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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三个地方

  鬼门主的复仇妻(金丝楠)

  楔子

  夜,当空无月,漆黑得如同人的心一般,绝望得没有任何光亮。这样的黑色的夜,却像是跌入了谷底,马上就要燃烧起来,马上就要闪出光亮,但这样的光亮,却是需要用毁灭来换得。

  人生,有的时候,也会有这样的黑夜,可以选择绝望的黑暗,也可以选择用生命换来灿烂光芒,即使转瞬即逝,但也会让那光芒撕开绝望的笼罩。

  江穗静静地站在桥的最中央,看着桥下静静的流水。今晚的河面很平静,若不是听到河水轻轻地抚过河边的声音,也许没有人会发觉这安静的河却也在流淌。她突然觉得上天和她开了个大大的玩笑。从小到大,没有人不称赞她江穗是个好命的人,家境富裕,天生丽质,似乎她就是老天的孩子,所以老天找到了世上最好的东西,并将它们都赐给了这个孩子。一直以来,穗也是这样认为的,直到今晚,她才发现这只不过是自己的幻想罢了,这世上没有什么人是被老天所钟爱的,因为只需要短短的时间,一切的恩赐,老天都会取走。

  穗轻轻地叹了口气,她似乎觉得轻松了下来,身子渐渐往前倾。

  “等一下——”穗的身后有人唤住了她。

  穗慢慢地回过头,夜色中,她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人,没有光,她看不清身后的人是什么样子,但是听声音,穗可以感到身后站着的是一个男人。

  “你这样跳下去,一切都不存在了,什么都没有了。”那男人慢慢地说道,他希望面前的这个女子能够有更多的时间冷静下来。

  穗觉得好笑,说道:“什么都没有?我本来就什么都没有了,跳下去也许更好。”她突然觉得自己活在这世上就像是大讽刺。

  那男人摇了摇头说道:“或许,你还有可能,可能你会把所有失去的都拿回来。”

  穗的脚微微地挪了挪,她感觉到脚下有一颗圆圆的石子,她轻轻一踢,那石子便落到了江中,发出清脆的声响。这声音真好听,穗想。

  “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了,连可能也没有了,我告诉你——”穗转过身,面对着身后的男子,尽管她知道他们彼此谁也看不清谁,但她却把那个人当作了是自己在这世上最后一个可以和她说话的人,穗淡淡地说道:“就在前一刻,我什么都拥有,只要你能够想到的东西,不论看见的,看不见的,我都有。但是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没有家,没有亲人,甚至口袋里连一个子也没有,就是一眨眼的工夫,我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了,而且这一切,我连拿回来的可能都没有,你说换作是你,除了死还能选择什么?”

  “一晚之间,家破人亡,这种事情我也经历过,但是——”那男人皱了皱眉。

  “但是什么?”穗打断了他的话,说道:“能有什么但是?你知道么,有的人居然说‘你连死都不怕,难道还害怕活着吗’,哼,这话多愚蠢,在那些人心里,死是最困难的事情,而活着却简单得多,因为他们活得太好了,他们不舍得死,他们觉得死会夺走一切,所以他们怕死怕得要命,但是每个人对死和活的想法都不同,那些想要死的人,就是因为觉得活着真是一件艰难的事情,他们才会选择死了干净,他们心里,死反而简单得多。”穗叹了口气,转过身,面对着深黑的河水,耳边还可以听到流水的声音,不是说流水不腐的吗,也许在这样的河中,她会死得很干净,穗轻轻地笑着,“回去吧,你们这样的人,还是好好地活着吧。”说完,她纵身跳了下去。初春的夜晚,河水冰凉,而溅在水中的穗却觉得无比温暖清静,她闭上了眼睛,渐渐沉了下去。

  夜,绝望得没有颜色。

  “咳、咳、咳——”穗觉得肺像是被撕裂了一样,说不出的疼,但是原始的本能却又让她不停地吸着气,越是吸气,肺越是疼得要命。穗缓慢地睁开眼睛,朦胧中她看到面前站着一个黑黑壮壮的男人,那人用黑布扎着头巾,眼窝深陷,鼻梁高挺,一双墨绿的眼睛闪闪发亮,此时,这双与众不同的眼睛正在看着她。穗慌忙中想要坐起来,却又感到肺疼得要命,她又闭上了眼睛,忍着疼痛,慢慢地吸着气,不时轻轻地咳了几声。过了些时候,她睁开了眼睛,看着面前的男人,问道:“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那男人似乎没有听到穗在说些什么,只是走近她,仔细地看了看,而后转身离开了。穗想要唤住他,却觉得疼得要命,便又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穗听到轻轻的开门声,她转头看向门外,刚刚站在她床头那个黑壮的男人走进了屋子,在他身后,又进来一个人。穗支撑着坐了起来,看着那人。那个人穿着亮紫色的长袍,用灰色的丝绸做了滚边,滚边周围绣着精致的图案。高高的个子,剑眉朗目,浓密的睫毛下面,一双眼睛明亮得像是闪光的宝石,挺直的鼻梁,嘴角微微上翘,穗突然觉得那男人说不出的英悍。他走进屋,默默地看着穗,没有说话。

  穗被那男人看得有些心慌,便慌张地问道:“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男人拉开桌前的木凳,坐在了穗的床头,说道:“姑娘,这里是我的家。”

  穗挑了挑眉,而后平静地说:“你家?”

  那人觉得奇怪,便说道:“难道姑娘不记得了,昨晚我恰巧遇到了姑娘,而后把姑娘带到了这里。”他尽量把话说得婉转,并且注意着面前这个姑娘的举动。

  “昨晚?”穗一愣,“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什么都不记得,我怎么会在这里。”她突然警觉地盯着面前的男人,问道:“你又是谁?”

  那男人觉得蹊跷,但还是捺着性子,他无奈地抿着嘴唇,摇了摇头,说道:“你不用这样看着我,如果我是坏人,也不会把你救上来,更不会把你带到我家,还叫人一直照顾着你。”

  “对不起。”穗尽量将语气变得平和,她尽力地回忆,却发现头脑里面空空如也。我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会遇到面前的这个人?穗不安地想着,突然她肩膀一动,一句话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我又是谁?”她看着面前的男人,希望能够得到回答。

  那男人发觉不对,警觉地看着穗,试探地问道:“你不会什么都不记得了吧?”

  穗呆呆地坐在床上,她努力地回忆,却发现自己真的什么都不记得,她慢慢地用手抱住头,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我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是谁?我家在哪里?我是做什么的?我什么都不记得!”大颗大颗地泪滴从眼中滑落,穗狠狠地用手捶着头。

  那男人抓住了穗的手,说道:“你冷静一下,仔细想想。”

  穗用力摇了摇头,任泪珠从脸颊滑落,“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以前是做什么的,以前发生过什么事情,我全不记得了,我家在哪里?我还有没有亲人?他们见我没有回家一定会担心的。”穗突然觉得害怕,那是一种什么都不知道而产生的恐惧,她不知道自己曾经做过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人。

  “你冷静一下,不要怕,如果你相信我,就听我说。”那男人坐在了穗的身边,看着她。

  穗看着面前的男人,她感觉自己被一切抛弃了,但至少面前的这个男人却是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她坚定地看着面前的人,说道:“好的,你说。”

  “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的家在哪里,我想我们应该算是萍水相逢,我遇见你的时候,你告诉我你的亲人死了,家也没有了,你不知道怎么办,然后你便决定一死了之。”那男人平静地说着昨晚的事情,尽力帮助穗回忆。

  “我的亲人死了,家没有了,为什么?我有没有说为什么?”穗追问道,她像是找到了一丝希望,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男人,那男人摇了摇头,穗低下了头,喃喃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记得!”

  那男人伸出一只手,盖着穗的头顶,劝慰道:“你听我说,如果你现在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那么就当是你自己又活了一次,反正你之前也是一心求死,现在不如就当自己已经死过了,现在的你,就是一个出生的婴儿,你还有很大段的人生可以活着。”

  穗抬起头,对他说:“能活着有什么用,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记得以前开心的事情,也不记得伤心的事情,不记得和爹娘在一起的时候,你知道这有多么的可怕吗?”

  “不记得了,就不要再想了。”那男人继续说,“你以前不论有什么开心的事情,你如果什么都记起来了,你也只会记住让你伤心的事情,如果你对以前还有留恋,你就不会选择死,你已经想要抛弃掉一切了,现在不记得了,你又可以开开心心地生活。”

  穗低下头,双腿蜷在身前,双手抱着膝盖,头枕在膝上,喃喃道:“可能上天让我失去了记忆是有它的安排,也可能,我以前过着很好的日子,老天想让我有一些苦难,或许一觉醒来,我又什么都记得了。”

  那男人摇了摇头,说道:“不,这只是不幸。这样的不幸可能会发生在每个人身上,而你恰恰赶上了。”他发现穗眼中有些失望,便说道:“但是你可以比别人多活一次,这却不是每个人都可能会有的。如果你相信我,我可以帮助你,但是如果你不相信我,你也没有什么人可以相信了。”他静静地看着她,他希望自己眼中的真诚可以让她相信。

  穗几乎是立即点头,说道:“我相信你,相信你。”或许这是一场赌博,但我也必须下注,穗笃定地想着。她抬眼看向屋外,初春的时节,万物正在萌发,门外有大片的花圃,有的枝丫上还抽出了新绿,“外面种的是什么花?”她问。

  那男人回头,看了一眼,说道:“你这间屋子外面种的是山茶花。”

  “山——茶花——”穗又念了一遍,问道:“听名字,应该是种在山上的吧。”

  那男人一笑,说道:“只要愿意,不论什么地方的花朵都可以养得很好,我的家里每间房子前面都有花,这些花都不相同,开的时候不同,需要的水土也不同,但是它们都活得很好呢。”

  穗点了点头,又问道:“我要怎么称呼你呢?”

  “叫我阿福吧,反正对我们来说名字根本就不重要了。”他又转过身,指了指身后那个绿色眼睛的男人,说道:“他叫吉利。”

  穗冲吉利点了点头,而后甜甜一笑,露出嘴角的两个梨涡,显得俏皮可爱,“你好,谢谢你的照顾。”

  吉利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阿福对穗说道:“吉利不是汉人,所以听不懂汉话,还请姑娘不要介意。”

  穗恍然大悟,说道:“怪不得他的眼睛是绿色的呢。”而后她指了指自己,问道:“你——你知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阿福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不过我想我可以叫你山茶。”

  “山茶?”穗顿时觉得很俗气,问道:“为什么?”

  阿福神秘兮兮地一笑,说道:“等到山茶花开了的时候,你就会知道了。”而后他转身,对身后的吉利说了些听不懂的西域话,便转身告辞,“我还有些事情要做,吉利会留下来照顾你。你先休息一下,中午的时候,会有人把午饭送来。”

  穗点了点头,她的确有些累了,说道:“不用留吉利来照顾我,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如果我有什么事情,我会来找你的。”

  阿福问询似的看了看穗,而后点了点头,带着吉利离开了。

  穗见他们走远了,便躺在了床上,不过一会儿便睡着了。

  阿福走出穗的房门,和吉利两人一前一后走过长廊,吉利突然小声说道:“少爷,我们刚刚收到江南合堂的请柬,他们想要请我们去江南合堂。”吉利的声音很小,但是很清晰,字正腔圆的发音,根本听不出任何西域的腔调。

  阿福嘴角轻扬,笑着说:“看来这次我们可是有了大买卖了,江南合堂找到我们,不过是希望我们能够帮忙找到江穗罢了,现在江穗在我们这里,我们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只要去了,就可以把事情解决。”

  “您要亲自去?”吉利皱了皱眉,“这恐怕不好吧,再说这种事情我去做就可以了。”

  阿福摇了摇头,说道:“还是我亲自去吧,我很想见见江南合堂的楼堂主,不过我猜想我见到的可能是楼家的少爷楼禧恩。我倒是很想要看看如果江南合堂和落英山庄真的打了起来,谁的胜算大一些。”他轻轻一笑,便加快了脚步,吉利在他身后紧紧地跟着。

  江南合堂,坐拥江南水乡的富庶,丝绸起家,现在已经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名门了。初春的江南,仍然有些箫瑟,红花绿草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但是那样的希望总会给人们快乐的。

  江南合堂有一片江湖闻名的荷塘,叫做清塘,每到夏日天长的时候,满塘荷花遮住视线,站在塘边,就像身在仙境一般。楼禧恩静静地站在清塘中一座古亭上,初春的江南天气还有些微凉,清塘中水面平静如镜,波澜不起。楼禧恩温婉如玉的脸庞,就像是初春的江南,沉静得让人心安,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平静的湖面,只希望湖水中能突然出现一张他熟悉的脸。

  “少爷,鬼门的人来了。”楼禧恩身后传来仆人的声音,他缓缓转过头,对那人说道:“知道了,叫他到前厅,我这就过去。”

  前厅里,楼禧恩稳稳地走进来,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人正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看到楼禧恩走进来,便连忙站起身,向楼禧恩施了一礼。

  “青铜面具,想必阁下就是鬼门的门主了。”楼禧恩笑着说道。

  那人点了点头,说道:“楼少爷果然是好眼力,既然是和江南合堂做生意,我自然亲自前来。我们鬼门的人只相信‘有钱能使鬼推磨’,所以不论江南合堂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我们,只要价钱合适,不论什么事情我们都可以办到。”那人说话的声音,尖锐而带着金属的回音,他有意隐去了自己的本来声音。

  楼禧恩点了点头,端起桌上的新茶,用茶碗的盖子挡住飘起的茶叶,吹了吹,而后轻轻地喝了一口,“我要找一个人。”

  “江穗?”那戴着面具的人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询问。

  “不错,但是我要你们能够将她平平安安地带到我面前,而且必须先于落英山庄的人。至于价钱——”楼禧恩放下手中的茶碗,说道:“只要你们能够做到,江南合堂可以由你们开价。”

  那个戴着面具的人发出奇怪的声音,似乎是在笑,而后他说道:“我说过了,只要价钱合适,不论什么事情我们鬼门都可以办到,只是我们要十万两黄金。”

  “可以。”楼禧恩向身边的仆人使了个眼色,那人便点头退下了,“十万两黄金不成问题,但是我希望能够尽快见到江穗。”

  那个戴面具的人,点了点头,说道:“没有问题,三月初一,西湖灵隐寺大殿,我会把江穗带到你的面前,只是我们鬼门的规矩,楼少爷应该清楚吧。”

  楼禧恩点了点头,说道:“知道,我已经吩咐下人去拿钱了。”

  那个戴着面具的人说道:“这样的话,楼少爷就可以相信我们鬼门的信誉,三月初一的时候等着见到那个人吧。”

  楼禧恩说道:“这个生意,我想是江南合堂和鬼门的事情,所以我希望落英山庄不会牵扯进来。”

  那个戴着面具的人点点头,说道:“这一点楼少爷大可放心,同一单生意,我们不会应下两个上家的。只要我走出这个门,江湖上的人便会知道鬼门已经答应江南合堂去找江穗,至于时间和地点只有你知我知。”

  最后,楼禧恩不忘叮嘱道:“我希望她能够平安。”

  那个戴着面具的人又点了点头,说道:“当然,这也是我们交易的一部分,不是吗?”

  楼禧恩放心地点了点头。穗呀,你到底在哪里,楼禧恩想到这里不禁皱了皱眉。

  落英山庄。八角琉璃灯挂在山庄的每一个屋檐下,整个山庄见不到夜的漆黑。有风吹来的时候,惊鸟铃不经意地响着,那声音就像是从远古传来的回音,仿佛听到那铃声的人随着声音可以穿过任何时空一般。

  落英山庄,本是江湖上有着百年基业的家族山庄,在江湖上的地位自然不容置喙。而前一任庄主在世的时候,不惜重金打造了这样一座用千万黄金堆成的山庄。

  于是,一根根百年以上树龄的珍贵木料从最隐蔽的山林中被运到了这里,然后被制成材,搭制出了山庄里的上百间房屋的骨架。一个个世代相传的手艺人被山庄的护卫请到了这里,用他们灵巧的手,雕刻出花梨木的窗棂。这里的每一样家具,年代都可以追溯到宋代;这里的每一样器物,都是万里挑一的珍品;甚至是盘住床前帷帐的玉制盘扣,都是战国的传世之物,各种珍奇的珠宝玉石都被收集到山庄中来,有的甚至是从海外运来的,也许在这山庄里最不值钱的便是金子和银子了。

  落英山庄初建成的时候,当任庄主曾经请江湖上有名的风水师傅参悟吉凶,经那位高人指点,落英山庄遍地都种上了各种花朵,用花的阴柔来去掉山庄的尖锐之气,以求万世吉祥。于是,不论多么名贵的花朵,都会从各地运来栽培到这里,那一阵,落英山庄周围数里都可以闻到芬芳的花香。

  二十年之后,老庄主去世,老庄主的顶门弟子慕容武接替了老庄主的位子。新庄主慕容武少年得志,正是扬眉剑出鞘的风华少年,一心只希望能够使落英山庄在江湖上的地位独一无二,而自己更想称霸武林,于是命人拔除了山庄中所有的花朵,希望能够借着山庄的尖锐之气,使自己无往不胜。从此后落英山庄里再也没有了花香,取而代之的是每一个檐角都挂上了惊鸟铃,因为一慕容武生平最不愿听到鸟叫声,更不愿见到有鸟在山庄中飞舞,所以吩咐把山庄所有的鸟都赶走。于是,每天山庄里都回响起空灵的声音,再也没有鸟飞落这里。

  天色依然漆黑,已经过了二更。青铜怪兽的烛台上,十根蜡烛并排燃着,粗大的蜡烛闪着宽阔的火苗,安置在房间的数十个烛台上面,明亮如阳光照亮了院内每一个角落。

  慕容武静静地站在床头,双手环在胸前,一言不发地看着床上躺着的女人。他身边的花梨木窗半掩着,风轻轻地吹进了房间,房间里的烛火轻轻摇曳,慕容武的俊美脸庞若隐若现。轻扬的剑眉,乌黑明亮的丹凤眼睛,眼角的弧度轻轻上翘,乌黑明亮的眼珠一动不动,清薄的嘴唇微闭,嘴角却不经意地上翘,是策马江湖的翩翩少年郎,倔强而又意气风发。这样的一张脸庞,若是生在女子身上,便也是绝代佳人,生在了慕容武身上却也见得英武之气。

  雕花大床,床上是江南上好的锦缎,柔软舒适,床上躺着的女人突然动了一下右手,而后“霍”地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慕容武声音平静,没有任何起伏。

  床上的女人看了一眼慕容武,慢慢地坐了起来。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胸前,借着烛光,乌黑的头发闪着微亮的光,让满床的锦缎顿时失了光彩。她慵懒地抬起了眼睛,茫然地看着慕容武,而慕容武也在看着她。

  她的身上有着令人窒息的美艳,不论她身上的任何一个地方,仿佛都像是陈年的美酒,让人心醉,不论谁只需要看她一眼,便会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命交给这个女人。她叫文锦心,江湖上每个人都知道她,因为她是江湖上最美丽的女人。百晓生曾经在兵器谱的最后一页写道:“千绝万技,不及一笑,锦心江湖,绝代芳华。”百晓生曾经说过,只需要这个女人的眼波流连,你便会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文锦心一动不动地看着慕容武,她自己也不知道看了多长时间,最后才开口道:“我终究还是醒了。”她的声音就像是青玉敲过薄瓷,可以震动到人的心里。

  慕容武点了点头,说道:“没错,我说过,只要我活着一天,你便要活着一天,我不会允许你比我先死的,所以不论你想到什么样的方式去死,都是没有用处的。”慕容武伸出右手,托起了文锦心的下巴,让她扬着脸对着自己。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文锦心的嘴唇,而后狠狠地吻了下去。

  文锦心并没有反抗,她只是任由慕容武冰冷的手指滑过她的脸颊。对于他的吻,文锦心并没有躲闪,她脸上的表情平静,没有抗拒,更没有幸福。幸福——哼,多么奇怪的词啊。文锦心突然觉得讽刺,她的目光空洞,没有焦距,只是茫然地看着金漆镂空的房顶,十几条雕刻而成的瑞兽盘旋在屋顶,它们怒瞪着眼睛,张着血盆大口,狰狞地交错盘卧。

  慕容武双唇滑过文锦心的双唇,而后顺着脖颈滑向文锦心光滑的锁骨,他的动作变得轻缓,就像是在呵护着自己珍视的宝物一般,一举一动都带着怜惜。

  文锦心依然目光茫然地看着房顶,她突然被慕容武狠狠地咬了一口,锁骨上一阵酸麻的疼痛,她下意识地轻哼出声。“你干什么?”她怒瞪着慕容武。

  慕容武伸出他修长的手指,点着文锦心的嘴唇,突然轻轻地撇了撇嘴唇,嘲笑般地说道:“你以为噬花灼骨散就可以死掉么?那你也太轻视死亡了,难道你不知道,就算它是最毒的毒药,我也可以找到解药的么?我告诉你,天池东珠碾成粉末加天山雪莲榨成的汁液就可以把你的命救回来。我告诉你——”他收回了手,环抱在胸前,玩味地看着文锦心,唇边依然有着若有似无笑意,“就算你能够想出一万种死法,我也会找出一万种救活你的方法,你不要再徒劳地做些害人害己的事情了。”

  文锦心的脸庞因为愤怒而变得绯红,她问道:“天池东珠是海宁江家的传家之宝,祖辈相传了三代,又怎么可能给你呢?”

  慕容武抬了抬眉,轻蔑地说道:“没错,正因为他们不给我,我便杀了江家六十三口人,把天池东珠抢到手。”他又突然怜爱地看着文锦心,说道:“为了你,我做什么都可以。”

  “海宁江家和江南合堂早就定下秦晋之盟,你杀了江家的人,江南合堂一定会找你算账,就算你不顾忌江湖上的任何人,你也总要权衡一下江南合堂在江湖上的地位吧。”文锦心平静地说着,她伸出手来,将披散在胸前的长发拢到身后。

  “顾忌?当然了,所以我只杀了江家六十三口人,故意放掉了江穗,还叫林总管把她带到这里,恐怕这个时候,江南合堂正在风风火火地想着怎样把那个江穗就出来呢,他们当然要顾忌了,谁又能保证江穗不会死在我手上呢?”慕容武轻松地说着,他随手挑起一缕文锦心拢在身后的长发把玩。

  文锦心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面前的慕容武。在她看来,慕容武俊美的脸庞就像是放到锦雕玉砌的酒杯中的鸩酒,再留恋也只有心寒罢了。过了很久,她突然笑了,“你放心吧,我再也不会死了,我会好好地看着你,看着你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慕容武的肩膀轻轻地晃了一下,指尖把玩的发丝不经意间垂落,但他的脸上还是带着笑,他冷冷地说道:“下场?你一定盼着我会遭到报应,也许哪天我会被雷劈死,也许哪天我会突然睁着眼睛死掉:没关系,我不在乎,我告诉你,就算是真的会有那天,我也会带着你和我一起死,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我们生生世世都不会分开。”说完,他不再看文锦心,转身离开了。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下文锦心呆呆地坐在床上,她只能瞪着房顶上的瑞兽,就像是无情的命运,搭成了堕落的漩涡,她呆在远处,却发现那漩涡已经到了脚边,就算闪躲也不可能躲避,她只能随着这漩涡慢慢沉入最底处,她突然觉得窒息,发疯般地扯烂了所有的床帏,而后坐在床头,欲哭无泪。突然,文锦心感到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疼得她不禁用手捂住了胸口,但是这疼痛只是突然一阵子,而后便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慕容武离开文锦心房间的时候,突然发现房门外站着一个人,他转头看着那个人,问道:“什么事?”

  那人慌忙地说道:“林总管来了,说是有重要的事情想要见您。”

  “他在那里?”慕容武道。

  那人说道:“在前庭,已经来了有些时候了,我看见您在锦心小姐的房间里,就没有去打扰您。”

  “知道了。”慕容武点了点头,转身就走了,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对那人说道:“看好房间里面的人,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马上通知我,如果耽误了……”

  “是,小的知道了。”那人慌忙跪了下来,身子不住地抖动。慕容武轻视地瞥了他一眼,而后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前庭里,已经点起了上好的盘香,一股说不出的香味让人觉得有些畏惧。前庭里没有青铜烛台,慕容武做了庄主之后,便叫人将所有青铜烛台去掉,换成了七彩琉璃烧制的宫灯,屋子里忽明忽暗,却有无数光彩,让人觉得就像是站在另一个世界里。

  林家财已经在这里等了有些工夫了,但他显然没有丝毫的焦急,仍然在耐心地等着。他看到慕容武缓缓地走来,便连忙站起身。他一躬到地,说道:“庄主——”

  慕容武点了点头,坐到了高高的紫檀木长背椅上,“听他们说,林总管找我有事?”

  林家财语气平静地说道:“前几日庄主交代的事情出了些差错。”

  “差错?”慕容武皱了皱眉,说道:“天池东珠我已经收到了,难道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情?”他突然觉得盘香的味道有些浓烈,边走到了香盘前面,将正在燃着的香熄灭。

  “属下失职,叫江穗跑掉了。”林家财声音听上去有些奇怪,他想要装得平静,但还是控制不了得发抖。

  啪——慕容武随手将香盘推到了地上,香灰铺散开,灰蒙蒙地撒到地上,“江穗跑掉了!”慕容武走到林家财的面前,盯着他问道:“怎么跑掉了?说!”

  慕容武逼视着林家财,就像是挥着镰刀的死神,他阴森的气势让林家财的伪装彻底崩溃。林家财被吓得一抖,小声说道:“我只顾差人将天池东珠送回落英山庄,一时疏忽了。”

  “一时——疏忽!”慕容武一挥手,后被狠狠抽在林家财的脸上,他瞪着他,说道:“疏忽?如果江南合堂的人来了怎么办?你去见他们么?”

  “是,属下愿意一死承担所有过错。”林家财低头说道。

  “死?”慕容武伸出手,指着林家财说道:“你以为你是谁?你死了有什么用!还不快去把江穗找回来!”慕容武手指滑向门口。

  “是。”林家财点头,连忙向门口走去。

  “回来。”慕容武叫住了林家财,说道:“还是叫鬼门的人去找吧,给他们钱,他们会做得很好的。”

  林家财支吾了一阵,小声说道:“鬼门已经收了江南合堂十万两黄金,要找到江穗。”

  “什么?”慕容武扬起了眉毛,逼问道:“江南合堂的人怎么会比我还要早知道这件事情?”

  林家财回答道:“我担心江穗逃走的事情庄主知道之后会大发雷霆,所以她走了之后我派人四处查找,但都没有找到。”

  慕容武紧闭双唇,秀美的脸庞因为愤怒而显得骇人。他抬起手,指着门外,狠狠地说道:“滚——你听好,一定要在江南合堂之前找到江穗,不然我会让你比死更难受!”

  林家财点点头,转身走了。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