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花朝节，生辰礼物
我被沈暮嘲笑了，这几天他一直在我耳边笑我的歌唱的有多难听，实在想不起来那天喝醉酒后给他唱了什么歌，小莲说她也没听过，有可能是我瞎编的，反正很难听就对了。
现在忘忧山庄的上上下下都知道我唱歌难听，该死的胭脂竟然几次‘无意’的哼着小调从我面前经过，这个沈暮，这件事情就这么值得宣扬么，要不要通告江湖，该死的家伙，磨牙声顿时又响了起来。
“夫人，你又怎么了？”
眨眨眼睛，“小莲，你确定在我十六岁之前，沈暮的脑袋没被什么东西砸过？”
……
整理一下情绪，出来玩就要心情愉快的，笑眯眯的转过头，“小莲，我们去玩吧。”
小莲对我前一秒还杀气腾腾，后一秒就无比欢快的情绪颇为无语，默默地摇头，叹了一口气跟上来。
今天是花朝节呢，洛阳城的花朝，一向热闹非常，又逢上生辰，自然不肯放过小莲，拉着她溜出忘忧山庄，向人潮拥挤的洛水边跑去。
忘忧山庄在城郊，背靠邙山，沿路有蜿蜿蜒蜒的洛水绕过，洛阳城里飘出很多只小纸船，上面燃烧着一小节短短的蜡烛，映的整个水面明亮亮的一片。
“小莲，这是做什么呢？”
“夫人，这是洛阳城的风俗，花朝节在洛水边放逐纸船祈愿，花神娘娘就会看见，愿望就会实现的。”
真的假的？疑惑的蹲下去，伸手向水里捞去。
小莲在耳边叫道，“夫人你做什么？”
她一喊吓了我一跳，食指燎过烛火，烫的哇哇叫起来，“疼疼……小莲，我和你无冤无仇……”
“夫人你没事吧？”
小莲吓了一跳急忙蹲下来，我哀怨的看过去，忽然咧嘴一笑，“小伤，这人在江湖飘——”
“夫人，”小莲急忙打断我，“夫人，咱们往前走吧，北市很热闹了。”
扁扁嘴，一只纸船正好漂流到眼前，烛火扑的熄灭，伸手捞起来，借着明亮的烛火，忽然发现了一个新鲜的地方，“小莲，你看这里面好像有字诶。”
“夫人，捞纸船不吉利，那是给花神娘娘看的。”
“看一看有什么关系，花神娘娘不会那么小气的，”把纸船展开，上面的墨迹依然模糊，但仍旧可以看见轮廓，“小莲，这是什么字？”
“婉君——”
好像是一个人的名字呢，什么意思？
“夫人，这个应该是祈求天长地久的，放逐纸船的男人一定很爱这个叫做婉君的女子。”
我受教的点点头，真幸福，这世间会不会也有一个人为我而放逐一只纸船呢？
小莲把纸船折好又放回去，抬头说道，“夫人是不记得每年七月中元节的时候，那时候的洛水才叫好看呢，成千上万朵纸莲花飘在水面上，明晃晃的一片，伽蓝寺的和尚们沿河站着，念着佛经，那种场面——。”
“为什么要放逐纸莲花，莲花上也要写名字么？”
“呸呸呸、莲花是用来超度亡魂、送孤魂野鬼离开人间的——”
我就笑了，到了中元节的时候，把沈暮的名字写在莲花上，我想他一定会气死。不过我想的是他绝对更想写我的名字，让老天赶快把我这样一个妖孽给带走。
小莲拉着我向前走去，远远的看见人群，北市一定热闹极了，小莲说，北市虽然不在城中，因为有一座颇为灵验的花神庙，每年花朝的时候城里都没有这儿热闹。
抽抽鼻子，忽然有一点想念沈暮，此时的他一定和胭脂或者柳儿欢快的过节，鼻头就有些酸酸的，忽然有一种自己很犯贱的感觉，想什么不好、大过节的想这么晦气的人。
可是心头还是空了，步调也渐渐的慢下来，刚才那个纸船给了我一定的刺激，心里面那个灰色的记忆断层震荡了一下，是不是也有一个很爱我的人呢？
失忆的好处就是可以这样那样的任意幻想，有些时候我就想说不定曾经我也爱过谁，谁也爱过我，我们曾经像戏文里唱的那样恩恩爱爱、神仙眷侣，然后被可恶的沈暮给拆散了，这时候我也会很花痴的想想那人的样子，嘿嘿笑起来。
我想，爱上我的人，一定是个疯子。
“夫人，你怎么了？”小莲退回来，伸出手在我眼前晃晃。
“没有，”过了半响，还是忍不住，“你说沈木头现在干什么呢？”
小莲怔住了，吓了一跳，走到我面前，“夫人你没事吧，病了么？”随即又很开心起来，“那正好，我们回去吧——”
“回去个大头鬼！”敲了一下她的脑袋，提起士气，雄赳赳气昂昂的向前走去。
这做人，谁没有偶尔抽一下风的时候。
要是沈暮在的话一定会接，人偶尔抽一下风是没关系，但像你这样无时无刻、随时随地都在抽的就稀罕了。
嘿嘿，嘴角咧开一个大大的弧度。
甩甩头，快步向前跑去，一下子冲进拥挤的人潮。
我喜欢热闹，所以，七月女侠最喜欢洛阳城了，北市是毗邻忘忧山庄最近的集市，同在邙山脚下，沿着洛水半个时辰左右就能走到这里，北市七七四十九条街道纵横交错，包围着一座花神庙，据说这个花神庙是前朝将军所建，后来毕生精力都用在扩建北市，几十年下来，这里终于成为洛阳郊外第一热闹的地方。
小莲很喜欢给我讲这些故事，因为她说，我生在洛阳城、长在洛阳城，洛阳城就是我的家，世上哪有人不恋家的，所以她努力的的帮我‘回忆’，最后导致我对洛阳城的热爱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额，可是从来不能保证，洛阳城热不热爱我。
其实我也没干什么，就是总闯一些不大不小的祸事而已，比如说，看人家卖豆腐的豆腐白嫩白嫩的，我就很好奇，于是拜了一个做豆腐的为师，不过害的吃过豆腐的人拉了好几天的肚子，不过沈暮有帮我平息民愤；还有某一次我挑逗一匹拴在柱子上的马，想学着戏文里的模样去拦惊马，小莲没拽住我，结果马是惊了，我却没拦住被马踹了，还连带着砸了整条街的摊子，不过沈暮后来有帮我报仇；另外无非就是和叫花子打打架，逛逛青楼，比个武招个亲什么的……
小莲拉着我走进一条人不多的巷子，“夫人，现在天色还早，我们先去吃会儿小吃，再过两个时辰，洛阳城里的人都聚过来，北市四十九街就寸步难行了。”
一听到吃，眼睛都亮了，霍地冲到一家卖云吞的小摊前，“两碗，多加香菜多加醋！”
“好咧——”
正站在那里等，忽然一阵吵闹声传过来，眯着眼睛望过去，一个男的给了一个女的一耳光，身着彩衣，头上插满了珠钗的女子就跪在地上抱着男人的大腿呜呜的哭起来，一口一个相公，那个伤心欲绝。
“小莲，这个女的好贱啊。”
小莲被噎住了一下，“夫人，你不觉得她很可怜么？”
摇摇头，哪里可怜了，没看到那个男的厌恶的神情，你不爱我，为什么我还要死皮赖脸的爱你啊，命里注定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就痛快的各走各的路，像我和沈暮，我就从来不讨好他。
洛阳城的人最喜欢看热闹，很快就围了一圈人，在安全范围之内嘀嘀咕咕的议论起来。
“老爷，她一看就是妖精，老爷不要被她迷惑啊——”
男的把腿抽出来，狠狠的踹在她的肚子上，“妒妇，你用不着嫉妒她，我不休了你，你就谢天谢地吧，我堂堂鹰堂少主，多娶几房妾氏怎么了……”
一下子我就欢快了，鹰堂直属于武林盟主诶，可见沈暮是有多败类才能养出这么败类的属下，不过我们虽然打架，却没打过这么狠的。寻思着好歹是自家人，上前拉拉架，笑眯眯的向前走去，我知道小莲又要冒冷汗了，不过小莲也知道，她是无论如何也拉不住我的。
“我说，这位兄台——”
我听见周围的百姓倒抽一口气，洛阳城的特色，看热闹的人多，管闲事的人少，一看到有人强出头，立刻议论纷纷，更加的兴奋起来。
那人白了我一眼，“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大爷现在没空。”
“那么这位大爷，在下只是想来劝劝架，这大街上打女人，虽然看着蛮风光的，但对名声什么的多不好是不是，还有打架嘛，不过是玩玩，出手怎么这么狠呢，万一受伤了医药费不还是你来出，这么不划算的事情，看你的脑袋也没长包……”
“你骂我？”他眼睛都立起来。
我没有啊，你说好心劝劝架，这个人脾气太暴躁了，“冷静冷静，前几天丐帮的孙长老刚刚因为脾气太暴躁被气死，前车之鉴啊前车之鉴。”
“你是谁，嘴怎么这么毒？”
我是真的没有骂他的意思，真的是他想多了，急忙解释，“冷静冷静，当然你不会被气死的，俗话说‘祸害遗千年’，你短时间内绝对死不了。”
他眼睛瞪的好大，霍地打过来，小莲吓傻了急忙挡在我身前，招架住。
这句话是沈暮说我的，我都没生气，这个人真是的，脾气那么暴躁。本来我一点也不生气，在看到他和小莲打架，一个老伯没有躲过，被他扇了一个耳光的时候，我就愤怒了。
一股火气涌上来，“你给我住手，听到没有！”
小莲打不过他的，几乎快要招架不住，他转过头来，真的就停了手，“你的丫头会些功夫，你究竟是什么来路？”
小莲走过来护在我身前，大声喝道，“睁开你的狗眼看看，站在你面前的是什么人？”
我努力摆出高傲的模样，“我姓七。”
他眼睛越睁越大，“是、夫、夫人？”
吼！忽然骄傲起来，笑眯眯的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做人啊，脾气不要太暴躁，这光天化日的打女人，可是你们盟主教你的？”
“不、不、不……”
围观的群众一看有了撑腰的，立刻棒打落水狗，七嘴八舌的指责起来，我就嘿嘿的笑了，这样子训人很过瘾诶，咳了一声，“虽然你是有一定社会地位可以耍流氓的人——”本想再多说几句，余光看见云吞似乎好了，欢快的摆摆手，“好了，你自己反省吧。”
“是、是、是——”
那个女人早已经目瞪口呆，从地上爬起来，看了我一眼，嘴角动了动，似乎是要说谢谢，就被他相公拉着跑走了。
心情无比的欢快，教训了沈暮的人啊，多值得庆祝的事情。
小莲收起短刀，无力的看了我一眼，“夫人，云吞好了。”
被打的老伯走过来，说道，“女侠仗义勇为，在洛阳城真是罕见了，女侠不必谦让，这云吞我请了。”
谦让什么？看他一脸郑重的表情，顿时欢快起来，“老板，再来两碗！”
转头看见老伯抽动的嘴角，笑眯眯问道，“有什么事么？”
老伯摇摇头，古怪的看了我一眼，迅速的掏钱，转身离开。
吃完云吞，离午夜还早，街边有搭台唱民间鼓戏的，我和小莲一手攥着几串羊肉串挤到舞台前面，鼓戏的唱腔不是很好听，用的还是方言，可是在这样热闹的夜里，听起来格外的有感觉。抑扬顿挫的调子，每到精彩处，一口气能说出一串上百个字，底下的人就叫起好来。
我问小莲，这个讲的是什么？
小莲在耳边说，讲的是花神娘娘的身世。接下来，上面每唱一句，她就给我解释一句，听着听着我也随着众人一起叫好叹息，感慨命运弄人。
我弄懂了花神祭拜的是西汉张嫣，张嫣很不幸的有一个败家的外婆，叫做吕雉，小莲说，‘雉’就是‘小鸡’的意思，总之这个女人很变态，总想让自己的儿女都是最高高在上的人，竟然让自己的外孙女嫁给了自己的皇帝儿子。
我去，这不是乱伦。我猜测她心里一定受过什么刺激，再不然就是脑袋受过什么创伤。
话说，张嫣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是美人胚子，举止温柔惹人怜爱，深得她皇帝舅舅的喜爱，是纯属舅舅对侄女的喜爱，所以当有一天，他被迫娶她的时候，痛苦到一度萎靡不振，三年后就死掉了。
那一年，张嫣还不到十岁，要是我，我也崩溃，乱伦啊。
张嫣为人温和善良，甚至不惜忤逆吕小鸡，营救忠臣，所以后来，吕小鸡也渐渐的冷淡她，我叫‘吕小鸡’的时候，小莲被一块肉呛住了，一脸‘膜拜’，跟那天沈暮看见我从桥洞里掏出酒来的表情一模一样。
皇帝死了之后，才十几岁的她成了太后，几年之后和吕后有关系的人都被灭族，满朝上下都知道吕后之事与张嫣无关，于是并没有杀她，而是幽居在北宫之中。
她性子谦和，少年时就已是名动天下的美人，见过她的人无不喜爱。幽居北宫的时候她才二十岁，就这样在北宫中静静的幽居了十七年。我慨叹道，“要是我一定做不到。”沈暮关我三天我都觉得快要无聊致死，何况是以年计量，杀了我算了。
小莲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说道，“所以最后成为花神娘娘的是她，要是主子你生在那时候，估计早逃出宫，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逍遥了。”
“你难得揣测对我的心思诶，值得嘉奖。”
戏还在继续唱，唱到世人都忘记了她，直到某一天她死掉了，检查她尸身的女官惊人发现，张皇后至死竟然冰清玉洁，依然是个处子之身，消息不胫而走，天下的人无不怀念她、怜惜她。于是纷纷为她立庙，尊她为花神。
一段鼓子戏唱下来，羊肉串都吃完了，被人群挤着向前走去。
听完了故事，我忽然觉得‘花朝’这两个字从口中说出来的感觉，有一种特别的眷恋，其他节气都没有这么美的名字。
我把我的想法和小莲说了，她仰慕的看过来，“要不是老爷不让夫人亲近书籍，我想夫人一定会是多愁善感的小才女。”
于是就骄傲的仰起头，做主子的好处就是永远都有下人捧着，遇见一个像小莲这种捧得真心真意、连自己都信以为真的丫头，绝对是人生的一大幸事。
人潮向花神庙挤去，我被夹在人潮里，兴高采烈的四处看着，今天的收获真的不少，跟着一个小偷走，已经看到他偷了第七个钱袋了，小偷这个职业真是很技术，好想拜他为师啊。
就在我兴高采烈的时候，一回头，发现小莲不见了。
一下子我就慌乱了，“小莲、小莲，你在哪呢？”
我想退出去，却被人拥着上前，把我弄丢了，小莲一定会着急死，用尽全力挤到路边，向两边焦急的张望。
小莲从来没离开过我的身边，这周围的人潮涌上来，我就害怕起来，小莲、小莲你在哪里呢？
满眼都是乌压压的人群，哪里还能寻到小莲的影子，忽然发觉这个场景很熟悉，难道十六岁之前我也在人潮之中与她失散过？
无助的站在路边，等了半个时辰小莲没有回来，我有一种很不好很不好的预感，依照小莲的性格，这么长时间找不到我一定会回忘忧山庄找救兵，娘亲啊，被沈暮发现，今晚又有一架可打了。
一下子失去了兴致，逆着人潮向回走去，我不像小莲，忘忧山庄里除了我以外的上上下下都会些武功，她可以很霸道的人群里钻来钻去，而我努力了半天，似乎只是原地踏步。
最后气呼呼的放弃了挣扎，被人群架着向前走去，眼睁睁的看着我的钱袋被人摸走而无能为力，你说花神就一个，这么多的人许愿，她帮得过来么，估计总有些千奇百怪的愿望吧，我想再是温柔娴静的人物，看得多了也要抓狂。
比如说，我现在就许一个愿望，我现在、立刻、马上就会看到沈暮，类似于这种无理又不可能的要求，花神要一一完成，还不得吐血身亡。
那个该死的沈暮正在家和小妾风流快活，估计现在的小莲正往忘忧山庄赶，再过半个时辰，沈暮就会发现，气得冒烟。就算那时候他赶来，北市四十九街，万人之中，寻到我简直是大海捞针渺茫极了的事情。
不屑的回头，然后我惊愕了，我是真的真的、看见沈暮，就站在人群里，一脸无奈的看着我。
我侧过头去看看花神庙，娘娘，你太灵验了，难道你现从被窝里把他拉起来，一下子送到了这里，我以前不信奉鬼神，以后就信你了，于是我又很不厚道的冒着天打雷劈的危险许了另一个心愿，花神娘娘，让他送我个生辰礼物吧。
沈暮一下子从人群中来到我身边，咬咬牙，没有骂我，一把扯过我的手向前走去。
“沈暮——”
“你给我闭嘴，回去再收拾你。”
“可是，这不是回去的路。”
他鄙视的看过来，“拉着你这么个累赘逆着人潮走回去，还不得累死我？”
挤进花神庙，花神庙里有一棵合欢树，虽然还没到合欢开花的季节，情侣们还是很喜欢绕着它走一圈，然后在红布上写下心愿系在上面。沈暮冷着一张脸拉着我也走了一圈，我眨眨眼，这个人，也不是那么讨厌么。
“要不是看在今天你、你……”停了一下，哼道，“我才不会做这么幼稚的举动！”
就在这时候万千的烟火升起来，照亮了整个夜空，人们欢呼起来，我也想欢呼，可是看见沈暮的一张脸就怎么也喊不出来了，我可以看见他的眼中我的倒影——蕊黄色的轻衣，随便挽的头发，兴奋而潮红的小脸，在烟火之中明亮极了。
向前走了一步，想再仔细看看，他忽然偏过头去，扫兴的拉着我，念道一声‘白痴’，向大殿走去。
忽然就有些感慨，“沈暮你说她生前那么寂寞，死后却那么热闹，是不是很、很——”我的学问有限，想不出该怎么形容。
沈暮淡定的接道，“讽刺。”
“对对、就是这个词。”
然后我看见了那个香烛明灯下供奉的女子，对上她陈静而温柔的眸，是谁能将一块石头雕刻的如此传神，明眸皓齿，一如真人模样，一直自恋的认为自己很美，可是这殿上的美人，才是真正的颠倒众生吧。
这样的人竟然被幽居了一生，嫁人之后却处子之身而亡？
听说这座庙是一个曾被张嫣从吕后那里救下的将军所建，能雕刻出这么如真人般的石像，还有院子里为何种了一棵合欢树，我想他对她的感情可能远远不至于感激那么简单吧。
忽然回过神来，我去，在殿上想这个，会不会对花神娘娘太不敬，随沈暮一起在蒲团上磕了一个头，沈暮说“许愿。”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许什么愿，灵光一闪，“先记着，改天再来许！”
沈暮就无奈的叹口气，嘀咕道，“什么妖孽。”
“盟主盟主，和夫人来求天长地久啊，好恩爱、好恩爱。”
“是啊，盟主，没想到在这里能见到盟主。”
我和沈暮回头，我感到沈暮的脸都黑了，一时间江湖人物聚集，这个，沈暮咬咬牙，“你们怎么都来了？”
“我们洛阳城五堂没老婆的，寻思寻思就凑成一帮出来玩啊。”
“真……真和睦……”沈暮僵硬的笑着说道。
“盟主领导有方啦。”
“盟主和夫人真是郎才女貌，才子佳人。”
“太般配了，简直天生一对。”
仰天大笑，这些人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沈暮啊沈暮，我几乎能听见他牙齿咯咯作响，可是还是忍住了，“你们继续玩——”
“来来，咱们不打扰盟主和夫人恩爱，神仙眷侣啊。”
“真羡慕，这么浪漫……”
我们正往回走，忽然后面又是一声热络的叫声，“阿鹰啊，带你新宠的小妾也出来玩啊，盟主也在呢——”
沈暮只好又无奈的转过身，我也跟着转过身，看见鹰堂堂主一下子松开了小妾的手，目光恐惧的望着我，这下子可热闹了。
哇！
那个女人，真的是女人，她的嘴角噙着淡淡的笑，举手投足间带足了魅惑的模样，目光落到我身上，笑意更加深了一些，女人……
再无奈的对上阿鹰的眼睛，无辜极了的笑，他一脸惶恐的看着沈暮，“盟主，我真的不是有意得罪夫人的……不过，夫人刚才在闹市区也骂过我了，你说我好歹也是……”
沈暮瞪了我一眼，我知道我又闯祸了，他安抚的说道，“阿鹰，七月就是这个脾气，你们随意啊随意，我们先走了——”
他拉着我出去，我听见身后一阵乒乒乓乓拳打脚踢的声音，隐隐约约听见一句，“阿鹰你怎么搞的，没看到盟主正和夫人卿卿我我着，这大过节的你找什么事，再说人家床头吵架床尾和……”
被他拉着出了庙，我再也忍不住的弯腰笑起来，他那么讨厌我，今天竟然被人这么误会，心里一定郁闷死了，他的郁闷就是我最大的快乐。
直到一个爆栗在头上响起，“疼疼，姓沈的，你想在这里和我打架？”
他咬咬牙，继续霸道的拉着我横冲直撞，过了花神庙，人潮渐渐四散开，再往前走越来越僻静，我忽然有些害怕，他不会是对我恨之入骨，准备杀了我抛尸荒野吧？
“沈暮——”
“做什么？”
“你要带我去哪里？”
他很无赖的嘿嘿笑起来，“现在知道害怕了？”一张俊脸探过来，灼热的呼吸就呵在我的脸上，“七月，你知道不知道，我今天很生气。”
我一动不敢动，眨眨眼睛，终于好奇的开口，“你不是应该在忘忧山庄么，怎么会出现在集市上？”
他不屑的白过来，“避免和你见面不行啊，出来透透气不行啊，谁知道就这么倒霉遇到你。”
我知道他在说谎，因为他的脑袋虽然不好，但还没有坏到来人潮拥挤，闷到快喘不上气的集市上透气的地步，我想他可能是难得的履行一下武林盟主的职责，出来追捕某个江湖逃犯——前几天我还听说他下了一道江湖追杀令。
扁扁嘴，“不告诉我就算了嘛，反正我也没兴趣知道你的破事！”
他绕着我走了一圈，“那你今天出来总有个理由吧——”
“我可怜兮兮一孤女，生辰没人理会，出来给自己过不行啊？”
他就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今天是七月的生辰啊，我都忘记了。”忽然话题一转，“既然是七月生辰，当相公的是不是得送些礼物？”
一瞬间，我的心再次的崇敬了，花神娘娘，你太灵验了，以后我就信你了！
他想了想，“送什么好呢？”
好吃的、好玩的、什么不好，沈暮难得你大方一会，我要好好的宰你一回。
正嘿嘿的奸笑着，他一拍手掌，“我想好了！”然后忽然探过头，在我的唇上狠狠的啄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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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你又怎么了？”
眨眨眼睛，“小莲，你确定在我十六岁之前，沈暮的脑袋没被什么东西砸过？”
……
整理一下情绪，出来玩就要心情愉快的，笑眯眯的转过头，“小莲，我们去玩吧。”
小莲对我前一秒还杀气腾腾，后一秒就无比欢快的情绪颇为无语，默默地摇头，叹了一口气跟上来。
今天是花朝节呢，洛阳城的花朝，一向热闹非常，又逢上生辰，自然不肯放过小莲，拉着她溜出忘忧山庄，向人潮拥挤的洛水边跑去。
忘忧山庄在城郊，背靠邙山，沿路有蜿蜿蜒蜒的洛水绕过，洛阳城里飘出很多只小纸船，上面燃烧着一小节短短的蜡烛，映的整个水面明亮亮的一片。
“小莲，这是做什么呢？”
“夫人，这是洛阳城的风俗，花朝节在洛水边放逐纸船祈愿，花神娘娘就会看见，愿望就会实现的。”
真的假的？疑惑的蹲下去，伸手向水里捞去。
小莲在耳边叫道，“夫人你做什么？”
她一喊吓了我一跳，食指燎过烛火，烫的哇哇叫起来，“疼疼……小莲，我和你无冤无仇……”
“夫人你没事吧？”
小莲吓了一跳急忙蹲下来，我哀怨的看过去，忽然咧嘴一笑，“小伤，这人在江湖飘——”
“夫人，”小莲急忙打断我，“夫人，咱们往前走吧，北市很热闹了。”
扁扁嘴，一只纸船正好漂流到眼前，烛火扑的熄灭，伸手捞起来，借着明亮的烛火，忽然发现了一个新鲜的地方，“小莲，你看这里面好像有字诶。”
“夫人，捞纸船不吉利，那是给花神娘娘看的。”
“看一看有什么关系，花神娘娘不会那么小气的，”把纸船展开，上面的墨迹依然模糊，但仍旧可以看见轮廓，“小莲，这是什么字？”
“婉君——”
好像是一个人的名字呢，什么意思？
“夫人，这个应该是祈求天长地久的，放逐纸船的男人一定很爱这个叫做婉君的女子。”
我受教的点点头，真幸福，这世间会不会也有一个人为我而放逐一只纸船呢？
小莲把纸船折好又放回去，抬头说道，“夫人是不记得每年七月中元节的时候，那时候的洛水才叫好看呢，成千上万朵纸莲花飘在水面上，明晃晃的一片，伽蓝寺的和尚们沿河站着，念着佛经，那种场面——。”
“为什么要放逐纸莲花，莲花上也要写名字么？”
“呸呸呸、莲花是用来超度亡魂、送孤魂野鬼离开人间的——”
我就笑了，到了中元节的时候，把沈暮的名字写在莲花上，我想他一定会气死。不过我想的是他绝对更想写我的名字，让老天赶快把我这样一个妖孽给带走。
小莲拉着我向前走去，远远的看见人群，北市一定热闹极了，小莲说，北市虽然不在城中，因为有一座颇为灵验的花神庙，每年花朝的时候城里都没有这儿热闹。
抽抽鼻子，忽然有一点想念沈暮，此时的他一定和胭脂或者柳儿欢快的过节，鼻头就有些酸酸的，忽然有一种自己很犯贱的感觉，想什么不好、大过节的想这么晦气的人。
可是心头还是空了，步调也渐渐的慢下来，刚才那个纸船给了我一定的刺激，心里面那个灰色的记忆断层震荡了一下，是不是也有一个很爱我的人呢？
失忆的好处就是可以这样那样的任意幻想，有些时候我就想说不定曾经我也爱过谁，谁也爱过我，我们曾经像戏文里唱的那样恩恩爱爱、神仙眷侣，然后被可恶的沈暮给拆散了，这时候我也会很花痴的想想那人的样子，嘿嘿笑起来。
我想，爱上我的人，一定是个疯子。
“夫人，你怎么了？”小莲退回来，伸出手在我眼前晃晃。
“没有，”过了半响，还是忍不住，“你说沈木头现在干什么呢？”
小莲怔住了，吓了一跳，走到我面前，“夫人你没事吧，病了么？”随即又很开心起来，“那正好，我们回去吧——”
“回去个大头鬼！”敲了一下她的脑袋，提起士气，雄赳赳气昂昂的向前走去。
这做人，谁没有偶尔抽一下风的时候。
要是沈暮在的话一定会接，人偶尔抽一下风是没关系，但像你这样无时无刻、随时随地都在抽的就稀罕了。
嘿嘿，嘴角咧开一个大大的弧度。
甩甩头，快步向前跑去，一下子冲进拥挤的人潮。
我喜欢热闹，所以，七月女侠最喜欢洛阳城了，北市是毗邻忘忧山庄最近的集市，同在邙山脚下，沿着洛水半个时辰左右就能走到这里，北市七七四十九条街道纵横交错，包围着一座花神庙，据说这个花神庙是前朝将军所建，后来毕生精力都用在扩建北市，几十年下来，这里终于成为洛阳郊外第一热闹的地方。
小莲很喜欢给我讲这些故事，因为她说，我生在洛阳城、长在洛阳城，洛阳城就是我的家，世上哪有人不恋家的，所以她努力的的帮我‘回忆’，最后导致我对洛阳城的热爱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额，可是从来不能保证，洛阳城热不热爱我。
其实我也没干什么，就是总闯一些不大不小的祸事而已，比如说，看人家卖豆腐的豆腐白嫩白嫩的，我就很好奇，于是拜了一个做豆腐的为师，不过害的吃过豆腐的人拉了好几天的肚子，不过沈暮有帮我平息民愤；还有某一次我挑逗一匹拴在柱子上的马，想学着戏文里的模样去拦惊马，小莲没拽住我，结果马是惊了，我却没拦住被马踹了，还连带着砸了整条街的摊子，不过沈暮后来有帮我报仇；另外无非就是和叫花子打打架，逛逛青楼，比个武招个亲什么的……
小莲拉着我走进一条人不多的巷子，“夫人，现在天色还早，我们先去吃会儿小吃，再过两个时辰，洛阳城里的人都聚过来，北市四十九街就寸步难行了。”
一听到吃，眼睛都亮了，霍地冲到一家卖云吞的小摊前，“两碗，多加香菜多加醋！”
“好咧——”
正站在那里等，忽然一阵吵闹声传过来，眯着眼睛望过去，一个男的给了一个女的一耳光，身着彩衣，头上插满了珠钗的女子就跪在地上抱着男人的大腿呜呜的哭起来，一口一个相公，那个伤心欲绝。
“小莲，这个女的好贱啊。”
小莲被噎住了一下，“夫人，你不觉得她很可怜么？”
摇摇头，哪里可怜了，没看到那个男的厌恶的神情，你不爱我，为什么我还要死皮赖脸的爱你啊，命里注定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就痛快的各走各的路，像我和沈暮，我就从来不讨好他。
洛阳城的人最喜欢看热闹，很快就围了一圈人，在安全范围之内嘀嘀咕咕的议论起来。
“老爷，她一看就是妖精，老爷不要被她迷惑啊——”
男的把腿抽出来，狠狠的踹在她的肚子上，“妒妇，你用不着嫉妒她，我不休了你，你就谢天谢地吧，我堂堂鹰堂少主，多娶几房妾氏怎么了……”
一下子我就欢快了，鹰堂直属于武林盟主诶，可见沈暮是有多败类才能养出这么败类的属下，不过我们虽然打架，却没打过这么狠的。寻思着好歹是自家人，上前拉拉架，笑眯眯的向前走去，我知道小莲又要冒冷汗了，不过小莲也知道，她是无论如何也拉不住我的。
“我说，这位兄台——”
我听见周围的百姓倒抽一口气，洛阳城的特色，看热闹的人多，管闲事的人少，一看到有人强出头，立刻议论纷纷，更加的兴奋起来。
那人白了我一眼，“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大爷现在没空。”
“那么这位大爷，在下只是想来劝劝架，这大街上打女人，虽然看着蛮风光的，但对名声什么的多不好是不是，还有打架嘛，不过是玩玩，出手怎么这么狠呢，万一受伤了医药费不还是你来出，这么不划算的事情，看你的脑袋也没长包……”
“你骂我？”他眼睛都立起来。
我没有啊，你说好心劝劝架，这个人脾气太暴躁了，“冷静冷静，前几天丐帮的孙长老刚刚因为脾气太暴躁被气死，前车之鉴啊前车之鉴。”
“你是谁，嘴怎么这么毒？”
我是真的没有骂他的意思，真的是他想多了，急忙解释，“冷静冷静，当然你不会被气死的，俗话说‘祸害遗千年’，你短时间内绝对死不了。”
他眼睛瞪的好大，霍地打过来，小莲吓傻了急忙挡在我身前，招架住。
这句话是沈暮说我的，我都没生气，这个人真是的，脾气那么暴躁。本来我一点也不生气，在看到他和小莲打架，一个老伯没有躲过，被他扇了一个耳光的时候，我就愤怒了。
一股火气涌上来，“你给我住手，听到没有！”
小莲打不过他的，几乎快要招架不住，他转过头来，真的就停了手，“你的丫头会些功夫，你究竟是什么来路？”
小莲走过来护在我身前，大声喝道，“睁开你的狗眼看看，站在你面前的是什么人？”
我努力摆出高傲的模样，“我姓七。”
他眼睛越睁越大，“是、夫、夫人？”
吼！忽然骄傲起来，笑眯眯的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做人啊，脾气不要太暴躁，这光天化日的打女人，可是你们盟主教你的？”
“不、不、不……”
围观的群众一看有了撑腰的，立刻棒打落水狗，七嘴八舌的指责起来，我就嘿嘿的笑了，这样子训人很过瘾诶，咳了一声，“虽然你是有一定社会地位可以耍流氓的人——”本想再多说几句，余光看见云吞似乎好了，欢快的摆摆手，“好了，你自己反省吧。”
“是、是、是——”
那个女人早已经目瞪口呆，从地上爬起来，看了我一眼，嘴角动了动，似乎是要说谢谢，就被他相公拉着跑走了。
心情无比的欢快，教训了沈暮的人啊，多值得庆祝的事情。
小莲收起短刀，无力的看了我一眼，“夫人，云吞好了。”
被打的老伯走过来，说道，“女侠仗义勇为，在洛阳城真是罕见了，女侠不必谦让，这云吞我请了。”
谦让什么？看他一脸郑重的表情，顿时欢快起来，“老板，再来两碗！”
转头看见老伯抽动的嘴角，笑眯眯问道，“有什么事么？”
老伯摇摇头，古怪的看了我一眼，迅速的掏钱，转身离开。
吃完云吞，离午夜还早，街边有搭台唱民间鼓戏的，我和小莲一手攥着几串羊肉串挤到舞台前面，鼓戏的唱腔不是很好听，用的还是方言，可是在这样热闹的夜里，听起来格外的有感觉。抑扬顿挫的调子，每到精彩处，一口气能说出一串上百个字，底下的人就叫起好来。
我问小莲，这个讲的是什么？
小莲在耳边说，讲的是花神娘娘的身世。接下来，上面每唱一句，她就给我解释一句，听着听着我也随着众人一起叫好叹息，感慨命运弄人。
我弄懂了花神祭拜的是西汉张嫣，张嫣很不幸的有一个败家的外婆，叫做吕雉，小莲说，‘雉’就是‘小鸡’的意思，总之这个女人很变态，总想让自己的儿女都是最高高在上的人，竟然让自己的外孙女嫁给了自己的皇帝儿子。
我去，这不是乱伦。我猜测她心里一定受过什么刺激，再不然就是脑袋受过什么创伤。
话说，张嫣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是美人胚子，举止温柔惹人怜爱，深得她皇帝舅舅的喜爱，是纯属舅舅对侄女的喜爱，所以当有一天，他被迫娶她的时候，痛苦到一度萎靡不振，三年后就死掉了。
那一年，张嫣还不到十岁，要是我，我也崩溃，乱伦啊。
张嫣为人温和善良，甚至不惜忤逆吕小鸡，营救忠臣，所以后来，吕小鸡也渐渐的冷淡她，我叫‘吕小鸡’的时候，小莲被一块肉呛住了，一脸‘膜拜’，跟那天沈暮看见我从桥洞里掏出酒来的表情一模一样。
皇帝死了之后，才十几岁的她成了太后，几年之后和吕后有关系的人都被灭族，满朝上下都知道吕后之事与张嫣无关，于是并没有杀她，而是幽居在北宫之中。
她性子谦和，少年时就已是名动天下的美人，见过她的人无不喜爱。幽居北宫的时候她才二十岁，就这样在北宫中静静的幽居了十七年。我慨叹道，“要是我一定做不到。”沈暮关我三天我都觉得快要无聊致死，何况是以年计量，杀了我算了。
小莲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说道，“所以最后成为花神娘娘的是她，要是主子你生在那时候，估计早逃出宫，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逍遥了。”
“你难得揣测对我的心思诶，值得嘉奖。”
戏还在继续唱，唱到世人都忘记了她，直到某一天她死掉了，检查她尸身的女官惊人发现，张皇后至死竟然冰清玉洁，依然是个处子之身，消息不胫而走，天下的人无不怀念她、怜惜她。于是纷纷为她立庙，尊她为花神。
一段鼓子戏唱下来，羊肉串都吃完了，被人群挤着向前走去。
听完了故事，我忽然觉得‘花朝’这两个字从口中说出来的感觉，有一种特别的眷恋，其他节气都没有这么美的名字。
我把我的想法和小莲说了，她仰慕的看过来，“要不是老爷不让夫人亲近书籍，我想夫人一定会是多愁善感的小才女。”
于是就骄傲的仰起头，做主子的好处就是永远都有下人捧着，遇见一个像小莲这种捧得真心真意、连自己都信以为真的丫头，绝对是人生的一大幸事。
人潮向花神庙挤去，我被夹在人潮里，兴高采烈的四处看着，今天的收获真的不少，跟着一个小偷走，已经看到他偷了第七个钱袋了，小偷这个职业真是很技术，好想拜他为师啊。
就在我兴高采烈的时候，一回头，发现小莲不见了。
一下子我就慌乱了，“小莲、小莲，你在哪呢？”
我想退出去，却被人拥着上前，把我弄丢了，小莲一定会着急死，用尽全力挤到路边，向两边焦急的张望。
小莲从来没离开过我的身边，这周围的人潮涌上来，我就害怕起来，小莲、小莲你在哪里呢？
满眼都是乌压压的人群，哪里还能寻到小莲的影子，忽然发觉这个场景很熟悉，难道十六岁之前我也在人潮之中与她失散过？
无助的站在路边，等了半个时辰小莲没有回来，我有一种很不好很不好的预感，依照小莲的性格，这么长时间找不到我一定会回忘忧山庄找救兵，娘亲啊，被沈暮发现，今晚又有一架可打了。
一下子失去了兴致，逆着人潮向回走去，我不像小莲，忘忧山庄里除了我以外的上上下下都会些武功，她可以很霸道的人群里钻来钻去，而我努力了半天，似乎只是原地踏步。
最后气呼呼的放弃了挣扎，被人群架着向前走去，眼睁睁的看着我的钱袋被人摸走而无能为力，你说花神就一个，这么多的人许愿，她帮得过来么，估计总有些千奇百怪的愿望吧，我想再是温柔娴静的人物，看得多了也要抓狂。
比如说，我现在就许一个愿望，我现在、立刻、马上就会看到沈暮，类似于这种无理又不可能的要求，花神要一一完成，还不得吐血身亡。
那个该死的沈暮正在家和小妾风流快活，估计现在的小莲正往忘忧山庄赶，再过半个时辰，沈暮就会发现，气得冒烟。就算那时候他赶来，北市四十九街，万人之中，寻到我简直是大海捞针渺茫极了的事情。
不屑的回头，然后我惊愕了，我是真的真的、看见沈暮，就站在人群里，一脸无奈的看着我。
我侧过头去看看花神庙，娘娘，你太灵验了，难道你现从被窝里把他拉起来，一下子送到了这里，我以前不信奉鬼神，以后就信你了，于是我又很不厚道的冒着天打雷劈的危险许了另一个心愿，花神娘娘，让他送我个生辰礼物吧。
沈暮一下子从人群中来到我身边，咬咬牙，没有骂我，一把扯过我的手向前走去。
“沈暮——”
“你给我闭嘴，回去再收拾你。”
“可是，这不是回去的路。”
他鄙视的看过来，“拉着你这么个累赘逆着人潮走回去，还不得累死我？”
挤进花神庙，花神庙里有一棵合欢树，虽然还没到合欢开花的季节，情侣们还是很喜欢绕着它走一圈，然后在红布上写下心愿系在上面。沈暮冷着一张脸拉着我也走了一圈，我眨眨眼，这个人，也不是那么讨厌么。
“要不是看在今天你、你……”停了一下，哼道，“我才不会做这么幼稚的举动！”
就在这时候万千的烟火升起来，照亮了整个夜空，人们欢呼起来，我也想欢呼，可是看见沈暮的一张脸就怎么也喊不出来了，我可以看见他的眼中我的倒影——蕊黄色的轻衣，随便挽的头发，兴奋而潮红的小脸，在烟火之中明亮极了。
向前走了一步，想再仔细看看，他忽然偏过头去，扫兴的拉着我，念道一声‘白痴’，向大殿走去。
忽然就有些感慨，“沈暮你说她生前那么寂寞，死后却那么热闹，是不是很、很——”我的学问有限，想不出该怎么形容。
沈暮淡定的接道，“讽刺。”
“对对、就是这个词。”
然后我看见了那个香烛明灯下供奉的女子，对上她陈静而温柔的眸，是谁能将一块石头雕刻的如此传神，明眸皓齿，一如真人模样，一直自恋的认为自己很美，可是这殿上的美人，才是真正的颠倒众生吧。
这样的人竟然被幽居了一生，嫁人之后却处子之身而亡？
听说这座庙是一个曾被张嫣从吕后那里救下的将军所建，能雕刻出这么如真人般的石像，还有院子里为何种了一棵合欢树，我想他对她的感情可能远远不至于感激那么简单吧。
忽然回过神来，我去，在殿上想这个，会不会对花神娘娘太不敬，随沈暮一起在蒲团上磕了一个头，沈暮说“许愿。”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许什么愿，灵光一闪，“先记着，改天再来许！”
沈暮就无奈的叹口气，嘀咕道，“什么妖孽。”
“盟主盟主，和夫人来求天长地久啊，好恩爱、好恩爱。”
“是啊，盟主，没想到在这里能见到盟主。”
我和沈暮回头，我感到沈暮的脸都黑了，一时间江湖人物聚集，这个，沈暮咬咬牙，“你们怎么都来了？”
“我们洛阳城五堂没老婆的，寻思寻思就凑成一帮出来玩啊。”
“真……真和睦……”沈暮僵硬的笑着说道。
“盟主领导有方啦。”
“盟主和夫人真是郎才女貌，才子佳人。”
“太般配了，简直天生一对。”
仰天大笑，这些人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沈暮啊沈暮，我几乎能听见他牙齿咯咯作响，可是还是忍住了，“你们继续玩——”
“来来，咱们不打扰盟主和夫人恩爱，神仙眷侣啊。”
“真羡慕，这么浪漫……”
我们正往回走，忽然后面又是一声热络的叫声，“阿鹰啊，带你新宠的小妾也出来玩啊，盟主也在呢——”
沈暮只好又无奈的转过身，我也跟着转过身，看见鹰堂堂主一下子松开了小妾的手，目光恐惧的望着我，这下子可热闹了。
哇！
那个女人，真的是女人，她的嘴角噙着淡淡的笑，举手投足间带足了魅惑的模样，目光落到我身上，笑意更加深了一些，女人……
再无奈的对上阿鹰的眼睛，无辜极了的笑，他一脸惶恐的看着沈暮，“盟主，我真的不是有意得罪夫人的……不过，夫人刚才在闹市区也骂过我了，你说我好歹也是……”
沈暮瞪了我一眼，我知道我又闯祸了，他安抚的说道，“阿鹰，七月就是这个脾气，你们随意啊随意，我们先走了——”
他拉着我出去，我听见身后一阵乒乒乓乓拳打脚踢的声音，隐隐约约听见一句，“阿鹰你怎么搞的，没看到盟主正和夫人卿卿我我着，这大过节的你找什么事，再说人家床头吵架床尾和……”
被他拉着出了庙，我再也忍不住的弯腰笑起来，他那么讨厌我，今天竟然被人这么误会，心里一定郁闷死了，他的郁闷就是我最大的快乐。
直到一个爆栗在头上响起，“疼疼，姓沈的，你想在这里和我打架？”
他咬咬牙，继续霸道的拉着我横冲直撞，过了花神庙，人潮渐渐四散开，再往前走越来越僻静，我忽然有些害怕，他不会是对我恨之入骨，准备杀了我抛尸荒野吧？
“沈暮——”
“做什么？”
“你要带我去哪里？”
他很无赖的嘿嘿笑起来，“现在知道害怕了？”一张俊脸探过来，灼热的呼吸就呵在我的脸上，“七月，你知道不知道，我今天很生气。”
我一动不敢动，眨眨眼睛，终于好奇的开口，“你不是应该在忘忧山庄么，怎么会出现在集市上？”
他不屑的白过来，“避免和你见面不行啊，出来透透气不行啊，谁知道就这么倒霉遇到你。”
我知道他在说谎，因为他的脑袋虽然不好，但还没有坏到来人潮拥挤，闷到快喘不上气的集市上透气的地步，我想他可能是难得的履行一下武林盟主的职责，出来追捕某个江湖逃犯——前几天我还听说他下了一道江湖追杀令。
扁扁嘴，“不告诉我就算了嘛，反正我也没兴趣知道你的破事！”
他绕着我走了一圈，“那你今天出来总有个理由吧——”
“我可怜兮兮一孤女，生辰没人理会，出来给自己过不行啊？”
他就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今天是七月的生辰啊，我都忘记了。”忽然话题一转，“既然是七月生辰，当相公的是不是得送些礼物？”
一瞬间，我的心再次的崇敬了，花神娘娘，你太灵验了，以后我就信你了！
他想了想，“送什么好呢？”
好吃的、好玩的、什么不好，沈暮难得你大方一会，我要好好的宰你一回。
正嘿嘿的奸笑着，他一拍手掌，“我想好了！”然后忽然探过头，在我的唇上狠狠的啄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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