头绪。
无奈之下，他找上了百晓生。
百晓生一边快乐地清点着那满满一箱的银子，一边问他：“江湖第一杀手什么时候对女儿家的东西感兴趣了？”
“一个朋友要找的。”
“哦？”点算清楚数目后，百晓生合上箱盖，朝他挤眉弄眼，“女的？”其神态之邪恶、之八婆，是笔墨难以勾画出来的！
封爵以点点头。
唉！如果不是无路可走，他是顶不愿意来找百晓生的。虽然他和百晓生素有交情，但是，这家伙爱财不说，还很八婆，加油添醋的八卦能力更是可见一斑。
他这一挤眉弄眼，预示着过不了几天江湖上又将有与江湖第一杀手有关的新传闻了。比如，为爱寻寻觅觅的江湖第一杀手伤不起；再比如，拿什么拯救你，江湖第一杀手的神秘爱人；再再比如，江湖第一杀手紧跟私奔潮……
百晓生长叹一口气，开始卖关子：“你想要那本《素衣针谱》？这若是在一个月前，那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但是，现在嘛，只怕就难了。”
封爵以挑眉，百晓生拿起长案上的折扇哗啦一下打开，“封兄可曾听闻过‘锦州边氏’？”
锦州边氏？
似乎在哪里听过？仔细地想了一下，封爵以想起有次在茶馆听几个从京城来的商人说起过锦州边氏，好像还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那几个京城商人说起锦州边氏时那一脸艳羡神往……话说，他堂堂江湖第一杀手还没有被人这么虔诚地崇拜过呢。
百晓生道貌岸然地摇着折扇，“封兄应该知道现今最出名的‘锦绣’吧？以其独特的刺绣针法在诸多绣品中脱颖而出，当今世人无不以一身锦绣华裳为尊贵。但这‘锦绣’的创始人姓甚名谁只怕知道的人就不多了——锦州边府的四小姐边素衣。你要找的那本《素衣针谱》就是这位四小姐记载锦绣针法的随身册子……”
“那就是说只要找到边素衣就可以找到《素衣针谱》了？”封爵以打断百晓生的话，“这有什么难的？”
百晓生神情复杂地看着封爵以，“如果你要找的是边素衣，那倒是很简单，现在抽出你的剑往脖子上这么一划拉，你很快就能见到她了。”说着，百晓生还比划了一个自刎的动作，神态决绝，义无反顾。
这意思是……边素衣死了？封爵以愣了一会才明白过来，“那《素衣针谱》在谁手里？”
百晓生自命百事皆晓，但内心深处还是有一事始终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封爵以这样一个和严肃、冷酷、漠然完全不沾边又缺乏耐心的人是怎么成为江湖第一杀手的？
看看人家号称江湖第二杀手的欧阳东风，不仅定下了三不杀的规矩，每次出现总是人未至杀气先达，多有格调啊！再看看那排名江湖第九杀手的聿百里，武功造诣与封爵以相差甚远，容貌也不如封爵以出色，但是，人注重包装啊，人会打扮啊，瞧那造型，花红柳绿的，堪称杀手界的一朵奇葩，多让人耳目一新啊！就连那好不容易挤进江湖杀手排名前五十的万仁痕也有着强烈的杀手自觉，左看右看横看竖看都比他面前这位传说中的江湖第一要敬业得多啊。
难道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百晓生心下感慨良多，面上却是神色未变，继续娓娓而谈：“锦绣针法向来只传长女，长女再传长女，代代相传……”
“我只想知道《素衣针谱》在谁手里？”封爵以重申道。他对那套针法不感兴趣，至于别人怎么传承的，那就更不关心了，他只想知道《素衣针谱》的下落！
“《素衣针谱》在锦州边氏这一代的长女也就是姑苏慕容家的儿媳边红杏手里。”这一回，百晓生说话不再卖关子绕圈子了，飞快地说出了封爵以想知道的答案。
封爵以满意地点点头，收回手中的剑。关键时刻，还是武力最能解决问题啊！
就在封爵以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百晓生摸了摸完好无损的脖子，笑得不怀好意地冲他的背影喊了一句：“对了，封兄，《素衣针谱》一直以来都是边氏长女的嫁妆之一哦。”
当然，若百晓生只单说了这一句，封爵以的脸还不至于面目扭曲变形。
但是，当素来认钱不认人的百晓生决定古道热肠一次，无惧封爵以手中那柄适才刚与他的颈脖亲密接触过的长剑，也无畏传说中江湖第一杀手喜怒无常的性子，几步冲到封爵以身侧，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以后，封爵以的脸如百晓生所愿扭曲变形了。
见状，百晓生快乐地挥着手目送封爵以离开。
直到数日后，封爵以进了苏州城，他的脸色依然还是臭臭的。
他很肯定，他被那个江帆影算计了！
如果他不是找过百晓生，那他这辈子都找不到那本《素衣针谱》。
且不说不会有人见着一个姑娘就问：“姑娘，可否脱一下衣裳让在下看一眼你的背？”就是那些喜好偷窥姑娘家洗澡沐浴的鼠辈也不会将注意力放在姑娘家的背部。
狠！真狠！
江帆影真狠——他不过是顺口对柳灿星说了句以身相许，连续虐待了他三天尚不算，还拐骗了柳灿星一起来算计他！
百晓生更狠——他一只脚都跨出那门槛了，还非得追上来告诉他那与锦州边氏有关的鲜为人知的一段秘闻。
不过，最狠的显然还是那锦州边氏的先人——你为什么不将《素衣针谱》一针一针绣成锦缎呢？这样既昭显了锦州边氏的绣功，万一哪代子孙落魄了还能换些银两使使。就算不绣成锦缎，你写在纸上、画在绢帛上，哪怕你就是刻在竹简上也行，你怎么就偏偏就想出来要将《素衣针谱》刺在边氏长女的背上呢？你倒是下的去手刺，可是让他怎么办？他可下不去手扒姑娘衣服看啊！
这就是为什么百晓生说在一个月前想要那本《素衣针谱》很简单，而现在却很难的原因——因为边红杏一个月前嫁进了姑苏慕容家。
一个月前，他若想要那本《素衣针谱》，只要把边红杏娶进门就可以了。但是，现在，边红杏早已罗敷有夫，他就算是想去抢亲也来不及了啊！
死者已矣，锦州边氏先人的所为就算比今日再狠上千万倍，这口气他也只能含血自个儿吞了。然，那江帆影和百晓生，他定是要寻个机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
太不把他堂堂江湖第一杀手放在眼里了！
想到这里，封爵以想起了不久前死在他剑下的一个采花贼。
当他的剑穿透采花贼心脏的那一刻，那个采花贼居然冲他露出一个璀璨的笑，说：“扒姑娘的衣服，那是一种乐趣！”
啊——呸！
他是一个杀手，一个一流的杀手！他的乐趣不是找一本书，更不是为了找这本书而去扒姑娘家的衣服。他的乐趣应该是在电光火石间取人性命，然后淡笑着看世人将他敬仰、将他膜拜、将他传说……
正当他在遐想中的美好未来里徜徉的时候，一股厚重而又熟悉的杀气由远及近向他而来。
他抬首，不意外看见两个熟人。
一个是代表了杀手的格调，极有原则的欧阳东风。
另一个则是杀手界的奇葩，骚包到欠扁的聿百里。
今日的聿百里依旧花红柳绿得让人眼花缭乱，有了聿百里的映衬，再瞧欧阳东风身上那件白到耀人眼的衫子便不像往常那样刺目了。
封爵以每每想起这两人，总是忍不住深以为耻！
你说说，一个杀手，将自己塑造的那么具有标志性做什么？难道还担心自个儿的仇家要报仇寻不着人，让人好找么？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行为？
这是一种找死的行为！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
这是一种不怕死的精神！
此刻，最不怕死的两个杀手正站在他面前，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神色很是复杂。
当一个杀手目光炯炯地盯着你的时候，你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与之应对；当两个杀手目光炯炯地盯着你的时候，你就可以放松了，他们至少先要打上一架干掉其中一个才会对你下杀手。
要知道，他们杀手对于群体类活动是很不屑的。要没点真才实学，谁敢来过这种提溜着脑袋过活的日子？
是以，封爵以心情颇好地吃着花生米、喝着老白干、哼着小曲儿坐在一旁准备坐山观虎斗。
只是，这两人今日的神情却是不太对。
先说那白衣飘飘，冷若寒霜的欧阳东风，往日盘踞在眼角眉梢的冰寒统统不见了，如今拧着眉，抿着唇，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封爵以对比了一下多年前不小心撞见师父在茅厕时的憋屈模样，倒是有九成相似。嗯，师父当年便秘时就是这幅神情。
思及此，封爵以在两人开打前好心好意地给欧阳东风倒了一杯茶，语重心长地对欧阳东风说道：“欧阳，咱有病可得治啊！千万别抹不开面子讳疾忌医啊！”
欧阳东风手上的茶杯抖了一下，两道眉生生拧出了一个川字。
聿百里本是一副“心有千千结，但求谁人解”的无奈神色，听了封爵以这话，又觑了一眼欧阳东风，当下便笑倒在地上。
“欧阳，十男九痔……”聿百里笑得直喘气，“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欧阳东风轻哼了一声，丢过一个森森然的眼风，却没能骇住聿百里肆意的狂笑。倒是封爵以，端着一张笑盈盈的脸看着在地上打滚的聿百里，“百里啊，你什么时候学了揭人短处这坏毛病啊？一会儿欧阳若是想揍你，我可不帮你挡着，这回确实是你理亏在先呐。”
闻言，聿百里只觉得头皮发麻，全身发凉，便笑不出来了。曾几何时，欧阳揍了他一顿，揍完，别说封爵以了，连百晓生都没能认出他来，客客气气地问：“自古英雄出少年，这位少侠的造型挺别致，与在下一位以骚包叱咤江湖，恃无耻笑傲武林的朋友颇为相像啊！敢问少侠尊姓大名？”
他郁郁地答了句：“我刚被欧阳揍了一顿。”
百晓生立刻换上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是百里啊，难怪感觉甚为熟悉啊！我还当这江湖又出了一个奇葩呢。”语气中不无遗憾。见他垂着头，遂又拍着他的肩膀劝慰道，“百里啊，欧阳虽然常杀人，但是嫌少揍人，将人头揍成猪头这种事情更是闻所未闻啊！”
言下之意，似乎还挺与有荣焉。
噗——
向来信奉打落牙齿活血吞的他吐出了自闯荡江湖以来的第一口血！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
聿百里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就想往外蹿。却不想他身子还未站稳，臀上已挨了欧阳东风一脚。那一脚，欧阳东风用足了十成力，于是乎，聿百里以破竹之势飞了出去，扑倒在数丈外一处府邸的屋顶上，又顺着屋顶的坡度往下滚，滚到屋檐边缘的时候本是要坠地的，却像是被檐下什么东西给勾住了衣服，也是这样，聿百里才将将稳住了身形。
只是，花红柳绿的聿百里就那么挂在屋檐边，他若不扭动挣扎倒还罢，他一动，倒像是一幅迎风招展的幡，远远望去，颇有些热闹。
封爵以见状，兴味盎然地啧啧叹了几声，直想赞欧阳这一脚踢的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妙，却又怕他这么一赞，欧阳心情舒畅之下一时激动将他也“挂”了上去。遂摇着头，语带指责地说起了欧阳东风的不是，“欧阳，虽说百里那点薄面早被他折腾没了，可百里毕竟是咱们自己人，你这一脚，别看飞出去的是百里，折的可是咱们大家的颜面啊。没准，瞧见了刚才那一幕的叔伯姑婶现在正在想，排名第九的杀手这么不济，那排名第一第二的肯定也不咋样。”
在封爵以的认知里，依照欧阳东风寡言的性子，顶多是如常般给他一个冷脸和一声冷哼，再多便没有了。
是以，他根本没有想过欧阳东风会回他话，还不止一句。
虽然只是寥寥数语，但是，其威力比之“百晓堂”门口百晓生满目依依之情的紧紧拽住他的衣袖在他耳畔轻轻吐出那句“锦州边氏未免《素衣针谱》被贼人窃了去，便将其刺与边氏长女背部相传至今”更是强上百倍不止。
欧阳东风说：“百里现在身处的院落便是慕容山庄的别院。”
他一愣。
欧阳东风说：“百晓生说，边红杏入慕容山庄后便一直住在那别院里。”
他觉得牙有些痒，便磨了几下。
欧阳东风说：“若是不能令心仪的女子钟情于你，到时折的可不单单是你我的颜面，只怕江湖上所有的杀手都会和你拼命。”
“为什么？”磨牙的间隙，封爵以问道。
“百晓生开了赌局，大家都下了血本。”
欧阳东风挥了挥衣袖飘然远去，独留封爵以一人站在原地磨牙。
不消说，他离开百晓堂以后，百晓生不仅在江湖上胡说八道，还借机开了赌局诱得那些杀手下了重注。
唉！这年头的杀手虽然很反感“集体活动”，但是，“集体荣誉感”还是很强烈的！
他到底该为百晓生那没有极限的邪恶感叹一声世风日下，还是该为众杀手不知从何而来的主人翁精神自豪？
显然，以上两种都不是正确答案。
“老大，救我——”
远看，聿百里那是迎着风花枝招展。
然，他知道，其实那是聿百里在发抖打颤。
谁让深具不怕死精神的聿百里怕高呢？
现在，最正确的答案就是他要想个什么样的法子既可以把聿百里弄下来，又可以不进边红杏的院子？
有这么两全其美的法子么？
自然是有的！
没多久，聿百里便被人从府第内扔了出来。
深以为耻的感觉再次如洪水般向封爵以袭来——几个没有武学根基的家仆轻轻松松就将江湖排名第九的杀手扔出了大门，恐怕不是家仆人多力量大，而是江湖排名第九的聿百里太太太太……不济了！
心中虽是这么想的，封爵以还是走过去扶起了聿百里，关切地问道：“百里，你没事吧？”
聿百里定定地看了封爵以数秒，然后咧嘴一笑，道：“老大，我看见大嫂了！”
——老大，我看见大嫂了！
这话听着，怎么就好像……好像他看见的人是他娘子一样？
他曾听聿百里说过家中有一兄长，名聿千里。想来，是见着那聿千里的娘子了。只是——“你大嫂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你被扔了出来？”
聿百里点头。大嫂可不就是那么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扔了出来么？
“百里啊，你是不是做过什么对不起你大嫂的事情啊？”不然，一个妇道人家能那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小叔子“咻——”一下被扔出去？鬼都不信！
闻言，聿百里欲哭无泪，两手分别紧紧抓住封爵以的两肩，泪流满面：“老大，那是我大嫂啊——我敢吗我？我就算有那心也没那胆啊——不对，我根本就没存过那心，我可以对天发誓！老大，你要相信我啊——”
封爵以擦了擦额角的冷汗，道：“慢慢说，慢慢说。老大怎么会不相信你呢？关键不在于老大信不信你，而是你大哥……”
话没说完，便被聿百里打断了，“和我大哥有什么关系？”
如果和你大哥没关系，那和谁有关系？封爵以被问住了，男人的直觉告诉他：马上会有一些不好的事情发生。
事实证明，男人的直觉也是很灵验的。
当聿百里将他被扔出来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后，不好的事情立刻降临在了聿百里身上——他被封爵以一掌打飞了出去。
据聿百里转述，当时的情形是这样的——他大声呼救以后，一名白衣女子自廊下走出，打量了他一番，便叫来一些人将他从困境中解救了出来。
脚踏着土地的聿百里百感交集：危难关头，大声呼救才是上策。但是，来救你的也许不是你一直信赖的老大，而是一个陌生人。
是以，聿百里整了整衣衫，尽量使自己看起来庄重一些。但是，花红柳绿就是花红柳绿，不管他拍几次灰、正几次衣襟，也不过是从骚包到极致变成极致的骚包而已。与庄重，依然天差地远。
聿百里整好衣衫，对白衣女子拱手相谢，“今日逢姑娘相救，此恩他日百里定必相报。只要是姑娘有差遣，百里定无不从。”
白衣女子对他微微福身算是还礼。
倒是一名匆匆而来的老者护在白衣女子面前，“请这位公子慎言，这位是我慕容山庄的少夫人，莫乱了称呼。”
慕容山庄的少夫人？那不就是边红杏？老大的梦中恋人？
来姑苏找老大的前一晚，他和百晓生喝酒到天亮。百晓生教会了他划一种新的酒拳：江南有座姑苏城，姑苏城里慕容府，慕容府里边红杏，边红杏啊边红杏……
“边红杏？”聿百里脱口而出。
白衣女子微微诧异，看他的眼神里便多了几分打量。
那老者却是动了怒，再开口就显得有些不客气了：“虽然公子不请自来，但还请公子自重些，我家少夫人的名讳直呼不得！”
好吧！直呼其名确实不太好。
聿百里说到这里的时候，封爵以额角的冷汗已经全干了，隐现青筋跳动，“继续说。”
“我想了半天，还是觉得我应该唤她为大嫂最合适！”
封爵以抬头望天，右手在剑柄上流连。
聿百里浑然未觉，继续说着：“老大，我还在大嫂面前狠狠夸了你一番呢。大嫂那时的表情，很是惊喜啊！老大，如果当时你在场……”
惊喜？怕是惊恐吧！
封爵以拍拍聿百里的肩，示意他可以闭嘴了，然后，满怀惆怅地叹了口气，“百里啊，如果当时我在场的话，你就不会被扔出来了。”
聿百里点头。
顿了一下，封爵以又道：“最起码也要让他们乱棍把你打出来！”
聿百里正要习惯性点头，一想不对，立刻摇头，“老大，你怎么比大嫂还狠？”
……大嫂？
封爵以眉毛跳了几下，然后，聿百里便以一种飞翔的姿势离开了土地，去向未知的远方。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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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说江湖第一都是一些高来高去、来无影去无踪、不屑与平头百姓为伍的神仙一般的人物？
别的江湖第一是什么样子，她不清楚。但是，至少此刻站在她面前的这个号称江湖第一杀手的人绝对是与传闻相悖的。
传说哦，江湖第一杀手封爵以武功深不可测，独来独往，喜怒无常……她还记得天桥上的说书先生每每讲到这里的时候总是将惊堂木重重一拍，顿了许久才缓缓地说：“正可谓一念起，合家欢乐；一念灭，家破人亡。”
所以，当传说中的江湖第一杀手笑着对她说“姑娘，你救了在下一命，在下实在无以为报”的时候，她忙不迭地就接了下句：“大恩不言谢！公子若是无以为报那就不用报了。”
但是——
显然，江湖第一的想法并不会因一个小女子单薄的一句话就改变，他只是自顾自接下去说：“那在下就以身相许好了。”
这一刻，柳灿星都快哭出来了。
她哭丧着脸看着他，怯怯地问：“你真的是传说中的江湖第一杀手封爵以吗？”
封爵以点头。
然后，只见柳灿星拔腿就往屋外跑，边跑边喊：“师兄，不好了，我又闯祸了，我把江湖第一杀手封爵以治傻了——”
原本，封爵以是半靠在床头的，闻言，身形晃了晃，滑下寸许。
少顷，柳灿星拖着一个书生打扮的青年进了屋，指着封爵以朝那青年哀求道：“师兄，你就再帮星儿一回嘛，那可是江湖第一杀手封爵以啊，要是他傻了，我以后肯定没好日子过了。师兄，就一回，最后一回，好不好嘛？”
那青年自打进屋后就没有正眼看过他，只是含着笑盯着柳灿星瞧，等柳灿星说完话眼巴巴地看着他，才慢条斯理地开口问道：“以后还胡乱捡东西回家救治吗？”
胡乱捡……东西？
他是东西？还是胡乱捡回来的东西？
封爵以刚想开口反驳，但一想又觉得不对劲，难道他要说自己不是东西吗？
不过，他确实是那个姑娘从荒郊野外捡回来的，如果那姑娘没有捡他回来，那么，现在的他能不能喘气还是个未知数。救命之恩啊！这么一想，封爵以在心底哀叹一声，便没了去争辩的想法。
“不敢了。”柳灿星赶忙摇头。
那青年也不着急给他号脉，只是问柳灿星：“他做了什么事情说了什么话让你觉得你把他给治傻了？”
柳灿星将封爵以醒来以后两人的对话描述了一番，过程之详尽，内容之详实，让屋内的两名男子不约而同皱起了眉。
封爵以皱眉是因为他看到那青年因那句“以身相许”眸底一闪而过的狠辣。那种眼神他太熟悉了，每当他将剑轻轻地搁在别人脖子旁边的时候，大抵也是这样的眼神吧。
看来，他的接下来的日子肯定会很难过。
唉——
虽然他是江湖第一杀手，武功高深，令许多人闻风丧胆。但是，现在他只剩下半条命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而那青年皱眉，则是——
第四日清晨，柳灿星发现封爵以不见了。
“师兄，封公子好像走了。可是，他身上的伤最起码还要养个半个月才能康复啊。”柳灿星很是想不明白。
江帆影倒是不以为意：“他是江湖第一嘛，既然是江湖第一，康复的肯定要比一般人快一些。”他再不走那伤这辈子都好不了了。
“也对。”有道理！柳灿星点头，遂又嘟起嘴不高兴地说：“可是他说要帮我找《素衣针谱》的呀。”
“那他肯定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到《素衣针谱》来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了。”
江帆影继续忙着手中的事情，眼角眉梢隐隐含笑。
他被算计了！
封爵以面目扭曲地走出“百晓堂”，牙齿咬得咯咯响，模样甚为骇人。
他回家休养了两个月后立刻马不停蹄地开始找那本《素衣针谱》。最初，他觉得这应该是一本与暗器有关的书籍，遍寻不着后，他想柳灿星既然略懂医术，那么，这应该是一本讲述针灸针法的医书才对。结果，依然没有一点头绪。
无奈之下，他找上了百晓生。
百晓生一边快乐地清点着那满满一箱的银子，一边问他：“江湖第一杀手什么时候对女儿家的东西感兴趣了？”
“一个朋友要找的。”
“哦？”点算清楚数目后，百晓生合上箱盖，朝他挤眉弄眼，“女的？”其神态之邪恶、之八婆，是笔墨难以勾画出来的！
封爵以点点头。
唉！如果不是无路可走，他是顶不愿意来找百晓生的。虽然他和百晓生素有交情，但是，这家伙爱财不说，还很八婆，加油添醋的八卦能力更是可见一斑。
他这一挤眉弄眼，预示着过不了几天江湖上又将有与江湖第一杀手有关的新传闻了。比如，为爱寻寻觅觅的江湖第一杀手伤不起；再比如，拿什么拯救你，江湖第一杀手的神秘爱人；再再比如，江湖第一杀手紧跟私奔潮……
百晓生长叹一口气，开始卖关子：“你想要那本《素衣针谱》？这若是在一个月前，那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但是，现在嘛，只怕就难了。”
封爵以挑眉，百晓生拿起长案上的折扇哗啦一下打开，“封兄可曾听闻过‘锦州边氏’？”
锦州边氏？
似乎在哪里听过？仔细地想了一下，封爵以想起有次在茶馆听几个从京城来的商人说起过锦州边氏，好像还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那几个京城商人说起锦州边氏时那一脸艳羡神往……话说，他堂堂江湖第一杀手还没有被人这么虔诚地崇拜过呢。
百晓生道貌岸然地摇着折扇，“封兄应该知道现今最出名的‘锦绣’吧？以其独特的刺绣针法在诸多绣品中脱颖而出，当今世人无不以一身锦绣华裳为尊贵。但这‘锦绣’的创始人姓甚名谁只怕知道的人就不多了——锦州边府的四小姐边素衣。你要找的那本《素衣针谱》就是这位四小姐记载锦绣针法的随身册子……”
“那就是说只要找到边素衣就可以找到《素衣针谱》了？”封爵以打断百晓生的话，“这有什么难的？”
百晓生神情复杂地看着封爵以，“如果你要找的是边素衣，那倒是很简单，现在抽出你的剑往脖子上这么一划拉，你很快就能见到她了。”说着，百晓生还比划了一个自刎的动作，神态决绝，义无反顾。
这意思是……边素衣死了？封爵以愣了一会才明白过来，“那《素衣针谱》在谁手里？”
百晓生自命百事皆晓，但内心深处还是有一事始终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封爵以这样一个和严肃、冷酷、漠然完全不沾边又缺乏耐心的人是怎么成为江湖第一杀手的？
看看人家号称江湖第二杀手的欧阳东风，不仅定下了三不杀的规矩，每次出现总是人未至杀气先达，多有格调啊！再看看那排名江湖第九杀手的聿百里，武功造诣与封爵以相差甚远，容貌也不如封爵以出色，但是，人注重包装啊，人会打扮啊，瞧那造型，花红柳绿的，堪称杀手界的一朵奇葩，多让人耳目一新啊！就连那好不容易挤进江湖杀手排名前五十的万仁痕也有着强烈的杀手自觉，左看右看横看竖看都比他面前这位传说中的江湖第一要敬业得多啊。
难道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百晓生心下感慨良多，面上却是神色未变，继续娓娓而谈：“锦绣针法向来只传长女，长女再传长女，代代相传……”
“我只想知道《素衣针谱》在谁手里？”封爵以重申道。他对那套针法不感兴趣，至于别人怎么传承的，那就更不关心了，他只想知道《素衣针谱》的下落！
“《素衣针谱》在锦州边氏这一代的长女也就是姑苏慕容家的儿媳边红杏手里。”这一回，百晓生说话不再卖关子绕圈子了，飞快地说出了封爵以想知道的答案。
封爵以满意地点点头，收回手中的剑。关键时刻，还是武力最能解决问题啊！
就在封爵以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百晓生摸了摸完好无损的脖子，笑得不怀好意地冲他的背影喊了一句：“对了，封兄，《素衣针谱》一直以来都是边氏长女的嫁妆之一哦。”
当然，若百晓生只单说了这一句，封爵以的脸还不至于面目扭曲变形。
但是，当素来认钱不认人的百晓生决定古道热肠一次，无惧封爵以手中那柄适才刚与他的颈脖亲密接触过的长剑，也无畏传说中江湖第一杀手喜怒无常的性子，几步冲到封爵以身侧，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以后，封爵以的脸如百晓生所愿扭曲变形了。
见状，百晓生快乐地挥着手目送封爵以离开。
直到数日后，封爵以进了苏州城，他的脸色依然还是臭臭的。
他很肯定，他被那个江帆影算计了！
如果他不是找过百晓生，那他这辈子都找不到那本《素衣针谱》。
且不说不会有人见着一个姑娘就问：“姑娘，可否脱一下衣裳让在下看一眼你的背？”就是那些喜好偷窥姑娘家洗澡沐浴的鼠辈也不会将注意力放在姑娘家的背部。
狠！真狠！
江帆影真狠——他不过是顺口对柳灿星说了句以身相许，连续虐待了他三天尚不算，还拐骗了柳灿星一起来算计他！
百晓生更狠——他一只脚都跨出那门槛了，还非得追上来告诉他那与锦州边氏有关的鲜为人知的一段秘闻。
不过，最狠的显然还是那锦州边氏的先人——你为什么不将《素衣针谱》一针一针绣成锦缎呢？这样既昭显了锦州边氏的绣功，万一哪代子孙落魄了还能换些银两使使。就算不绣成锦缎，你写在纸上、画在绢帛上，哪怕你就是刻在竹简上也行，你怎么就偏偏就想出来要将《素衣针谱》刺在边氏长女的背上呢？你倒是下的去手刺，可是让他怎么办？他可下不去手扒姑娘衣服看啊！
这就是为什么百晓生说在一个月前想要那本《素衣针谱》很简单，而现在却很难的原因——因为边红杏一个月前嫁进了姑苏慕容家。
一个月前，他若想要那本《素衣针谱》，只要把边红杏娶进门就可以了。但是，现在，边红杏早已罗敷有夫，他就算是想去抢亲也来不及了啊！
死者已矣，锦州边氏先人的所为就算比今日再狠上千万倍，这口气他也只能含血自个儿吞了。然，那江帆影和百晓生，他定是要寻个机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
太不把他堂堂江湖第一杀手放在眼里了！
想到这里，封爵以想起了不久前死在他剑下的一个采花贼。
当他的剑穿透采花贼心脏的那一刻，那个采花贼居然冲他露出一个璀璨的笑，说：“扒姑娘的衣服，那是一种乐趣！”
啊——呸！
他是一个杀手，一个一流的杀手！他的乐趣不是找一本书，更不是为了找这本书而去扒姑娘家的衣服。他的乐趣应该是在电光火石间取人性命，然后淡笑着看世人将他敬仰、将他膜拜、将他传说……
正当他在遐想中的美好未来里徜徉的时候，一股厚重而又熟悉的杀气由远及近向他而来。
他抬首，不意外看见两个熟人。
一个是代表了杀手的格调，极有原则的欧阳东风。
另一个则是杀手界的奇葩，骚包到欠扁的聿百里。
今日的聿百里依旧花红柳绿得让人眼花缭乱，有了聿百里的映衬，再瞧欧阳东风身上那件白到耀人眼的衫子便不像往常那样刺目了。
封爵以每每想起这两人，总是忍不住深以为耻！
你说说，一个杀手，将自己塑造的那么具有标志性做什么？难道还担心自个儿的仇家要报仇寻不着人，让人好找么？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行为？
这是一种找死的行为！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
这是一种不怕死的精神！
此刻，最不怕死的两个杀手正站在他面前，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神色很是复杂。
当一个杀手目光炯炯地盯着你的时候，你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与之应对；当两个杀手目光炯炯地盯着你的时候，你就可以放松了，他们至少先要打上一架干掉其中一个才会对你下杀手。
要知道，他们杀手对于群体类活动是很不屑的。要没点真才实学，谁敢来过这种提溜着脑袋过活的日子？
是以，封爵以心情颇好地吃着花生米、喝着老白干、哼着小曲儿坐在一旁准备坐山观虎斗。
只是，这两人今日的神情却是不太对。
先说那白衣飘飘，冷若寒霜的欧阳东风，往日盘踞在眼角眉梢的冰寒统统不见了，如今拧着眉，抿着唇，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封爵以对比了一下多年前不小心撞见师父在茅厕时的憋屈模样，倒是有九成相似。嗯，师父当年便秘时就是这幅神情。
思及此，封爵以在两人开打前好心好意地给欧阳东风倒了一杯茶，语重心长地对欧阳东风说道：“欧阳，咱有病可得治啊！千万别抹不开面子讳疾忌医啊！”
欧阳东风手上的茶杯抖了一下，两道眉生生拧出了一个川字。
聿百里本是一副“心有千千结，但求谁人解”的无奈神色，听了封爵以这话，又觑了一眼欧阳东风，当下便笑倒在地上。
“欧阳，十男九痔……”聿百里笑得直喘气，“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欧阳东风轻哼了一声，丢过一个森森然的眼风，却没能骇住聿百里肆意的狂笑。倒是封爵以，端着一张笑盈盈的脸看着在地上打滚的聿百里，“百里啊，你什么时候学了揭人短处这坏毛病啊？一会儿欧阳若是想揍你，我可不帮你挡着，这回确实是你理亏在先呐。”
闻言，聿百里只觉得头皮发麻，全身发凉，便笑不出来了。曾几何时，欧阳揍了他一顿，揍完，别说封爵以了，连百晓生都没能认出他来，客客气气地问：“自古英雄出少年，这位少侠的造型挺别致，与在下一位以骚包叱咤江湖，恃无耻笑傲武林的朋友颇为相像啊！敢问少侠尊姓大名？”
他郁郁地答了句：“我刚被欧阳揍了一顿。”
百晓生立刻换上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是百里啊，难怪感觉甚为熟悉啊！我还当这江湖又出了一个奇葩呢。”语气中不无遗憾。见他垂着头，遂又拍着他的肩膀劝慰道，“百里啊，欧阳虽然常杀人，但是嫌少揍人，将人头揍成猪头这种事情更是闻所未闻啊！”
言下之意，似乎还挺与有荣焉。
噗——
向来信奉打落牙齿活血吞的他吐出了自闯荡江湖以来的第一口血！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
聿百里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就想往外蹿。却不想他身子还未站稳，臀上已挨了欧阳东风一脚。那一脚，欧阳东风用足了十成力，于是乎，聿百里以破竹之势飞了出去，扑倒在数丈外一处府邸的屋顶上，又顺着屋顶的坡度往下滚，滚到屋檐边缘的时候本是要坠地的，却像是被檐下什么东西给勾住了衣服，也是这样，聿百里才将将稳住了身形。
只是，花红柳绿的聿百里就那么挂在屋檐边，他若不扭动挣扎倒还罢，他一动，倒像是一幅迎风招展的幡，远远望去，颇有些热闹。
封爵以见状，兴味盎然地啧啧叹了几声，直想赞欧阳这一脚踢的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妙，却又怕他这么一赞，欧阳心情舒畅之下一时激动将他也“挂”了上去。遂摇着头，语带指责地说起了欧阳东风的不是，“欧阳，虽说百里那点薄面早被他折腾没了，可百里毕竟是咱们自己人，你这一脚，别看飞出去的是百里，折的可是咱们大家的颜面啊。没准，瞧见了刚才那一幕的叔伯姑婶现在正在想，排名第九的杀手这么不济，那排名第一第二的肯定也不咋样。”
在封爵以的认知里，依照欧阳东风寡言的性子，顶多是如常般给他一个冷脸和一声冷哼，再多便没有了。
是以，他根本没有想过欧阳东风会回他话，还不止一句。
虽然只是寥寥数语，但是，其威力比之“百晓堂”门口百晓生满目依依之情的紧紧拽住他的衣袖在他耳畔轻轻吐出那句“锦州边氏未免《素衣针谱》被贼人窃了去，便将其刺与边氏长女背部相传至今”更是强上百倍不止。
欧阳东风说：“百里现在身处的院落便是慕容山庄的别院。”
他一愣。
欧阳东风说：“百晓生说，边红杏入慕容山庄后便一直住在那别院里。”
他觉得牙有些痒，便磨了几下。
欧阳东风说：“若是不能令心仪的女子钟情于你，到时折的可不单单是你我的颜面，只怕江湖上所有的杀手都会和你拼命。”
“为什么？”磨牙的间隙，封爵以问道。
“百晓生开了赌局，大家都下了血本。”
欧阳东风挥了挥衣袖飘然远去，独留封爵以一人站在原地磨牙。
不消说，他离开百晓堂以后，百晓生不仅在江湖上胡说八道，还借机开了赌局诱得那些杀手下了重注。
唉！这年头的杀手虽然很反感“集体活动”，但是，“集体荣誉感”还是很强烈的！
他到底该为百晓生那没有极限的邪恶感叹一声世风日下，还是该为众杀手不知从何而来的主人翁精神自豪？
显然，以上两种都不是正确答案。
“老大，救我——”
远看，聿百里那是迎着风花枝招展。
然，他知道，其实那是聿百里在发抖打颤。
谁让深具不怕死精神的聿百里怕高呢？
现在，最正确的答案就是他要想个什么样的法子既可以把聿百里弄下来，又可以不进边红杏的院子？
有这么两全其美的法子么？
自然是有的！
没多久，聿百里便被人从府第内扔了出来。
深以为耻的感觉再次如洪水般向封爵以袭来——几个没有武学根基的家仆轻轻松松就将江湖排名第九的杀手扔出了大门，恐怕不是家仆人多力量大，而是江湖排名第九的聿百里太太太太……不济了！
心中虽是这么想的，封爵以还是走过去扶起了聿百里，关切地问道：“百里，你没事吧？”
聿百里定定地看了封爵以数秒，然后咧嘴一笑，道：“老大，我看见大嫂了！”
——老大，我看见大嫂了！
这话听着，怎么就好像……好像他看见的人是他娘子一样？
他曾听聿百里说过家中有一兄长，名聿千里。想来，是见着那聿千里的娘子了。只是——“你大嫂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你被扔了出来？”
聿百里点头。大嫂可不就是那么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扔了出来么？
“百里啊，你是不是做过什么对不起你大嫂的事情啊？”不然，一个妇道人家能那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小叔子“咻——”一下被扔出去？鬼都不信！
闻言，聿百里欲哭无泪，两手分别紧紧抓住封爵以的两肩，泪流满面：“老大，那是我大嫂啊——我敢吗我？我就算有那心也没那胆啊——不对，我根本就没存过那心，我可以对天发誓！老大，你要相信我啊——”
封爵以擦了擦额角的冷汗，道：“慢慢说，慢慢说。老大怎么会不相信你呢？关键不在于老大信不信你，而是你大哥……”
话没说完，便被聿百里打断了，“和我大哥有什么关系？”
如果和你大哥没关系，那和谁有关系？封爵以被问住了，男人的直觉告诉他：马上会有一些不好的事情发生。
事实证明，男人的直觉也是很灵验的。
当聿百里将他被扔出来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后，不好的事情立刻降临在了聿百里身上——他被封爵以一掌打飞了出去。
据聿百里转述，当时的情形是这样的——他大声呼救以后，一名白衣女子自廊下走出，打量了他一番，便叫来一些人将他从困境中解救了出来。
脚踏着土地的聿百里百感交集：危难关头，大声呼救才是上策。但是，来救你的也许不是你一直信赖的老大，而是一个陌生人。
是以，聿百里整了整衣衫，尽量使自己看起来庄重一些。但是，花红柳绿就是花红柳绿，不管他拍几次灰、正几次衣襟，也不过是从骚包到极致变成极致的骚包而已。与庄重，依然天差地远。
聿百里整好衣衫，对白衣女子拱手相谢，“今日逢姑娘相救，此恩他日百里定必相报。只要是姑娘有差遣，百里定无不从。”
白衣女子对他微微福身算是还礼。
倒是一名匆匆而来的老者护在白衣女子面前，“请这位公子慎言，这位是我慕容山庄的少夫人，莫乱了称呼。”
慕容山庄的少夫人？那不就是边红杏？老大的梦中恋人？
来姑苏找老大的前一晚，他和百晓生喝酒到天亮。百晓生教会了他划一种新的酒拳：江南有座姑苏城，姑苏城里慕容府，慕容府里边红杏，边红杏啊边红杏……
“边红杏？”聿百里脱口而出。
白衣女子微微诧异，看他的眼神里便多了几分打量。
那老者却是动了怒，再开口就显得有些不客气了：“虽然公子不请自来，但还请公子自重些，我家少夫人的名讳直呼不得！”
好吧！直呼其名确实不太好。
聿百里说到这里的时候，封爵以额角的冷汗已经全干了，隐现青筋跳动，“继续说。”
“我想了半天，还是觉得我应该唤她为大嫂最合适！”
封爵以抬头望天，右手在剑柄上流连。
聿百里浑然未觉，继续说着：“老大，我还在大嫂面前狠狠夸了你一番呢。大嫂那时的表情，很是惊喜啊！老大，如果当时你在场……”
惊喜？怕是惊恐吧！
封爵以拍拍聿百里的肩，示意他可以闭嘴了，然后，满怀惆怅地叹了口气，“百里啊，如果当时我在场的话，你就不会被扔出来了。”
聿百里点头。
顿了一下，封爵以又道：“最起码也要让他们乱棍把你打出来！”
聿百里正要习惯性点头，一想不对，立刻摇头，“老大，你怎么比大嫂还狠？”
……大嫂？
封爵以眉毛跳了几下，然后，聿百里便以一种飞翔的姿势离开了土地，去向未知的远方。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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