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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贫穷公子贵朋友

  清晨七点,303寝室的三楼平台上挥洒着青春的味道。

  身着击剑服的度天涯占据着平台西隅,手中握着一把一百零五厘米长的佩剑,他正在练习剑术。握在手中的佩剑不断地做着劈、刺的动作,脚下的步伐移动快而频繁,攻防转换的过程中力量、速度、柔韧、协调和耐力都在一一升华。

  汗水淋漓却掩藏不了他那张绝美的脸,或许十年的时间让他的容貌更出色了。但十年的时间同样可以使他用实力证明奥古斯塔斯·克里斯塔贝尔·艾伯克龙比早已不再是一个柔弱却又自以为是的“小公主”,他是一个足以承担责任与爱的男人,虽不完美却真实。

  东隅的平台也没闲置,一身跆拳道服的卓远之正在练习跆拳,他的腰间扎着一条黑带。要知道,黑带可是跆拳道的最高级别。它代表练习者的跆拳道技术已达到成熟和专业,黑色也象征了跆拳道高手不再受黑暗和恐惧的影响。一年前,卓远之的跆拳道达到黑带七段,离最终级别还差两段。不过,跆拳道通常只能考到七段,八段和九段只授予极其杰出和优秀的人,十七岁能拿到黑带七段的他还是第一人。

  除了跆拳道,他还精通空手道、柔道和散打,当然他还会另一项必杀技,这可是卓冠堂少堂主鲜为人知的秘密,现在还不能告诉你。虽然会一大堆功夫,他经常使用的却只有两种,一种是枪,因为它够快够方便;另一种便是跆拳,因为它耍起来够帅——臭屁的家伙永远这么臭屁,这句话是天涯送给他的。

  一段漂亮的跆拳玩完,他开始练习散打,挥动着拳头他的脚在迅速移动,以此变换步伐,强化判断力和瞬间反应力。

  一切就这样顺利且漂亮地进行着,直到——

  “啊!啊——”

  从二楼战野的卧房里传出的尖叫让天涯手上的佩剑猛地一抖,直直地掉了下去,不偏不倚正好扎在王储殿下绝美的脚丫子上,害得天涯极没形象地抱着脚直跳。卓远之就更倒霉了,快速变换的脚步一个偏移,要不是他反应快就直接从三楼摔下去了。

  平台上浸泡在汗水里的两个人深吸一口气,尽可能稳住心神。然后,他们决定去楼下看个究竟,如果战野这小子是无事尖叫,他们非揍得他有事尖叫不可。

  两个人气势汹汹地跑到二楼,抬眼望去,那个害得他们出糗的家伙正像只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窜呢!

  “我要迟到了!我要迟到了!”

  他在茶水间里奔来走去,打开的水龙头也忘了关。随手拾起桌上的一颗提子,他向水池的方向丢过去,提子在空中飞行的惯性非常巧妙地推动了水龙头,为流淌的水关上了闸门。

  他这边忙着收拾,那边的果汁机又发出了催人命的鸣叫声,战野烦不胜烦地拿起勺子直直地向果汁机掷去。卓远之和天涯的心也跟着勺子飞了起来,它要是把果汁机撞倒,可没人愿意打扫那脏兮兮、蔫乎乎的东西。战野没让他们的心悬得太久,飞出的勺子正好落在果汁机指甲盖大小的控制钮上,勺子落下的一瞬间果汁机停止了转动。

  天涯真的想拍手叫好了,这小子真的是“随拿随掷,随掷随中”。他应该去甩飞镖,搞不好还能捧个吉尼斯世界纪录回来。

  感觉他太忙了,卓远之决定好心地上前帮帮忙,“战野,你不用这么着急。你今天上午没课,下午两点才有课呢!”

  “我知道,可我要出门。我跟人家约好了时间,我不能迟到,否则我要完蛋了。”他迅速地解决掉早餐,包着吐司的大嘴张张合合,说个没完没了,“小姐还在充电,麻烦你待会儿帮我拔掉插头,她会自动鸣响并用语音提示你的。好了!我要走了,中午见!”

  “喂!喂……”

  没等天涯的呼唤发挥效用,战野已经踩着他的滑板溜走了。对着餐桌上的一片狼藉,天涯无法忍受地蹙起了眉头,“他到底在搞些什么?把这些肮脏的餐具留给我们收拾吗?他就不能收拾完再走,或者早一点起床?”

  “他属于夜猫子型,一般是晚上做事,早晨迟起。昨晚大概做得很晚,所以今早才会起不了床,现在又正好赶时间,他还不是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等中午回来再收拾。他忘了,你这个王储殿下是见不得眼前一片脏乱的。”

  卓远之说话间已经开始着手收拾战野留下来的又乱又脏的餐桌了,虽然他也算是大少爷级别的人物,但他可不是那种光说不做的指挥官。

  虽然有点不甘心但天涯还是卷起袖子过来帮忙,“真不知道战野一天到晚究竟在忙些什么,按照我们列出的值日安排,今天轮到他收拾楼前的草坪,打扫客厅、平台和下面的车库、储藏间。他现在人都走了,只能让他中午回来再做了。”

  卓远之倒是无所谓,反正一天不收拾也脏不到哪去,他只是比较好奇战野究竟在忙些什么,找个机会他想问问。

  算起来,他这个卓冠堂的少堂主不仅臭屁,还有点鸡婆,本质上又是个梅非斯特——真不知道未来能不能嫁得出去……不!是不知道有没有人敢嫁他。

  卓远之从外面回到303寝室,一开门迎面坐着一个人——

  “八卦?你怎么来了?”这个神棍还真是神出鬼没得很,突然出现在他的寝室里,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

  “我为他开门,放他进来的。”度天涯像是看出了卓远之的疑问,小声地向他汇报胜利的消息,“原本看他古古怪怪的,我还在想到底要不要让他进来,现在看来这个举动还真是非常的正确。”

  卓远之狐疑地瞅着他,下一秒钟他找到了答案。

  “三层楼全部打扫完毕,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去清理吗?”

  “猫猫?”卓远之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他的女侍从朵猫猫穿着宽大的清洁服装,一手拿着抹布,一手舞动着吸尘器像一个全能菲佣尽职地完成了所有的打扫工作。

  多日不见,朵猫猫看到少堂主完好无损地站在自己跟前,异常的兴奋,“少堂主,你回来了?你没有变瘦嗳!我还担心你离开我会变得吃不好睡不好,现在看来这全是多余的担心。”

  “暧昧。”八卦用他习惯的简短语言表达中心思想,站在他的肩膀上那只名为“无语”的鹦鹉顿时呱唧开来,“我主人的意思是:朵猫猫女侍从的话让人听起来很暧昧,所谓‘暧昧’可以指态度、用意的含糊、不明白,也可以指行为的不光明,还可以判断成不可告人的隐秘之事等等。就我主人的判断,女侍从和少堂主之间应该是行为不光明,很可能有某些不可告人的男女隐秘……”

  不给无语把话说完的机会,卓远之拿起一本大部头的拉丁文字典直接将它砸到地上,看它还说的这么暧昧不说。

  卓远之接下朵猫猫身上的清洁工具,顺道白了天涯一眼,“猫猫,这里不是总堂,你现在也不是我的侍从。你是我的同学,你是我的客人,在这里你不需要当佣人。如果再有什么不知趣的人要你当苦力,你就直接拿拖把堵上他的嘴。”

  “可是……”

  “没有可是。”卓远之极为干脆地堵住朵猫猫未出口的疑问,顺便将目光转向一旁的八卦,“你从总堂过来这里总不会是为了讨一杯茶喝吧?有什么事,快说!”

  八卦慢吞吞地喝下一口茶,清了清不常使用的金嗓,这才开动嘴皮,“友情,麻烦。”

  听不懂!完全听不懂!

  天涯瞅了瞅卓远之,希望他这个卓冠堂的少堂主能给点提示;卓远之与朵猫猫面面相觑,两个人也是一头雾水,所有的目光刹那间集中到了无语的身上,大家等着听它做补充说明呢!

  鹦鹉带点嫉恨的目光斜了斜卓远之,看样子,它还在为刚刚被砸到地上的事生气。

  没关系!你不想说一点关系也没有。

  卓远之的嘴唇勾起一丝名为“梅非斯特”的笑容,宽大的手掌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扬起了大部头拉丁文字典。

  “我主人的意思是在短期内303寝室的三位朋友之间会有矛盾起伏希望少堂主小心处理不要招惹上麻烦——回答完毕!回答完毕!”

  害怕再被砸到地上的无语连喘息的机会都不给自己,一口气解释完主人全部的隐语。

  很好!卓远之手上的拉丁文字典安全地摆放到茶几上。咀嚼着八卦对未来的判断,他隐约感觉到了什么。回转头正迎上天涯探究的眼神,两个人的目光碰撞到一起,可是谁也没有开口询问。

  “你……”卓远之正准备再向八卦问点总堂的事,一抬头哪还有他的影子,连无语都“挥一挥翅膀,不留下一片羽毛”地消失无影踪了——这一主一仆还真是很符合“神出鬼没”的称号啊!

  再抬头,朵猫猫正拿着抹布勤奋地擦拭着一尘不染的茶几,真是尽职尽责的侍从,永远忘不了自己仆人的身份。

  真正的悲剧就是不可抗拒的人生悲剧啊!

  这句话是叔本华老先生说的。

  “我回来了。”

  正午时分,外出五个小时的战野终于踏着滑板归来。一个漂亮的踢脚,滑板被高高地抛起,在做了一个自由落体运动之后正好落在他的手中。将滑板放到一边,他将自己丢进沙发里,身体在一瞬间全面放松。

  “好累!”

  度天涯从卧房里出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修长的手指捣捣他,他用命令的语气说道:“今天轮到你值日,早上你走得匆忙,我和卓远之已经将二楼、三楼收拾好了,现在只剩下一楼的储藏室、车库和楼前的草坪需要收拾。你下午不是还有课嘛!现在赶紧去收拾吧!”

  “我很累,你让我休息一会儿。”战野的尊臀依旧紧贴着沙发,嘴巴倔强地咕哝着,“每天打扫你烦不烦?要想干净,生活在真空的环境里最干净。”

  “喂!”因为怒气,天涯全身的鸡皮疙瘩又要跑出来见客了。海蓝色的眼眸狂风四起,没等暴雨倾盆,一阵不规则的敲门声打断了他未出口的训斥。

  “请……请问有人在吗?”

  “谁啊?”一直保持缄默的卓远之恰逢从餐厅出来,径直走去开门。拉开的门显出一张平凡的脸,是记者团的小记者——他身上的狗牌……不!是挂牌如是陈述。

  “有事?”

  对方不自在地抓了抓头发,又搔了搔脸,“我……我是记者团的记者梅忍礼,我是来送社团表的。你知道我们学院有很多社团,你们如果想参加哪个社团先填写这张报名表,最后由各个社团和学生会集体决定。这是……这是报名表,一共三份。”

  “多谢!”卓远之接过报名表,做了个询问的动作,“你还有什么事吗?”意思就是你没事赶紧滚,我要关门了。

  梅忍礼感觉到了这层意思,但他却命令自己不准退却,“说真的……”他的视线环绕在303寝室的三个男生身上,深吸一口气,他告诉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没什么丢人的。

  “说真的,自从上次骑术课之后我就很崇拜你们,我觉得你们才是真正的男人,活得自信、充实,你们所掌控的世纪一片精彩,不像我……连喜欢的女生都不敢放手去追。所以,我希望你们能给我签个名,写一些鼓励的话,就写你们常说的话就好,我希望能从中找到勇气。拜托了!”他行了一个标准的日式九十度鞠躬礼,让另外三个人不好意思拒绝他这小小的请求。

  天涯一手玩弄着垂在肩头的金色卷发,一脸困惑地问道:“真的可以写我常说的话?”

  他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战野抓了抓棕色的短发疑惑地追问:“写一些常说的话就可以了?”

  得到的回答同上。

  “常说的?”卓远之不确定地再次寻求肯定。

  得到的回答……是沉默。

  接过梅忍礼手中精美的笔记本,身为王储的天涯率先写了开来。战野也不客气,片刻的笔尖颤动之后将笔记本递给了卓远之。卓冠堂少堂主也不犹豫,甩开笔大气磅礴地写好后将笔记本重新还给梅忍礼。

  看到心中的偶像这么快就写完了,梅忍礼兴奋得连连道谢,接过来一瞧——

  咱们的王储殿下优雅地书写道:“爱卿免礼。”

  战野的鼓励话语写得很亲切,“小姐,看《蜡笔小新》的时间到喽!”

  整体看来就属梅非斯特写得最宏伟,“敢找我签名者——死!”

  看完最后这句偶像赠言,梅忍礼额头上的冷汗不知不觉地滴了下来,滴到脚边化为一颗颗从心底渗出的冰块,晶莹透亮。

  卓远之的恶魔本质在任何时候都不忘发挥一下,胆小的梅忍礼慌慌张张地收拾好东西,颤抖的双腿拼命地向楼下移动,嘴里还嚷嚷着:“我还有事,我先走了。请留步!留步!”

  出来送他的是一阵轰鸣的关门声,303寝室再度回到拒绝打扰的状态。三个男生面对面跷着二郎腿翻着厚重的社团报名表,一场集体讨论让他们忘记了刚刚的争执与不快。

  “话剧社、文学社、广播站、篮球队、橄榄球队、足球队……”几十个社团的简历齐刷刷地摆在新生面前,看得人眼睛都花了。

  卓远之用脚踢了踢天涯,“你要参加击剑社吗?你的击剑不是奥运选手的水准吗?”

  “我的击剑技术主要是用来实战的,跟奥运会上那些为了得分的花招可不同。”天涯认真地强调着。将社团报名表扔到一边,他一脸的不感兴趣,“我才不参加什么击剑社呢!我怀疑他们指导老师的剑术是否能赢过我,那些队员的技术或许根本就无法做我的对手。如果参加社团单纯只是为了练习击剑,我每天早上待在平台上就可以了,只要某人不莫名其妙地大叫。”他还在为早上因为战野突然的大吼害他被佩剑刺到脚的事埋怨这个“某人”呢!“你呢?你参加吗,卓远之?”

  “不知道。”卓远之茫然地摇摇头,嘴角再次荡起那种恶魔般的魅力笑容,“如果有值得我参加的社团我想我会的,不过目前看来……”他将报名表丢向空中,阿猫一个漂亮的跃起将它叼在了口中,他的举动已经充分做了回答。

  只剩下一个战野了,他仔细地翻阅着,最终目光停在棒球社那一栏上。沉默了许久,他在室友的注视下合上了报名表,“我没时间,还是算了吧!”

  “你很忙吗?”卓远之凭着直觉追问。计算机专业的课程似乎没有那么繁重啊!战野又是个中高手,按理说时间应该很空才是,他怎么会流露出一种忙得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战野沉默地摇了摇头,显然他不想多说。卓远之也不再追问,他将电话费、水电费等账单放在茶几上,随口说道:“你们看一下账单,有些是需要结清的。”

  天涯连看都懒得看一眼,撇过脸他脱口而出:“我的金卡、现金都在钱包里,你自己从里面看着拿。”

  卓远之也不在意,从经济角度说,卓家、卓冠堂,那就是富可敌国的代名词。

  战野可就不同了,他一张一张翻着账单,嘴里还不停地抱怨着:“怎么要交这么多钱?电话费怎么会这么高?怎么会有这么多国际长途?你们是怎么打的?一个月都不到,需要打这么多长途电话吗?”

  天涯不服气地辩解着:“别推到我身上,我打回王宫都是对方付费,而且我都用手机。”

  摸了摸鼻子,卓远之有点尴尬,“有些是我打到英国的,长途电话不算在所有费用之内。”

  “那也不能这么多……”

  “这世上最无聊的事就是为了金钱起争执。”天涯不耐烦地挥着手,这点小钱在他眼里根本是九牛一毛,还不够他喝杯上等咖啡的。要不是卓远之坚持以平民的方式分担所有家务、打扫和费用,他早就找一个职业管家来打理一切了,“好了!好了!所有的费用我一个人承担就好。”

  “咱们三个人住在一起,干吗要你一个人承担?”战野一向阳光灿烂的脸被染成了酱紫色,他迅速地掏出钱点数着,“我又不是没钱,不需要你为我担负经济问题。”

  “你有没有搞错?我是……”

  战野不耐烦地接着他的话说下去:“我知道!我知道你是王储嘛!你不用每天提醒我你高贵的身份。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如果你真的这么在意你高高在上的身份,干吗不窝在你的王宫里让你那些女仆把你的脚丫子舔干净?干吗还要选择这种平民化的学院,干吗还要住在这种集体宿舍里?你是来看我们这种平民的笑话吗?或者,你根本就是发贱啊?”

  “你凭什么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天涯感到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他极力维持的王储形象在一点一点地退化,他火大地提高了嗓门,“多少个国家的元首见到我都必须恭恭敬敬,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出这些无礼的话?我要你把刚刚说出的那些污言秽语都收回去,我要你给我道歉!”

  “难道你说的话就不无礼吗?”战野坏脾气地挥舞着双手,动作一大,气氛跟着紧张起来,“仗着自己是王储,每天在这儿耀武扬威,一下子命令别人做这个,一下子又要求别人做那个。我不是你的子民,也不拿你付的薪水,我更不是你的奴隶。要想指挥别人,回你的王宫不就好了!”

  有一团火焰在天涯的头顶熊熊了起来,忍无可忍,既然在罗兰德学院,那他就要用骑士的方式来解决问题,“剑!阿狗,去取我的重剑来,我要用剑的力量告诉他什么是服从!”

  “你以为我怕你啊?”战野随手拿起茶几上的方糖,准确地砸到了天涯的脑门上。他那“随拿随掷,随掷随中”的本领还真是出奇的耐用。

  可他这一动作却惹恼了天涯,他长这么大还从未被人打过呢!这个战野不过是警察的小孩,他居然充当起了第一个——如果被一块小小的方糖砸到也能算“打”的话。

  “我要用剑将耻辱以十倍的代价还给你!”王储殿下拉开战斗的架势,看上去颇有点舞台剧的氛围。原本不想插手这起内部纠纷的卓远之此时也不得不站出来,他怕再慢一步,303寝室就要发生流血事件了,“你们闹够了没有?适可而止吧!”

  天涯推开他,义正词严地强调着:“谁在闹?我是认真的!”

  劝不动这个,卓远之只好去劝另一个,“战野,天涯他毕竟是个王储,他有他的骄傲,你就多担待一点吧!”

  “我为什么要担待他?”战野孩子气地嚷嚷着,“我知道,我知道你们是多年的朋友,你们一个是王储,一个是大少爷,你们很了不起嘛!所以,你们就可以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你们就可以随意指使我?”

  “战野!”卓远之怎么也没想到,相处这些日子一点一点累积起的友情就这样被他轻而易举的几句话抹杀得一干二净,连点渣儿都不剩。他的眼神混合着惋惜与伤感,静静地瞅着战野他喃喃地开口,“你真的是这么认为吗?你真的认为我们只是把你当成仆人?战野——”

  不知道是因为他的吼叫还是因为他的问题,战野一怔。下一刻,他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手表,然后他做出了一个很失礼的举动。将两位室友丢在一边,将他们的愤怒与困惑丢在一边,他自个儿踩着滑板迅速地滑了出去,连道别的机会都没留给自己。

  这一次,天涯真的火大了。他猛地站起身对着门咆哮了起来:“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如果是,咱们就用剑把所有的问题一次算清!你听到了没有?”

  “天涯,算了吧!”卓远之沉声说着。老实说,对战野,他也很失望,可他暂时还想不到什么好的办法来改变这一局面。或许,这中间有什么因由,只是他还不知道?

  下一秒钟,天涯说出了一句让他哭笑不得的话——

  “战野这家伙又没有完成今天的打扫!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想做啊?你给我回来,咱们把话说清楚!”原来他还在在意这个啊!卓远之轻笑了两声,随即拍了拍他的肩膀,试图让他冷静下来,可惜效用不大。没办法,他强行将他压在沙发上,以茶几上的报名表为他扇风降温,“冷静一点!稍稍冷静一点!”

  “你叫我怎么冷静?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违反寝室轮流值日制度。我身为王储我还得跟在他后面打扫房间?我好心帮他结清所有账单,他不感谢就算了,还拿话讽刺我。甚至说我把他当成奴隶,你有见过主人跟着奴隶后面收拾这个收拾那个的吗?而且,他还用东西砸我!砸我嗳!你有被人砸过吗?你有被方糖砸过吗?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抓住他话里的病句,卓远之邪恶地笑着,“难道被砖头砸到就不算耻辱了吗?”

  “我现在很烦,你敢惹我,我就杀了你!”王储的脾气发作了不是!抢过卓远之手中为他降温的报名表,怒气冲冲的天涯将它揪成一团使劲地丢了出去。

  这回轮到阿狗反应,他甩开狼的四肢,在纸团下降的前一秒接了下来,随“口”抛给小姐。小姐只是安静地将那些被毁容的报名表一张一张地整理好,那表情似乎是在为公子的行为做忏悔。

  卓远之以手臂的力量支撑着头,这一刻他不得不佩服八卦的神算力。他说的没错,一场关乎寝室友情的战役已经打响。

  三个人开始在一起的时候,因为彼此间的陌生多少会收敛起一些自身的缺点,增加点容忍力。相处的时间一旦长了,各自性格、行为上的差距全面暴露出来,连虚伪的掩饰都直接省去。原本可以包容的渐渐无法忍受,原本可以迁就的慢慢变成争执,原本的朋友在走向陌路。更何况他们三个人的生活背景、身份地位之间有着云泥之别,想完全克服这些问题谈何容易?

  他不希望三个人的相处最后得到这样的结局,这不是他离开卓冠堂,到这所学院来就读的宗旨。

  可是,要想改变这一切,该从何处着手呢?原来,梅非斯特的恶魔本性也有发挥不出来的时候,一如这一刻。

  阳光下的茶几,小姐正用她小而可爱的手认真收拾着每一张报名表,它们有的是被天涯拧歪了,有的是被卓远之丢掉的,在经历了阿猫、阿狗的口水洗礼后,它们能否回归最真实的原貌?

  答案,谁又知道?

  “今天还好吗?”

  月上中天,卓远之正躲在房间里跟远在英国的某个人通电话。他的眉梢有着褪去邪恶的微笑,软软柔柔的,直揉进舒服的心窝,一如他所代表的……黑色。

  黑色,一开始像是很冷淡的色调,实际上吸收了光以后反而是最温暖的色彩。所以,远在英国的那个人才会如此喜欢黑色。

  “我……很想你。”很难相信这句话竟然会从梅非斯特的嘴里舒缓地说出,可是他真的说了。

  忽然,他的耳边接收到从楼下传来的叫嚣声,对着话筒,他沉稳地说道:“发生了一点事,我过去看看,待会儿再打给你,记得多穿件衣服,不是说伦敦降温了嘛!”

  暂时放下电话,他决定去看个究竟。正巧,度天涯也被那些刺耳的声音打扰了安静,两个人走上正对着楼前草坪的阳台向下望去。

  明亮的路灯让黑夜有着白昼的力量,他们可以轻易地看清楚楼下那些发出噪音的家伙各自的音容笑貌。相反的,楼下的垃圾也看见了他们。

  “你们就是住在303寝室的大一新生?”为首的男生粗鲁地叫唤着,声音听起来跟叫驴一样。

  “有事吗?”卓远之冷冷地问道,连恶魔的笑容都直接省略。

  楼下有几个男生用放肆的眼神扫过他们的面容,还有人干脆叫了起来:“想不到长得还真不赖,难怪我们老大的马子一脚蹬了我们老大转恋上你们了呢!看样子,这年头还是流行高个子帅哥……”

  没等他把话说完,为首的男生一棒子捶了下去,“什么一脚把我蹬了?那个女人离开我是她的损失!”说是这么说,被甩的人还不是他。老大受伤的心转换成战斗的力量,他让手中的棒子直指阳台方向,不知天高地厚地放出话来:“有种的你们就给我下来,我们来场男人的较量,赢的人就可以拥有芊芊。”

  卓远之和天涯这下子可委屈大了,他们连芊芊小姐的尊容笑貌都没见过,就被迫得接受这种挑战。不下去就是把身为男人的尊严都丢光了,可要是就这样下去……我凭什么啊我?

  天涯别过脸郑重其事地说道:“身为艾伯克龙比王室成员,我不能让我这高贵的姓氏蒙羞,所以我必须接受他的挑战。”

  话说得好听,还不是他自己手痒,想好好教训这几个皮痒的家伙。他转身去取佩剑,眼看着一场骑士之争即将开始。

  基本上来说,奥古斯塔斯王储殿下是一体两面。身为王储,他必须处处顾及王室尊严,所以他会尽量隐忍自身行为的极端面,在身边的人看来他是个脾气还不错的王子。同样,身为王储,他是一个被宠坏的大孩子,一旦惹火了他,你最好赶快逃命。

  他走后,被丢下来的卓远之犹豫起要不要参与其中——算了!反正今天的心情也不太好,权当是这帮无聊分子陪咱练练手吧!

  他以阳台边沿为着力点,单手撑起整个身子,一个漂亮地转身他直接从二楼跳了下来,落地时他不仅完好无损,甚至还先天涯一步进入战斗状态。

  他的行动在诉说一个提示信息:聪明的孩子,赶快回家吧!要是给恶魔抓住,日子就难过喽!

  原本把他们当成小白脸的男生们有点惊讶,可如今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要不然以后他们还怎么在这所学院里混啊?

  “兄弟们,给我上。”为首的老大向后退了两步,反倒要弟兄们打头阵——没用的东西!

  卓远之不容分说地一个助跑踢撩倒一大片,随后的鞭拳、弹拳、劈拳让对方的战斗力所剩无几。那些家伙很不仗义地丢下老大一个人,自己先溜了。深吸一口气,卓远之收起拳脚靠在一边,将剩下的表现机会留给王储殿下。

  天涯也不浪费这舒松筋骨的好机会,做了一个标准的击剑预备姿势,圆形的剑尖指向被女朋友甩掉的老大,空出的一只手做了一个漂亮的邀请动作。

  眼见着不能再有所逃避,男生壮着胆子从地上捡起木棒,为了增加气势他还特地模仿李小龙的特色吼了几声:“嗷……哈——”

  他的胆色增加了几分,没人知道,不幸的是他的吼声把狼招来了。只见阿狗迈着高贵而优雅的步伐缓缓地走向他,雪白的皮毛在月色下散发出蛊惑人心的光亮,那神态简直就是一个狼王子啊!

  “狼!狼——”

  刚刚还满脸挑衅的男生就这样发出了比女生还高八度的尖叫,刺得卓远之和天涯不自觉地用手指堵住了耳朵。尖叫过后,这个又高又壮又恶狠狠的男生居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嘤嘤抽噎了起来。

  这下子轮到卓远之和天涯两个人傻眼了,放下武器,他们俩小心翼翼地蹲到男生的身边,“你……不要紧吧?”看样子是被吓坏了。阿猫接收到主人的指令,一个跃身从客厅里叼来了面纸。

  男生接过卓远之手中的面纸,拧了拧鼻涕,噘着可爱的嘴唇用一种近乎撒娇的声音说道:“人家怕怕!”

  听到你的话我才怕怕呢!因为他的这句话,天涯全身的鸡皮疙瘩毫不客气地冒了出来。他受不了地躲到一边,将恶魔的角色丢给卓远之一个人。

  卓远之递递面纸还成,安慰人的功夫就不太在行了。他先是伸出手扶住那人的肩膀,然后尽可能地放柔声音:“不怕哦!乖乖不怕!阿狗不咬人的。”

  “它是狼嗳!它会把人家吃掉的啦!”

  呕!我要吐了。天涯抬起一双手捂住脸,他的触觉分明感觉到了皮肤上起伏不平的鸡皮疙瘩。

  还是卓远之比较好心,极力压抑作呕的感觉,他像哄小孩一样拍着那人的背部,“只要你乖乖的,阿狗是不会伤害你的。”

  “人家觉得自己好倒霉哦!”

  “哈!哈哈!”天涯自嘲地干笑了两声,心里盘算起一笔账:你带了一帮人跑来想教训我们,为了顾及王室尊严我迫不得已出来应战。好不容易放下王储的架势我正要好好出一身汗,你却在这时候喊停,还让我反过来安慰哭得像人妖的你,最后起了这一身的鸡皮疙瘩,回去还得冲凉。

  这样看,究竟谁比较倒霉?啊?你告诉我!

  人妖男生还在那里抹眼泪儿,“人家真的很爱芊芊的啦!她却说人家没有男子气概,不要人家了。还加入什么‘303寝室亲卫队’,就是那种像追逐明星一样追逐你们303寝室三个帅哥的非正式团体。你说人家哪里没有男子气概?你说嘛!”他勾起兰花指蹭了蹭眼角,举止极端“文雅”。

  你的芊芊……真是一个明智的女生——卓远之忍不住在心里感叹,嘴上却依旧要保持沉默以维持所谓的风度。

  人妖男生又嗦嗦抱怨了一大通,就在卓远之、天涯、阿猫和阿狗的眉头齐齐打皱,就在所有人、物考虑着是否要以揍昏他的方式直接让他闭嘴的时候——

  救星出现了!

  “出来吧!”

  说话的不是卓远之,不是度天涯,更不是那个人妖男生。他是谁?他是纪检部部长宇文寺人。他说话的对象是躲在草丛中的一对身影,月光下缓缓伸出的面庞让所有人瞪大了眼睛。

  “今晚月色真好,大家都出来散步啊!巧!真巧!”

  干笑的声音配上记者团团长柯柯和小记者梅忍礼的独白,听起来异常虚伪。宇文双手环胸,那张棺材脸上的冷漠足以冻死他们,“身为学院记者,你们躲在这里偷拍照片的行为到底算什么?难道你们想跟我去纪检部的工作室吗?或者,你们想直接进训导处?”基本来说,他不能容忍任何一点违反法纪法规的事,哪怕是一点点,他的眼睛也容纳不下。

  就是他!那天在跑马场收紧缰绳救她一命的英雄就在眼前,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柯柯在宇文面前涌起初恋女生的羞涩。她那张洋娃娃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可爱的笑容,心里却在搜肠刮肚想着解释的语汇。

  “因为……因为,学院里有很多女生,当然也有不少男生是303寝室亲卫队的成员,他们的照片现在已经卖到了天价,就快赶上当红偶像组合了。所以,我就想找机会拍一些,也是为学院的文化事业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嘛!你说是吧,宇文同学?”

  “是呀!是呀!”梅忍礼实在没那份巧舌如簧,他只有在一边点头称是的分。

  卓远之的嘴角扬起一份忍俊不禁的笑容,这么烂的理由她也敢在纪检部部长的面前放出,胆色相当过人。

  他的表情被宇文一一收在眼中,他不做评价地收回目光,转而对上柯柯和梅忍礼,“我希望你们以后采取这些行动的时候先过问当事人的意见,否则惹下什么麻烦,别指望学生会会替你们兜着。而且,我会非常乐意地把你们踢出这所学院。”

  “哦。”

  柯柯点头答应的举动顿时让梅忍礼眼珠脱窗,堂堂记者团团长会如此乖巧地遵照他人行事,这简直是绝无仅有的空前大新闻啊!他真怀疑今晚美妙的月色是不是将她的真性情给顺便蒸发掉了?古怪!真是古怪!

  可惜她这难得的温顺没能维持太久,下一秒她撇过头望向卓远之,“你这个当事人应该知道我在拿相机拍你吧?要不然为什么我每次准备按快门的时候,你都转过面孔,露出小半边脸给我?害我蹲得腿都麻了,结果连一张正面或侧面都没拍到。”

  这下子轮到大家将疑问的焦距对准卓远之了,他尴尬地笑笑,用表情肯定了柯柯的猜测。天涯正要抱怨他为什么不提醒自己,转念一想,梅非斯特从小生活在整个亚洲,可能是全球最大的黑帮组织——卓冠堂内,他又是未来的堂主,想当然他所接受的训练都是最最严格的,记者团团长这点小把戏怎么可能逃过他的视线追踪。

  他之所以不点破,其实是默许了他们的行为。他敢说,要不是卓远之少堂主的身份不宜曝光,这家伙一定会摆出一个帅帅的恶魔笑容,站好姿势任他们拍出去宣传——这就是所谓的臭屁本质。

  宇文不想再就这个问题争论不休,他用冷淡的态度和纪检部部长的身份送走了记者团的成员,转而将精力投放到还坐在地上为失恋而伤心的人妖男生身上。

  “地上怎么会有这么多棍子?是有人在打群架吗?很好!我去找校警,如果有需要咱们可以去警局说话。”

  他用严厉的目光搜索着男生,原本就惊魂未定的家伙差一点再次放声大哭起来。没办法,卓远之只得站出来打圆场:“我们正在交流感情。”

  接收到卓远之的眼神,天涯无可奈何地做着补充说明:“对!就是交流感情。”

  “交流感情?用木棍、佩剑、大黑豹和雪狼?”宇文的脸上分明写着不信任,“你当我是傻瓜吗?身为纪检部部长我有责任对学院里发生的一切违纪行为给予处理,现在我命令你们报上各自的姓名,所在年级专业,明天一早咱们训导处见!”

  “哇——”

  人妖男生脆弱的心不堪打击,非常干脆地嚎啕大哭起来,听得卓远之有犯罪的冲动,那是想揍他到无声的犯罪冲动。

  不行了!他决定亲自出面解决问题。一步上前他走到宇文的身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清的音量说着:“我已经说了我们这是在交流感情,使用木棍、佩剑纯粹是为了切磋技艺,增进友谊,这跟违纪没什么关系吧?我的纪检部部长。”

  的确,这不是一个可以将卓远之置之死地的好借口,宇文明智地选择放弃。收回纪检部部长的权威,他细长的双眼扫过在场的三个人,淡淡地晾出一句:“既然如此,你们就慢慢交流吧!只是,别交流得太激烈。”他特意加重了“太激烈”这三个字的读音。

  “好的!”卓远之轻快地答应着,还做了一个“谢谢惠顾,下次不见”的手势。

  凝望了他片刻,宇文张了张唇,似乎想说些什么。然而,最终他还是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留下一片神秘的遐想地带作为今晚送给卓远之的礼物。

  这场闹剧就这样结束了,然而,这个夜才刚刚拉开帷幕。

  终于将那个人妖男生哄走了,卓远之舒展着筋骨望向度天涯,“好久没有揍人,真舒服啊!”

  “我记得这个月的开始,咱们入住303寝室的第一天,你还将我的保镖痛揍了一顿。时间尚未达到‘好久’的程度吧?”他斜着眼瞅他,很较真的那一种。

  “那不一样。”卓远之狡辩起来,“那次面对的是职业选手,这次玩的是一个业余,看的就是一个身手。总之,我很舒服就对了。为了延续这种感觉,咱们去喝一杯怎么样?”

  天涯也没什么异议,反正现在回去他也睡不着。两个男生开着卓远之的黑色积架向学院的一隅驶去,那里有一家名为“特洛亚”的酒吧。

  特洛亚这个词源自中世纪法国骑士叙事诗中的《特洛亚传奇》,一听就知道是罗兰德学院骑士精神的副产品。也正因为此,这里的客人大多是罗兰德学院的师生,连侍应生也是来勤工俭学的在校生。

  车平稳地滑过路面,天涯海蓝色的眼在夜色中荡漾,他不经意地说道:“今晚《蜡笔小新》没有播放吗?上次演到第几集了?”

  卓远之的嘴角一斜,从反射镜里他可以清楚地看见天涯脸上不太自然的表情,“战野已经有两天没回来了,你没看到《蜡笔小新》这很正常——别告诉我你也染上了这方面的嗜好。”

  “我才不要有这种嗜好呢?丢脸!”他嗤之以鼻,心中却在意着卓远之的话。战野那小子已经有两天没回来了吗?他是不是准备搬出去住?

  哈!哈哈!我管他干吗?错的人又不是我,他不回来我反倒乐得自在。切——

  他脸上的表情太过丰富,卓远之就是想忽略也很困难。他突然说道:“你觉不觉得战野不在家的这两天里,整个寝室安静得过分?我甚至会出现幻听现象,总听见他的滑板滑过客厅发出的‘咯吱’声。你呢?”“我……我才没有呢!”天涯倔强地别过脸,死也不肯承认他常常会趴在卧房的门边听听外面的声音是不是代表着战野的回来。

  卓远之也无心揭穿他的掩饰,他开着车喃喃低语:“其实他回不回来也无所谓,反正有某人帮他把小姐照顾得很好,他完全不用担心。”他口中的“某人”不用说,当然是咱们的王储殿下!

  明了他的意思,天涯赶紧虚张声势以掩饰心中的不自在,“你开你的车,嗦什么?”

  “遵命,王储殿下!”

  车卷着地上的落叶来到“特洛亚酒吧”,入秋的夜晚酒吧内人气颇旺,卓远之和天涯找了个不太显眼的位置坐下,点了各自喜欢的酒,他们开始环视四周的人物。不过是刹那间,两个人的视线撞上了同一堵风景。

  “侍应生,一杯‘绿洲’。”

  “好的!”

  “一杯龙舌兰。”

  “就来!”

  “这里要‘百家得郎姆酒’。”

  “马上满足您!”

  一个脸上堆着满满笑容,脚下踩着滑板的大男孩一一应承下来,他的手里还迅速地记着什么。只是,那再多的笑容也掩饰不了他肩上的疲惫,他累了——他是战野。

  卓远之和天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更没想到他居然会在这里做侍应生。两个人莫名感到一种尴尬,借助酒吧里的黑暗挡住了自己大半张脸,隐藏其后,他们静静观察着战野身上所发生的一切。

  只见他按照单子上的记录从吧台后面端过各种各样的酒,再对照纸上记的种种客客气气地端到客人面前。奇迹般的,他竟然没有出错。这种事对于别人或许很容易,可对于一个有着严重面容健忘症,转过身后就完全不记得刚刚才和自己说话的那个人长什么样的他来说,简直是一个神话!

  卓远之沉默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不一会儿,他得出了结论:“他在纸上记下了每个顾客的衣着色彩、发型、容貌等,他是按照这些提示确认出谁才是这杯酒的主人。”

  天涯仔细一瞧,果真是这样,“对啊!我怎么忘了,他的瞬间记忆力强得惊人,他这是在将优势与劣势相互做补充呢!”

  只是,如此做下来,战野的工作分量比其他侍应生多出许多,为了加快速度他脚下的滑板迅速转动着。可他的脸上却始终挂着一种透亮的笑,那不是出于服务需要伪装出的浅笑,他是真的在笑,开怀开心的那一种。

  这时候,有顾客要求道:“侍应生,给我一把勺子。”

  “好的。”战野拿起一把勺子随意一丢,不偏不倚,银亮的勺子正好落进客人的杯中,甚至没有溅出任何一滴液体。一切完美如特技处理后的效果,在场的人禁不住鼓掌叫好。他是将他“随拿随掷,随掷随中”的特长发挥到这儿来了,似乎还挺受欢迎。

  酒吧老板从里间走出来看到的正是这一幕,看得出来他对战野这位侍应生相当满意。拍着他的肩膀,他叫住了这个周身充斥着阳光的男孩。

  “战野,你不是要卖掉那辆越野车嘛!我有个朋友正好想买辆二手越野车,你开个价,只要还算合理我尽快帮你处理。”

  “那就太谢谢你了,老板!”战野真诚地道谢。

  他的笑落在卓远之和天涯眼中却成了一道极不和谐的音符,两个人视线相遇,谁也没有开口却都站起了身,不约而同地向门口走去。

  他们的脚步停在门口,同时向酒吧里忙忙碌碌的战野望去,眼神中的复杂与挣扎是那样清晰。

  出了特洛亚酒吧,车开启后的这一路上,他们中谁也没有说话。回到303寝室,他们分别驱散了阿猫、阿狗,连小姐都被送去充电了。天涯泡了两杯红茶,两个男生在客厅的沙发上相对而坐。

  他们将思绪泡在锡兰红茶的氤氲中,疑惑顺着茶香渐渐散开……

  抿上一口红茶,度天涯觉得有必要先开口:“对于一个单身男子,车相当于他的老婆,他的全部。战野那么懒的人能每周抽出几个小时的时间来伺候那辆早该被淘汰的车,可见他是真的很喜欢那辆越野车,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要卖掉它呢?”

  “而且,他还在酒吧里做侍应生。”卓远之回顾着头脑里分散着的片段,“这段时间他总是那么忙,整个人显得很疲倦,大概也是打工的关系吧!还有,中午咱们算账单的时候,你要独自承担所有账目,他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我又不是没钱,不需要你为我担负经济问题。”他的这句话,天涯可谓记忆深刻,他还气得差点起了鸡皮疙瘩。

  卓远之总算理出了一个头绪,“这样看来,他似乎很缺钱。”

  “没道理啊!”身为王储,天涯对“缺钱”这个词完全没有概念,“他不是出生于警察世家嘛!再怎么样也不至于缺钱花吧!”

  “那你还有更好的解释吗?”

  天涯的手指攀上散落在肩头的金色卷发,随着金色流转,他想到了好主意,“卓冠堂的情报势力不是遍布全世界嘛!你只要动一动卓冠堂少堂主的身份很快就可以查出事情的始末,怎么样?要不要试试?”对于他的建议,卓远之以摇头作答,“对于我的朋友,我不会做调查,我只会等着他自己告诉我实情。”他将周身浸泡在红茶的气息之中,纯黑的眼眸有些模糊。

  他突然开口,而且触及一个陌生的话题:“天涯,知道吗?我并不是我父亲的亲生儿子,我只是一个养子。”

  “每次看到你和卓堂主相处,我丝毫看不出你们不是亲生父子。”

  这在黑道早已是公开的秘密,卓冠堂的堂主——卓英冠终身未娶,身边有个相识二十年的朋友名为津庭,两人之间的真正关系至今仍是一个谜。天涯身边有许多保镖都是经过卓冠堂专业训练的,所以对于这些事他多少也知道一点,他只是在猜测卓远之究竟想说些什么。

  卓远之微微点头,似乎在考虑从何说起,“你了解卓家的竞争机制吗?”

  “你是说卓家的优胜劣汰法则?”

  “没错。”

  卓家的势力之庞大,是平常人无法想象的。它的势力遍布全球,触角更是伸到了政界、商界、法律界、医学界、科学界等众多领域。就拿卓冠堂打比方吧!全世界的黑道组织都被龙门和卓冠堂掌控,两年前,龙门和卓冠堂更是强强联手,造成称霸的局面。

  而这所有的势力都是人撑起的,众所周知,卓家每代必出英才,而这个成果与这个家族的竞争机制有着很大的关系。每个卓家的人在成年前都随异姓,成年后必须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来通过大家长的考核,非属精英是不能冠上“卓”姓的,而失去卓姓就意味着失去卓家的地位、身份、财富、背景和继承权。

  所以,大多数卓家人都会以拼命地努力来争取这个“卓”姓。

  第七代“之”字辈中,属卓远之最为拔尖,他九岁就拿下了卓姓,成为卓家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继承人。

  对于这种大家族的竞争机制各方评价不一,但不可否认的是百年来卓家一直在世界舞台上扮演着不可小觑的角色,而这种优势在这个世纪还有不断发挥它的超大功能。

  面对卓家的百年家规,卓远之并不想多谈,只是这个家规让他想到了自己的亲生父亲。

  “在我还没有被现在的父亲收养之前,我就像条小狗穿梭在爷爷那边的亲戚跟前,什么样的冷言冷语我都听过,什么样的白眼讥笑我都受过。他们说我的亲生父亲是个被淘汰的蠢材,他没能力姓卓。还说他娶了个很厉害的太太,也就是我妈妈,说他是吃软饭的小白脸。可惜他们结婚后不到一年就死于非命,那个时候我大概还没满月吧!从那时起我就发誓,我一定要成为一个优秀的卓家人,让这些对我翻白眼的人俯首称臣。”

  “你做到了。”

  作为一个男生,天涯从内心里佩服卓远之,虽然他是个恶魔。

  “可我付出的代价是常人无法想象的。”卓远之讷讷地开口,“那时候,我现在的父亲要在整个家族内收养一个儿子,不到六岁的我竟然主动找上门。我至今还记得站在那个高大的,将要成为我父亲的男人面前,我昂起倔强的脸对他说……”

  我要成为你的儿子,因为只有我才配成为卓冠堂的少堂主。

  因为营养不良而瘦瘦小小的他就这样摆平了伟大的黑道独裁者,他成了卓冠堂的少堂主。然而,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他依然要为自己小小的尊严而战斗到底。

  整个卓冠堂除了津庭,根本没有人承认他少堂主的身份。没人看好他,更没人相信他能匹配少堂主的身份与能力——那就让他用自己的实力来证明他可以做卓英冠的儿子。

  他做到了!两年的时间他的身体变得结实,个子高了,连容貌也该死的出众。更重要的是他的身手,不论是枪法、拳术、格斗,还是卓冠堂堂主的必杀技,他都玩得经典,而他的个性却越来越阴沉……对!就是阴沉。

  甚至于十六岁之前的他都很少有笑容,如果不是高中三年遇到如今正徘徊在英国街头的那个家伙,或许他会保持着那个阴沉沉的卓远之直到现在。

  天涯现在回过头去想想,十年前当他以一个王储的身份对他颐指气使的时候,如果他不好好捉弄一下自己,真是太不符合他的成长经历了。其实卓远之所有的恶作剧无非是想维护一个八岁男生小小的自尊心,就是这点骄傲——他放不下。

  “那个时候你是不是特别讨厌我?你是不是想着对于一个连自己是男是女都分不清的家伙,非把他玩得一辈子都不敢出来见人不可?”

  “或许是有一点吧!”卓远之笑了,褪去那层神秘色彩,他的笑依旧魅力十足,“知道我为什么在今晚跟你说这些吗?”

  “为了战野的事。”他是个王储,或许他不懂得世间的凡俗,但决不代表他是个笨蛋,“你是不是想告诉我,每个人都有他的骄傲,身为朋友的我们不能毁了他的自尊。”

  卓远之默默地点了点头,“你真的变得成熟了,天涯。我本来还在想十年未见,你除去了公主的娇气,是不是还保留着王子的蛮横。现在看来,王储的自恋你没丢掉,自以为是的毛病倒是好多了。”

  “你想让我揍你吗?”

  “如果你能打得过我的话,请吧!”梅非斯特将笑容留在嘴角。

  真想一拳将他笑容揍下来,但这也只是想想。如果卓远之不刻意让他的话,这辈子他是很难在拳脚上胜他了。天涯收回思绪,继续考虑战野的麻烦,“你说现在我们该怎么办?他的经济危机好像已经很严重了,我们该怎么帮他才好呢?”

  “不要刻意把他当成一个穷鬼,我想我们已经在帮他了。”

  天涯毫无气质地翻了一个白眼,“我知道我中午的话有些过分,你不要老是提醒我自己犯的错好不好?我不会再在他的面前装贵公子——不对啊!我干吗要装?我本来就是贵公子啊!真是麻烦!”

  忽然,卓远之的眼神在门的方向晃了晃,随后他丢给天涯一记邪笑,“既然这么麻烦,那你还想不想交战野这个朋友?”

  天涯很肯定地点点头,“虽然他不太爱干净,总喜欢把臭袜子放进洗衣篮里,等要穿的时候找不到可以换洗的再将脏袜子掏出来再穿;他也不太爱打扫卫生,所到之处总是一团糟;他还喜欢看那种有点恶心的卡通片;走路不好好用脚走,总是踩着滑板滑过来滑过去,将地板上弄得一道一道难看的划痕;他还拥有那种随拿随掷,随掷随中的奇怪本领……”深吸一口气,讨伐战野的控诉这才算完,“不过,他可是我出了王宫交上的第一个朋友,我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放弃?”

  “我也不会放弃你们这两个朋友。”

  门缓缓地打开了,门外那个踩着滑板的阳光侍应生正用一双璀璨的明媚注视着如红茶般香醇的朋友。

  朋友……

  喝着王储殿下亲自泡的红茶,战野的心头有种说不出的舒畅。在这种温暖的感觉下,没有什么话是说不出口的。

  “就像你们所知道的那样,我身在一个警察世家,我们家的男孩子每个人都成为了出色的警察。我是长房长孙,按道理我是逃不过这个宿命的。可我不甘心,不甘心放弃我的计算机专业。更重要的是,我不适合成为一名警察,我有面容健忘症。”

  在战野还很小的时候,他也和其他孩子一样感觉警察叔叔又高大又威武,那时候他几乎每天都缠着爸爸要去警局。

  然而,在警局他又看到了什么呢?

  一张张的脸,或是仇恨,或是悲哀,或是绝望,或是蛮横,或是恐怖的脸。在那一张张的脸上,没有快乐,没有满足,没有幸福,也……没有阳光。

  他的瞬间记忆力实在是太强了,他没有办法忽视那一张张让他痛苦的容颜。被噩梦折腾了整整一个月之后,他再也不愿意去警局。不仅如此,自那之后他还养成了习惯,看到陌生人的面孔他会阖上眼默数三秒钟,他告诉自己要遗忘,将所有没有阳光的脸通通遗忘,渐渐地他无须刻意就可以忘记每一张曾经在视野里出现的面孔。

  这就是他的选择,是他选择了面容健忘症。

  “可能就是从那时候起,我更愿意和计算机打交道,因为它们不会对我露出丑陋的一面。为了这个,我爸也曾带我去看心理医生,特别是在报考大学志愿的时候,他们几乎每天都要拖着我去心理医生的诊所。可我不愿意,一直以来我觉得与其拥有那些让自己不快的记忆,还不如忘得干净,省得白白占了硬盘的空间。”

  真不愧是读计算机专业的,连用词都这么计算机化。瞬间记忆力属于内存,断电后自然流失。想记住一个人的面容需要储存到硬盘,他将面容健忘症解释成不浪费硬盘空间——绝!

  含下一口红茶,战野继续着未完的话题:“原本这也没什么,可拥有这种病症的我是没办法当警察的。我依照自己的意愿报了计算机专业,不想这个举动惹怒了我爷爷,他认为我是这个家的叛徒。我一时不服气跟他顶了几句嘴,他老人家气得下了通牒,我的经济来源被一刀切断。今年的学费几乎花光了我所有的存款,如果不赶紧赚点钱,我连活下去都成问题。所以,我现在正在学院里的‘特洛亚酒吧’做侍应生。时间上紧张了一点,不能按时打扫房间,还请你们原谅。”

  天涯不在意地挥挥手,“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我会拖着卓远之、阿猫、阿狗,还有小姐一起动手的,你就别管了。”他还幻想出各种各样有趣的打扫方法,“我只要给阿猫、阿狗的爪子上套四块擦地布,再命令它们在屋里走上一圈,所有的地板就擦拭干净了。至于角落就留给小姐好了,她小小的身体,小小的手脚正适合做这种工作。”

  对于他的方案,大家笑成了一团,很好的创意嘛!

  “我会抽出时间来完成身为寝室一员应该尽到的义务。”虽然明白朋友的好意,但战野还是有着自己的坚持。他是303寝室的一部分,相对的,303寝室也是他的一部分,“还有,这两天我没回来,谢谢你们替我照顾小姐。”

  卓远之不敢当地一直摆手,“别谢我,全是天涯定时帮小姐充电、维护的。”

  战野感动的眼眶里满是天涯,他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向他道歉才好。想想看,人家身为一国王储,如今不仅放下架子和他一起参与寝室打扫,还在他说了那么些过分的话之后,依然帮忙照顾他的宠物。他现在是不是该负荆请罪?

  “我说你呀!”天涯对着他呆滞的双眼晃了晃手指,“我做了十八年的王储,日后还要继续做下去,很多说话的口气、方式已经很难改变,你别太放在心上就好。”

  “该道歉的人是我。”抓了抓棕色短发,战野有点不好意思,“原本我不想告诉你们我在打工的事,你们一个是王储,一个是大少爷,我怕我说出来之后你们会不再把我当朋友。我的想法很傻,是吗?”

  “不是很傻,”卓远之一本正经地纠正他的措辞,“是非常傻。想想看,如果我们真的是你的朋友,就不会介意彼此间身份、金钱上的差距。如果因为你在做侍应生,我们这些贴着贵公子标签的朋友就嫌弃你。你大可以将我们踢到一边,因为如此肤浅的我们根本没资格做你的朋友。”

  看着战野棕色眼眸闪着亮晶晶的光芒,卓远之毫不客气地补了一句:“别太感动!水电费的那部分钱你还没给我呢!”梅非斯特在用自己的方式激发快乐的气氛。

  将目光徘徊在天涯和卓远之出色的面容上,战野鼓足勇气做了一个决定:“我要治好我的面容健忘症,我要做一个正常的人。因为你们,我相信这世上一定有许许多多美好的人,一定有许许多多充满阳光的脸。我知道,它们比计算机制作出来的微笑更加灿烂。”

  “为了找回那个可以记住他人面容的战野……”

  “干杯!”

  三个人举起手中的红茶,在瓷器相互碰撞的清脆声中找回最平淡,也最真挚的友谊。

  也许你是贫穷的代名词,也许他是尊贵的王子,脱下外套,你们相对的真心在友情面前——没有什么大不了!

  “战野,你回来了?”

  一直在等门的卓远之和度天涯望着门口累得快要趴下的战野,眉头皱到了一起。他回来的时间越来越迟,疲惫也渐渐席卷了那张原本阳光灿烂的面容。

  就连他脚下的滑板都减速了,战野脚一抬将自己抛进沙发里,累得阖上了双眼,“老板说自从我去后,酒吧的客人越来越多,点名叫我服务的客人也成堆。居然还有客人叫我表演扔东西,今天晚上光是扔勺子就快把我的手扔断了。”

  卓远之倒了一杯水,天涯顺势递给他,“真的有这么累吗?”

  “我可以把工作借你两天,你去做做试试?”

  “不用了。”一个王储去做侍应生,他还不想闹出这等花边新闻。说到底,王储就是王储,永远不可能跟平民划上等号。

  还是卓远之的话比较有价值:“没有别的工作可以选择吗?”

  战野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不仅要赚够生活费,还要赚到下学年的学费。一般的工作哪有这么高的薪水?”

  脑中亮出一道闪光,卓远之想到了一个人,或许他可以帮忙想想法子。

  来日午休时间,卓远之将手插在裤兜里,迈开脚他晃啊晃,终于晃进了学生会干部专用工作室。

  没花多少工夫,他轻松找到了纪检部的房门。整个人杵在门口,他少有的犹豫在这个时刻全面爆发。

  到底要不要进去呢?

  没等他找个好借口敲开那扇门,房里有了动静。门拉开,人走出,有一个躯体撞上了他的胸膛。卓远之傻傻地垂下头,正对上那双探究的眼——宇文寺人,他要找的人。

  “嘿!”

  宇文没想到自己“投怀送抱”的对象竟是这家伙,刹那间的惊讶让他没能端起那张习惯带在身边的棺材脸。他像一个小孩子微仰着头凝望着自己崇拜的大哥哥,怎样的伪装都冻结在了一边。

  “喂,你还好吧?”他好像有点撞傻了,卓远之暗自琢磨着。

  他淳厚的声音唤醒了宇文的理智,他为自己的表情感到羞赧,倏地向后退了一大步,他退出了被卓远之邪恶气息渲染的范围,这才迅速穿上冷漠的外衣,以纪检部部长特有的冷淡与威严问道:“你来这里有什么事吗?你难道不知道一般的学生是不能随便进入学生会工作室的吗?或者,你的存在就是为了一次又一次地打破校纪校规?”

  “别说得这么严肃,你难道整天就这样挂着一副棺材脸都不会轻松点的吗?我只是有点事想请你帮忙而已。”卓远之斜靠着门,脸上扬着变幻莫测的笑容,还真是好看得很,“你能不能帮我找一个和计算机有关的工作?”

  宇文拿眼扫了他一圈,“从你的穿着、气质应该非富即贵,还需要靠打小工来维持生计吗?”

  看样子是瞒不了他了,卓远之只好从实招供:“和我同寝室的战野,你也见过。他是计算机专业的,能力很强。他现在需要一份工作赚点钱,你能帮我这个忙吧?”

  “凭什么?我凭什么要帮你这个忙?再说,你不是很能干嘛!你不是很厉害嘛!凭你的能力想帮他找份工作如同探囊取物,用得着我出面吗?”他挑衅地问道,眼中的骄傲是那样清晰。

  “他是我的室友,更是我的朋友。如果由我出面解决会伤害到他的自尊心,所以我只能委托你。”卓远之试着跟他解释,虽然他也知道这个举动基本上没多大用处。

  果然!宇文甩都不甩他,别过脸去装作没听见。

  早就料到他的反应,卓远之已经准备好了武器。他将双臂横起,在不知不觉中将宇文的身体困在了一方小小的天地中。然后,他的唇角微微上扬,浅浅的笑容如行云流水缓缓溢出。或许,他没有度天涯的绝美;或许,他没有战野的俊朗,但他那略带邪气的笑容像法老墓中的咒语,轻而易举蛊惑住了所有目睹它的心。

  “宇文寺人,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救命之恩!”

  只是,这所有的心一定不包括宇文的那颗,“是你自以为是的要来救我,我可没要你帮忙。”他倔强地抬头。可恨的是,他一百七十八厘米的身高居然在他之下!

  别以为他这样说,卓远之就拿他没辙。荡起笑容,他再次逼近,“你难道想让全学院都知道纪检部部长是个知恩不报的小人?这太不符合你一本正经的性情了。”

  “你在威胁我?”该死!这家伙绝对是恶魔转世,可以用世间最神秘的笑容,最叵测的黑色眼眸将你拉入他预备好的漩涡。面对这样子的他,你唯有认命的分。

  不对!他拼命地摇着头,想唤回自己的神志——宇文寺人,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轻易就对这个恶魔般的男子臣服?

  他又是摇头又是叹息,卓远之看着自己预设的目的就此达成,顿时心情大好。强忍着奸笑,他装出关怀备至的眼神,“你没事吧?我看你脸色不大好,要不要坐下来休息一会儿?”

  他说着伸出手,宇文挣扎着向后退去,嘴上还胡乱地嚷着:“你别碰我!别用你邪恶的手碰我,脏!”

  换作一般人恐怕早就火冒三丈了,可你忘了,人家卓远之可是名副其实的梅非斯特,你见过毒蛇把自己毒死的吗?他是比蛇还邪恶的恶魔,真是“此品只该地狱有,人间百年难得见”。

  故意在他面前伸出手指,他邪邪地笑着,“那找工作的事……”

  这是威胁,这绝对是一种威胁!宇文没好气地干瞪着他,却反抗无力,“好吧!我答应帮忙,不过把你肮脏的身体向后退三步,离我远一点。”

  “如你所愿。”卓远之摊开双手向后退了一大步。

  重新找回呼吸的空间,宇文赶紧为血液里添些没有恶魔气味的氧气。大脑补氧完毕,他的思维再度回到正常工作状态,“我答应帮忙,这样我们就永不相欠了。”

  “现在说永远好像还太早吧?”

  不再理会宇文的反应,既然事情已经顺利解决,他没必要再待在这个平凡学生没资格涉足的高贵殿堂,修长的腿向外迈去,他甚至没有想要告别。

  “你……”宇文在他的身后问道,“为了一个认识才一个多月的人放下你的骄傲跑来求我,值得吗?”

  “他是我的朋友。”这就是他的回答。

  朋友,最充分的理由,宇文却无法理解的理由。他从未有过朋友,他身边的人只会将他当成罗兰德学院院长的儿子,当成利用的对象。他从不相信友情,也不打算要拥有这种“在他看来”无聊又可笑的感情。

  可是,为什么这一刻,他竟羡慕起战野来?

  “喂!”

  宇文随着声音迎上目光,只见面前的卓远之唇角上扬,帅气的五官勾勒出一个完整的梅非斯特。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丢下一句话:“你生气的样子看起来比较像人。”

  你去死吧!纪检部部长差点就将这句话伴着自己的鞋一起扔向迅速合上的房门。

  “卓远之、天涯,好消息!好消息!”战野踩着滑板一路滑上二楼,毫不在乎地在地板上留下咯吱咯吱的声音。

  天涯正在房间里做一份关于国际贸易的报告,卓远之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给阿猫修指甲。听到战野兴奋的声音,两个人顿时伸出头来,“是酒吧老板给你加薪水了,还是顾客给了你超额小费?”

  “是一个比这些好上一百倍的好消息。”战野愉悦地抓了抓棕色短发,竖起一根手指喃喃念道,“我有工作了!宇文寺人——就是那个一天到晚拉着一张棺材脸的纪检部部长—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