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花开曲寒
废城气候湿热，时常阴雨。东方子月和水清寒到的这一天是属于难得的好天气，而今天天一亮就细雨绵绵了。
子月刚睡醒，就有两个丫环提来热水让她沐浴，说是水公子吩咐的。子月身上正粘热得难受，脱了衣裳踩进木桶里坐下，热水浸没整个身体，通体舒畅。
这个水清寒，还真是好好利用了一番自己“准姑爷”的身份。
洗了热水浴，子月踏出房门。门口候着的丫环递给她一把白色面绣茶花的雨伞，她拿了打开，刚准备去前厅，想起什么又突然停下。她走到对面水清寒的房门口，伸手敲了敲。“水清寒！起床啦！”
进她屋内收拾的丫头听她叫门，跑出来应道，“东方小姐，水公子很早就起床了，说是要出门，这会儿在饭厅用饭呢。”
出门了？
难道他这么听话给她买水晶梅花包去了？
哈！
撑着伞快步穿过庭院，走上去前厅的走廊。她随手在廊椅上搁下没收的雨伞，就往前厅赶。子月心里高兴，脑子里全是梅花包。
梅花包啊梅花包，除了紫曜做的桂花糕和紫萝饼之外，就属你我最爱了！透明的包上开五朵花瓣，里面是红红绿绿的馅料，酸甜可口，吃多少个都不够！
子月心里那个美啊，她一到前厅，就有下人引她去了前厅旁边的饭厅。花氏一家三口早已坐定，对着门口坐着的不就是脸上老挂着笑的水清寒。
他今日白衫配了银腰带，本是一身清爽，偏在衫上绣了金龙白云。龙头在右边胸襟，龙尾在左边衣角。张牙舞爪，身形却隐于云后，让书生样的他添了些恰到好处的张狂，和平时有点不一样。
不过，有点不对啊……
子月无意研究他的穿着，她的视线从水清寒脸上落到饭桌上，再落到花家三口的筷子上，眉头慢慢皱起。
饭桌有两个盘，一个空了，一个上面摆着两个梅花包，他们筷子上都夹着个吃过的梅花包。
怎么只剩了两个给她？
皱起的眉头更纠结了。
“东方姑娘。”花曼萝先向她问好，白皙的脸上略显憔悴，但是精神还不错。再见子月，她已经冷静了许多。
“东方姑娘，不好意思。水公子说你晚起，我们就先用饭了。”花茂生精神烁烁，不像是毒发的样子。看来寒毒还没有发作。
“东方姑娘，快来吃饭。”花艳如站起身招呼她，笑脸盈盈，心情很好。子月应了声慢慢走过去在水清寒旁边坐下，早就没了刚才的兴奋劲儿了。
水清寒哪里看不出她不高兴，低头凑近她耳边，“子月不是一早就想吃鬼丑的点心吗？”
一听鬼丑的点心就来劲了，眉头舒展，高高扬起，“在哪？”子月一把抓住水清寒的袖子。
他扬手招来身旁的丫环，“烦劳替子月姑娘拿出来。”他对那丫环展颜一笑，惹得她满脸红云，慌慌然走到一旁高几端来一个食盒放在子月面前。
子月看那食盒传来丝丝热气，兴奋得去开盖，却被水清寒伸手挡了。
“不能心急，我来。”他伸出双手，捏了盖子，往上一提，盒里的热气慢慢从盒子里散了开来。他停了一会儿，才把盖子完全打开。
食盒里摆着普通的白瓷盘子。上面摆着四只形似水晶梅花包的东西，皮儿和饭桌上的同样晶莹剔透，不同的是，是合拢的“花骨朵”，五瓣花瓣并未盛开。
但随着盒里的热气慢慢的散开，那五朵花瓣缓缓地慢慢开放，直到完全展开，露出红红绿绿的馅料。
众人称奇。花艳如惊讶地问，“水公子，这花为何会开？”
“这包的皮我做了两层，里外两层遇冷收缩的速度不同，内快外慢，热气散开的时候，自然就开花了。”他为花艳如解释，但很快去看子月反应。清涟吃这道点心的时候，可是开心得紧呢。
可他却发现子月似乎不那么惊讶，只是静静地等花开齐之后，检视着花蕊中心的馅料。她小声嘀咕，“唔……有红有绿，没啥不同的。”
她举筷夹了一个放到嘴里，一咬，一嚼，立时笑开！
她嘴里嚼着，空着的一手抓了水清寒的袖，“好吃！”不但酸甜可口和九香楼的一样，比九香楼的多了一丝香醇，在嘴里多嚼几下，居然回味无穷。
这丫头。原来不爱花样，只要味道好吃，还真是实在。水清寒情不自禁地拍了拍她拉着自己袖的手，“你喜欢，改天我再做。”这样亲密的动作做来，他奇怪自己丝毫没觉得无礼。或许是因为她性子直爽，和她相处不觉得拘束。
“你做的？”她惊讶。
“我没办法立刻让鬼丑来给你做点心，不过鬼丑在我家十年，清涟喜欢吃他做的，我就学了点皮毛。”
“太好了！”子月手下用劲，抓紧了他手臂，“你学了哪些，得空了都得给我做！”
水清寒只觉得手臂被她抓得生疼。“都是些甜食，你吃了不腻吗？”
“不腻不腻！”子月放开他，迅速进攻另外的梅花包。
替她倒了杯茶，水清寒塞到她手中。她也没发觉，顺手喝了一口，又继续吃。看她大口大口的，水清寒倒忘了自己吃。
他一早起来去了九香楼买了他们的水晶梅花包，然后回来按鬼丑的方法做了正宗的梅花包。
昨天她说今天还要吃，他就想起鬼丑说过这水晶梅花包原名“陌上花开”，本来是蜀无的小吃。蜀无善酿酒，当时最出名的是一种用当地特有的花果酿制的酒，醇而不辛，甘甜香郁。这道“陌上花开”，就是加了这种花果酒制作的。
九香楼的厨子当然没有这种花果酒，他用的是自己带来的。那时鬼丑知道他要来这里，就在他随行包袱里放了一小瓶。其实他也一直奇怪鬼丑为什么会有早已经绝种的花果种子，水府的菜园里可种了不少这种红皮绿囊的果子。
“水公子，这茶花酥是我学娘的手艺做的，你尝尝。”一旁，花艳如递来一小蝶茶花酥，水清寒谢过，夹了一块吃了，扭头见子月杯中无茶，又给她续了一杯。
花艳如看在眼里，低头吃着九香楼的梅花包，心里不是滋味，脑中都是刚才子月青葱白玉的手和水清寒修长宽大的手相互交叠的画面。
早膳过后，水清寒和子月到前厅后面的花园亭中小坐。
水清寒询问子月的看法：“子月，你说花夫人所有的白珠和元兄所有的紫珠，能不能用来解寒毒？如果可以，那就可以救花老爷和清涟了。这样清寒也算是将功抵过了。”说到底，虽然昨夜因为子月心里没那么介怀，但始终是因为他带了清涟去寒清池，才会出事的。
“停！”子月打断他，“我说，你不要一说话自己叫自己名字好不好？说‘我’就可以了。文绉绉的我听着变扭。”
越过墙头，她看到东面那棵高过围墙的山茶树。绵绵雨幕中，白底缀红斑的茶花轻轻点头。
子月收回视线，继续教育他：“我不喜欢那些门面功夫了。”
水清寒颔首，“清寒知道了。”
“嗯？”她伸出手指着他的鼻子。
看来，她已经把能做点心给她吃的自己当成自家人了。水清寒不觉好笑，连忙改口：“我知道了。”
子月这才收回手指，满意地点点头。她这才想起回答水清寒刚才问她的，“其实，你也不用问我那两颗珠子能不能解。”
水清寒不出声，听她下文。
子月的下文，非常简单。
“问他们拿了试试，不就行了？一颗不行，两颗一起来。”
水清寒汗颜。这个子月，如果花夫人和元兄那么容易就肯把白珠和紫珠交出来，他也不用问她了。不过再想她的行事作风，确实极有可能用武力来解决。而且，花夫人不必说肯定打不过她，昨夜已经被她伤了。元兄恐怕也未必是她的对手。
“其实白珠所炼的雪芒剑不是断了吗？那依你看来，有没有可能把它变回原来的珠子？比如，你昨天使的复原术？”
“那个复原术，其实只是移花接木，用的还是花曼萝的真身之力，用来复原白珠可能不行。不过……”
“不过什么？”
“我是想起了烈焰珠。”子月有把握地说，“既然这两颗珠子热力非凡，就算不是什么烈焰珠，也不是什么凡品。除了复原白珠和问金狐狸拿紫珠，我们还可以问问他们这两颗从哪里来的？”
清寒细想，觉得她说的不无道理，“白珠原白也是元兄的，他明日之后才来。我们可以先去问花夫人灵珠的来处。”
“走！”子月率先站起，拽了清寒出亭。脚下一用力，带了他飞上了亭顶。清寒脚下不稳，双手都抓住子月，“为什么上来？”
“这里路近，我感觉到她就在昨晚的院子里。”子月笑他害怕，也不管他，向着东面那棵茶树，一个飞跃，在花园的树顶、墙头分别借力，几下到了昨夜的庭院。
果然，花曼萝带了花艳如正站在茶树下。她一手轻轻抚触茶树上那根枯枝，掌中荧光闪烁，几下之后停了，枯枝却没有任何起色。
就算如今自己精元与真身相合，也救不了这根枯枝。
花曼萝想到她百年修为，却连自己的真身都救不了，心里不是滋味，眼中隐有水光。
花艳如见母亲伤心，正想安慰几句。忽见二人从天而降，吓了一跳。待看清是水清寒和子月，才缓过来。视线一对上水清寒，她就立即羞涩起来，侧身行礼，“水公子。”随后才面对子月，“东方姑娘。”
花曼萝见他们来了，也走了过来，“水公子，东方姑娘。”
二人颔首。
子月走到茶树旁看那根枯枝，“这根枝已经废了。我必须提醒你，当你的精元，也就是你的妖魂再次和这棵茶树相融之后，你修炼时不会再觉吃力，可这根枝所承受的就会隐射到你身上。”
花曼萝点头，“曼萝明白。其实修不修炼，曼萝并不在乎。只要能和茂生终生厮守，余愿足矣。”
“娘，爹会没事的。”花艳如劝道。
花曼萝拍了拍女儿手，对自己利用女儿非常内疚。
此时，水清寒踏上一步，打断她们。“花夫人，清寒唐突。”除了对着子月，他还是习惯这样自称，“清寒想问，花夫人是否知道元兄从何处得来两颗灵珠？”
花曼萝摇头，“我并不知道。”
“是吗？”水清寒不禁失望。
子月提醒道，“金狐狸不是说他后天来嘛，等他来了问他就是了。而且他不是还说必能解毒嘛。”
经她提醒，水清寒郑重点头，暗自提醒自己不能轻易放弃。
花艳如见他们的谈话告一段落，壮着胆子走到水清寒跟前，“水公子，艳如六岁学琴，近日来却无进步，想请公子指点艳如一二，不知……”两汪秋水涟涟，其中的爱慕，呼之欲出。在他看来，公子心在灵珠，说不定何时便跟了元叔叔去找，她心中爱恋至深，不如点破。
“当然可以。”水清寒没想到其它，欣然应允。
“那艳如去拿琴，烦公子去花园亭中等候。”见水清寒点头，花艳如匆匆告别母亲和子月，往自己房里快步走去。
花曼萝见女儿如此，不禁有些担心。这水清寒对艳如始终是寻常神情，恐怕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的艳如注定是要失望的。
那边水清寒见子月已经在往西面走，忙叫住她，“子月不随我一起吗？”
明显人家是要单独找他，她去凑什么热闹？子月背着身边走边摆手，“情意痴缠的事情，你别找我。”身影渐行渐远。
情意痴缠？
水清寒在心里反问，无奈而笑。
那也要他有情才能痴，愿意才能缠啊。
当水清寒走到花园时，花艳如已经拿了自己的琴摆在亭中石桌上试音。
白色琴面，右侧上方画了一朵白色勾红边的茶花，茎叶墨绿。
“水公子。”花艳如见那袭白衫走近，连忙起身。
“坐吧。”水清寒摆手。他在花艳如旁边坐下，谦道，“清寒琴艺不精，不能说指点，只能是相互切磋。”
花艳如复坐下，双手抚琴，嫣然笑道，“公子过谦了，那艳如就献丑了。”指尖，轻拨琴弦，缠绵琴音畅然而出。
一曲凤求凰。
这首曲，水清寒再熟悉不过。清涟六岁时，母亲请人教她琴艺。请的是王都名声鹊起的女琴师司徒飞凤。她是母亲故友，得空前来探望，允诺教清涟三天琴艺，他陪同在旁。结果她一看到他，便弹了一曲凤求凰。音起，鸟栖枝头。弦动，鱼浮水面。
她说他品貌非凡，又是故友之子，值得她破天荒弹一曲凤求凰给他，只可惜性子太冷，情爱难侵，怕是要孤独一生。当时母亲听说誓言不嫁终身的司徒飞凤对着清寒弹了“凤求凰”，好奇赶来，听她说了，便笑她胡扯。她说清寒从小脾性温和，待人和善，且早就有人上门有意婚配。
对这些，水清寒并不在意。只是那一曲惊世绝艳的凤求凰，他倒是熟悉得很。
花艳如的琴艺当然无法和司徒飞凤相提并论，但是指法熟练，琴音中情意绵长，却也不差。
一曲终了，她有片刻不敢抬头看他，踌躇许久，还是鼓起勇气直视，双眸满含期待。“公子以为如何？”
水清寒换以习惯笑容，没有别样情绪。他起身，“方才说了是切磋，清寒理应也弹一曲。”
花艳如听了心里生了希望，莫不是他想以琴曲暗示回应？连忙让到一旁，“公子请。”
水清寒在琴前坐下，伸手，触弦。指过处，沉沉一音盘旋而出。
花艳如一听，只觉耳膜受震，下意识以手掩耳。那沉重的声音却穿过了她手掌，直直插进她耳中。她只觉脑中一顿，双目一和，突然没了知觉。
再睁眼，耳中却是和缓的琴音。她侧头——
水清寒正在她身旁坐着抚琴，琴音悠扬，余音绕梁，她只觉身如梦中。突然琴音嘎止，却见水清寒起身站起，说是元殇来了，他要跟去找寻灵珠。
她心里急切，却见水清寒忽然起身握住她双手，薄唇柔声细语：“艳如，等我回来。”
这一句，让她如入云端。
夏走冬至，花开花败。春风四起，秋叶回转。云雨风雪，不知经年。
她只见归雁，不见郎回。她细数树上茶花，羡看邻家红嫁。
又见年关，絮雪飘飞，爆竹声声。隔壁红妆去年出嫁今年得子，送来鲜红喜蛋。她手中捧着喜蛋，独坐妆台，看镜中贤淑女子已无当日青涩模样。
每日每夜，那一曲凤求凰，在指端徘徊，久久不去。可她的心头，空虚落寞，一片死寂。心中不由自问，若还是当初年少模样，她是否仍会心属那人，落这般孤寂模样……
突然，回旋的低音，陡然响起在她耳畔，震得耳膜发痛。花艳如回过神来，此时自己仍站在石桌旁，身旁是那人单指拨弦。她惊讶地移了一步，一动才发觉脸面湿濡。伸手一摸，已是泪流满面。
她转头无声询问，她这到底是怎么了？刚才的，是梦？是幻？
水清寒只是淡淡一笑，起身抱歉，“清寒不才，只弹一音，便无乐感，让花小姐见笑了。”
只弹一音？花艳如脑中突然想起方才那一声沉重的低音。难道经年的荒凉情境，竟只是自这一音而起？
她举目望向眼前人。
雪白的衣衫上，金龙隐舞。
她犹记得九香楼里初见时的感觉——
七分闲定三分笑，遥看众生乱红尘。
原来，她只是仰望天龙的芸芸众生。
之前梦中的荒凉寂寥，还笼罩在周身。爱慕之心仍在，但一切未曾开始已经结束。
花艳如站直身形，脸上泪痕犹湿。她蹲下半身，盈盈拜礼。再起身，拿了桌上瑶琴，便缓步离去。
水清寒见她背影孤寂，心有不忍，脸上笑容收敛，眉头轻蹙。他何尝愿意伤女子真心？但他本无心，若是罔顾，只怕之后受伤更重。
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会用这个法子。
三寒诀——首寒入幻。
低沉的琴音，配了寒气，随音入脑，便可随意更改她五感。当初被迫学这三寒诀的时候，他明明发誓永世不用的。
“好厉害的幻音。”亭顶，忽然传来子月的声音。水清寒一惊，她不是不来吗？
他步出亭外，往亭顶看去。只见子月正站在亭顶的红瓦上，一看他出来，就从亭上跃下，站到他面前一边绕着他转圈，一边上下看他，嘴里啧啧有声。
“我就说刚才怎么感觉到这边有点冷气，想着过来看看，结果听到点有趣的声音。”想来也正常，他身世还不清着呢，“这声音听了脑袋会有点乱，幻术？”转了两圈，她在他跟前站定问他。
“不是幻术，只是控制了五感。”
水清寒脱口而出。说出口后，自己也觉得奇怪。他不是已经决定不对任何人说的吗？一定，是跟子月呆久了，也变得直爽起来。但也只是昨天才认识……
“控制她五感作甚么？”子月打断了他的冥想。
“清寒……”水清寒的话才开个头，看到对面的墨玉眼半眯着瞄了他一下，连忙改口，“我对花小姐无心，而她对我也只是一时情迷，我不过是想让她早点明白。”
子月一听，受不了地翻个白眼，她转身到亭里坐下，“你也真是爱麻烦，我们又不是常住，到时候走了就是了。她很快就把你忘了。”
水清寒跟她进去，“那怎么行？既然我知道她对我有了念想，又以琴曲暗示，我就应该说清楚，一走了之，只怕她会把我放在心上，反而误了她。”
子月嗤笑一声，“你现在跟她说清楚了，可也伤了她的心。”
“比起耽误她，我宁愿让她现在伤心。她伤心，不过是因为自己被拒绝。我与她不过是认识了一天，她能对我有多少爱恋？凡人人生匆匆，花小姐虽然半身是树精，但她毕竟是人，既然只是让她小小伤心就能不耽误她青春岁月，又有什么不好呢？”
子月注意到他话中几个字句，“说起来我们也只是认识了一天，我对你也没什么了解。‘凡人人生匆匆’，这样的说辞好像是在暗示我你不是凡人。”看来她的想法是错的，什么身世不清，他说不定自己清楚得很呢。
水清寒看她脸上高深莫测的表情，好似是在暗示他隐瞒了自己的身世。他难得地轻笑出声，“你是想说我瞒你身世了吧？”
子月点点头，心里倒是挺好奇的。这个人，跟他说话倒是挺容易的，她想的他都猜得到。听他如此说，她本以为他会说明自己有难言之隐才隐瞒之类的，结果他却只是停下了笑容，用一双眼很认真地看着她。他的眼神那样认真，平时清明的眸子此时虽然清澈，却深不见底。
没来由地，她忽然感到一股寒意。他是看着自己的，可他眼中的深邃没有情绪的表达，自己在他眼中好似不过是过眼烟云，毫无意义。
良久，耳边飘过他平静无波的声音——
“子月，凡人于我，不过是一种奢望。”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
子月刚睡醒，就有两个丫环提来热水让她沐浴，说是水公子吩咐的。子月身上正粘热得难受，脱了衣裳踩进木桶里坐下，热水浸没整个身体，通体舒畅。
这个水清寒，还真是好好利用了一番自己“准姑爷”的身份。
洗了热水浴，子月踏出房门。门口候着的丫环递给她一把白色面绣茶花的雨伞，她拿了打开，刚准备去前厅，想起什么又突然停下。她走到对面水清寒的房门口，伸手敲了敲。“水清寒！起床啦！”
进她屋内收拾的丫头听她叫门，跑出来应道，“东方小姐，水公子很早就起床了，说是要出门，这会儿在饭厅用饭呢。”
出门了？
难道他这么听话给她买水晶梅花包去了？
哈！
撑着伞快步穿过庭院，走上去前厅的走廊。她随手在廊椅上搁下没收的雨伞，就往前厅赶。子月心里高兴，脑子里全是梅花包。
梅花包啊梅花包，除了紫曜做的桂花糕和紫萝饼之外，就属你我最爱了！透明的包上开五朵花瓣，里面是红红绿绿的馅料，酸甜可口，吃多少个都不够！
子月心里那个美啊，她一到前厅，就有下人引她去了前厅旁边的饭厅。花氏一家三口早已坐定，对着门口坐着的不就是脸上老挂着笑的水清寒。
他今日白衫配了银腰带，本是一身清爽，偏在衫上绣了金龙白云。龙头在右边胸襟，龙尾在左边衣角。张牙舞爪，身形却隐于云后，让书生样的他添了些恰到好处的张狂，和平时有点不一样。
不过，有点不对啊……
子月无意研究他的穿着，她的视线从水清寒脸上落到饭桌上，再落到花家三口的筷子上，眉头慢慢皱起。
饭桌有两个盘，一个空了，一个上面摆着两个梅花包，他们筷子上都夹着个吃过的梅花包。
怎么只剩了两个给她？
皱起的眉头更纠结了。
“东方姑娘。”花曼萝先向她问好，白皙的脸上略显憔悴，但是精神还不错。再见子月，她已经冷静了许多。
“东方姑娘，不好意思。水公子说你晚起，我们就先用饭了。”花茂生精神烁烁，不像是毒发的样子。看来寒毒还没有发作。
“东方姑娘，快来吃饭。”花艳如站起身招呼她，笑脸盈盈，心情很好。子月应了声慢慢走过去在水清寒旁边坐下，早就没了刚才的兴奋劲儿了。
水清寒哪里看不出她不高兴，低头凑近她耳边，“子月不是一早就想吃鬼丑的点心吗？”
一听鬼丑的点心就来劲了，眉头舒展，高高扬起，“在哪？”子月一把抓住水清寒的袖子。
他扬手招来身旁的丫环，“烦劳替子月姑娘拿出来。”他对那丫环展颜一笑，惹得她满脸红云，慌慌然走到一旁高几端来一个食盒放在子月面前。
子月看那食盒传来丝丝热气，兴奋得去开盖，却被水清寒伸手挡了。
“不能心急，我来。”他伸出双手，捏了盖子，往上一提，盒里的热气慢慢从盒子里散了开来。他停了一会儿，才把盖子完全打开。
食盒里摆着普通的白瓷盘子。上面摆着四只形似水晶梅花包的东西，皮儿和饭桌上的同样晶莹剔透，不同的是，是合拢的“花骨朵”，五瓣花瓣并未盛开。
但随着盒里的热气慢慢的散开，那五朵花瓣缓缓地慢慢开放，直到完全展开，露出红红绿绿的馅料。
众人称奇。花艳如惊讶地问，“水公子，这花为何会开？”
“这包的皮我做了两层，里外两层遇冷收缩的速度不同，内快外慢，热气散开的时候，自然就开花了。”他为花艳如解释，但很快去看子月反应。清涟吃这道点心的时候，可是开心得紧呢。
可他却发现子月似乎不那么惊讶，只是静静地等花开齐之后，检视着花蕊中心的馅料。她小声嘀咕，“唔……有红有绿，没啥不同的。”
她举筷夹了一个放到嘴里，一咬，一嚼，立时笑开！
她嘴里嚼着，空着的一手抓了水清寒的袖，“好吃！”不但酸甜可口和九香楼的一样，比九香楼的多了一丝香醇，在嘴里多嚼几下，居然回味无穷。
这丫头。原来不爱花样，只要味道好吃，还真是实在。水清寒情不自禁地拍了拍她拉着自己袖的手，“你喜欢，改天我再做。”这样亲密的动作做来，他奇怪自己丝毫没觉得无礼。或许是因为她性子直爽，和她相处不觉得拘束。
“你做的？”她惊讶。
“我没办法立刻让鬼丑来给你做点心，不过鬼丑在我家十年，清涟喜欢吃他做的，我就学了点皮毛。”
“太好了！”子月手下用劲，抓紧了他手臂，“你学了哪些，得空了都得给我做！”
水清寒只觉得手臂被她抓得生疼。“都是些甜食，你吃了不腻吗？”
“不腻不腻！”子月放开他，迅速进攻另外的梅花包。
替她倒了杯茶，水清寒塞到她手中。她也没发觉，顺手喝了一口，又继续吃。看她大口大口的，水清寒倒忘了自己吃。
他一早起来去了九香楼买了他们的水晶梅花包，然后回来按鬼丑的方法做了正宗的梅花包。
昨天她说今天还要吃，他就想起鬼丑说过这水晶梅花包原名“陌上花开”，本来是蜀无的小吃。蜀无善酿酒，当时最出名的是一种用当地特有的花果酿制的酒，醇而不辛，甘甜香郁。这道“陌上花开”，就是加了这种花果酒制作的。
九香楼的厨子当然没有这种花果酒，他用的是自己带来的。那时鬼丑知道他要来这里，就在他随行包袱里放了一小瓶。其实他也一直奇怪鬼丑为什么会有早已经绝种的花果种子，水府的菜园里可种了不少这种红皮绿囊的果子。
“水公子，这茶花酥是我学娘的手艺做的，你尝尝。”一旁，花艳如递来一小蝶茶花酥，水清寒谢过，夹了一块吃了，扭头见子月杯中无茶，又给她续了一杯。
花艳如看在眼里，低头吃着九香楼的梅花包，心里不是滋味，脑中都是刚才子月青葱白玉的手和水清寒修长宽大的手相互交叠的画面。
早膳过后，水清寒和子月到前厅后面的花园亭中小坐。
水清寒询问子月的看法：“子月，你说花夫人所有的白珠和元兄所有的紫珠，能不能用来解寒毒？如果可以，那就可以救花老爷和清涟了。这样清寒也算是将功抵过了。”说到底，虽然昨夜因为子月心里没那么介怀，但始终是因为他带了清涟去寒清池，才会出事的。
“停！”子月打断他，“我说，你不要一说话自己叫自己名字好不好？说‘我’就可以了。文绉绉的我听着变扭。”
越过墙头，她看到东面那棵高过围墙的山茶树。绵绵雨幕中，白底缀红斑的茶花轻轻点头。
子月收回视线，继续教育他：“我不喜欢那些门面功夫了。”
水清寒颔首，“清寒知道了。”
“嗯？”她伸出手指着他的鼻子。
看来，她已经把能做点心给她吃的自己当成自家人了。水清寒不觉好笑，连忙改口：“我知道了。”
子月这才收回手指，满意地点点头。她这才想起回答水清寒刚才问她的，“其实，你也不用问我那两颗珠子能不能解。”
水清寒不出声，听她下文。
子月的下文，非常简单。
“问他们拿了试试，不就行了？一颗不行，两颗一起来。”
水清寒汗颜。这个子月，如果花夫人和元兄那么容易就肯把白珠和紫珠交出来，他也不用问她了。不过再想她的行事作风，确实极有可能用武力来解决。而且，花夫人不必说肯定打不过她，昨夜已经被她伤了。元兄恐怕也未必是她的对手。
“其实白珠所炼的雪芒剑不是断了吗？那依你看来，有没有可能把它变回原来的珠子？比如，你昨天使的复原术？”
“那个复原术，其实只是移花接木，用的还是花曼萝的真身之力，用来复原白珠可能不行。不过……”
“不过什么？”
“我是想起了烈焰珠。”子月有把握地说，“既然这两颗珠子热力非凡，就算不是什么烈焰珠，也不是什么凡品。除了复原白珠和问金狐狸拿紫珠，我们还可以问问他们这两颗从哪里来的？”
清寒细想，觉得她说的不无道理，“白珠原白也是元兄的，他明日之后才来。我们可以先去问花夫人灵珠的来处。”
“走！”子月率先站起，拽了清寒出亭。脚下一用力，带了他飞上了亭顶。清寒脚下不稳，双手都抓住子月，“为什么上来？”
“这里路近，我感觉到她就在昨晚的院子里。”子月笑他害怕，也不管他，向着东面那棵茶树，一个飞跃，在花园的树顶、墙头分别借力，几下到了昨夜的庭院。
果然，花曼萝带了花艳如正站在茶树下。她一手轻轻抚触茶树上那根枯枝，掌中荧光闪烁，几下之后停了，枯枝却没有任何起色。
就算如今自己精元与真身相合，也救不了这根枯枝。
花曼萝想到她百年修为，却连自己的真身都救不了，心里不是滋味，眼中隐有水光。
花艳如见母亲伤心，正想安慰几句。忽见二人从天而降，吓了一跳。待看清是水清寒和子月，才缓过来。视线一对上水清寒，她就立即羞涩起来，侧身行礼，“水公子。”随后才面对子月，“东方姑娘。”
花曼萝见他们来了，也走了过来，“水公子，东方姑娘。”
二人颔首。
子月走到茶树旁看那根枯枝，“这根枝已经废了。我必须提醒你，当你的精元，也就是你的妖魂再次和这棵茶树相融之后，你修炼时不会再觉吃力，可这根枝所承受的就会隐射到你身上。”
花曼萝点头，“曼萝明白。其实修不修炼，曼萝并不在乎。只要能和茂生终生厮守，余愿足矣。”
“娘，爹会没事的。”花艳如劝道。
花曼萝拍了拍女儿手，对自己利用女儿非常内疚。
此时，水清寒踏上一步，打断她们。“花夫人，清寒唐突。”除了对着子月，他还是习惯这样自称，“清寒想问，花夫人是否知道元兄从何处得来两颗灵珠？”
花曼萝摇头，“我并不知道。”
“是吗？”水清寒不禁失望。
子月提醒道，“金狐狸不是说他后天来嘛，等他来了问他就是了。而且他不是还说必能解毒嘛。”
经她提醒，水清寒郑重点头，暗自提醒自己不能轻易放弃。
花艳如见他们的谈话告一段落，壮着胆子走到水清寒跟前，“水公子，艳如六岁学琴，近日来却无进步，想请公子指点艳如一二，不知……”两汪秋水涟涟，其中的爱慕，呼之欲出。在他看来，公子心在灵珠，说不定何时便跟了元叔叔去找，她心中爱恋至深，不如点破。
“当然可以。”水清寒没想到其它，欣然应允。
“那艳如去拿琴，烦公子去花园亭中等候。”见水清寒点头，花艳如匆匆告别母亲和子月，往自己房里快步走去。
花曼萝见女儿如此，不禁有些担心。这水清寒对艳如始终是寻常神情，恐怕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的艳如注定是要失望的。
那边水清寒见子月已经在往西面走，忙叫住她，“子月不随我一起吗？”
明显人家是要单独找他，她去凑什么热闹？子月背着身边走边摆手，“情意痴缠的事情，你别找我。”身影渐行渐远。
情意痴缠？
水清寒在心里反问，无奈而笑。
那也要他有情才能痴，愿意才能缠啊。
当水清寒走到花园时，花艳如已经拿了自己的琴摆在亭中石桌上试音。
白色琴面，右侧上方画了一朵白色勾红边的茶花，茎叶墨绿。
“水公子。”花艳如见那袭白衫走近，连忙起身。
“坐吧。”水清寒摆手。他在花艳如旁边坐下，谦道，“清寒琴艺不精，不能说指点，只能是相互切磋。”
花艳如复坐下，双手抚琴，嫣然笑道，“公子过谦了，那艳如就献丑了。”指尖，轻拨琴弦，缠绵琴音畅然而出。
一曲凤求凰。
这首曲，水清寒再熟悉不过。清涟六岁时，母亲请人教她琴艺。请的是王都名声鹊起的女琴师司徒飞凤。她是母亲故友，得空前来探望，允诺教清涟三天琴艺，他陪同在旁。结果她一看到他，便弹了一曲凤求凰。音起，鸟栖枝头。弦动，鱼浮水面。
她说他品貌非凡，又是故友之子，值得她破天荒弹一曲凤求凰给他，只可惜性子太冷，情爱难侵，怕是要孤独一生。当时母亲听说誓言不嫁终身的司徒飞凤对着清寒弹了“凤求凰”，好奇赶来，听她说了，便笑她胡扯。她说清寒从小脾性温和，待人和善，且早就有人上门有意婚配。
对这些，水清寒并不在意。只是那一曲惊世绝艳的凤求凰，他倒是熟悉得很。
花艳如的琴艺当然无法和司徒飞凤相提并论，但是指法熟练，琴音中情意绵长，却也不差。
一曲终了，她有片刻不敢抬头看他，踌躇许久，还是鼓起勇气直视，双眸满含期待。“公子以为如何？”
水清寒换以习惯笑容，没有别样情绪。他起身，“方才说了是切磋，清寒理应也弹一曲。”
花艳如听了心里生了希望，莫不是他想以琴曲暗示回应？连忙让到一旁，“公子请。”
水清寒在琴前坐下，伸手，触弦。指过处，沉沉一音盘旋而出。
花艳如一听，只觉耳膜受震，下意识以手掩耳。那沉重的声音却穿过了她手掌，直直插进她耳中。她只觉脑中一顿，双目一和，突然没了知觉。
再睁眼，耳中却是和缓的琴音。她侧头——
水清寒正在她身旁坐着抚琴，琴音悠扬，余音绕梁，她只觉身如梦中。突然琴音嘎止，却见水清寒起身站起，说是元殇来了，他要跟去找寻灵珠。
她心里急切，却见水清寒忽然起身握住她双手，薄唇柔声细语：“艳如，等我回来。”
这一句，让她如入云端。
夏走冬至，花开花败。春风四起，秋叶回转。云雨风雪，不知经年。
她只见归雁，不见郎回。她细数树上茶花，羡看邻家红嫁。
又见年关，絮雪飘飞，爆竹声声。隔壁红妆去年出嫁今年得子，送来鲜红喜蛋。她手中捧着喜蛋，独坐妆台，看镜中贤淑女子已无当日青涩模样。
每日每夜，那一曲凤求凰，在指端徘徊，久久不去。可她的心头，空虚落寞，一片死寂。心中不由自问，若还是当初年少模样，她是否仍会心属那人，落这般孤寂模样……
突然，回旋的低音，陡然响起在她耳畔，震得耳膜发痛。花艳如回过神来，此时自己仍站在石桌旁，身旁是那人单指拨弦。她惊讶地移了一步，一动才发觉脸面湿濡。伸手一摸，已是泪流满面。
她转头无声询问，她这到底是怎么了？刚才的，是梦？是幻？
水清寒只是淡淡一笑，起身抱歉，“清寒不才，只弹一音，便无乐感，让花小姐见笑了。”
只弹一音？花艳如脑中突然想起方才那一声沉重的低音。难道经年的荒凉情境，竟只是自这一音而起？
她举目望向眼前人。
雪白的衣衫上，金龙隐舞。
她犹记得九香楼里初见时的感觉——
七分闲定三分笑，遥看众生乱红尘。
原来，她只是仰望天龙的芸芸众生。
之前梦中的荒凉寂寥，还笼罩在周身。爱慕之心仍在，但一切未曾开始已经结束。
花艳如站直身形，脸上泪痕犹湿。她蹲下半身，盈盈拜礼。再起身，拿了桌上瑶琴，便缓步离去。
水清寒见她背影孤寂，心有不忍，脸上笑容收敛，眉头轻蹙。他何尝愿意伤女子真心？但他本无心，若是罔顾，只怕之后受伤更重。
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会用这个法子。
三寒诀——首寒入幻。
低沉的琴音，配了寒气，随音入脑，便可随意更改她五感。当初被迫学这三寒诀的时候，他明明发誓永世不用的。
“好厉害的幻音。”亭顶，忽然传来子月的声音。水清寒一惊，她不是不来吗？
他步出亭外，往亭顶看去。只见子月正站在亭顶的红瓦上，一看他出来，就从亭上跃下，站到他面前一边绕着他转圈，一边上下看他，嘴里啧啧有声。
“我就说刚才怎么感觉到这边有点冷气，想着过来看看，结果听到点有趣的声音。”想来也正常，他身世还不清着呢，“这声音听了脑袋会有点乱，幻术？”转了两圈，她在他跟前站定问他。
“不是幻术，只是控制了五感。”
水清寒脱口而出。说出口后，自己也觉得奇怪。他不是已经决定不对任何人说的吗？一定，是跟子月呆久了，也变得直爽起来。但也只是昨天才认识……
“控制她五感作甚么？”子月打断了他的冥想。
“清寒……”水清寒的话才开个头，看到对面的墨玉眼半眯着瞄了他一下，连忙改口，“我对花小姐无心，而她对我也只是一时情迷，我不过是想让她早点明白。”
子月一听，受不了地翻个白眼，她转身到亭里坐下，“你也真是爱麻烦，我们又不是常住，到时候走了就是了。她很快就把你忘了。”
水清寒跟她进去，“那怎么行？既然我知道她对我有了念想，又以琴曲暗示，我就应该说清楚，一走了之，只怕她会把我放在心上，反而误了她。”
子月嗤笑一声，“你现在跟她说清楚了，可也伤了她的心。”
“比起耽误她，我宁愿让她现在伤心。她伤心，不过是因为自己被拒绝。我与她不过是认识了一天，她能对我有多少爱恋？凡人人生匆匆，花小姐虽然半身是树精，但她毕竟是人，既然只是让她小小伤心就能不耽误她青春岁月，又有什么不好呢？”
子月注意到他话中几个字句，“说起来我们也只是认识了一天，我对你也没什么了解。‘凡人人生匆匆’，这样的说辞好像是在暗示我你不是凡人。”看来她的想法是错的，什么身世不清，他说不定自己清楚得很呢。
水清寒看她脸上高深莫测的表情，好似是在暗示他隐瞒了自己的身世。他难得地轻笑出声，“你是想说我瞒你身世了吧？”
子月点点头，心里倒是挺好奇的。这个人，跟他说话倒是挺容易的，她想的他都猜得到。听他如此说，她本以为他会说明自己有难言之隐才隐瞒之类的，结果他却只是停下了笑容，用一双眼很认真地看着她。他的眼神那样认真，平时清明的眸子此时虽然清澈，却深不见底。
没来由地，她忽然感到一股寒意。他是看着自己的，可他眼中的深邃没有情绪的表达，自己在他眼中好似不过是过眼烟云，毫无意义。
良久，耳边飘过他平静无波的声音——
“子月，凡人于我，不过是一种奢望。”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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