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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花朝月夜长相见

  入夜,碎玉轩灯还未熄,只是主屋已各自闭门。

  夜风已冷,窗纸微微割裂一道缝,昏黄的灯火烛光就映照了出来。

  透过缝隙可以看到顾瑾瑜正伏案写字,此刻他愁眉不展,原本该写的心平气和的字被他几笔草草了事,末了,心中不知被什么事扰得难耐,“嘶啦”一声,将宣纸扯了个粉碎。

  当是如此,不管谁家遇到这莫名其妙的乱事,总是无法静心的,而人最容易失策的时候,就是心慌意乱的时候。

  窗口的人看得饶有兴趣,有些嘲讽冷寂,领口盘扣下的流苏被灯火照得发红,她屏气凝声,手中扯着极细小的丝线,弹指一触间,破空裂气的声音兀地响起,殷红的丝线与昏黄的烛火好像融为一体,直刺向顾瑾瑜的心口!

  电光火石间,一道墨色腾空划起,“喀”地,丝线刺穿了顾瑾瑜拍案而起的毛笔,毛笔“啪”地掉落在地上。

  “来人!”顾瑾瑜大喝一声,身形也极快,一手掠起挂在一旁的风衣,“噌”的一声,银白亮眼的细剑就璇了出来。

  她没有容自己思考太多的瞬间,对付顾瑾瑜这样的高手,如果不能趁其毫无防备的时候,那么必是她输得一败涂地,方才一击未中,绝没有第二次机会,她很明白,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逃,再不走,就绝对没有机会了!

  她才这么想着,脚下微微一动,顾瑾瑜声色辨别何其之好,手中的细剑也早快自己的身形而出。她还未抽身,只觉一股疾速破风直逼自己面门而来,她疾退三步,腰身向侧一转,那细剑带着罡劲的力道,惹人窒息地划过她的上臂,若不是她转身得快,划断得也许是她的脖子——好快的速度!

  刹那间,她立刻向后撤去,这一番交战,已经惊动了碎玉轩的人,她看到转角有明灭的灯火在移动,由远及近的就听见一群人在大喝——

  “有刺客!”

  “快来人抓刺客,一定是朝那边去了!”

  “你带人去那边搜!那刺客已经受伤,跑不了多远!”

  草木微动,她手臂上还在流血,现在只是浸透了衣衫,再一会会,血迹就会流淌下来,也会成为被碎玉轩追踪的线索,她一咬牙,只能尽量地往树木花草的丛深处躲藏,下意识的,手伸到腰身下去握住了什么,仿佛能安定人心。

  碎玉轩的园子里本也是种了很多花草的,夜里寒露和花朵芬芳可以微微掩盖住冰冷血迹的腥味。

  她踉跄一步,突然一只手自黑暗中兀地伸出掐住了她的手臂,她还来不及惊叫,另一只手就捂上了她的唇,有带着杏花香的温热的气息在耳边轻道:“樱桃。”他只是说了这么一个词,怀里那姑娘的身体就因为错愕而僵硬了三分不再挣扎,那人缓缓将手松开。

  “来人,跟我到这边来搜,草丛后,假山里,一个地方也不要放过!”几丈外传来熟悉的喝声,没有记错的话是碎玉轩的大弟子赵赫。

  虽然黑暗中看不到对方的表情,湄潭也知道,那姑娘肯定是死瞪着他,现在只要他说一句话,就可以让她毫无逃出生天之由。

  “你逃不掉啦。”湄潭低低一笑,说得好开怀的样子,她还未反应过来,只在微弱的月光反射下看到银链出手,他何时拿剑在手她亦不知道,出剑甚没有预料直刺她而来,她一怔,对面的人突然放大了说话的声音,“在下想与姑娘讨教几分。”这一声落,她也只在这一怔间剑锋割到了她的手臂,就在方才顾瑾瑜也伤到的口子上,更加深了一笔,她腰身一转,整个人眼看着要跌到地上。

  “哐啷。”湄潭丢下剑,一把揽住她,同时解下外衣披到她的肩膀上,笑得无华,“对不住了。”低语的只有她能听见。

  “谁在那里?”赵赫听到了响声自然带了一群人冲了进来,“湄潭公子?”他一愣,“你们在这里做什么?”赵赫疑惑地看着跟前两个人,转而疑惑的目光落到了丢在一旁血迹斑斑的剑上。

  那女子身体一动,似要有所动作,湄潭一把掐住她的手腕,赵赫只看到那姑娘眼神一厉却没有更多的动作,手臂被湄潭抓住,像是受了伤。

  湄潭微微一笑,“是我对不住姑娘了。”他扶起那女子,她一声不吭,只是不明所以地瞪着湄潭。

  “她是谁?”赵赫第一眼自然是注意那看似陌生的女子。

  湄潭一诧,“赵兄莫不是连自家的小婢也认不出了吧?”他将那姑娘拉到自己身边,遮挡进自己的身影里,笑道,“也是,碎玉轩门下百余人,又逢多事之秋,难免不注意到几个小婢女。”

  “是吗?”赵赫疑惑,身为碎玉轩门下大弟子自然不会关心今日多几个小婢,明日又离开几个小仆这样的事,“你叫什么名字?”他看向那小姑娘,半信半疑。

  “赵兄弟你把她吓到了。”湄潭出声,轻轻拍了下那姑娘,“你们家公子问你话呢,叫什么名字?”湄潭气定神闲地看着她,那明摆着他借赵赫的口问她的名。

  她瞪了眼湄潭,极是不心甘情愿地从牙缝了蹦出了两个字:“商秀。”

  “商秀?”赵赫不改怀疑的目光,转而眼神落到她受伤的手臂上,“刚才是怎么回事?”方才他带人冲进来也只看到湄潭那一尾剑掠过跟前。

  湄潭抱歉地退了一步,“夜半无事,上这园子赏赏花。”他看到赵赫的眼神微微一变,甚有些气恼鄙夷,大抵是觉得碎玉轩遭此大难,请来相助的人却还在做着赏心乐事,着实有些愤慨,湄潭也只是微微一笑,“只是在下听说碎玉轩极重武艺修为,入得轩者,便是门下小仆也是会一些武艺的,所以不才请教了这位姑娘,却不想,伤到了人。”他眉目低垂,其实这个借口并不高明,只是他说得诚心诚恳满怀歉意,将自己披在那女子身上的外衣微微掀开了一角,让赵赫看到了她手臂上触目惊心的伤口。

  商秀一顿也顺着湄潭的话颤道:“是我学艺不精,怪不得湄潭公子。”她虽然那么说着,瞪向湄潭的眼神倒是凌厉得紧,赵赫没有看到,湄潭看到了,也只是轻笑,佯装没有看到。

  赵赫的眼神在跟前两人身上逗留了几圈狐疑三分,又去看了眼地上的剑,确实是自己亲眼看到湄潭伤人,他又悔得诚心诚意:“湄潭公子,来者是客,碎玉轩本应尽地主之谊,即便是我碎玉轩门下小婢,你怎好下如此重手?”

  赵赫许是觉得湄潭此人甚不好沟通又行事乖张不分轻重,他捡起地上的剑收了回来,顺便瞪了眼湄潭,好像刚才还在怀疑那小姑娘,现在却又开始为自家丫鬟打抱不平起来。

  “是湄潭不知分寸了。”湄潭抱拳谦退一步,也不在意旁人对他冷眼相待,“敢问这是出了什么事?”

  “方才有刺客潜伏门中欲行刺家师,湄潭公子也要小心了,”赵赫又转头问道,“你们方才一直在这里,可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物?”

  湄潭摇头,“顾门主尚安好?”

  “家师没事。”赵赫的口气不见得有多好,一挥手叫嚷道:“既然有湄潭公子在这里,我们就不多照顾了,走,去那边搜!”

  星火灯光渐渐远去,湄潭扯下外衣的布条要替她包扎起来,商秀一手捂住自己的伤口,迅速退开了一步。

  “不假戏真做,很难骗过赵赫。”湄潭皱眉,“你方才若是动手,现在只怕早已被擒下,”他也只是看着她,“这伤口很深,血再流下去,你连这园子也走不出。”赵赫并不见得多相信他们两个,“我不想白救了你。”

  商秀不多话,却也不是没有想过,他要赵赫亲眼看见他刺剑就是为了让赵赫自己赌自己嘴,而杏色的外衣披在身上,遮住了原先伤口流淌到衣裙上的血迹,新的伤口定不会有如此多的血,赵赫是聪明人,若是看到了就不难想象,根本无法隐瞒过去。

  只是,他这是在做什么?

  碎玉轩请来的人居然替她隐瞒刺客的身份?!

  他拉过她的手臂,商秀看着他极细心地包扎,“你想要什么?”她脸色不好,话语更是恶劣,丝毫没有对一个救命恩人该有的态度,反而,她防他防得紧。

  湄潭叹息口气,气定神闲地嗅了嗅这里的花香,他微微闭眼,那样子着实无法让人觉得讨厌,反而优雅自然,“洗尘……洗尘只有翰墨坊才有,七天前方才开放,我不信世上有如此凑巧之事,”他睁开眼答非所问似的,看到那姑娘微有惊诧的表情,还笑得无害大方,“不妨你告诉我你是谁,如何?”他不是在威胁对方,却带着这等条件,更像在调侃。

  月下暖春色的衣裳,不是不正经,相反,他正经,却偶尔有一些调侃一些暧昧,让人对他的印象在正人君子和纨绔子弟之间徘徊不定。

  商秀眉头一皱,似很讨厌有人探究起自己来,转身就是一掌劈来,几乎是毫不犹豫的,也不分轻重,她也许从来不在意这等出手会不会伤了人。湄潭眉眼一挑,他不躲反而一手去抓她的肩膀,一手直接迎了出去。她倒没预料这人还要来逮自己,击出去的掌迅速撤回只想着要抽身逃之夭夭,于是好死不死,这手硬是被湄潭抓了个正着,湄潭神色一变。

  “刷。”一不留神,手已被商秀抽了回去。

  “咦?”湄潭有些大惊小怪的做作,“我以为,我们即便算不得朋友,可也不是敌人吧。”他温文浅笑,湄潭的眼神总是叫人觉得暧昧却不情色,若有若无地看着你的时候就好像在赏花。

  商秀一愣,“朋友?嘿,”她凉凉一笑,“我可高攀不起。”她躲他躲得远远的。

  湄潭侧身望着她,“你手上有伤口,”他捻过自己刚触及她的指腹,“伤口细小,乃丝线所为,却五指皆有,深浅一致,这不是绣花导致的。”他分析得头头是道,直逼得商秀没有还口余地,“如果你不肯说,我想我也可以猜出几分。”不知他是真的知道还是在吓唬人,“你不是中原人,到碎玉轩也不过是两个月,碎玉轩门下百多人,确实是很容易混进来的……”他点点头。

  “多管闲事。”她开口有些尖锐清亮,仿佛稍嫌逼迫就会让她心性大变,甚有些阴戾之气,这个丫头,在被迫入境地时眼角眉梢会带了一种慑人的危机感和邪气,即便如此,也不难想象,此人出身必定不是名门正派。东襄番邦,邪教异类颇多,不足为奇。

  他眉眼舒展谈笑风生,“我留在碎玉轩可不是找杀人凶手的,”他懒懒勾了勾耳边的长发就隔着云云雾雾地看她,“我只是为了……”他闭上眼,轻言轻语,杏色如花暧昧,声音就好像勾了夜里的薄雾,湿润的、温软的,“花……为了赏花……”他说到这里,就睁开了眼睛,湄潭就是这般男子,看着你的时候无论如何都是缠绵不清如同雾里看花却又有惜花爱怜的情愫在眼里流露,他说着这样的话,就仿佛在说——他是为了你。

  商秀一怔,似很是讨厌他这般神情地撇过头去。

  “你没有胜算杀得了顾门主的,”湄潭看着她扭头,“碎玉轩近日发生的事都和你脱不了干系。”他断言,也不问她为什么要杀顾瑾瑜,只是好像在劝诫她。

  “碎玉轩是自作自受,不需要我动手,自然会有报应。”商秀冷笑,她这会也不怕湄潭去告密,一股脑儿地全坦白了出来。

  湄潭皱眉,“碎玉轩门徒暴毙不是中毒,”他的眼神瞥去她身上,“没有解药?”

  “他们本就不是中毒,又何来解药?”商秀嘿嘿一笑,“也许是宿年的冤魂回来寻仇了呢?”她摸了摸手臂上被血色熏染的布条,还有一些极淡的杏花香味,她很古怪地笑了起来,有些不寒而栗。

  湄潭低眉看她。

  “你什么也不知道。”商秀被他瞧得甚有些烦躁,“你什么也不知道,就不要在这里装圣人。”替她隐瞒又要替碎玉轩打抱不平?湄潭公子根本是不分正邪好坏之辈吧。她嫌恶地瞥他一眼,将身上的衣裳拂落,“我不欠别人的,别人也休想欠我的。”她话完转身就走。

  我不欠别人的,别人也休想欠我的——

  湄潭捡起地上染血的衣裳,他想商秀一定不知道,她这么说的时候,眼神显得很是倔强骄傲,他喜欢那种骄傲,可是讨厌那种倔强,将那姑娘整个人衬得有些冷戾,那种很难让人靠近的阴戾,很想让人折去的倔强。

  商秀知道经过昨夜的事,碎玉轩只会防范得更紧。

  但看身边的人,行色匆匆皆是忧虑慌张的神情,她只是有些想笑,在害怕吗?害怕不知道下一个是谁会突然的暴毙而死?

  “你这么剪下去,顾门主就是再栽一园子花也会被你毁了的。”温软的声音自一旁逸出,商秀一怔,“喀嚓”便剪下了手上的一朵花。

  “啧啧,我不知你如此讨厌花。”湄潭倚着长廊的门柱,优雅地站在一边看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了,“你从早上剪到现在,”他指指夕阳西下的太阳,“还不够吗?”顾门主摊上这么个仇家,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商秀没有回头看他,甚至有些嫌恶地不理他,这个人真是有本事,无声无息的就在那看她剪了一日的花?她倒不知湄潭公子有这等好耐心,这一日下来了,他既不是在监视她,又不去跟顾瑾瑜告密,更像是气定神闲地要看她打算怎么对付碎玉轩。

  这个人根本也是在拿碎玉轩的人当儿戏,根本,没什么侠性,碎玉轩若是将筹码压在这个人身上,恐怕也是自寻死路。

  商秀有些讽刺地讥笑了几分,突然全身一僵,温暖的触感自背部覆盖上来,那人的手从身后围到了跟前,握住了自己一手折枝,一手持剪,笑得温文尔雅,“修花就不该如此没有章法……”他握着她的手,移到一株花草前,轻轻一用力,一小截枯枝残叶就掉在了地上,“璇覆教不会教你们这些风雅之事。”他的话极轻,商秀整个人僵在湄潭怀里,“偶师一派就连绣花针也不会拿,不是吗?”

  “你威胁我?”商秀也压低了声音,那声音里听不出愤怒,相反,带了几缕冷笑,那分明是个不怕别人威胁的姑娘,若是当真逼得她上了绝路,她也不会心慈手软地跟对方拼命。

  “彼此彼此。”湄潭耸耸肩,握着她的手没有松开,倒是自然而然地去剪下一截枯枝。也不知道这声“彼此彼此”是在说她也威胁过他,或者是他也并不怕威胁。

  “湄潭公子,你还要不要你的翰墨坊了,若是碎玉轩知道你包庇邪教中人,恐怕公子以后也无法立足江湖了吧?”商秀有些咬牙,这人生得一副风流面容,行事作风也见不得好到哪里去。

  湄潭不以为意,“这是你们的恩怨,和我没有关系。”他有些漫不经心,是璇覆教和碎玉轩的恩怨,他没有资格也没有理由去插手,他向来如此,说他独善其身也好,无情无义也罢,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那种行侠仗义的人,他也从来不在乎什么江湖名声好坏对错。

  商秀一错愕,突然腰身下一松,“刷”地被抽走了什么东西,她脸色突变,一把就朝湄潭抓去。

  “啧啧,原来你还喜欢这样的玩意儿?!”湄潭闪身眉开眼笑,看着手中刚从商秀身上“抢”来的东西,这就是她每天戴在腰身下的小玩意吗?

  那是一个小木偶,漂亮的衣服,漂亮的面容,看得出,商秀很喜欢它。

  “还给我。”她咬牙,却又不好发作,只是压低了声音,明明是阳光下,整个人却有些阴冷。

  “湄潭公子,湄潭公子!”不远处赵赫叫嚷了过来,湄潭反手退开了一步,落落大方。

  “怎么?”湄潭看向赵赫,赵赫握着弓箭跑了过来,纵所周知,赵赫这个人不善使剑,却是个射箭的好手。

  “家师吩咐,今夜早些休息,若无闲事便不要出门了。”赵赫四下里张望了下,将手里的弓箭握了握,看到湄潭疑惑地看过来,他缓声道:“今日是第五日。”

  第五日,每隔五日,就会有人莫名其妙地死吗?就好像被那些宿年的冤魂来复仇了吗?

  湄潭点头对上赵赫的眼睛,“多谢赵兄弟提醒。”他笑得如桃花春风,连赵赫都一愣,虽然对湄潭这个人并没有多少好感,不过这个人还着实很难让人讨厌起来。

  赵赫一来一去很是飞快,仿佛就是为了通知湄潭这一声,接下来整个碎玉轩也好像跟着谨慎匆忙起来了。

  “啪。”湄潭将那个小木偶丢给商秀,拍拍手,“小姑娘的玩意我不感兴趣。”拿小姑娘的玩具欺负小姑娘也不该是湄潭的作风吧。

  “真是有情有义。”商秀看着赵赫的背影,又摸了摸怀里的偶人,落下了一句。

  “碎玉轩在江湖上名望不低。”湄潭低低道。

  “嘿,”商秀冷笑,“通常名门正派做的事不比那些奸佞之人好到哪去。”她抬头,“你不信?”她突然很好心情地看着跟前这个非敌非友的人,“你想知道为什么,对不对?”她问的是昨夜里湄潭的问题。

  湄潭不语。

  商秀笑得很是灿烂,只是有些冷感,“告诉你也无妨。”

  碎玉轩的冰窖在花园的后方,需要穿过整座园子,再过一条小长廊才能到那里。

  夜深人静的时候,这里着实有些阴冷难耐。

  而他如今正和那个女子穿过小长廊。

  只有几盏苍白的灯笼悬在冰窖的檐上,门口是两个看守的小仆,在冷风里有些瑟瑟发抖,不知是冻的,还是怕的。

  商秀瞥了眼身后的湄潭,她出手的速度极快,还未在月下见影,“呲”一声,已经有什么东西直缠住其中一个小仆的脖子,稍稍一用力,就可以听见皮肉被丝线割裂的声音,血液飞溅了开来。

  这姑娘杀起人来绝对不会手软,也没有一点怜悯之心。

  湄潭一怔,“啪”一下,先她第二次出手跃了出去,对着另一个还未反应过来甚至来不及尖叫出声的小仆迎面就是一记手刀,直将他劈晕了过去。

  商秀冷笑一声看他所谓的“出手相救”,她也不多言,伸手就要去推那冰窖的门。

  “你做什么?”湄潭拦住她,里面只有顾瑾瑜的大哥顾擎苍的尸体。

  “你想知道答案,答案就在里面。”商秀挣开他抢先推门进去,湄潭犹豫半分跟了上去。

  冰窖寒气逼人,门内沿路直下是一条狭乍的小路,壁上的石头尽是着满了霜花,越向里越是结霜严重,这种温度下烛火是没办法长明的,所以,整个冰窖里摆放的竟然全是夜明珠,夜照如昼。

  约莫四丈路,就可见冰窖的主厅,屋内冰床上躺着的人,虽死犹生,甚至连眉毛上也没有结上冰冷的霜花,顾擎苍,那个江湖上备享盛誉的老前辈。

  商秀上前,抓起顾擎苍的手臂撩开他的袖子,眉头微微一蹙。

  “你在找什么?”湄潭低声问。

  商秀顾自不答,她一把扯开顾擎苍胸前的衣襟,伸手就在那苍白的皮肤上一抚,突然“哈哈”一笑,撕开了他的衣裳,湄潭倒抽口气。

  那腹部的正中有一道黑色的口子,好像被不停地撕裂又不停地愈合,却还未愈合又被撕裂,淤血和堆积的暗黑的腐肉让人无法忍受,这口子不大,甚至还很新鲜……在这样寒冷的情况下,竟然有什么东西一直在……活动?

  “这是什么?”湄潭怔在当场。

  “顾擎苍八年前去过东襄祈水镇的证据。”商秀冷笑,“到底是报应到了,顾瑾瑜怎么也不会想到惹祸上身的是自己的‘敬爱有佳’,哈哈。”商秀的手抚过那令人战栗的皮肤四周,“你知道,璇覆教除了药师、偶师还有一师闻名天下。”

  “蛊师?”湄潭恍然,“这是蛊毒?”他小退一步,不忘一把拖开商秀,蛊毒这种东西,中原涉足不多,知之也甚少,若真是害了,想救恐怕也是没有多少法子的。

  商秀看着他把自己拖到身后,却很难得地没有挣扎开来,缓缓道:“这种蛊叫‘惊蛰’,八年复苏,接触过死者的人都有可能被子蛊附身,母体五日发病一次,子蛊就会被影响,中者必死无疑,死状极惨。”她看着那尸体,“我找了他很久,当年祈水的水源被蛊师下蛊,喝了水的人,八年后都会死,一个也不会留下来,这笔账迟早要还的,顾擎苍不是病逝,是暴毙,就是因为‘惊蛰’,他们徐州一门都是死于这种蛊毒。”她冷笑,“顾瑾瑜秘而不宣只说是病逝,将顾擎苍的尸体偷偷运回碎玉轩,不过也是怕追究起来翻出什么不利于碎玉轩一门的恶事,”她眼角眉梢都是不屑的讥诮,“如果名门正派是靠这种遮掩来维护名声的话,岂非天下一等虚伪之辈?”倒不如璇覆教来得干净彻底,恶人就是恶人,奸邪便是奸邪。

  湄潭虽然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却也不难猜出当时行动不了了之便是出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怪不得顾瑾瑜神色有变地说着“家事”,还不肯请毓秀山庄出面调查此事。

  “我这个人没什么善心,偏就是来报仇的,能杀则杀,杀不了就看着他们死,何乐而不为?”商秀看着那尸体,把玩着手中的几缕长发,欣赏别人的死亡也是一种乐趣。

  湄潭没有说话,冰窖外面吵嚷了起来,商秀嗤笑地瞥了眼湄潭,“你不杀他,他就会来害你。”很显然,是刚才被湄潭劈晕的小仆醒了过来去叫了人来,商秀眉目中闪烁着一些不与人知的兴奋,好像再不需要退路后的一些无法控制的意欲,她突然抽身从袖口落出几缕丝线,“呲”地穿透顾擎苍的四肢,整整二十四条,她整个人就冷戾了起来。

  “湄潭公子,你可要做好和我同流合污的准备了。”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