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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矛盾

  一大早,顾秦就接到乡下父母的来电,说是想到城里来看他,想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因为家里边正准备大装修呢,怎么也得耗个两三月……

  顾秦自然是高兴的,难得他那对土老冒的爸妈愿意上城里来享享福,作为儿子的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于是马上就答应下来,打算这个周末就开车去接他们过来。

  坐回到办公桌旁,他盯着面前的设计资料,心神却早已飘远了。

  说起他这对父母,心里就不是滋味,苦了大半辈子,现在儿子有能耐了,他们却还是乐意待在那偏远的乡村,他工作忙,自从结婚到现在,也就回去两次而已,每次都是带了一大堆东西,话却说没两句就走了,看着俩老渐渐苍老的容颜,他的心没少难受过。

  舒颜也就见过他们一次而已吧,就是结婚的时候,后来由于她工作忙,顾秦也就不好意思叫着一起回去了,现在想起来真的很不应该,那毕竟是自己的父母,作媳妇的去看看公婆,这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不过老爸老妈愿意过来一起住就再好不过了,他每次打电话都会叫他们过来,可俩老过惯了乡村生活,说是无法适应城市的环境,怕给他们添麻烦。

  也好,趁着这次机会,他要让俩老过过真正的好日子,这是他作为儿子的心愿,也是一种义务和责任。

  ……

  傍晚回到家,舒颜已经做好了饭,正埋头在电脑前挥动着手指写稿呢。

  顾秦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脑袋:“老婆,跟你说件事,先停一会吧。”

  舒颜笑笑,转身白了顾秦一眼:“真怪了,有事就说啊,怎么搞得这么正式的?”

  顾秦苦笑:“老婆大人正在工作呢,我总得先打声招呼吧?”

  “少贫嘴了,什么事啊?”舒颜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腕和腰,坐得太久总是会感觉不舒服。

  顾秦把她拉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这才缓缓开口:“舒颜,我爸妈想过来住上一段时间……”

  舒颜好像没听清,歪着脑袋问道:“什么?什么要来住一段时间?”

  “我爸我妈。”顾秦提高音调再次说道。

  舒颜怔怔地盯着他许久,半天才冒出一句话:“为什么呀?他们……他们不是在农村么?”

  “是啊,老家那边准备要装修了,他们没什么地方可以挪,所以想过来跟我们住段时间,大概就两三个月吧。”顾秦笑着解释道。

  舒颜的表情有点奇怪,好像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她在心里嘀咕着,顾秦的父母?结婚的时候见过,十足的农村人,怎么好好的就想要过来了?

  顾秦困惑地看着她的表情,心里也有了个大概,当然,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

  “顾秦,他们过来是住哪儿啊?住我们这儿?”舒颜反问。

  “不住我们这儿住哪儿啊?”他疑惑地望着对方。

  “可是……我怕不方便啊,住得好好的,突然……”舒颜突然打住,仔细琢磨着该怎么组织语言才好。

  顾秦的表情稍稍绷紧,但还是抑制住自己的情绪:“舒颜,他们是我的父母,一直住在那样的穷山村,难得他们想要过来看看,我们本来就没有反对的道理,不是么?”

  舒颜摇摇头:“我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爸妈想要过来那当然是好事,只是……”她皱着眉头斟酌了一会,接着说道:“要不这样吧,我去帮他们租间房,反正也就是两三个月的事儿?”

  顾秦久久地望着她,脸上满是不解,刚才还高兴着的心绪一下就变得烦闷了,怎么感觉,眼前的女人不是自己的老婆了?

  舒颜觉察到顾秦的不悦,表情也有些窘迫,继续轻声地解释道:“也许你听了会不高兴,但你是知道的,我已经习惯了两个人的生活,爸妈要是一起住,我……”

  “舒颜,我希望你不是我想的那样,如果是真的话,那么我马上去打电话,叫他们不要过来了。”顾秦冷冷说完,转身进了房间。

  舒颜愣了愣,随即跟着进了房,在他身后说道:“顾秦,我只是说说我的看法而已,你有必要这样么?”

  顾秦转过身,平静地回答:“我没有怎么样,其实这并不值得争执,甚至也没有征求你意见的必要,你也是有父母的人,为什么就不能体谅体谅我的想法呢?”

  “你倒是把我说得不近人情了,好像是我不欢迎你爸妈似的!”舒颜火大地说着。

  “难道不是么?你自己知道三天两头往自己父母家里赶,怎么就不能接受我的父母亲?说什么那也是你的公婆,你说你尽过做媳妇的责任么?”顾秦也忍无可忍了,对他而言,什么都可以无所谓,但自己的父母,谁也不能不敬!

  舒颜红着眼眶转过身,声音有些僵硬:“好……是我不近人情,你看着办吧,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顾秦没再说什么,倒在床上,眼睛直直地盯着天花板,说实话,他真的不想冲舒颜发火,可是……她变得越来越不像话了,越来越不是他所熟悉和喜欢的那个女人了……

  舒颜缓缓出了房间,无力地靠在客厅的沙发上,闭上眼睛,直感觉面前有无数的星星在转着。

  顾秦生气了,真的生气了……

  可是她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之间的想法会越来越疏远?结婚前是怎样的默契啊,怎么婚后却渐渐脱离了轨道?

  是她错了么?可是……她会这么想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顾秦的父母是地道的农村人,他们能很好地相处在一个屋檐下么?再说了,他们都有各自的工作要忙,谁来照顾他们?

  也许她是有点小自私,但也并非没有道理啊,如果到时发生了什么,那顾秦应该向着谁?

  一晚无语。

  舒颜一整个晚上都睁着眼睛,她发现自己的失眠越来越严重了,不停地想东想西,却越想越乱。

  顾秦半夜起来了一次,本以为他是去上厕所,可却发现他也睡不着,到露台上抽烟呢……

  都烦着吧?舒颜突然很想哭,没有理由,也不是委屈,就是莫名其妙的想哭。很想给老妈打个电话,但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可别再让顾秦说自己三天两头就往父母那里赶了,那话的意思不就是在说她自私自利么?

  迷迷糊糊地想了大半夜,她在快要黎明的时候终于睡下了……

  ……

  早上起的比较晚,可发现顾秦已经早就准备好了早餐,本以为对方会对自己不理不睬,没想到顾秦却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催着她一起吃早餐。

  这下换她感觉尴尬了,安静地喝着牛奶,连头也不抬。

  “我这两天去帮他们租间房吧,不要离家太远就好了,周六早上就去接他们。”顾秦面无表情地说道。

  舒颜的手不自觉地抖了抖,拿着牛奶的手停在半空。

  这也许是她最也最郁闷的一刻,听着顾秦的话,她实在无法继续安静地当成默认。

  “算了吧,反正不会住很久,接家里来吧。”她冷冷说道,心里却比自己的语气还要冷。

  顾秦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喃喃着:“不用了,反正在哪儿都一样,你不用担心了。”

  她放下手里的牛奶杯,认真地对着阴郁的男人说道:“我想清楚了,还是接家里来吧,不要再争执了,周六你去接吧,我可能还有个采访要做。”

  顾秦抬起头看着她,眼神里看不出是什么心情。

  她匆匆吃完早餐,背起袋子就出了门,事实上,今天可以不用去杂志社的,只要在家写稿就行了,可是现在,她却急需要找个地方喘口气,实在受不了家里那种沉闷又随时可能剑拔弩张的氛围……

  舒颜郁闷地来到主编办公室,敲了敲门。

  “请进。”是冰漫充满女强人气息的干练声音。

  轻轻推开门,她沉着脸站着,疲惫地看着面前正埋头电脑前的女人,无奈地走近,有气无力地说道:“大姐大,有空么?陪我说说话吧,我有问题要问你……”

  冰漫抬起头,疑惑地望着她,随即笑了笑,说道:“好吧,你等会儿,这个处理完了就请你喝咖啡。”

  舒颜无力地点点头,此刻却突然羡慕起眼前的女人来,其实,像冰漫这样的女人,或许才是真正理智的女人吧?

  ……

  再次来到星巴克,舒颜发现这里一直是冰漫的最爱,每次都点这里……老样子,点完咖啡,两个人面对面,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冰漫不急不慢地按着手机,舒颜不知道她是在打游戏还是发信息,于是也静静地坐着,听着悠扬的轻音乐,突然感觉有点想睡觉了。

  “不是有问题要问么?”冰漫放下手机,浅笑着啜了一口咖啡。

  舒颜咬咬嘴唇,耷拉着眼帘,无精打采地喃喃起来:“现在却不知道想问什么了,只是……突然间很羡慕你……”

  冰漫笑了,精致的五官完美弯起了漂亮的曲线:“羡慕我自由自在,不用受婚姻和家庭的困扰?”

  舒颜抬起头,好奇地看着对方:“大姐大,你不会是学心理学的吧?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冰漫继续笑着:“真被你说对了,我就是心理学专业的,不过跟这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我只是喜欢观察不同的人罢了,还是职业的关系……”

  舒颜笑笑,也许吧,相比冰漫的自信和干练,她突然觉得自己还真不是一般的差劲。

  “跟老公吵架了?”冰漫直接问道。

  她撇撇嘴:“哪有……一直都是我在发脾气,他算是挺让着我的了。”

  没错,从结婚到现在,顾秦很少对她大声说话,顶多只能算是理论而已,而每次也都是以自己的大声吵闹来结束。现在想起来,好像更多时候是自己无理取闹的吧,可就算是冷战,也都是顾秦主动言和。

  真搞不懂,她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泼妇类型了……

  “那还有什么好愁眉苦脸的?”冰漫问。

  舒颜想了想,小声地说道:“他那在乡下的父母想过来跟我们一起住,我……”

  “如果是我,我也不会高兴的。”冰漫听完,想都不想就直说道。

  “哦?”舒颜有些惊讶地看着对方一副自然的表情,就像找到了志同道合的人一样感觉到欣慰和兴奋。

  冰漫微微弯起嘴角:“所以……我选择不结婚,一旦结了婚,很多事情就由不得你自己的习惯和爱好了,结婚,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责任。”

  刚才的兴奋劲一下就没了,舒颜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无奈地苦笑起来,冰漫这不是跟没说一样么……

  “有一句哲言说得好,如果想要安宁,你就结婚,如果想要自由,你就单身。”冰漫慢悠悠地说着。

  “那我算是上了贼船了……”舒颜郁闷地不停搅动着杯中的褐色液体。

  “也有人说,婚姻是一张彩票,女人赌幸福,男人赌自由,呵呵,挺有意思的吧?”冰漫继续笑道。

  舒颜叹口气,她觉得幸福吗?为什么一点感觉也没有?

  “大姐大,你说我该怎么办?他们那些农村来的,无论是吃饭还是日常的生活习惯,跟我们城里的完全就是两码事,这样的公婆我该怎么应对啊?”舒颜发泄似的继续搅动着咖啡。

  冰漫轻笑出声:“舒颜啊,我看你还是小女孩一个,怪不得你老公能一直包容你呢。”

  “什么话啊?你怎么能肯定就是他在包容我而不是我包容他啊?”舒颜不满地弩着嘴。

  “少骗人了,就你这思想和行为,不用脑子都能看出个大概,结婚是两个人的事,不是谁欠谁的问题,既然选择婚姻,那就要对彼此负责,你的父母就是他的父母,同样的,他的父母再让你无法接受,那也必须要接受,明白么?”冰漫不紧不慢地说着,语气却是肯定的。

  舒颜叹气,冰漫说的是不错,可是,她就是感觉自己做不到,大道理谁都会说,但真正做起来,又有谁能马上就适应呢?

  “我没有结过婚,但是我见过、也了解过太多的婚姻了,所以,我怕了,其实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的,当你真正去了解一件事的时候,你会把它看穿,然后就避而远之了……”

  舒颜恍然大悟:“原来你就是因为这样才不结婚的?可是,你就没有喜欢的男人么?而喜欢一个人,你不想一辈子跟他一起生活么?”

  “舒颜,你真的单纯得很可爱……”冰漫笑了笑:“可惜的是,我是一个爱自己会比爱别人还要多的女人,所以我不结婚,一方面是为自己负责,另一方面也为我喜欢的人负责,明白么?”

  舒颜苦笑起来,轻轻点头:“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冰漫弯起嘴角,理解地安慰道:“其实很多女人都跟你一样,但既然身为人妻,就要尽妻子应尽的责任了,你还很年轻,慢慢的就会明白的,做一个好妻子,老公才会觉得,他为婚姻所牺牲的自由是值得的……”

  舒颜眯起眼睛,听冰漫这么一说,她倒是觉得豁然开朗起来,或许自己真的还是太自私了,身为一个妻子,却似乎连最基本的责任也想不懂。

  ……

  回到家的时候,发现顾秦正在客房里忙活着什么,走进一看才知道,那家伙正扎起裤管收拾房间呢,看来是想在他父母来之前准备好房间吧。

  舒颜静静地在房门口站了好一会,然后将外套脱掉,进了客房。

  顾秦正笨拙地想要把床单从床上卸下来,舒颜笑着上前一把将他推开。

  “笨手笨脚的,我来吧。”

  顾秦显然被老婆吓了一跳,惊讶地看着对方麻利地三两下就把床单解下来。

  “我来收拾就好,你去休息吧,对了,天气转凉,明天再买一床被子吧,老人可不比我们,可别冻坏了……”她闷声说着,利索地开始整理起客房来。

  顾秦的眼里满是笑意,看到老婆主动帮忙收拾,胸口的那块大石头总算是有个着落了。

  “老婆,谢谢你。”顾秦由衷地说道。

  舒颜背对着顾秦的脸已经舒心地笑起,心里确实是温暖的,也许冰漫的话是对的,既然选择了婚姻,她就必须要承担妻子的责任,虽然会有很多不喜欢的习惯或是爱好,但这就是两个人的生活,自己已经不再是小孩子,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她会多了另外的身份,成为孩子的母亲,所以,婚姻是让人成长的最好平台,选择面对,就要承担。

  不过话说回来,说大道理是一回事,真正做好却又是另外一回事,虽然她对自己还是没有太大的信心,但现在毕竟已经做出了第一步,接下来的就只能尽力了,刚才听到老公简单的一句谢谢,已经让她倍感温暖,也增加了信心。

  顾秦安静地坐到沙发上,听着老婆在客房里发出的断断续续的响声,心里有满足,也有欣慰。

  昨晚一宿没睡,坐在露台上不停抽烟,这应该是自己抽得最多的一次了,脑子里不断闪现从结婚到现在的一点一滴,都是他跟舒颜的片段,模糊又清晰的感,让他已经理不清对对方是怎样的感觉了。

  本来真的就决定让父母在附近的租房先住下,虽然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他却了解自己的老婆,只要是她不喜欢的,那么就算硬是住下来,也会变得尴尬,甚至会生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一直都有很多因为婆媳关系而生出麻烦的例子,他虽算不上是个孝子,但也绝对不希望自己夹在妻子和父母中间进退两难,他爱舒颜,但父母却是不容任何人侵犯和不敬的,因此,他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

  可是,就在早上,老婆居然主动要求让公婆住进来,虽然语气不是很情愿,但在他顾秦眼里,这已经是很难得的了。

  而就在刚才,舒颜自然的动作以及看似随意的话语,却着实让他安心下来,心里也有了小小的感激,其实舒颜就是任性了点,当她真正想明白一件事的时候,她会是很明理的一个女人。

  顾秦微微弯起嘴角,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心里也暗暗祈祷着,希望一切都能顺利,让他好好孝敬两位老人,毕竟,这只是他身为儿子和丈夫的最微小的意愿罢了……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