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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一夕如环

  离开老家之时,楚幽以为,今生今世,归来无望。不曾想到,这样快就重归故地。离别几月,蓦然回首,竟恍如隔世。

  南宫琉璃一行人没有去旅馆,而是在警察厅厅长张世贤的府上下榻。张世贤一脸恭敬热情的笑容,跟前跟后小心伺候。张世贤久为一方权贵,手握重权,习惯了呼风唤雨,因此面容神情并不见邪恶,却也是小心翼翼:“八小姐,老师的身体还好吧?”

  “托福,爹的身体一直很好。”

  “八小姐,您是先梳洗休息一下,还是先吃饭?”

  琉璃回眸,看向微垂着头,始终沉默不语的楚幽:“楚幽,你先上楼洗澡,然后再下来吃饭,可以吗?”

  看着张世贤府上的下人带着楚幽和冷非上楼,琉璃道:“世贤兄,我这次来,是有事麻烦。”

  “八小姐客气,有事知会一声就好。”张世贤在前面带路,“八小姐,这边请。”

  在书房里坐下,琉璃便道:“世贤兄,吴德显这人你知道吧?”

  “知道,他与我之间,颇有交往。在本地,也算是第一富商了。”

  “正好,还请世贤兄请他过府一叙,我有事和他谈,刚好请世贤兄做个见证。”琉璃道,“他过来时,麻烦他顺便带着杨一山夫妇。”

  楚幽洗去了一身的疲倦,刚刚用过饭,冷非就进来说南宫琉璃有请。诺大的厅里,散散落落或站或坐了不少人,却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可以听见。

  杨一山夫妻二人规规矩矩地站在下首的位置,身子如筛糠般不可抑制地颤抖。吴德显一头雾水,目光不明的偷偷瞧向张世贤,张世贤却是目不斜视,只是张世贤陪侍在南宫琉璃的身侧,而南宫琉璃坐在主座上。楚幽感到意外的是,杨柳居然坐在南宫琉璃的右首边。

  满厅的人,只是在楚幽的身影出现在厅中的刹那,南宫琉璃的声音已经响起:“楚幽,过来坐。”

  楚幽对于杨柳的出现,没有表示出任何的意外,甚至没有多看向她一眼,径自来到南宫琉璃的身畔,在她旁边左首边的沙发上坐下。

  “既然人都到齐了,咱们就说正事吧。”南宫琉璃淡然一笑,冰雪似的眸光落在了吴德显的身上,“吴先生,听楚幽说,你很喜欢杨柳小姐。”

  吴德显言语诺诺,既不敢承认,亦不敢否认。

  南宫琉璃也不介意,径自说道:“杨柳小姐是楚幽的好朋友,杨柳小姐不开心,楚幽就会不开心。而楚幽不开心,我自然也不会开心。婚姻之事,关系到一生的幸福,终要讲究个你情我愿。杨柳小姐既是不愿意,勉强得之也没有什么意思。吴先生,你意下以为如何?”

  温度适中的厅里,吴德显冒出了涔涔的冷汗:“八小姐说的是。”

  南宫琉璃颔首:“既然吴先生这样说,世贤兄也在,我们不如就烦请世贤兄做个见证。”

  吴德显连声道:“不敢,八小姐的吩咐,小人莫敢不从。”

  南宫琉璃话锋一转,问到了杨柳的父母:“杨先生,杨太太,杨柳小姐既是你们的亲生女儿,你们又怎么能够忍心见到她遇人不淑,一生都不快乐?吴先生已经同意退了这门亲事,你们还有什么意见吗?”

  “小民不敢。”杨一山夫妻二人早已经被眼前的阵势吓破了胆,只会说着不敢。

  “事情能够如此圆满解决,自是皆大欢喜。”南宫琉璃特意将杨柳嘱托给了张世贤,“世贤兄,我在上海事多,也无法常常抽身过来。杨柳小姐,就麻烦世贤兄多多照看着了,也免去我担心。”

  “八小姐放心,只要我在任上一日,自会保得杨柳小姐平安无事。”

  “如此甚好,也免去了杨柳小姐独自在上海的飘零之苦。”南宫琉璃望向杨柳,盈盈笑道,只是,那笑意却未曾到达眼底,“杨柳小姐,你就先跟你的父母回家去吧。日后若是有事,只管来找世贤兄。”

  一语既罢,厅里的芸芸众人,竟似都已经与她无关,她的眸光落在了楚幽的身上,在他的耳边低语:“若是还觉得累,就上楼好好睡一觉。”

  楚幽微微摇了摇头。

  在杨柳眼中无法逾越的重重困难,南宫琉璃只是几句话,轻而易举的圆满解决。她也似乎没有了留在楚幽身边的借口。起身行至父母身边,终是忍不住回首。

  楚幽却只是低垂着头,眸光斜斜地落在了不知名的地方。自始至终,他都不曾看过她一眼。心中沉沉的暗痛,终于明白,只是想要静静地陪在他的身边,哪怕是他的心里并不爱她,她也不在乎。而这些微的乞求,也终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杨柳仓促离去,再也不敢多看他一眼。

  翌日,离去之际,张世贤说:“八小姐,日后若有什么事,您电话里吩咐一声就行,不必舟车劳顿这一趟。”

  南宫琉璃一笑不语,只是望着楚幽。

  楚幽心中知道,她是为了他跑了这一趟。

  车子渐行渐远,楚幽习惯性的单手支颐,呆呆地望着车窗外。在他不经意之间,沿途的景色愈来愈熟悉。他微微怔忡,身子不觉僵硬。

  他的每一个细小的变化,似乎都逃脱不过南宫琉璃的眼睛。她的声音适时响起:“我知道今日是你母亲的忌日,所以才这样赶时间回来。我想你一定想去你母亲的墓上看看吧?祭拜的果子酒水我都已经准备好了。”

  久久的沉默之后,楚幽轻声说一句:“谢谢。”

  “你我之间,不必客气。”

  车子直接开到了楚幽母亲的墓地,一直到了山脚下,才停了下来。

  阳光微醺,暖暖地照着,照得人也慵懒起来。沿途而来,山径两旁的墨绿的相思树,浅绿的荷叶桐,翠绿的竹子,黄绿的小草。还有那些苍绿的老树,以及嫩绿的藤萝,熙熙攘攘地挤满了一山。

  母亲的墓前,只是数月不来,已是长满了青草。

  楚幽走过去,去年他栽下的一株栀子花,树依旧很矮,花却开得极璀璨,白莹莹的一片,连树叶都几乎被遮光了。像一列可以采摘的六角形星子,闪烁着清浅的眼波。

  母亲最爱栀子花,她生前,家里小小的庭院里,总是溢满了栀子花的香气。

  楚幽弯下来,开始清除墓地四周的青青荒草。

  琉璃不说一句话,只是陪在他的身边,和他做着同样的事情。

  除了草,凌风和冷非已将祭品一一摆好,然后,远远地退到了一边。

  楚幽双手抱膝,倚在母亲的墓碑边,脸孔轻轻地贴在母亲的遗照上,闭上了眼,静静安坐。

  母亲,今日再别,相见已不知何年何月。

  阳光打在他的身上,渡上一层金色的光晕,他的整个人都放佛变成了透明的,恍惚水中的倒影,美丽,而不真实。他微仰着头,神色静宁而安详,像一个乖巧得想要讨得母亲宠爱的孩子。

  琉璃寒冷如冰雪、坚硬如岩石的心,猝不及防地就这样碎裂开了一道裂缝,不觉柔软。她轻声许诺:“楚幽,以后每年你母亲的忌日,我们都回来陪她一天。”

  楚幽静静地扬起了眸子,凝视她良久,眸光晶然。山风自两人之间吹过,那一瞬间,时光恍如静止。

  楚幽启唇,轻不可闻的一句:“谢谢。”

  琉璃没有催促他,任他在母亲墓前流连忘返。

  她只是耐心地等候在一旁。

  楚幽依依不舍离开时,已是日暮西山。

  这一晚,他们一行人在楚幽家里住下。家里的物什都已经被搬到了上海南宫家的主宅里,如今的这些明显是新添的,难得的是,依然是旧时的款式。久无人居的庭院,明显有刚刚打扫过的洁净。楚幽已是见怪不怪,和南宫琉璃在一起,所有的不可能,皆变成了可能。

  前庭里,许多不知名的小黄花正摇曳着,像一串晶莹透明的梦。古雅的蕨草,延着墙角滚着花边儿,前庭竟变成一列窄窄的画廊。门外一道熟悉的身影,恍惚掠过。

  琉璃微微沉吟,走了过去。

  杨柳手拎一个食篮,在门外,欲进又止,欲离不舍,反复迟疑,前后踌躇。

  琉璃走近她,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杨柳轻咬唇角,启口道:“我猜他今日可能回来,家中什么也没有,所以想着给他送点吃的东西来。”

  琉璃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故意语气暗昧不清地说道:“不劳杨柳小姐费心,我怎么会舍得让他饿着?一路舟车劳顿,他已经吃过睡下了,倒是麻烦杨柳小姐白跑了这一趟。”

  杨柳不甘心地又问:“他明日就要回上海了吗?”

  “是。”琉璃浅声道,“该办的事,都已经办完,也该回家了。”

  杨柳的脸色骤然苍白,咬唇轻声道:“我可以和他道个别吗?”

  “他已经睡下了,若要道别,明日请早。”

  杨柳离去的脚步略显踉跄。

  琉璃嘴角噙着冷笑,对付对手,她从不会心慈手软。

  夜色已深,南宫琉璃并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转身往渡口的方向走去。她身后的两名保镖,如影随形。渡口旁,一艘普通的渔家小船拴在那里,随着水波,轻轻荡漾。

  南宫琉璃转过身,望向身后的一名保镖说:“龙头,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小妹就送你到这里了。”

  那名黑衣保镖这时摘下了礼帽,露出了那张刀凿剑削般轮廓分明的英俊脸孔:“八小姐,多谢。”

  “龙头,你就扮作普通的商客乘船回四川,那些人便不易追查到你的行踪。”南宫琉璃转首吩咐凌风道,“凌风,你今夜送龙头出嘉兴,待龙头上船后,连夜赶回,不让要任何人察觉到你曾经离开过。”

  望着凌风和龙头消失在茫茫夜色里,南宫琉璃这才折身返回。行至楚幽的窗下,屋内的灯光犹自亮着,灯光将他的身影,在窗上剪下一道清瘦的剪影。琉璃的眼中浮起一抹温柔,弥漫在夜色里。

  回到屋里,扭亮台灯,四下便烘起一片熟杏的颜色。夜已微凉,空气中沁着一些凄迷的幽香。

  阖上眼,梦中,都是楚幽的身影。

  翌日清晨,刚刚出门,一眼便可见到守在门外的杨柳。楚幽垂下了眸光,径自与琉璃上了车。

  杨柳明明看见了他,明明就在咫尺之间,隔着保镖,隔着随从,她竟难以靠近他。待众人都上车坐好,她奔到了他的车窗边,唤道:“楚幽!楚幽!”

  楚幽看也不看她一眼,轻声吩咐:“开车。”

  琉璃低声问道:“不下去和她道个别吗?”

  楚幽只道:“该说的我都已经和她说过了,没什么好说的了。”

  琉璃坐正身子,道:“开车。”

  杨柳望着在视线中渐行渐远的黑色轿车,溢满了悲伤的眼中,渐渐地染上了一抹不甘。

  回到上海,南宫琉璃洗了一个澡,也洗去了一身的倦意和风尘。她一边往书房走去,一边问越泽:“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只有一件事,龙帮的高寒少爷拜访过你,我说了你不在上海以后,他说你若是回来,请一定抽出时间见他一面。”

  南宫琉璃停下了脚步,唇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你猜寒少这样急着见我,所为何事?”

  越泽微微一笑:“我听闻寒少和马应彪合作一事,遭到了洪帮九爷的阻挠,寒少应该是想要和你合作,应对九爷。”

  南宫琉璃染了几分倦意的眸中,溢上了一丝笑意:“既然明白,你应该知道怎样做了。我们与洪帮之间,只怕终是难以善了,但,绝对不是现在。至于底下的人,爱怎么折腾,就随他们去,就是不能够将这种争斗摆到桌面上。”

  越泽眉峰轻锁:“话是这样说不错,只是洪帮行事颇为张狂,将来日益势大,会更难对付。”

  南宫琉璃漆黑瞳孔中掠过一丝寒意,她轻声道:“天欲其亡,先令其狂。”

  越泽会心一笑,不再深究这个话题:“对了,楚少的资料都送过来了,放在你的书桌上。”

  南宫琉璃的书桌上堆了厚厚的一堆资料,全部都是关于楚幽的。其中内容之详细,只怕是楚幽见了,也会忍不住大吃一惊。很多事情,他自己大概都不记得了,却一一记录在这里。

  南宫琉璃一页一页的耐心翻看,时而眼中现出一丝丝浅淡的会心笑意,时而一双眸子冰冷似雪。

  楚幽的历史,是一部万人迷的历史。

  琉璃心里早已经猜到,但是看见他的身边曾经围绕这么多的苍蝇,还是觉得颇不痛快。

  很多老人都说,小孩子刚出生时,是看不出来美丑的。

  楚幽是一个例外。

  楚幽自出生的那一刻起,已经展现了他万人迷的特质。他出生在浙江嘉兴的一所普通的医院里,出生之时,震惊了整座医院。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小人儿。

  楚母抱着自己的儿子,呆呆地瞧着,久久回不过神来。这么漂亮的小人儿,怎么就是自己的儿子呢?自己的娘家和夫家都是普普通通的小户人家,家境普通,家里的人也都生得普普通通,怎么就生出这么一个天仙似的小人儿?

  她曾经反复问过医生,没有抱错孩子吗?医生回答她,这样漂亮得令人过目不忘的孩子,怎么可能抱错?

  医院里的每一个人,不管是工作人员,还是病人,都借故来过楚母的病房,看一看楚幽。看过,惊艳不止。

  楚幽渐渐大了,常常有人情不自禁地跟在他的身后,一路跟他回家。也有人哄着他,想要带他回家去。楚母不胜其扰,却也无可奈何。幸好楚家在当地也算是书香门第,有些声望,也没人真敢对他怎样。

  转眼间,楚幽十二岁了。这时的楚家,只因楚正迷恋上了赌博,家道已然中落,只剩下了一座掏空了家底的宅院。

  很多人的眼睛都盯在了楚幽的身上,想让楚正拿楚幽抵偿赌债。若非有楚太太一力周旋,变卖了所有的嫁妆首饰,甚至不惜于厚下脸皮回去娘家,给他筹集欠下的赌债。

  正当楚太太所有的首饰都已经变卖一空,楚幽放学途中,却遇见了千金门的谭少坤。谭少坤的千金门,是当地首屈一指的赌坊。而楚正,更是千金门的常客。

  谭少坤得知了楚幽和楚正的关系以后,令手下敞开了借钱给在楚正,当楚正清醒过来时,他已然欠下了千金门高额的债务。几生几世难以还清的债务,以及千金门在当地的势力,楚正竟然答允了谭少坤的条件。让楚幽进入谭家,而他和谭少坤之间的赌债,一笔勾销。

  这段往事,琉璃曾听二哥南宫琰详细跟她说过。每每想起,琉璃仍是忍不住一阵阵后怕。当年若非二哥每年会去一趟千金门,若非每次她忍不住央求二哥代替她去看一看楚幽,也许,她再也见不到他了。

  为了一劳永逸,南宫琰将楚家和楚幽交给了谭少坤照顾,更是将楚正带去了上海。

  楚幽母子总算是过上了安定平静的日子。

  而杨柳,是唯一一个始终陪伴在楚幽身边的女子。

  杨柳是一个温柔婉约、却又细致聪明的女子。

  总是在楚幽略感惆怅寂寥的时候,静静地坐在他的身边,陪着他,却不说一句话惹他厌烦。

  总是在楚幽想要一个人呆着的时候,她会站在距离他最远的地方,静静地守候着他。

  楚幽只是性子清冷,并非不食人间烟火。相处得时日久了,他觉得其实有这样一个人在自己身边也没有什么不好。若是将来有一天自己要娶妻生子,那这个人,一定会是杨柳。

  杨柳在他身边停留的时间越来越多,越来越久。

  他们常常的出双入对。

  当越来越多的人称赞他们是天生一对的时候,杨柳含羞带怯,满心欢喜,楚幽无动于衷,却不否认。

  就这样,一直到楚正带着楚幽出现在南宫家,出现在南宫琉璃的面前。

  南宫琉璃合上了卷宗,掩卷深思。心中有些不舒服的感觉,隐隐的,却挥抹不去。

  她不懂这种感觉,也无心探究。

  她只知道,虽然杨柳的出现令她不快,但,楚幽的现在和未来,将只属于她一个人。

  凤九天数度备好礼物,遣人去南宫珺的府上拜访,皆被管家以南宫珺不在为由,将人连带着礼物一起遣了出来。

  洪帮内,凤九天和张子骞望着堆放在桌上,被南宫珺退还的礼物,一筹莫展。

  凤九天道:“张先生,难道南宫珺对其父将大权交至南宫琉璃的手中,竟会全无半点怨言?”

  张子骞轻轻摇首道:“九爷,但凡有点血性的男子,便不能容忍一个女子对着自己高高在上,发号施令,更何况是南宫珺这般人中龙凤的男子?他的心中,对南宫少钦,对南宫琉璃,必是积怨已久。”

  凤九天不解地问道:“那南宫珺为何始终对我们不理不睬?莫非他无意与我们合作?”

  张子骞道:“在上海,南宫少钦的朋友不在少数,他的敌人亦是遍布,只是他的势力庞大,只手遮天,有几个他的仇家敢公然跳出来与之叫嚣抗衡?南宫珺若想要掌控青帮,以其实力,还是略显单薄。他若想要成事,必要找一个颇具实力的合作者联手。放眼整个上海,这个合作对象,还有谁能比九爷您更合适?”

  凤九天更不解了:“张先生,你说南宫珺原本就属意于我,那为何还一而再再而三地将我拒之门外?”

  张子骞沉吟道:“我想他是有两点考虑,一是他有所顾虑,青帮与洪帮是数十年的死敌,一旦他与洪帮有所往来的消息走漏了风声,以南宫少钦行事之果决与狠辣,他将再无出头之日。因此,他行事必须小心谨慎。二是他在试探你,他要知道你到底有几分扳倒南宫少钦的决心。但是,对南宫珺而言,这两点恐怕还不是最重要的。”

  “他还会有何顾虑?”

  “他最大的顾虑是,扳倒南宫少钦以后,他有几分把握能够从九爷你的手中保住青帮。或者说,他还可以掌控青帮的几成势力。”张子骞审定期限地笑道,“不过九爷尽管放心,南宫珺选择与你合作,不过是迟早的事。一切,都将会掌控在你的手中。”

  “听了张先生的分析,顿时解了凤某心中的疑惑。”凤九天面呈几分焦灼,“只是,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等他的深思熟虑和时机成熟。”

  张子骞笑道:“九爷怎么忘了南宫珺与南宫少钦父子反目的根本原因呢?那是因为南宫珺的生母、南宫少钦的二太太白珊,与南宫少钦夫妻反目在先的缘故,才导致了南宫珺的不满。而白珊其人,据我所知,自私任性,虚荣浮华,视财如命。上海滩名流界举办的舞会,她几乎场场不落,此次当场。而且每一回她的出现,服装与饰品,无不极尽奢华,且从不重复。若只算南宫珺明面上的收入,只是给其母亲置办饰品都不够。南宫珺怜其母亲境遇,倒也尽量满足她于物质的要求。只怕,南宫珺的退让,只是助长了白珊更大的渴望。”

  凤九天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凤某明白张先生的意思了。”

  张子骞与凤九天四目相视,会心一笑。

  下午三时,爱多亚路,茂盛珠宝店。

  白珊坐在贵客厅里,铺着厚厚的红色灯心绒的圆桌上,一串白色的珍珠,在白珊白皙的手中,反复把玩,不忍放下。

  这串珍珠,珠圆玉润,颗颗拇指般大小,且大小匀称。

  其实,细细观看,白珊美丽而精致。只是她的妆容太过浓艳,服饰太过华丽,于高贵之中,落了几分俗气。

  茂盛珠宝店的老板白相仁,已经相陪了一个时辰,白珊依然不曾出言买下这串珍珠。白珊是他们店里的常客,且出手大方。否则,白相仁才不会耐着性子陪她这一个时辰。

  白相仁心中不满,脸上却是堆满了笑容:“二太太,这串珍珠是南海产的上等的珍珠,最为难得是,六十六颗珠子一般大小。一颗倒不见得有多稀奇,而难得的是六十六颗同等品质的珠子,若说价值倾城,亦不为过。”

  白珊慢条斯理地问道:“东西倒是好东西,只是价格贵了点,就不能再便宜点了吗?”

  白相仁赔着笑脸道:“这个价钱,我们也就是冲着您的金面。换个人,这个价钱我们都不会给。”

  白珊思忖片刻,终于道:“可以给我留几日吗?”

  白相仁面露几分为难之色道:“二太太也知道我们店里的规矩,先出钱者先得。”

  白珊道:“我也算是你们店里的老主顾了,给我留到明日。明日,我一定给你一个准话。”

  陈浩的父亲是南宫珺的母亲、白珊的娘家陪嫁的仆佣,到了陈浩这一代,他做了南宫珺府上的管家。

  南宫珺的别墅坐落在静安寺路,陈浩没有特别的嗜好,只是习惯了每日黄昏后八时许,沿着静安寺路,遛鸟。每一回散步,他的手上总是托着一个精致的鸟笼,鸟笼里是一只陈浩爱不释手的鹦鹉。这只鹦鹉很有几分灵气,两三个字的简单句子,总是教几遍便学会了。吉祥话,会说得不少,颇为讨喜。陈浩闲来无事,总是逗弄着这只鹦鹉。

  陈浩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那就是他喜欢在夜深人静时分,关紧房门,将他多年的积蓄,数过一遍又一遍。

  这日黄昏,陈浩又托着鸟笼沿着静安寺路遛鸟,就在他准备返身回去的时候,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他的身旁。打开车门,凤邪那张美得妖冶的脸孔,出现在陈浩的面前:“陈管家,可否上车一谈?”

  陈浩冷下了一张脸孔:“我和你没有什么可谈的。”

  陈浩知道,凤九天用尽心机,想要接近大少爷,只是大少爷始终对他不理不睬而已。

  凤邪举手将一根金条不露声色地塞进陈浩的手中,语气婉转道:“只是说几句话,陈管家这个面子也不给吗?”

  陈浩面孔阵青阵白,心中天人交战,终是舍不得掌心中这块金灿灿沉甸甸的金条,上了凤邪的车子。

  关上车门,风邪一笑,灿若桃李。黑色的眉毛,星辰般的眼睛,却有着邪气而甜美的笑容:“陈管家,何必这般敌视?其实家父并无他意,只是颇为赏识珺少,诚心结交而已。”

  “大少爷的事,我一个下人怎能做得了主?你们找我何用?”

  凤邪道:“陈管家过谦了,陈管家是照看着珺少长大的,只是这份情谊,珺少也是对陈管家另眼相看的。家父也不予令陈管家太过为难,只是烦劳陈管家将这个交到二夫人的手中,并说明家父诚心相交之意。然后不管事情成与不成,我与家父对陈管家,都是万分感激的。这根金条,权作我与家父的谢意。”

  陈浩沉吟道:“若只是如此,我倒是可以为你们父子行此一遭。”

  “那就有劳陈管家了。”凤邪抱拳谢道。

  白珊望着那串再次出现在自己手中的珍珠项链,有种失而复得的惊喜。那日回来后,她曾苦苦哀求南宫珺,可是南宫珺却是义正言辞地一口回绝:“娘,那条项链不是一条普通的项链,整个上海滩的小姐太太们,都在较着劲想要买下来。你平日里生活奢靡,频频初入声色犬马的场合,爹对您已是诸多不满,只是睁只眼闭只眼而已。这条项链的名气实在太大,你若是买下,十之八九会传到爹的耳中。一则爹会更加深恶痛绝你的浪费,二则爹会对我起了疑心,这么多钱,我是从哪里得来的?你若是嫌我们母子二人死得太慢,你就尽管去买。你若是还没有活够,就趁早死了这份心!”

  白珊知道儿子说得都有理,只是想着那条项链,将不会属于自己,就感到一阵一阵的心痛。但是儿子不同意自己买,不给自己钱,她也买不起。

  而就在这时,这条项链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心中的欢喜,自然是不言而喻。

  陈浩婉转地说出了凤九天凤邪父子的心意,白珊一口应承。只是设法让自己的儿子和凤家父子一道吃个饭,便可得到这串珍珠项链,此事还需要选择吗?

  接连几日,白珊洗尽铅华呈素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日日守候在家中,为南宫珺煲汤。

  南宫珺惊讶之余,又有几分愧疚,后悔前两日对母亲说的话太重了。他道:“娘,你如果在家里呆得时间太久,觉得家里闷得慌,就出去逛逛街,做两套新衣裳。”

  白珊却道:“珺儿,你说的话,我反反复复在心里想了很久,确实是我考虑的不够周全。我尽想着自己心里的那点不痛快,却没有替你的立场着想。我想了很久,已经决定了,以后我不会再频频出门。那些酒会宴会,我尽量少参加,实在推却不过的,我也会让你陪着我。”

  南宫珺柔声道:“娘,谢谢你。”

  白珊笑道:“傻孩子,我是你娘,我不为你考虑,谁能为你考虑呢?”

  南宫珺许诺道:“娘,我知道你喜欢那串珍珠项链,只是此时我不方便出手买下。但是你放心,我在此向你保证,那条项链,最后一定是你的。”

  “我也不要你给我买什么劳什子珍珠项链了,你陪我出去吃餐饭便好。”

  “好。”南宫珺一口应允,“我去换件衣服。”

  白珊是一个颇喜欢情调的人,去餐厅咖啡馆,总是喜欢坐在临窗的座位。望着窗外的星光霓虹,心情也不由得悠扬起来。

  母子二人正其乐融融之间,凤九天与张子骞出现在桌边。凤九天客客气气地说道:“珺少,好巧。相请不如偶遇,不知,凤某有没有这个荣幸,请珺少和二太太吃饭?”

  南宫珺冷冷道:“九爷,不好意思,我与家母已经用好餐了,恕不奉陪了。”

  坐在车上,白珊心中有几分忐忑道:“珺儿,有一件事我不能瞒你。凤九天前几日找过我,将那串珍珠项链送给了我。他的意思我明白,他就是想与你见面,商量合作的事。我有想过,你一直在找合作的人,其实没有人比凤九天更合适。”

  白珊纵然再爱那串珍珠项链,在她的心中,怎可能有她的儿子重要?若是真的累及儿子的计划,她宁愿不要:“瑾儿,你若是从来无意于凤九天合作,那么,我就把那串珍珠项链退还给人家,也免得在你父亲那里落了口实。”

  南宫瑾冷峻的唇角,溢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不必了,你还记得我说过,这串珍珠项链早晚是你的,不过是假借一下他人之手而已。”

  白珊亦不愚蠢,立刻反应了过来:“你是说,你早已经有意与凤九天合作?”

  “是。”南宫瑾坦然承认,“从前只是时机不到,我才对凤九天始终避而远之,也免得我爹得到了消息,事情败露。如今,万事俱备,只欠凤九天这道东风。他一直想尽办法与我接近,自是因为自忖对付我爹没有十成的把握,这才想方设法与我合作。他没有办法接近我,自会将主意打到你的身上。”

  南宫瑾道:“娘,我知道你心中喜欢那串珍珠项链,可是我们实在不方面露面。只好将计就计,让凤九天做了这个人情。”

  白珊眼眶一热,眼中水意晶然:“瑾儿,娘就知道,你对娘最好了。”

  南宫瑾低声道:“爹这一生负你良多,我不对你好,谁又能对你好?你放心,我会尽我所能,满足你所有的心愿。这一两年,你先暂时忍耐。终有一日,我要让你在这个上海滩,呼风唤雨,为所欲为。”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