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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乱七八糟的女孩

  “您是……律师?”医生看着名片上的头衔,用手感觉着这个小东西的质感,他应该是位了不起的大律师吧。

  “是的,吕医生,我想知道602号房的病人的状况。”来意已经交代清楚了,而且他是作为当事人的律师、而不是病人家属的朋友的身份来了解情况的。

  “俞茉莉小姐啊,”医生想了想,现在的状况的确比较麻烦,一想到要应付那样的病人他就头疼,“您刚才是问她的腿么?”

  “是的,听说主要的创伤在于腿部没有知觉了,我想知道的是,到底有多大的恢复机率。”

  “大概是0吧。”医生根据经验这样说。

  “大概?”孟轩庭没有绝望,只是一瞬间觉得俞茉欢有些可怜。

  “世事无绝对嘛。”被律师这样盯着,他还是挺有压力的,比之强警察问话还更思前想后。

  “所以呢?”

  “纽约有几家医院是专门治疗中枢神经导致的下肢无法用力,”言外之意就是他没那个本事了,但也不能显得自己很无能,本来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但主要还是看个人了,手术成功后的复建才是关键,那种辛苦……通常没有人能坚持的下来。”

  “通常?”

  “……”这个人是怎么回事?总是去抠那0。1%的可能性。

  “我知道了,她最晚什么时候出院?”总是寻找着对方百分之九十九肯定之外的漏洞,从而一举击败对方,这就是他这个律师;用百分之九十九的肯定去忽略那百分之一,然后做出定论,这就是眼前这位医生。所以他们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最晚?”不是都问最早的么?医生又是一愣,在这个律师面前,他倒像个紧张自己得了不治之症的病人了,“如果情绪能稳定下来的话,三天后就可以出院……”

  “谢谢,我知道了。”医生没有说完的话,大概是‘这种病本来也治不好,留在这里也是浪费时间’吧。

  他应该有比三天更多的时间……因为俞茉莉的情绪不会那么快稳定的,如果仅靠俞茉欢一个人的能力——她一定只是抱着姐姐哭,一起跌落痛苦的深渊……

  果然,再回去看到的就是姐妹俩哭成一团的样子。孟轩庭将装满食物的大购物袋放到门边,准备出去,不打扰她们的‘亲密’。应该说结果要比想象中的好,俞茉莉并没有大嚷大叫,也可能是歇斯底里后的沉寂,总之,现在风平浪静中……

  不想打扰这份难得的宁静,孟轩庭正准备离开,忽然听到了令他错愕的话——

  “怎么办?怎么办?”孟轩庭听见一种无语问苍天的声音。

  “把我的腿还给你好不好?不要现在这样,不能这样啊!”

  这愚蠢的女孩在说什么?把自己的腿给别人?

  “姐姐——不要这样,不要现在这样……”俞茉欢哀求着。

  她到底有没有常识?难道俞茉莉需要治好的是心脏么?能是换一个新的就会好起来的么?不,这不是重点,她难道不知道,如果她的腿给了出去,她自己就没有了么?那么躺在病床上,接受安慰的就是她了。

  “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无论做什么,我都会让你好起来的……”

  果然是个白痴,一个无可救药的白痴,她能做什么?除了说些感性的话之外,根本对解决问题毫无帮助,她的方法大概就是让已经成为事实的东西被接受吧,除此之外,别无用处。

  “姐姐……”俞茉欢还是那样叫着,但是力气已经没有刚才的一半了,“我该怎么做,才好呢……”

  是啊,就凭你,怎么做都没用吧。孟轩庭想着,对方根本就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嘛,不然怎么会一声不吭的。要不是他站在这里,还以为是俞茉欢一个人在唱独角戏呢,所以说这根本没用嘛。

  “姐姐……你才是最重要的……”

  瞧,更加有气无力了,这就是所谓的绝望吧。孟轩庭理解俞茉欢那句话的意思,他的调查结果显示——俞茉莉是家里的闪光点,而俞茉欢是个灰姑娘;俞茉莉是走到哪里都会引人注目的,而俞茉欢是只有王子一个人才能注意到的,如果王子不出现,她就是完全被忽略的那个,所以俞茉莉才是最重要的……

  但是做人不能这么悲观的,就是因为自卑,所以才更加得不到别人的重视。本来就没什么可取之处,自己再不珍惜自己的话,别人是不会……她怎么不珍惜自己了?

  孟轩庭惊讶于自己的思路,虽然俞茉欢说了些感人的话,但也没有自暴自弃或什么的吧,用上‘不珍惜’好像有点不合适……孟轩庭认真看了看两个身影,直觉告诉他,他的想法并不需要改变,这是为什么呢?难道是俞茉欢要做出什么放弃之类的事情么?

  还没找到实在的证据,孟轩庭忽然睁大双眼,因为他看见两个紧紧抱在一起的身体一同向后倒去,顺着原来的视线垂直下移,红色染红了俞茉欢白色的裙子……

  医生无奈的被召了回来,俞茉欢的伤口不大,但是很深,整个水果刀的锋利部分都插了进去,所幸没伤到什么重要器官,不然她就不是缝合几针能了事的了。

  “我想这是个误会。”医生说。无论谁看到那个场面都会毫不犹豫的认定是俞茉莉将刀插进俞茉欢的身体的,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想,应该是俞茉莉想自杀,而俞茉欢在制止,就这样争执之下,刀子插进了俞茉欢的身体。

  “我是律师,不是警察,如果受害人不提出诉讼的话,我是不会做什么的。”这医生以为自己是谁呀,解释这些没有用。孟轩庭当然什么都看得出来,只是,觉得俞茉欢有点可怜……所以刚才抱着俞茉欢去找医生的时候有点生气……

  “哦,那就好。”医生也觉得这对姐妹花很可怜,所以在为她们说话。不过仔细想想,刚才这个男人抱着妹妹来找他时的慌张,应该也不会控告她们什么吧。

  孟轩庭再次跟医生确认了一下伤势,就走了。医生的作用只是补救和善后而已。

  “你还要这样到什么时候?”孟轩庭直接找到俞茉莉,虽然她才是受伤害最重的人,但不能因为她受到了伤害,就要身边的人也跟着不好过啊。

  “你是?”俞茉莉在怪自己,无论是开车不慎,还是伤到了妹妹。

  “我叫孟轩庭,是Mans先生的律师。”他还是第一次跟时间的主角说话,应该先自我介绍的,只是他忘了来这里的初衷,一心想着不要让那个本来就不聪明的女孩再做傻事。

  “Mans?是谁?”她的腿伤了,连脑袋也不好使了么?她怎么不记得认识这两号人物?

  “你驾车失误的另一位受害者。”白痴姐妹花!她真的是哈弗的学生么?看来他毕业后的这几年,这个学校一直在走下坡路。

  “……”对了,她是撞上了另一辆车,她都伤的这么严重了,那个人……“他怎么样?”该不会死了吧?

  “这个我不是很清楚,但我是受到Mans先生家人的委托,来处理这起案子的,希望俞小姐能跟我配合。”Mans伤的也不轻,为了稳定股价和市场,这个消息被瞒了下来。

  “他在哪间病房?我去看看他。”没死就行,她可不想成为杀人犯。本来是个行动力超强的人,一向是说到做到的,但这一次,她的行动慢了,因为她的腿已经不再受到大脑的支配了。

  俞茉莉僵在床上,很快的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并不代表能很快的适应,确切的说是根本不能适应。她适应有腿的生活已经二十多年了,难道要在几个小时内适应没有腿的未来么?谁也做不到的……眼泪说明了她的脆弱,俞茉莉忘了自己要去看那个受害者。

  “姐姐……”俞茉欢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她狠狠的扯开孟轩庭,“你在干什么?为什么让我姐姐哭?”

  “我没有做什么,只是说明一下来意,”俞茉莉之前不是也一直哭么?怎么就成了他害的了?还有,谁允许这个被捅了一刀的家伙随便乱跑了,还使这么大的力气推他,难道她不怕伤口裂开么?“你怎么不多休息?”他是个有教养、优雅的绅士,不会表现的激动而口不择言,他跟她也没那么熟。

  “什么来意?”她休息个什么呀,她休息了谁来照顾姐姐,再说,她的床位就是这里的沙发,为什么让她睡在远得不能再远的病房里呀,谁这么有才?

  “……我来谈一下车祸的事情……”她非要这么忽略他的身份么?多少女人是冲着他律师的光环投怀送抱的呀,她怎么就总是不把他当回事呢?孟轩庭知道苦瓜为什么表面会长出那么多难看的疙瘩了,因为心里有气、不平衡,但又无从发泄,所以才会东鼓一块、西鼓一块的。

  “哦……”俞茉欢不甚感兴趣,好像跟现在的状况完全没关系似的,“姐姐,我扶你躺下。”

  “你有没有怎么样?姐姐不是故意的……”俞茉莉要是知道自己的行为会伤害到妹妹,她是不会这么做的。现在她知道了,她的命不是她一个人的,所以,为了别人也要珍惜自己。

  “我没事啊,你看。”俞茉欢掀起上衣露出白纱布裹着的肚子。

  “行了,我知道了,”俞茉莉赶紧拉下妹妹的衣服,妹妹做事不会想太多,平常接触不到什么人也就算了,可是现在……她看见孟轩庭双眼视线飘向远方的样子,也觉得妹妹太缺乏常识了,“对不起。”

  “没关系啦,就是流了点血,正好促进血液循环,还能防止血粘度高,呵呵。”俞茉欢笑嘻嘻的说着,因为姐姐现在看到她了,把心思放在了她身上,那就表示姐姐不会再想不开了吧……

  哪有人这么理解的?虽然说有一定的科学依据,但大家要是都这么想,就都去混黑社会得了。孟轩庭真庆幸不是由自己来接应俞茉欢的话。

  “那姐姐给你买好吃的吧,这样血就会快快回来的。”俞茉莉像安慰小孩子一样,拍拍俞茉欢的脸颊。

  “呵呵,好,我要吃薯片——”

  没听说过垃圾食品还能补血,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别多!孟轩庭算是长了见识了。

  “孟先生是么?”

  “……是?”孟轩庭完全作为一个窃听者,被揪了出来,有种做错事的亏心。

  “您说,关于车祸的事情?”律师的话,应该是谈赔偿的吧。

  “是的,我的当事人希望俞小姐能对这起事故做出正确的判断并支付适当的补偿。”孟轩庭公事化的说。

  “请问……我要支付多少?”她也是个穷学生啊,但出了这样的事也只能承担起责任了。

  “一百万。”价码并不高,以Mans的身价,掉根头发都得值个百八十万的,更何况是……

  “一百万?我们哪有这么多钱?”俞茉欢从床上跳起来,原来这人是讨债的呀,之前请她吃饭、安慰她什么的,都是假的么?她还以为他是好人呢!

  “法律不会因为你做不到就不会执行的。”那是什么眼神?好像他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蛋似的。被俞茉欢这样看着,孟轩庭莫名的受伤。

  “可是我们又没有做错?”俞茉欢想不透,“我姐姐也受伤了呀,那我要两百万,你给我一百就好。”

  “……”这是什么逻辑?太好笑了,她简直是个法盲嘛,“俞小姐,我当事人按照正规的交通法则在路上行驶,是你姐姐忽然从拐角冲了出来,并且没有减速的。”

  “那又怎么样?”

  “所以,根据警方的取证结果,你姐姐要付全责,”所以他讨厌小孩子,自己无理取闹还听不懂别人讲的道理,“简单的说,就是我当事人没有补偿你们的义务,而你们有补偿我当事人损失的义务。

  “听不懂。”他这么说有简单么?

  这丫头还真是不给他面子,他就是不会说简单句怎么办呢?他以为他的人生中不会碰到只有幼稚园水平的大人了,所以没有准备应付白痴的能力,真是抱歉了。

  “我明白了。”俞茉莉一瞬间觉得自己还是死掉的好。但那也只是一瞬间,因为她有太多的责任要承担,其中就包括新添的这项债务,如果她死了,债务就自然落到了妹妹头上。

  “谢谢配合。”她心里肯定难受,但同情并不能帮她消除这种难受,所以就不用同情她了。

  “可是……一百万的话……他到底伤的有多重?”

  “这个我不方便透露,但如果您不同意的话,我当事人不介意上法庭,恐怕到时候您就不止金钱损失这么简单了。”有那么点威胁的意味,孟轩庭不喜欢上法庭,那会很麻烦,而且,他不喜欢太严肃的场所,所以最好不要闹到那一步。

  “我们就是没有钱怎么样?”俞茉欢急了,她站到孟轩庭面前,昂首挺胸的叫嚣。就算是有那个钱,也要去给她姐姐请最好的医生啊,谁管那个人啊。

  “那就没办法了。”她都不觉得自己的身体欠缺优势么?那副模样看起来不像是威胁人的,更像是要不到糖就说自己不想吃了的笨小孩。

  “孟律师,我想跟那个人谈谈,无论如何,请您帮这个忙吧。”俞茉莉不会让局面僵掉,虽然妹妹的声音比较大,但不代表律师先生就没辙呀。既然对方有意庭外和解,那么就是有缓冲余地的。

  “不好意思,Mans先生已经到了私人疗养中心,您见不到他的。”

  “私人疗养中心?”俞茉欢本来就圆圆的眼睛,瞪起来挺好玩的。

  “是啊。”怎么样?你想说都有私人疗养中心了,为什么还死找她们要钱么?很抱歉,Mans很有钱,但是他的家人没什么钱,所以会在乎。不过她的样子真有意思,刚才还生着气呢,一下子就变成了好奇,她的情绪转换的也太快了吧。

  “那我姐姐可以去么?”听起来是很了不起的地方唉,如果能到那里休养,对身心都好,当然,技术够的话,把腿治好了就完美了。

  “……”这女人还真会幻想唉!孟轩庭看着俞茉欢期待中还带点光芒的脸,应该是在做梦了,他可不认为Mans会接受,不找人做掉俞茉莉就不错了,还让她进入自己的地盘享受?呵呵,本世纪最大的笑话莫过于此,“我可以问问看,但目前先解决我的问题比较重要。”

  “为什么你的问题比较重要?”不是患者的事最大么?

  “……我先提出来的问题。”孟轩庭的耐性快要用完了。这不是什么大案子,在他的光辉记录中已经算是很不棘手的了,但为什么会感到这么累呢?还有一种遥遥无期的压抑,一定是他们之间的交流有问题,他跟这个孩子有代沟。毕竟,她还小,所以……他还是不要染指的好。

  “可是你的问题不重要啊。”他提的什么问题来着?俞茉欢歪着脑袋,想不起来了,但一定没有她姐姐重要就对了。

  谁、谁传递给她这样的信息的?孟轩庭受刺激了,他的问题从来都是被摆在第一位的,无论是公事还是私事上。

  “好啦,你帮我问一下哈,谢谢啦。”俞茉欢用食指戳了戳男人的手臂,他这样站着会用到手臂么?怎么会这么硬?

  “不客气……”他跟她有熟到可以肢体接触的程度么?为什么她一靠近他,就让他全身紧绷呢?这就是所谓的紧张么?他到底紧张个什么?

  “呵呵,那就拜托啦。”俞茉欢笑嘻嘻的冲着男人一鞠躬。

  拜托?孟轩庭一头雾水,他什么时候接受过拜托了?她未免也太天真了吧,连他话里的敷衍都通不出来么?不过,姐姐倒是不笨,好像知道了些什么,她的眼神有哀伤也有坚强,哀伤的部分大概是明白他不会帮她吧,那么坚强是不是代表她愿意承担起这个艰巨的责任呢?

  这个空间里只有俞茉欢一个人是活在光明和希望中的,孟轩庭很确定这一点,但是……她的光明好像是会扩散的,希望也在大张旗鼓的蔓延……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