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携子返故里
来年四月底，天娇产下一子，取名赛恩和，恩和在蒙语里是平安的意思。天娇抱住他时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喂奶，而是检验“胎儿经”是否成功。不错，这小子壮得像头牛犊子，天生的内力虽然和她刚出生时相比还差那么一星半点，但那点差距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孩子满月后，乌兰大妈主动问：“赛罕，你还回中原吗？”
这时的天娇已学会了蒙古语，以前没学是因为她想着自己随时会离开所以没必要学，后来之所以认真学则是因为她要向乌兰大妈讨教奶孩子的方法，为了孩子，她才学得又快又好。
“乌兰大妈，暂时不回，我想等恩和更结实一点再说。”
更结实？乌兰大妈看一眼窝在天娇怀里睡得正酣的小子，他比最结实的牛犊子还结实，更结实的话会变成什么样？不过这话她才不会说，族人们可不愿赛罕离开。虽然赛罕没提，但她一个妇道人家从中原跑到大草原来，连自己怀了孩子都不知道，肯定是遇上了什么事，既然如此，不如永远呆在这草原上给呼伦部落当医官好了。自从赛罕来这儿以后，无论是人还是牲畜都没有因为得病或意外而死掉，所以，她是他们的福星，他们可不舍得她离开。最好是，她再也不要提回中原的事。
天娇似知道他们的心意，此后几年果然没再提此事。直到恩和五岁的时候，她才重又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恩和是个聪明得不得了的壮崽，三岁的时候就敢趁天娇不注意自己一人驾马在草原上狂奔，天晓得他那短胳膊短腿是如何驱使骏马的。四岁的时候，恩和已敢站在马背上挥着马绳套马，无论马跑得有多快颠得有多狠，他小子就是能像根钉子似地钉在马背上不会摔下来。五岁的时候，恩和已成了呼伦部落的小霸王，他天不怕地不怕，不爱与同龄的小孩子玩儿，偏偏爱找十来岁的少年挑战。
这天，恩和又找上了一位十五岁的少年，要和他比试上马技巧。
他说：“巴图，你说你能在地上翻五个跟头跃上马背，我告诉你哦，我能翻十个跟头，要不要比比？”
草原人可不会轻易认输，巴图爽快地说：“好，比就比，你要是比输了怎么办？”
恩和笑得一脸贼相：“巴图，你见我输过吗？”
好像没有哎。那小子在向人挑战时都是一副胜利非他莫属的笃定样，难不成他这次又要栽在他手里？
见巴图不吭声，恩和拉拉他：“来嘛，比啦，比啦，你要是赢了，我就把上次赢你的那个陀螺还给你！”
巴图一听，那就试试吧，要知道那个七彩陀螺是阿爸从“那慕达大会”上为他赢来的，他可是宝贝得很呢，可惜上回与恩和比射箭比输了。
“但是，如果你输了，你要把腰里的那把小弯刀给我。”
咦，小弯刀？这可是他盼了一年才在昨天盼来的生日礼物，要是被输掉了，恐怕他以后再也得不到生日礼物了。
“巴图，你不会是已认定自己会输，所以不敢和我比？”
“哪有？比就比，谁怕谁！”
“好，一言为定，你先开始！”
只见巴图双手撑地，利落地在地上连翻八个筋斗，最后一个筋斗恰到好处地使他在腾空而起时稳稳地落在了马背上。
“好身手！”
围观的人们爆出喝彩：“巴图，好小子，这次比上次又多翻了三个筋斗，好样的！”
巴图先是得意地扫一圈观众，然后吞吞口水瞄一眼那个只有他一半高却可能比他厉害的小鬼，真不知道那小鬼又会玩什么新花样。
恩和冲巴图挤挤眼，装模作样地活动活动四肢，双手撑地摆好预备姿势，在众人安静下来屏息等待时，他的小壮身子以游龙般的速度在地上连翻九个筋斗，在第十个筋斗开始的时候，他的小身子就似冲天炮一样窜向四丈外的高空，众人看得目瞪口呆还没反应过来时，但见他小子又在空中一个套一个地连翻十个筋斗后才稳稳落在马背上。
全场鸦雀无声。
直到他问：“巴图，怎么样，是你厉害，还是我厉害？”
还用说嘛，当然是你厉害了！
巴图懊恼不已，阿爸已经警告过他不要再和恩和比试，他怎么就是学不乖！后悔归后悔，草原男儿可是说话算话，他扯下腰间的弯刀，递给恩和，而后扭身以最快的速度跑回自家的蒙古包。唉，连个五岁的小奶娃子都赢不了，亏他还被冠以“少年勇士”的称号，真丢脸！
从震惊当中回过神来的观众吹口哨的吹口哨，拍巴掌的拍巴掌，把小霸王围了个水泄不通，个个抢着哄着让他当干儿子。
当时，天娇正坐在外围给恩和缝补衣服，她也看到了恩和像冲天炮一样的惊人表现。这小子真不知道是随谁，反正不可能随他那瘦骨嶙峋的爹，难不成是随他那江湖第一高手的外公？
经过天娇身边的人都停下来赞美她的儿子，她只是谦虚地微笑，手上不停地拆拆补补。这小子真是牛犊子吗，恐怕牛犊子也不如他那么废衣服。好好的衣服，只要让他穿上一天，不是这里破了一个洞，就是那里少了一块布，她对他的旺盛精力简直没辙。
好不容易突破人群，恩和举着小弯刀献宝似地捧到天娇面前：“娘，娘，你看，我赢的！好不好看？”
天娇怜爱地给儿子擦擦汗：“小草的眼光向来很好，你相中的东西哪有不好看的？”
“娘，叫我恩和啦！我已是男子汉了，不要再叫我小草！”
“可在娘眼里，你是娘一辈子的小草哇？怎么，你不喜欢草，草可是生命力非常顽强的哦，不要瞧不起草。”
恩和嘟着嘴抗议：“我哪有瞧不起草，都是娘在说啦。反正我不要听那个小字。”
天娇拧拧他肉嘟嘟的脸蛋，逗他：“你不小吗？你才五岁好不好，难不成你想早点变成小老头儿？”
“哼，虽然我才五岁，可是我比十六岁的腾格尔还厉害哦！”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天娇就忍不住担心。这孩子到底跟谁学的，怎么这么争强好胜？上次和部落首领的儿子腾格尔比摔角，非要赢腾格尔戴在耳上的耳环，只因为那耳环是腾格尔刚得到的礼物。这小子有抢别人礼物的癖好吗？
天娇放下手中的针线，把恩和抱起来放到腿上，问：“小草，告诉娘，为什么你一听谁得了什么礼物，你就要去抢过来？”
恩和低着头，小声说：“谁让他们老在我面前炫耀礼物，故意惹我不高兴，那我就去赢回来，让他们也不高兴。”
哈，这是什么理论？你惹我不高兴，你也休想高兴？
“小草，他们炫耀他们的，你装作听不见就好了嘛。”
“娘，我有装作听不见啊，可是他们还是故意拿礼物在我面前叽叽歪歪，我火大，不抢白不抢，反正他们没我厉害。”
“那，告诉娘，他们说什么惹你不高兴了？”
恩和顾左右而言他，偷偷瞟一眼娘，又迅速低下头，扭着手指头说：“娘，其实也没说什么啦，我以后不抢就是了。”
“没说什么？说谎的小孩儿要被牛鬼蛇神拔舌头哦！”
恩和低着头想蒙混过去，可看娘这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想混过去似乎不可能。
两人默不吭声比耐力，终于恩和受不了地叫：“好啦，娘，你最厉害，我告诉你啦！那个，我要是说出来，你千万别生气哦。”
“好，娘保证不生气。”
“那，我说喽。是，是他们老爱举着礼物说他们阿爸有多好有多疼爱他们，还说我没有阿爸是因为我不乖老欺负他们，所以我就生气喽！”
恩和再偷偷瞟一眼娘，娘看起来似乎不生气，那他可不可以再问一个问题？
“娘，是不是恩和真的不是好小孩儿，所以阿爸不愿意和恩和生活在一起？那以后恩和不去和他们比试了，恩和天天呆在蒙古包里陪娘做药丸缝衣服，恩和乖乖听娘的话，这样的话，是不是阿爸就会买好多好多礼物给恩和，然后带恩和去那慕达大会玩儿？”
天娇面上无波无澜，心里却是波涛汹涌，她不得不承认她的小草终于长大了，终于问出“阿爸”类的问题。看到恩和那双酷似书呆子的眼睛小心翼翼地讨好地瞅着她，她连忙别过脸去，突如其来的心酸眼涩差点让她落下泪来。
恩和转着小脑袋观察娘亲的表情，他终于明白为何乌兰大妈常对他说不要在娘面前提起“阿爸”了。
他忙伸出小胖手，对着天娇的眼睛一顿揉：“娘，你别哭哦，恩和不要阿爸也不要礼物了，恩和只要娘，恩和再也不乱说话惹娘伤心了，娘，你别哭，你别哭嘛，娘。”
天娇笑嘻嘻地转过头来说：“小草，娘才不哭呢，是刚才有风把沙子吹到娘眼睛里了。小草，我们离开这里回中原，好不好？”
恩和一听，先前的烦恼顿时消失不见，他仰着脸一个劲儿地问：“真的？真的？我们真的可以离开这里，回中原吗？”
“嘁，小草，你怎么比娘还兴奋？你又没去过中原，怎么能叫回呢？”
“可娘是中原人哪，恩和当然也是中原人喽！娘，娘，我们几时动身？”
“瞧你急的，我们收拾收拾，怎么也要半个月后才能动身吧！”
“哦，这么久哦？那，娘，我们现在就回去收拾，快点嘛！”
说着，恩和爬下天娇的腿，拉着她的手往他们住的蒙古包走。
恩和一边走一边念叨：“娘，我可不可以带上我的宝音，我的乌云，我的托娅一块儿回中原？”
“不行，为了路上行走方便，我们只带一匹最利落最骠悍的马就够了。”
“哦，那好吧，如果能在中原见到阿爸，阿爸肯定会给我买好多好多马，那我们只带上乌云好了。”
听到这句话，天娇忍不住翻白眼，书呆子恐怕连马都不会骑，哪可能会买好多马嘛！唉，不知道小草见到他亲爹会不会很失望。那呆子应该已和他表妹成亲了吧？小草会不会多几个弟弟或妹妹？
天娇和恩和只用五天就收拾妥当了，因为恰好五天后有商队经过呼伦部落去中原。
终于到了出发的日子，和众位族人一一道别后，天娇搂着恩和骑上马背，那个最迫不及待嚷着要去中原的小子窝在娘亲的怀里哭了个稀里哗啦，挥着小手和腾格尔、巴图、哈森告别，嘴里含糊不清地叫：“我会回来看你们的，你们别忘了我，帮我照顾好我的宝音和托娅。”
天娇心里也满是不舍，在某个瞬间，她差点跳下马对恩和说“小草，我们不回去了，好不好”，可想到恩和五岁了却不会写几个汉字，她还是硬压下心头的莫名惶恐和不安，咬牙坚持坐定在了马背上。
对，只要再坚持一会，等到马蹄动了，她就无法反悔了。
唉，是不是生了孩子后，人的胆子就变小了？曾经天不怕地不怕咋咋呼呼到处打抱不平惩奸除恶的赛女侠哪儿去了？当了娘的女人再也不适合打打杀杀的生活，而最好是当名本分小妇人？唉，如果不是因为当时救了书呆子，然后莫名其妙嫁给了书呆子，再然后给书呆子生儿子，再再然后给书呆子养儿子，如果没有这些事，她赛天娇这会儿是不是已成为笑傲江湖的一代大侠？唉，真是造化弄人，天不遂人愿。
天娇抬手抹去恩和的眼泪鼻涕，把他紧搂在胸前，神思恍惚。直到恩和扯扯她，她才发现商队已经启程，她忙冲着送别的队伍挥挥手，毅然调转马头，跟在商队后面奔南而去。
一路上，歇歇停停，停停歇歇，倒也挺惬意。从未走出过大草原的恩和对沿途的一切都倍感新鲜，一发现什么没见过的新玩意儿，就兴奋地在天娇怀里弹跳两下，小手指来指去，小嘴呱叽呱叽，连梦的内容也由草原牛羊马换成了猪狗鹅鸡鸭。
一个月后，母子俩在边城和商队分手，踏上了进京的官道。为了满足恩和的求知欲，天娇信马由缰，有时一天跑上数百里，有时几天才跑五十里。离京城越近，人烟越稠密，各种集市杂耍看得恩和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娘，娘，你快看，这里也有苍鹰呢！”
“小草，那是纸鸢，不是苍鹰。”
“娘，娘，你快看，那个人在吃棉花呢！”
“小草，那是棉花糖啦，想吃娘就给你买。”
“娘，娘，你快看，这儿的马都好奇怪哦，是长耳马吗？”
“小草，那是驴，不是马，驴没马跑得快，驴是这样叫的，嗯昂——嗯昂——”
“嗯昂——哈哈，娘，你跟那头驴一样伸直了脖子叫哎，好好笑！”
“臭小子，娘为了你学驴叫，你还笑话我，小心我揍你哦！”
“娘，娘，这里的人比哈森大叔他们瘦好多哎。”
“是，草原人比中原人要高大魁梧健壮很多。”
“那，娘，我阿爸也是这么瘦小的人吗？”
“唔，你爹是很瘦没错，可他很高，就像两根竹竿似的。”
“这样啊，那，阿爸肯定打不过我。”
“嗯，你爹不用你打，风一吹就能吹倒。”
“娘，你又在哄我玩儿啦，风怎么可能把人吹跑嘛，草原上那么大的风，都没有把我吹跑过。”
“嘿，你小子的千斤坠练得这么好，当然吹不跑了，你爹又不会武功，怎能和你比。”
“啊，阿爸不会武功？那他岂不是老被人欺负？”
“是哦，你爹长了一副挨欺负的相，连我看了都想欺负，更甭提别人了。”
“真的？那，那恩和可不可以欺负阿爸？”
“哎，臭小子，你不要太过分。”
“娘，你看那个人又瘦又高又在挨欺负，他不会正好是阿爸吧？”
“哪儿？哦，不是，你爹比他秀气。”
“娘，娘，那边那个竹竿呢？”
“不是，你爹憨憨呆呆傻傻的，没有那人精明。”
“哦，那边那个书生呢？”
“也不是啦，那人一看就是书生剑客，你爹又不背剑，他最多拿把雕木小刀。”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到底哪个才是阿爸嘛！”
天娇轻笑，拍拍恩和的脑袋，安慰道：“好啦好啦，娘告诉你好了，你的眼睛和你爹最像了，你只要找眼睛就好了。来，下马，娘请你吃好吃的。”
小孩子就是忘性大，一听说有好吃的，立马就忘了“爹”。
恩和指指“望江楼”的牌匾问：“娘，这月工木里有你说的神奇烤肉吗？”
天娇把马交给小厮，回手在恩和脑门上爆炒栗子：“笨蛋，什么月工木，是望江楼好不好，真是笑死你老娘我了。”
“哼，什么望江楼，我觉得月工木更好听。”
“哦，是吗，那你以后不要叫恩和，直接改名叫心口算了。”
“无所谓啦，只要娘给我买好吃的，我不反对。”
“是，心口！”
“讨厌，娘就会欺负我！”
待二人一大一小一前一后上了二楼，挑了个视野好的位置坐下，天娇把恩和头上的头巾取下来叠好放在桌上，然后吩咐小二点菜。
恩和骨碌碌转着眼睛四处瞟，很快就把楼上的客人看了个遍，只见他撞撞阿娇的手肘，小声说：“娘，你看，那个书生剑客也在哎，他那把剑上有好多漂亮石头，娘，我可不可以过去看看那把剑。”
天娇头也不抬地说：“不准！臭小子，你少给我惹事生非。”
这一路上，天娇算是见识了恩和没事找事的本事。比如，他看到别人扇扇子扇得挺美，他小子也想有样学样，非要借人家扇子一观，人家要是不借，他就要和人家比武，谁赢扇子就归谁。或者，他看到别人腰上挂一块玉佩，也不管人家是祖传的还是在路边摊买的，总之他小子又好奇了想要借来一观，人家不给，他小子又要以武取胜。现在倒好，竟然看中一把宝剑，他当真以为没人武功比他高吗？
恩和可不觉得自己有错，本来嘛，看一眼又不会看坏，瞧那些人小气巴拉的样儿，如果干脆利落地让他看一眼，或许他看完就归还，可他们越不给看他就越想看，到了后来不但非看不可还想抢过来气死小气鬼。所以，他才没有错。
天娇斜他一眼，继续警告：“小草，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也许过个十年八年你会打遍天下无敌手，可是现在，你最好给我老实点，否则出了岔子，老娘可不救你。”
嘿，不救才怪！
恩和举起胳膊撑在桌上，用手掌撑着脸颊，一脸神往地望着对面桌上的宝剑，嘴里咕囔：“娘，娘，恩和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宝石剑长什么样呢，恩和真想开开眼。娘，让我去看看嘛。”
天娇不理他，点完菜后，自顾自摘下蒙住大半张脸的头巾，一边摘一边说：“不行！你知道剑对剑客的意义有多大吗，通常是剑在人在剑亡人亡，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人家不可能把剑随便借给陌生人看。我还不知道你，人家要是不给你看，你更是想看，到时候又嚷着要和人家比武，娘只消看一眼就知道他的功夫在你之上，你打不过他，不要白费劲了！”
“哼，娘瞧不起人！”
听娘这么一说，恩和更想看看摸摸那把剑了，最好是那人不同意他看了又摸，这样的话，他就能和那人打一架，实在是他很想品尝一下“输”的滋味，谁让他长这么大还没输过呢！
看恩和不服输的样儿，天娇摇了摇头。这一路上遇到的小猫小狗们确实让恩和赢得很风光，可这位却可能是头老虎，谁不知道老虎屁股是摸不得的，偏偏他个小子不信邪，真不知道这小子到底像谁，怎么这么不知天高地厚呢！
天娇把头巾叠好往桌上一放，冲小二叫：“小二，先上壶好茶！”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身前背后霹雳乓啷传来一片碗筷落地声。
有人偷袭？
天娇警觉性地前后一扫，只见每个瞪着她的人都两眼痴呆，嘴角淌着涎水，一副欠揍的鬼样。
恩和对这种场面早见怪不怪，他不知道娘使的是什么招式竟然这么厉害，娘对教他什么都很大方，偏偏对这一招很小气，死活也不愿传授，要是他逼得急了，娘还会翻脸呢！
天娇瞪那帮涎水客一眼，那些人惊觉过来，忙掩饰性地捡起碗筷胡乱夹菜，也不管那裂成两半的碗能盛下什么东西，一边夹还一边偷眼乱瞟，瞟得天娇火冒三丈拍桌而起：“再看，我把你们眼珠子剜下来！”
哼，如果不是天气越来越热，她真想一直戴着头巾，免得一露真面目就遭人围观，这种被当成猴子一样观赏的感觉让她超级不爽！
恩和一看老娘发怒，连忙从凳子上爬下来，一边冲向宝剑一边嚷：“娘，娘，我帮你剜！”
待恩和冲到宝剑前，刹脚，小模小样地冲书生抱着小拳头说：“这位大哥，可否借宝剑一用？”
书生嘴角噙着笑，冲坐他对面的男子道：“师弟，有人来借宝剑了。”
恩和冲书生翻个白眼，嘴里咕哝：“原来这剑不是你的，早说嘛。”
恩和冲“师弟”的后背叫：“这位师弟，可否借宝剑一用？”
“师弟”似入定一般端坐在椅上，面朝楼外的江水，一言不发。
恩和又唤一声，还是没听到回答，于是伸出手指想戳戳他，不曾想手指刚碰了碰他，就见他反射性地挥出一掌，掌风凌厉，书生忙以闪电之速出掌化解袭向恩和的掌势，惊呼：“师弟，住手！”
与此同时，天娇也以神速跃到恩和身前，一手把他扔向安全地带，一手袭向男子的后背。
如果天娇不出手，凭书生一人肯定能化解“师弟”的攻势，可是天娇一时情急插进来，书生再怎么对“师弟”手下留情，神游太虚的“师弟”也扛不住一男一女两位高手的左右夹攻，他避过了书生，收回掌势，却没避过天娇那使了三分功力击在他后背的一掌。
只见他上半身被击得往前倾，冲着书生的饭碗就是一口鲜血喷过去，书生的第一反应就是抓起桌上的宝剑，跃过方桌，一边护着师弟一边举剑指向天娇，先前的玩闹之心早被笼罩在全身的酷寒气势所取代，他冷声道：“这位姑娘，为了一把剑就敢乱伤人，是不是太无法无天了！”
天娇在看到那口在空中划了一圈溅落在桌上的鲜血后就知道自己太鲁莽下手太重了，可是，谁怪那男人那么小气，不借就不借，干嘛冲她宝贝儿子挥出一掌。
尽管天娇并非蛮不讲理之人，可当时的护犊之心还是战胜了善良之心，一想到宝贝儿子可能因为躲闪不及而受伤，她的火气仍是不受抑制地喷向书生，她冷哼一声：“这位公子，谁稀罕你那破剑，别以为被你当成宝贝的东西，在别人眼里就不可能是狗屎！哼，冲一个五岁的孩子动手，你又算哪门子好汉，还敢冲我嚷嚷，你以为你就有理走遍天下了！”
受伤的男子听到天娇的话，后背一震，僵了好半晌，直到天娇住了嘴，他才咳出一声，然后缓缓地吃力地转过身子，看向那个仍一脸愤懑不平的美人，刚想开口说话，反而更剧烈地咳起来，咳得嘴角全是血。
书生又恨恨瞪天娇一眼，一边从怀里掏出药丸塞进男子嘴里，一边继续拿剑指向天娇。
天娇蹙着眉，心里纳闷不已。为何看到那家伙咳得满嘴血，她的胸口就一阵阵抽紧？
意识到自己闯了祸的恩和怯怯地缩在天娇身后不敢出声，可当他看到那男子一边用力咳一边不忘拿眼直勾勾盯着娘猛瞧时，他扯扯天娇，小声问：“娘，娘，像不像？像不像？”
天娇一边和书生对峙一边随口应：“像什么像？”
“眼睛啊！娘，你看，那人的眼睛好像恩和的眼睛哦！”
真的哎！难怪她觉得那男人怪怪的，原来他长了双和恩和很像的眼睛。好吧，看在眼睛的份上，就顺手救救他。
这么想着，天娇从随身荷包里掏出个小瓷瓶，倒出三粒金黄色药丸，递给书生：“咄，这丸子给你，向你赔罪，一日一粒，我保证他三天后能恢复原样！”
书生“哼”一声：“鬼知道那是不是毒药！”
天娇一听，立刻收回：“不要拉倒！既然他死不了，那我们就告辞了！小二，把我们的饭菜用食盒装好，我们带走。小草，去，把头巾戴好，我们要上路了。”
受伤的男子更剧烈地咳起来，一手揪着书生的衣袖想开口，一手指着天娇满脸焦急，书生听到他断断续续地蹦出几个字：“娇…娇…娇…娇…别…别…走。”
天娇可没听到这些，忙着和恩和收拾包裹准备逃之夭夭，当她挟着包裹牵着恩和正要下楼时，忽听身后一声大喝：“娇娇，回来！”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
孩子满月后，乌兰大妈主动问：“赛罕，你还回中原吗？”
这时的天娇已学会了蒙古语，以前没学是因为她想着自己随时会离开所以没必要学，后来之所以认真学则是因为她要向乌兰大妈讨教奶孩子的方法，为了孩子，她才学得又快又好。
“乌兰大妈，暂时不回，我想等恩和更结实一点再说。”
更结实？乌兰大妈看一眼窝在天娇怀里睡得正酣的小子，他比最结实的牛犊子还结实，更结实的话会变成什么样？不过这话她才不会说，族人们可不愿赛罕离开。虽然赛罕没提，但她一个妇道人家从中原跑到大草原来，连自己怀了孩子都不知道，肯定是遇上了什么事，既然如此，不如永远呆在这草原上给呼伦部落当医官好了。自从赛罕来这儿以后，无论是人还是牲畜都没有因为得病或意外而死掉，所以，她是他们的福星，他们可不舍得她离开。最好是，她再也不要提回中原的事。
天娇似知道他们的心意，此后几年果然没再提此事。直到恩和五岁的时候，她才重又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恩和是个聪明得不得了的壮崽，三岁的时候就敢趁天娇不注意自己一人驾马在草原上狂奔，天晓得他那短胳膊短腿是如何驱使骏马的。四岁的时候，恩和已敢站在马背上挥着马绳套马，无论马跑得有多快颠得有多狠，他小子就是能像根钉子似地钉在马背上不会摔下来。五岁的时候，恩和已成了呼伦部落的小霸王，他天不怕地不怕，不爱与同龄的小孩子玩儿，偏偏爱找十来岁的少年挑战。
这天，恩和又找上了一位十五岁的少年，要和他比试上马技巧。
他说：“巴图，你说你能在地上翻五个跟头跃上马背，我告诉你哦，我能翻十个跟头，要不要比比？”
草原人可不会轻易认输，巴图爽快地说：“好，比就比，你要是比输了怎么办？”
恩和笑得一脸贼相：“巴图，你见我输过吗？”
好像没有哎。那小子在向人挑战时都是一副胜利非他莫属的笃定样，难不成他这次又要栽在他手里？
见巴图不吭声，恩和拉拉他：“来嘛，比啦，比啦，你要是赢了，我就把上次赢你的那个陀螺还给你！”
巴图一听，那就试试吧，要知道那个七彩陀螺是阿爸从“那慕达大会”上为他赢来的，他可是宝贝得很呢，可惜上回与恩和比射箭比输了。
“但是，如果你输了，你要把腰里的那把小弯刀给我。”
咦，小弯刀？这可是他盼了一年才在昨天盼来的生日礼物，要是被输掉了，恐怕他以后再也得不到生日礼物了。
“巴图，你不会是已认定自己会输，所以不敢和我比？”
“哪有？比就比，谁怕谁！”
“好，一言为定，你先开始！”
只见巴图双手撑地，利落地在地上连翻八个筋斗，最后一个筋斗恰到好处地使他在腾空而起时稳稳地落在了马背上。
“好身手！”
围观的人们爆出喝彩：“巴图，好小子，这次比上次又多翻了三个筋斗，好样的！”
巴图先是得意地扫一圈观众，然后吞吞口水瞄一眼那个只有他一半高却可能比他厉害的小鬼，真不知道那小鬼又会玩什么新花样。
恩和冲巴图挤挤眼，装模作样地活动活动四肢，双手撑地摆好预备姿势，在众人安静下来屏息等待时，他的小壮身子以游龙般的速度在地上连翻九个筋斗，在第十个筋斗开始的时候，他的小身子就似冲天炮一样窜向四丈外的高空，众人看得目瞪口呆还没反应过来时，但见他小子又在空中一个套一个地连翻十个筋斗后才稳稳落在马背上。
全场鸦雀无声。
直到他问：“巴图，怎么样，是你厉害，还是我厉害？”
还用说嘛，当然是你厉害了！
巴图懊恼不已，阿爸已经警告过他不要再和恩和比试，他怎么就是学不乖！后悔归后悔，草原男儿可是说话算话，他扯下腰间的弯刀，递给恩和，而后扭身以最快的速度跑回自家的蒙古包。唉，连个五岁的小奶娃子都赢不了，亏他还被冠以“少年勇士”的称号，真丢脸！
从震惊当中回过神来的观众吹口哨的吹口哨，拍巴掌的拍巴掌，把小霸王围了个水泄不通，个个抢着哄着让他当干儿子。
当时，天娇正坐在外围给恩和缝补衣服，她也看到了恩和像冲天炮一样的惊人表现。这小子真不知道是随谁，反正不可能随他那瘦骨嶙峋的爹，难不成是随他那江湖第一高手的外公？
经过天娇身边的人都停下来赞美她的儿子，她只是谦虚地微笑，手上不停地拆拆补补。这小子真是牛犊子吗，恐怕牛犊子也不如他那么废衣服。好好的衣服，只要让他穿上一天，不是这里破了一个洞，就是那里少了一块布，她对他的旺盛精力简直没辙。
好不容易突破人群，恩和举着小弯刀献宝似地捧到天娇面前：“娘，娘，你看，我赢的！好不好看？”
天娇怜爱地给儿子擦擦汗：“小草的眼光向来很好，你相中的东西哪有不好看的？”
“娘，叫我恩和啦！我已是男子汉了，不要再叫我小草！”
“可在娘眼里，你是娘一辈子的小草哇？怎么，你不喜欢草，草可是生命力非常顽强的哦，不要瞧不起草。”
恩和嘟着嘴抗议：“我哪有瞧不起草，都是娘在说啦。反正我不要听那个小字。”
天娇拧拧他肉嘟嘟的脸蛋，逗他：“你不小吗？你才五岁好不好，难不成你想早点变成小老头儿？”
“哼，虽然我才五岁，可是我比十六岁的腾格尔还厉害哦！”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天娇就忍不住担心。这孩子到底跟谁学的，怎么这么争强好胜？上次和部落首领的儿子腾格尔比摔角，非要赢腾格尔戴在耳上的耳环，只因为那耳环是腾格尔刚得到的礼物。这小子有抢别人礼物的癖好吗？
天娇放下手中的针线，把恩和抱起来放到腿上，问：“小草，告诉娘，为什么你一听谁得了什么礼物，你就要去抢过来？”
恩和低着头，小声说：“谁让他们老在我面前炫耀礼物，故意惹我不高兴，那我就去赢回来，让他们也不高兴。”
哈，这是什么理论？你惹我不高兴，你也休想高兴？
“小草，他们炫耀他们的，你装作听不见就好了嘛。”
“娘，我有装作听不见啊，可是他们还是故意拿礼物在我面前叽叽歪歪，我火大，不抢白不抢，反正他们没我厉害。”
“那，告诉娘，他们说什么惹你不高兴了？”
恩和顾左右而言他，偷偷瞟一眼娘，又迅速低下头，扭着手指头说：“娘，其实也没说什么啦，我以后不抢就是了。”
“没说什么？说谎的小孩儿要被牛鬼蛇神拔舌头哦！”
恩和低着头想蒙混过去，可看娘这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想混过去似乎不可能。
两人默不吭声比耐力，终于恩和受不了地叫：“好啦，娘，你最厉害，我告诉你啦！那个，我要是说出来，你千万别生气哦。”
“好，娘保证不生气。”
“那，我说喽。是，是他们老爱举着礼物说他们阿爸有多好有多疼爱他们，还说我没有阿爸是因为我不乖老欺负他们，所以我就生气喽！”
恩和再偷偷瞟一眼娘，娘看起来似乎不生气，那他可不可以再问一个问题？
“娘，是不是恩和真的不是好小孩儿，所以阿爸不愿意和恩和生活在一起？那以后恩和不去和他们比试了，恩和天天呆在蒙古包里陪娘做药丸缝衣服，恩和乖乖听娘的话，这样的话，是不是阿爸就会买好多好多礼物给恩和，然后带恩和去那慕达大会玩儿？”
天娇面上无波无澜，心里却是波涛汹涌，她不得不承认她的小草终于长大了，终于问出“阿爸”类的问题。看到恩和那双酷似书呆子的眼睛小心翼翼地讨好地瞅着她，她连忙别过脸去，突如其来的心酸眼涩差点让她落下泪来。
恩和转着小脑袋观察娘亲的表情，他终于明白为何乌兰大妈常对他说不要在娘面前提起“阿爸”了。
他忙伸出小胖手，对着天娇的眼睛一顿揉：“娘，你别哭哦，恩和不要阿爸也不要礼物了，恩和只要娘，恩和再也不乱说话惹娘伤心了，娘，你别哭，你别哭嘛，娘。”
天娇笑嘻嘻地转过头来说：“小草，娘才不哭呢，是刚才有风把沙子吹到娘眼睛里了。小草，我们离开这里回中原，好不好？”
恩和一听，先前的烦恼顿时消失不见，他仰着脸一个劲儿地问：“真的？真的？我们真的可以离开这里，回中原吗？”
“嘁，小草，你怎么比娘还兴奋？你又没去过中原，怎么能叫回呢？”
“可娘是中原人哪，恩和当然也是中原人喽！娘，娘，我们几时动身？”
“瞧你急的，我们收拾收拾，怎么也要半个月后才能动身吧！”
“哦，这么久哦？那，娘，我们现在就回去收拾，快点嘛！”
说着，恩和爬下天娇的腿，拉着她的手往他们住的蒙古包走。
恩和一边走一边念叨：“娘，我可不可以带上我的宝音，我的乌云，我的托娅一块儿回中原？”
“不行，为了路上行走方便，我们只带一匹最利落最骠悍的马就够了。”
“哦，那好吧，如果能在中原见到阿爸，阿爸肯定会给我买好多好多马，那我们只带上乌云好了。”
听到这句话，天娇忍不住翻白眼，书呆子恐怕连马都不会骑，哪可能会买好多马嘛！唉，不知道小草见到他亲爹会不会很失望。那呆子应该已和他表妹成亲了吧？小草会不会多几个弟弟或妹妹？
天娇和恩和只用五天就收拾妥当了，因为恰好五天后有商队经过呼伦部落去中原。
终于到了出发的日子，和众位族人一一道别后，天娇搂着恩和骑上马背，那个最迫不及待嚷着要去中原的小子窝在娘亲的怀里哭了个稀里哗啦，挥着小手和腾格尔、巴图、哈森告别，嘴里含糊不清地叫：“我会回来看你们的，你们别忘了我，帮我照顾好我的宝音和托娅。”
天娇心里也满是不舍，在某个瞬间，她差点跳下马对恩和说“小草，我们不回去了，好不好”，可想到恩和五岁了却不会写几个汉字，她还是硬压下心头的莫名惶恐和不安，咬牙坚持坐定在了马背上。
对，只要再坚持一会，等到马蹄动了，她就无法反悔了。
唉，是不是生了孩子后，人的胆子就变小了？曾经天不怕地不怕咋咋呼呼到处打抱不平惩奸除恶的赛女侠哪儿去了？当了娘的女人再也不适合打打杀杀的生活，而最好是当名本分小妇人？唉，如果不是因为当时救了书呆子，然后莫名其妙嫁给了书呆子，再然后给书呆子生儿子，再再然后给书呆子养儿子，如果没有这些事，她赛天娇这会儿是不是已成为笑傲江湖的一代大侠？唉，真是造化弄人，天不遂人愿。
天娇抬手抹去恩和的眼泪鼻涕，把他紧搂在胸前，神思恍惚。直到恩和扯扯她，她才发现商队已经启程，她忙冲着送别的队伍挥挥手，毅然调转马头，跟在商队后面奔南而去。
一路上，歇歇停停，停停歇歇，倒也挺惬意。从未走出过大草原的恩和对沿途的一切都倍感新鲜，一发现什么没见过的新玩意儿，就兴奋地在天娇怀里弹跳两下，小手指来指去，小嘴呱叽呱叽，连梦的内容也由草原牛羊马换成了猪狗鹅鸡鸭。
一个月后，母子俩在边城和商队分手，踏上了进京的官道。为了满足恩和的求知欲，天娇信马由缰，有时一天跑上数百里，有时几天才跑五十里。离京城越近，人烟越稠密，各种集市杂耍看得恩和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娘，娘，你快看，这里也有苍鹰呢！”
“小草，那是纸鸢，不是苍鹰。”
“娘，娘，你快看，那个人在吃棉花呢！”
“小草，那是棉花糖啦，想吃娘就给你买。”
“娘，娘，你快看，这儿的马都好奇怪哦，是长耳马吗？”
“小草，那是驴，不是马，驴没马跑得快，驴是这样叫的，嗯昂——嗯昂——”
“嗯昂——哈哈，娘，你跟那头驴一样伸直了脖子叫哎，好好笑！”
“臭小子，娘为了你学驴叫，你还笑话我，小心我揍你哦！”
“娘，娘，这里的人比哈森大叔他们瘦好多哎。”
“是，草原人比中原人要高大魁梧健壮很多。”
“那，娘，我阿爸也是这么瘦小的人吗？”
“唔，你爹是很瘦没错，可他很高，就像两根竹竿似的。”
“这样啊，那，阿爸肯定打不过我。”
“嗯，你爹不用你打，风一吹就能吹倒。”
“娘，你又在哄我玩儿啦，风怎么可能把人吹跑嘛，草原上那么大的风，都没有把我吹跑过。”
“嘿，你小子的千斤坠练得这么好，当然吹不跑了，你爹又不会武功，怎能和你比。”
“啊，阿爸不会武功？那他岂不是老被人欺负？”
“是哦，你爹长了一副挨欺负的相，连我看了都想欺负，更甭提别人了。”
“真的？那，那恩和可不可以欺负阿爸？”
“哎，臭小子，你不要太过分。”
“娘，你看那个人又瘦又高又在挨欺负，他不会正好是阿爸吧？”
“哪儿？哦，不是，你爹比他秀气。”
“娘，娘，那边那个竹竿呢？”
“不是，你爹憨憨呆呆傻傻的，没有那人精明。”
“哦，那边那个书生呢？”
“也不是啦，那人一看就是书生剑客，你爹又不背剑，他最多拿把雕木小刀。”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到底哪个才是阿爸嘛！”
天娇轻笑，拍拍恩和的脑袋，安慰道：“好啦好啦，娘告诉你好了，你的眼睛和你爹最像了，你只要找眼睛就好了。来，下马，娘请你吃好吃的。”
小孩子就是忘性大，一听说有好吃的，立马就忘了“爹”。
恩和指指“望江楼”的牌匾问：“娘，这月工木里有你说的神奇烤肉吗？”
天娇把马交给小厮，回手在恩和脑门上爆炒栗子：“笨蛋，什么月工木，是望江楼好不好，真是笑死你老娘我了。”
“哼，什么望江楼，我觉得月工木更好听。”
“哦，是吗，那你以后不要叫恩和，直接改名叫心口算了。”
“无所谓啦，只要娘给我买好吃的，我不反对。”
“是，心口！”
“讨厌，娘就会欺负我！”
待二人一大一小一前一后上了二楼，挑了个视野好的位置坐下，天娇把恩和头上的头巾取下来叠好放在桌上，然后吩咐小二点菜。
恩和骨碌碌转着眼睛四处瞟，很快就把楼上的客人看了个遍，只见他撞撞阿娇的手肘，小声说：“娘，你看，那个书生剑客也在哎，他那把剑上有好多漂亮石头，娘，我可不可以过去看看那把剑。”
天娇头也不抬地说：“不准！臭小子，你少给我惹事生非。”
这一路上，天娇算是见识了恩和没事找事的本事。比如，他看到别人扇扇子扇得挺美，他小子也想有样学样，非要借人家扇子一观，人家要是不借，他就要和人家比武，谁赢扇子就归谁。或者，他看到别人腰上挂一块玉佩，也不管人家是祖传的还是在路边摊买的，总之他小子又好奇了想要借来一观，人家不给，他小子又要以武取胜。现在倒好，竟然看中一把宝剑，他当真以为没人武功比他高吗？
恩和可不觉得自己有错，本来嘛，看一眼又不会看坏，瞧那些人小气巴拉的样儿，如果干脆利落地让他看一眼，或许他看完就归还，可他们越不给看他就越想看，到了后来不但非看不可还想抢过来气死小气鬼。所以，他才没有错。
天娇斜他一眼，继续警告：“小草，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也许过个十年八年你会打遍天下无敌手，可是现在，你最好给我老实点，否则出了岔子，老娘可不救你。”
嘿，不救才怪！
恩和举起胳膊撑在桌上，用手掌撑着脸颊，一脸神往地望着对面桌上的宝剑，嘴里咕囔：“娘，娘，恩和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宝石剑长什么样呢，恩和真想开开眼。娘，让我去看看嘛。”
天娇不理他，点完菜后，自顾自摘下蒙住大半张脸的头巾，一边摘一边说：“不行！你知道剑对剑客的意义有多大吗，通常是剑在人在剑亡人亡，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人家不可能把剑随便借给陌生人看。我还不知道你，人家要是不给你看，你更是想看，到时候又嚷着要和人家比武，娘只消看一眼就知道他的功夫在你之上，你打不过他，不要白费劲了！”
“哼，娘瞧不起人！”
听娘这么一说，恩和更想看看摸摸那把剑了，最好是那人不同意他看了又摸，这样的话，他就能和那人打一架，实在是他很想品尝一下“输”的滋味，谁让他长这么大还没输过呢！
看恩和不服输的样儿，天娇摇了摇头。这一路上遇到的小猫小狗们确实让恩和赢得很风光，可这位却可能是头老虎，谁不知道老虎屁股是摸不得的，偏偏他个小子不信邪，真不知道这小子到底像谁，怎么这么不知天高地厚呢！
天娇把头巾叠好往桌上一放，冲小二叫：“小二，先上壶好茶！”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身前背后霹雳乓啷传来一片碗筷落地声。
有人偷袭？
天娇警觉性地前后一扫，只见每个瞪着她的人都两眼痴呆，嘴角淌着涎水，一副欠揍的鬼样。
恩和对这种场面早见怪不怪，他不知道娘使的是什么招式竟然这么厉害，娘对教他什么都很大方，偏偏对这一招很小气，死活也不愿传授，要是他逼得急了，娘还会翻脸呢！
天娇瞪那帮涎水客一眼，那些人惊觉过来，忙掩饰性地捡起碗筷胡乱夹菜，也不管那裂成两半的碗能盛下什么东西，一边夹还一边偷眼乱瞟，瞟得天娇火冒三丈拍桌而起：“再看，我把你们眼珠子剜下来！”
哼，如果不是天气越来越热，她真想一直戴着头巾，免得一露真面目就遭人围观，这种被当成猴子一样观赏的感觉让她超级不爽！
恩和一看老娘发怒，连忙从凳子上爬下来，一边冲向宝剑一边嚷：“娘，娘，我帮你剜！”
待恩和冲到宝剑前，刹脚，小模小样地冲书生抱着小拳头说：“这位大哥，可否借宝剑一用？”
书生嘴角噙着笑，冲坐他对面的男子道：“师弟，有人来借宝剑了。”
恩和冲书生翻个白眼，嘴里咕哝：“原来这剑不是你的，早说嘛。”
恩和冲“师弟”的后背叫：“这位师弟，可否借宝剑一用？”
“师弟”似入定一般端坐在椅上，面朝楼外的江水，一言不发。
恩和又唤一声，还是没听到回答，于是伸出手指想戳戳他，不曾想手指刚碰了碰他，就见他反射性地挥出一掌，掌风凌厉，书生忙以闪电之速出掌化解袭向恩和的掌势，惊呼：“师弟，住手！”
与此同时，天娇也以神速跃到恩和身前，一手把他扔向安全地带，一手袭向男子的后背。
如果天娇不出手，凭书生一人肯定能化解“师弟”的攻势，可是天娇一时情急插进来，书生再怎么对“师弟”手下留情，神游太虚的“师弟”也扛不住一男一女两位高手的左右夹攻，他避过了书生，收回掌势，却没避过天娇那使了三分功力击在他后背的一掌。
只见他上半身被击得往前倾，冲着书生的饭碗就是一口鲜血喷过去，书生的第一反应就是抓起桌上的宝剑，跃过方桌，一边护着师弟一边举剑指向天娇，先前的玩闹之心早被笼罩在全身的酷寒气势所取代，他冷声道：“这位姑娘，为了一把剑就敢乱伤人，是不是太无法无天了！”
天娇在看到那口在空中划了一圈溅落在桌上的鲜血后就知道自己太鲁莽下手太重了，可是，谁怪那男人那么小气，不借就不借，干嘛冲她宝贝儿子挥出一掌。
尽管天娇并非蛮不讲理之人，可当时的护犊之心还是战胜了善良之心，一想到宝贝儿子可能因为躲闪不及而受伤，她的火气仍是不受抑制地喷向书生，她冷哼一声：“这位公子，谁稀罕你那破剑，别以为被你当成宝贝的东西，在别人眼里就不可能是狗屎！哼，冲一个五岁的孩子动手，你又算哪门子好汉，还敢冲我嚷嚷，你以为你就有理走遍天下了！”
受伤的男子听到天娇的话，后背一震，僵了好半晌，直到天娇住了嘴，他才咳出一声，然后缓缓地吃力地转过身子，看向那个仍一脸愤懑不平的美人，刚想开口说话，反而更剧烈地咳起来，咳得嘴角全是血。
书生又恨恨瞪天娇一眼，一边从怀里掏出药丸塞进男子嘴里，一边继续拿剑指向天娇。
天娇蹙着眉，心里纳闷不已。为何看到那家伙咳得满嘴血，她的胸口就一阵阵抽紧？
意识到自己闯了祸的恩和怯怯地缩在天娇身后不敢出声，可当他看到那男子一边用力咳一边不忘拿眼直勾勾盯着娘猛瞧时，他扯扯天娇，小声问：“娘，娘，像不像？像不像？”
天娇一边和书生对峙一边随口应：“像什么像？”
“眼睛啊！娘，你看，那人的眼睛好像恩和的眼睛哦！”
真的哎！难怪她觉得那男人怪怪的，原来他长了双和恩和很像的眼睛。好吧，看在眼睛的份上，就顺手救救他。
这么想着，天娇从随身荷包里掏出个小瓷瓶，倒出三粒金黄色药丸，递给书生：“咄，这丸子给你，向你赔罪，一日一粒，我保证他三天后能恢复原样！”
书生“哼”一声：“鬼知道那是不是毒药！”
天娇一听，立刻收回：“不要拉倒！既然他死不了，那我们就告辞了！小二，把我们的饭菜用食盒装好，我们带走。小草，去，把头巾戴好，我们要上路了。”
受伤的男子更剧烈地咳起来，一手揪着书生的衣袖想开口，一手指着天娇满脸焦急，书生听到他断断续续地蹦出几个字：“娇…娇…娇…娇…别…别…走。”
天娇可没听到这些，忙着和恩和收拾包裹准备逃之夭夭，当她挟着包裹牵着恩和正要下楼时，忽听身后一声大喝：“娇娇，回来！”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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