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心动
客厅的液晶电视上正在播放《指环王》二的双塔奇兵，离光享受着卓越画质和音响效果展现的特效电影。
她津津有味地吃着一大盘的咖喱猪排饭，一边以行业眼光分析电影中的人物形象设定，对里面那个一辈子追求魔戒、双重人格的咕噜赞叹不已。
猪排饭还剩下一大半，门口忽传来了钥匙转动的声音。离光兴致大减，那个发誓要去外星球的女佣怎么又回来了？真让人闹心！
她转过头去睁大眼睛，准备用“动感光波”无情打击外星怪物，结果吓得把猪排饭都差点打翻。
门口俨然站着自己阔别半月的丈夫——冷卓然。
冷卓然对着满室《指环王》宏伟的原创音效，还有……香喷喷的咖喱味，也是一脸呆滞。这和心里预料的，将面对满室冷清，然后等待“妻子”回来，义正言辞重申条约的情景完全两样。
两个惊诧万分的男女两两相望。
冷卓然先回过神来，轻咳了一声。离光把脚从茶几上放下，站起来，手里还捧着半盘子咖喱饭。她觉得这时候如果能昏倒人事不知，会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在巨大的尴尬下，离光紧接着说了一句使她后悔不已的话：
“你吃了吗？”
两分钟后，她看着餐桌上津津有味吃着咖喱饭的冷卓然，恨不得把舌头都咬下来。
是的，这咖喱饭是自己明天的午饭，微波一下既美味又方便。
是的，自己在下午送走李玉湖的时候还暗暗提醒自己要“冻死”冷卓然，结果现在却给他吃自己做的猪排饭。
天呵！这一切都因为自己私下的所作所为，被猝不及防地展现在冷卓然的眼前。然后在慌乱中，一切都乱了套。
而此时，冷卓然也差点要咬掉自己的舌头。尽管他努力想要恪守优雅的用餐礼节，不动声色地把这盘咖喱猪排饭吃掉。但是，舌尖鲜香微辣的味觉，软糯饱满的饭粒和松脆可口的猪排，使他有狼吞虎咽的冲动。
时间在慢慢变少的咖喱饭中流逝。
终于，冷卓然心满意足地放下了勺子。
《魔戒》里，树人砸开了水坝，那些同伴急急忙把着了火的脑袋伸进洪水中去。那搞笑的场景让离光扑哧一声笑出来。回头看见冷卓然已经吃完了饭正看着自己，吓了一跳。
尴尬的气氛又弥漫上来，她赶紧站起身，说：“我给你倒杯水。”
冷卓然看着这个给自己倒水的陌生女孩，穿着白色的线衫和墨绿色的麻布短裤，赤着脚，裸露的肌肤在灯下泛出暖玉般的色泽，及肩的黑发随意束着。她应没料到自己会突然登门，否则不会穿成这样。
冷卓然的心忽然突突地剧烈跳动起来，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在冷卓然看来，这种感觉就像是侦探接近了真相，考生即将解出答案，而旅行者终于走到了目的地的边缘。几乎窒息的灵魂像呼吸到了新鲜的氧气，开始渐渐复苏。
当离光端着水回来，冷卓然已经恢复了平静。他接过水杯，礼貌地说“谢谢”！
离光笑笑，心里却暗暗做鬼脸，真是不折不扣的冰山先生。
不过这样公式化的态度是好事，刚才他站在门口时的失态和吃饭时流露出来的喜悦才让人不知所措。
冷卓然把水喝完，放下杯子：“玉小姐，在这里住得习惯吗？”
离光点头说：“挺好。”
冷卓然又转头打量自己从未来过的新房，眼睛落在墙上的婚纱照时愣了愣，似乎在惊讶自己怎么会在里面。最后他站起来，拿起茶几上的车钥匙，对离光说：
“那我回去了！”
“哦，好！”离光心里一阵轻松。
那高大挺拔的身形穿过客厅，几步走到门口，又回过头，郑重地离光点点头说：“谢谢你的晚餐！”
送到玄关的离光闻言呆了呆，回过神来，那人已经离开了。
自从新房之行，一个星期来，冷卓然的生活中多了一样东西。那是一个女性的身影，泛着温暖的淡金色，还带着香甜微辛的咖喱味。
那天，他本想去看看玉离光是否遵守合约，安心呆在“家”里，其次再问问她的女佣为何工作时间会在外约会。但在打开门的瞬间，一切都脱离了轨道：他吃了一大盘美味的咖喱饭，喝了一杯水，还说了四句话：
“还没吃。”“谢谢！”“玉小姐，在这里住得习惯吗？”“那我回去了！”
然后回了家。
这件事情，使冷卓然觉得生活中多出一条缝来，那抹身影和咖喱香味时不时地从缝里飘出，扰乱了他平淡无波的节奏。
冷卓然觉得有必要好好研究一下这种心理现象，因为反复出现的现象总是预兆着一些事情必将发生。比如说地震前出现的动物异常，以及天外特殊的云层。在辩论上，论点的得出也需要很多的论据来夯筑。
他从抽屉里拿出玉离光的家庭背景调查。
从车祸发生到带离光回家的过程中，他询问过她的情况。只说从事绘画类工作，家里只有一母，极其简单的情况。
后来，冷祺正又叫私家征信所去做了彻底调查，上午的委托，下午便有了结果。因为被调查的对象实在简单，那名私家侦探为此很是不满，简直杀鸡用牛刀。
报告书上写着：
玉离光，女，26岁，出生于XX市，三岁时父亲玉庭山因车祸去世。母亲方琴，48岁，无工作，一个月前因胃癌入住本市绿洲肿瘤医院，手术完毕，康复情况良好。玉离光小学、中学、高中皆就读于XX市，学习成绩中等，但喜爱绘画艺术，大学以专科高分考取本市的国立美术学院油画系，毕业后在星辰动画担任原画设计，同时经印象画廊的任云涛推荐，为《幻城》杂志创作插画，其作品详见《幻城》杂志第58期第30页、59期第……
（备注：任云涛乃印象画廊老板任天翔的独子。）
就这些。
冷卓然揉揉眉头，心里已明白：她和冷家的交易，全是给她母亲的高额医药费。
这样的事在拿到报告时就应该想到，但在当时的冷卓然眼里仅仅只是一项交易。交易，多么冷冰冰的词语。谁会有心情去管这些人情世故。那时候，玉离光提出要马上拿到钱时，冷卓然看她的眼神是冰冷的。尽管这种伸手要钱，要得理所当然的行为在富家子弟中见怪不怪，但看到玉离光时心里却很厌恶。
这时一种心理落差。冷卓然得出结论，是对玉离光单纯的形象和伸手要钱之间的落差。
一个女孩如果出于“卖身救母”这样的理由，绝对情有可原，像玉离光这般年纪的女孩，应该在这样的交易前面显出委曲求全、舍己为人的悲壮来，另加弱势女子的悲苦羞涩来，可她……
冷卓然眼前又浮现出玉离光开开心心吃咖喱饭看《指环王》的第一印象来。冷卓然决定再去见她一面，弄清楚她到底是怎样的人，也弄清楚这几天一直困扰自己的心理现象。
但怎么个见法呢！这是个奇怪的事，丈夫见妻子还需要合适的理由。
门在这时被推开，陶秘书手持一张红色的请柬进来。
冷卓然回过神来：“什么事？”
“这是明天通达集团送过来的晚会请柬，你确定要去的吗？”
冷卓然接过，点点头。
“那么出席晚宴的女伴，应该是夫人吧？”陶秘书眨眨眼睛。
说实话，冷卓然结婚的消息，虽突然得让人难以置信，但陶秘书还是认为这是件好事情。首先，觉得终于有人可以照顾这个工作狂人；其次，自己终于可以不用作为免费的女伴配上司出席各种宴会；最后，那个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大少奶奶也可以死心了。
套秘书简直要三呼万岁。因此她很乐意为上司提供和新夫人成双出对的机会。
“夫人？”冷卓然2秒钟后才反应过来，说：“当然。”
想了想，又说：“把5点的各部门会议取消掉，今天我要早点回……去。嗯，跟夫人说一下这件事。”
说完忽略陶秘书意外的眼神，低头做事。
……
如果修养差一点，定力差一点，陶秘书定会“咦”出来。这是他生活工作化的上司？为何刚才说取消会议时，会出现那一低头的异常——那种微微的尴尬。
陶秘书露出会意的微笑来：看来甜蜜的婚姻生活，使得化石一样的冷卓然也开始悄悄产生化学变化。
男女主角可并非这样认为。
尤其是女主角。
离光一星期来都不再吃咖喱猪排饭，因为这使她想起冷卓然手握银汤匙把金灿灿的咖喱饭送进嘴里的情景。
其实当女人看着自己做的饭菜被别人享用时，都会产生一种满足感，何况还是一位帅哥。离光决定抵制这样的心理诱惑，所以不敢再做咖喱饭吃。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咖喱饭会把冷卓然引过来。这是什么逻辑？但搞艺术的人想法都有点奇怪，尤其还是女人。
所以，她今天吃的是茄子焗肉饭。
不过事实告诉她，“不吃咖喱饭就不会把冷卓然引来”这种逻辑实属自欺欺人。
当离光面对再度光临的冷卓然时，下意识看看手里的茄子焗肉饭。
这让门口的冷卓然嘴角微微抽搐，难道在她眼里，自己成了个抢食的么？
尽管玉离光要疏远冷卓然，但有饭不给人家吃，不是待客之道。所以当冷卓然脱掉了西装外套，舒适地坐进沙发时，离光把他的晚餐端了上来：一直大盘子里，圆圆一碗扑晶莹剔透的白米饭，边上堆着七八片夹着肉末的鲜嫩多汁的焗茄子片，另外，还有绿油油的烫青菜和萝卜干丁，外加一小碗海带蛋花汤。
冷卓然在看到餐盘瞬间眼睛亮了一下。显然，这次他有了经验。抬头对离光笑了笑说：“谢谢！”
这一笑，如同冰雪消融，春回大地。原本冷洌的眼睛眯出了笑纹，紧抿的唇角漾开，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离光简直要倒退三步，直呼救命。这笑容，如果对着李玉湖绽放，恐怕让她死也甘愿了！可惜，承受着笑容的却是一盘茄子焗肉饭。
离光忍不住问：“你平时吃什么？”
“外卖。”
“你这么有钱，平时应酬也有山珍海味吧？”
“没时间，应酬不是为了吃饭。”
可怜的人，有钱难买茄子饭啊！
看冷卓然吃得专心致志，离光默然。
电视里正在放一部日本电影，已经放了大半，从边上的字幕看，题目叫《玩偶》。很耳熟。
离光看得忘神。
公园深处的河边，坐着一个一只眼睛蒙着布的女孩，她曾是个有名的歌手，一次车祸毁了她的眼睛。她在等着一个要见她的歌迷。受伤后，她本来是不愿意见任何人的，但这个歌迷是个瞎子。这个歌迷一直爱着她，哪怕她出车祸，他仍然爱着她，去她家门口守侯。女孩终于同意见歌迷，但她不知道，为了见到她，歌迷刺瞎了自己的眼睛。见面后，歌迷幸福地吹着口琴走在回家的路上，而一辆车急驰而过，画面上流淌出一滩血……
冷卓然吃完了饭，见离光有一下没一下地扒饭，盯着电视。
“这是北野武的《玩偶》。”
离光回过神来：“咦，是吗？”
冷卓然点头：“北野武的电影一向暴力，没想到却拍出这么安静的影片。”
他在大学时候看过这部电影，由三个故事组成。看后印象深刻的，也不过是这部电影和北野武风格的落差。他看着离光，落差大的人事总让人印象深刻。
就像眼前这位，冷卓然越来越怀疑眼前这位看似平凡无奇，街上一抓大把的女孩是否真的那么容易搞定。抑或，她那双沉静的眼睛后面藏着的是一个自己全然陌生的世界。
这时电影打出了片尾，确实是北野武的。
“哎，可惜没看全。”她咕哝了声，忽然发现冷卓然已经吃完了，不觉有些难为情。匆匆趴了几口，草草结束。心想晚上肚子饿了再当夜宵吃。
“你，今天来有事？”离光问。赶紧转入正题，每次都以吃饭为主题可不是好事。
这不是他们两人之间该有的事。
“玉小姐。有件事情要请你帮忙。”
“嗯？”
“明天请你陪我去参加一个晚宴。”
“啊？”
“因为我们是夫妻，明天的晚宴希望你陪我出席。”
……
半天没有回答，冷卓然觉得失望。所谓失望，就是失去期望，这对一个永远让别人期望的男人来说，是一件严重的事。可离光并没有觉得自己有满足别人期望的责任。于公没有，于私更没有。
“我不想去。”语气淡淡，绵里藏针。
冷卓然的脸黑了一半。
“你现在是我名义上的妻子。”点出关键。
“名义上的妻子没有义务陪你到公众场合抛头露面。”坚决反击。
茄子焗肉的友好气氛消散。
冷卓然的身上开始冒丝丝白烟，这是冰块上的寒气。可离光视而不见，她深知出席公共场合的严重后果，哪怕被冻成冰块也要拒绝。他到时只要说太太身体不适，不能出席，四两拨千斤的事。何况，他还吃了自己两顿饭，吃人嘴软，让步的应该是他。
可惜，今天的冷卓然非同平时，一切可用道理说话。他怀着想要摸清这个女人底细的期望而来，所以软的不行，来硬的。
“玉小姐，你记得我们合约的第三条第四点约定吗？”
“……”
“乙方有责任用语言、行动维护与甲方的婚姻真实性，乙方不得随意拒绝甲方为维护以上条文而提出的合理要求。否则赔偿违约金为甲方付给乙方所有款项的1\2。”
离光目瞪口呆。
甲方付给乙方所有款项的1\2，那就是25万。25万足以让医院把她母亲打包回家。果然是交易，最终都用钱来说话。相比与两顿饭有能说明什么呢？
“好！我去。”
玉离光的眼神疏离，一道无形的墙出现在两人周围，冷卓然心里一阵懊恼。今天的目的是利用宴会的理由接近，从而了解这个女人，可如今“合约”两字反而把两人之间的距离退远了。
现在，事情搞砸了，冷卓然已是骑虎难下。但他不是轻易放弃的人，他决定再尝试一下。
“还有，玉小姐，你这里的女佣为什么不在？”可行的借口。
“请假了。”言简意赅。
“哦，谁批准的？”继续找话题。
“不知道。”面无表情。
“那你生活上还方便吗？”套近乎。
……
离光用“你很无聊”的眼光看了冷卓然一眼，索性拒绝回答了。
“好吧！”冷卓然站起来，冷冷地说，“明天我让秘书把衣服送过来，晚上6点过来接你。祝你晚安！”
冷卓然走后，离光抱膝窝在沙发里，也无心看电视了，只觉得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刚才他提到合约，一时间刺痛了离光。那种受制于人，尚不得尊重的无力感任谁都无法好过。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冷卓然这个人，莫名其妙的跑来提出参加宴会的要求。自己的分析并没有错，这是一纸见不得人的合约，因此两人出现在公众视线的机会越少越好，哪怕迫不得已，也可以使用百试不爽的“病遁”，可冷卓然为什么还硬要拖他下水呢？被拒绝后，竟还不折手段地搬出“合约”来胁迫。这种……耍赖式的做法让人很难想象是出自冰山美男冷卓然之手。他今天真的很奇怪。
离光思绪纷乱地甩甩脑袋，最后决定采用刚才对付冷卓然的那招——装死。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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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排饭还剩下一大半，门口忽传来了钥匙转动的声音。离光兴致大减，那个发誓要去外星球的女佣怎么又回来了？真让人闹心！
她转过头去睁大眼睛，准备用“动感光波”无情打击外星怪物，结果吓得把猪排饭都差点打翻。
门口俨然站着自己阔别半月的丈夫——冷卓然。
冷卓然对着满室《指环王》宏伟的原创音效，还有……香喷喷的咖喱味，也是一脸呆滞。这和心里预料的，将面对满室冷清，然后等待“妻子”回来，义正言辞重申条约的情景完全两样。
两个惊诧万分的男女两两相望。
冷卓然先回过神来，轻咳了一声。离光把脚从茶几上放下，站起来，手里还捧着半盘子咖喱饭。她觉得这时候如果能昏倒人事不知，会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在巨大的尴尬下，离光紧接着说了一句使她后悔不已的话：
“你吃了吗？”
两分钟后，她看着餐桌上津津有味吃着咖喱饭的冷卓然，恨不得把舌头都咬下来。
是的，这咖喱饭是自己明天的午饭，微波一下既美味又方便。
是的，自己在下午送走李玉湖的时候还暗暗提醒自己要“冻死”冷卓然，结果现在却给他吃自己做的猪排饭。
天呵！这一切都因为自己私下的所作所为，被猝不及防地展现在冷卓然的眼前。然后在慌乱中，一切都乱了套。
而此时，冷卓然也差点要咬掉自己的舌头。尽管他努力想要恪守优雅的用餐礼节，不动声色地把这盘咖喱猪排饭吃掉。但是，舌尖鲜香微辣的味觉，软糯饱满的饭粒和松脆可口的猪排，使他有狼吞虎咽的冲动。
时间在慢慢变少的咖喱饭中流逝。
终于，冷卓然心满意足地放下了勺子。
《魔戒》里，树人砸开了水坝，那些同伴急急忙把着了火的脑袋伸进洪水中去。那搞笑的场景让离光扑哧一声笑出来。回头看见冷卓然已经吃完了饭正看着自己，吓了一跳。
尴尬的气氛又弥漫上来，她赶紧站起身，说：“我给你倒杯水。”
冷卓然看着这个给自己倒水的陌生女孩，穿着白色的线衫和墨绿色的麻布短裤，赤着脚，裸露的肌肤在灯下泛出暖玉般的色泽，及肩的黑发随意束着。她应没料到自己会突然登门，否则不会穿成这样。
冷卓然的心忽然突突地剧烈跳动起来，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在冷卓然看来，这种感觉就像是侦探接近了真相，考生即将解出答案，而旅行者终于走到了目的地的边缘。几乎窒息的灵魂像呼吸到了新鲜的氧气，开始渐渐复苏。
当离光端着水回来，冷卓然已经恢复了平静。他接过水杯，礼貌地说“谢谢”！
离光笑笑，心里却暗暗做鬼脸，真是不折不扣的冰山先生。
不过这样公式化的态度是好事，刚才他站在门口时的失态和吃饭时流露出来的喜悦才让人不知所措。
冷卓然把水喝完，放下杯子：“玉小姐，在这里住得习惯吗？”
离光点头说：“挺好。”
冷卓然又转头打量自己从未来过的新房，眼睛落在墙上的婚纱照时愣了愣，似乎在惊讶自己怎么会在里面。最后他站起来，拿起茶几上的车钥匙，对离光说：
“那我回去了！”
“哦，好！”离光心里一阵轻松。
那高大挺拔的身形穿过客厅，几步走到门口，又回过头，郑重地离光点点头说：“谢谢你的晚餐！”
送到玄关的离光闻言呆了呆，回过神来，那人已经离开了。
自从新房之行，一个星期来，冷卓然的生活中多了一样东西。那是一个女性的身影，泛着温暖的淡金色，还带着香甜微辛的咖喱味。
那天，他本想去看看玉离光是否遵守合约，安心呆在“家”里，其次再问问她的女佣为何工作时间会在外约会。但在打开门的瞬间，一切都脱离了轨道：他吃了一大盘美味的咖喱饭，喝了一杯水，还说了四句话：
“还没吃。”“谢谢！”“玉小姐，在这里住得习惯吗？”“那我回去了！”
然后回了家。
这件事情，使冷卓然觉得生活中多出一条缝来，那抹身影和咖喱香味时不时地从缝里飘出，扰乱了他平淡无波的节奏。
冷卓然觉得有必要好好研究一下这种心理现象，因为反复出现的现象总是预兆着一些事情必将发生。比如说地震前出现的动物异常，以及天外特殊的云层。在辩论上，论点的得出也需要很多的论据来夯筑。
他从抽屉里拿出玉离光的家庭背景调查。
从车祸发生到带离光回家的过程中，他询问过她的情况。只说从事绘画类工作，家里只有一母，极其简单的情况。
后来，冷祺正又叫私家征信所去做了彻底调查，上午的委托，下午便有了结果。因为被调查的对象实在简单，那名私家侦探为此很是不满，简直杀鸡用牛刀。
报告书上写着：
玉离光，女，26岁，出生于XX市，三岁时父亲玉庭山因车祸去世。母亲方琴，48岁，无工作，一个月前因胃癌入住本市绿洲肿瘤医院，手术完毕，康复情况良好。玉离光小学、中学、高中皆就读于XX市，学习成绩中等，但喜爱绘画艺术，大学以专科高分考取本市的国立美术学院油画系，毕业后在星辰动画担任原画设计，同时经印象画廊的任云涛推荐，为《幻城》杂志创作插画，其作品详见《幻城》杂志第58期第30页、59期第……
（备注：任云涛乃印象画廊老板任天翔的独子。）
就这些。
冷卓然揉揉眉头，心里已明白：她和冷家的交易，全是给她母亲的高额医药费。
这样的事在拿到报告时就应该想到，但在当时的冷卓然眼里仅仅只是一项交易。交易，多么冷冰冰的词语。谁会有心情去管这些人情世故。那时候，玉离光提出要马上拿到钱时，冷卓然看她的眼神是冰冷的。尽管这种伸手要钱，要得理所当然的行为在富家子弟中见怪不怪，但看到玉离光时心里却很厌恶。
这时一种心理落差。冷卓然得出结论，是对玉离光单纯的形象和伸手要钱之间的落差。
一个女孩如果出于“卖身救母”这样的理由，绝对情有可原，像玉离光这般年纪的女孩，应该在这样的交易前面显出委曲求全、舍己为人的悲壮来，另加弱势女子的悲苦羞涩来，可她……
冷卓然眼前又浮现出玉离光开开心心吃咖喱饭看《指环王》的第一印象来。冷卓然决定再去见她一面，弄清楚她到底是怎样的人，也弄清楚这几天一直困扰自己的心理现象。
但怎么个见法呢！这是个奇怪的事，丈夫见妻子还需要合适的理由。
门在这时被推开，陶秘书手持一张红色的请柬进来。
冷卓然回过神来：“什么事？”
“这是明天通达集团送过来的晚会请柬，你确定要去的吗？”
冷卓然接过，点点头。
“那么出席晚宴的女伴，应该是夫人吧？”陶秘书眨眨眼睛。
说实话，冷卓然结婚的消息，虽突然得让人难以置信，但陶秘书还是认为这是件好事情。首先，觉得终于有人可以照顾这个工作狂人；其次，自己终于可以不用作为免费的女伴配上司出席各种宴会；最后，那个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大少奶奶也可以死心了。
套秘书简直要三呼万岁。因此她很乐意为上司提供和新夫人成双出对的机会。
“夫人？”冷卓然2秒钟后才反应过来，说：“当然。”
想了想，又说：“把5点的各部门会议取消掉，今天我要早点回……去。嗯，跟夫人说一下这件事。”
说完忽略陶秘书意外的眼神，低头做事。
……
如果修养差一点，定力差一点，陶秘书定会“咦”出来。这是他生活工作化的上司？为何刚才说取消会议时，会出现那一低头的异常——那种微微的尴尬。
陶秘书露出会意的微笑来：看来甜蜜的婚姻生活，使得化石一样的冷卓然也开始悄悄产生化学变化。
男女主角可并非这样认为。
尤其是女主角。
离光一星期来都不再吃咖喱猪排饭，因为这使她想起冷卓然手握银汤匙把金灿灿的咖喱饭送进嘴里的情景。
其实当女人看着自己做的饭菜被别人享用时，都会产生一种满足感，何况还是一位帅哥。离光决定抵制这样的心理诱惑，所以不敢再做咖喱饭吃。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咖喱饭会把冷卓然引过来。这是什么逻辑？但搞艺术的人想法都有点奇怪，尤其还是女人。
所以，她今天吃的是茄子焗肉饭。
不过事实告诉她，“不吃咖喱饭就不会把冷卓然引来”这种逻辑实属自欺欺人。
当离光面对再度光临的冷卓然时，下意识看看手里的茄子焗肉饭。
这让门口的冷卓然嘴角微微抽搐，难道在她眼里，自己成了个抢食的么？
尽管玉离光要疏远冷卓然，但有饭不给人家吃，不是待客之道。所以当冷卓然脱掉了西装外套，舒适地坐进沙发时，离光把他的晚餐端了上来：一直大盘子里，圆圆一碗扑晶莹剔透的白米饭，边上堆着七八片夹着肉末的鲜嫩多汁的焗茄子片，另外，还有绿油油的烫青菜和萝卜干丁，外加一小碗海带蛋花汤。
冷卓然在看到餐盘瞬间眼睛亮了一下。显然，这次他有了经验。抬头对离光笑了笑说：“谢谢！”
这一笑，如同冰雪消融，春回大地。原本冷洌的眼睛眯出了笑纹，紧抿的唇角漾开，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离光简直要倒退三步，直呼救命。这笑容，如果对着李玉湖绽放，恐怕让她死也甘愿了！可惜，承受着笑容的却是一盘茄子焗肉饭。
离光忍不住问：“你平时吃什么？”
“外卖。”
“你这么有钱，平时应酬也有山珍海味吧？”
“没时间，应酬不是为了吃饭。”
可怜的人，有钱难买茄子饭啊！
看冷卓然吃得专心致志，离光默然。
电视里正在放一部日本电影，已经放了大半，从边上的字幕看，题目叫《玩偶》。很耳熟。
离光看得忘神。
公园深处的河边，坐着一个一只眼睛蒙着布的女孩，她曾是个有名的歌手，一次车祸毁了她的眼睛。她在等着一个要见她的歌迷。受伤后，她本来是不愿意见任何人的，但这个歌迷是个瞎子。这个歌迷一直爱着她，哪怕她出车祸，他仍然爱着她，去她家门口守侯。女孩终于同意见歌迷，但她不知道，为了见到她，歌迷刺瞎了自己的眼睛。见面后，歌迷幸福地吹着口琴走在回家的路上，而一辆车急驰而过，画面上流淌出一滩血……
冷卓然吃完了饭，见离光有一下没一下地扒饭，盯着电视。
“这是北野武的《玩偶》。”
离光回过神来：“咦，是吗？”
冷卓然点头：“北野武的电影一向暴力，没想到却拍出这么安静的影片。”
他在大学时候看过这部电影，由三个故事组成。看后印象深刻的，也不过是这部电影和北野武风格的落差。他看着离光，落差大的人事总让人印象深刻。
就像眼前这位，冷卓然越来越怀疑眼前这位看似平凡无奇，街上一抓大把的女孩是否真的那么容易搞定。抑或，她那双沉静的眼睛后面藏着的是一个自己全然陌生的世界。
这时电影打出了片尾，确实是北野武的。
“哎，可惜没看全。”她咕哝了声，忽然发现冷卓然已经吃完了，不觉有些难为情。匆匆趴了几口，草草结束。心想晚上肚子饿了再当夜宵吃。
“你，今天来有事？”离光问。赶紧转入正题，每次都以吃饭为主题可不是好事。
这不是他们两人之间该有的事。
“玉小姐。有件事情要请你帮忙。”
“嗯？”
“明天请你陪我去参加一个晚宴。”
“啊？”
“因为我们是夫妻，明天的晚宴希望你陪我出席。”
……
半天没有回答，冷卓然觉得失望。所谓失望，就是失去期望，这对一个永远让别人期望的男人来说，是一件严重的事。可离光并没有觉得自己有满足别人期望的责任。于公没有，于私更没有。
“我不想去。”语气淡淡，绵里藏针。
冷卓然的脸黑了一半。
“你现在是我名义上的妻子。”点出关键。
“名义上的妻子没有义务陪你到公众场合抛头露面。”坚决反击。
茄子焗肉的友好气氛消散。
冷卓然的身上开始冒丝丝白烟，这是冰块上的寒气。可离光视而不见，她深知出席公共场合的严重后果，哪怕被冻成冰块也要拒绝。他到时只要说太太身体不适，不能出席，四两拨千斤的事。何况，他还吃了自己两顿饭，吃人嘴软，让步的应该是他。
可惜，今天的冷卓然非同平时，一切可用道理说话。他怀着想要摸清这个女人底细的期望而来，所以软的不行，来硬的。
“玉小姐，你记得我们合约的第三条第四点约定吗？”
“……”
“乙方有责任用语言、行动维护与甲方的婚姻真实性，乙方不得随意拒绝甲方为维护以上条文而提出的合理要求。否则赔偿违约金为甲方付给乙方所有款项的1\2。”
离光目瞪口呆。
甲方付给乙方所有款项的1\2，那就是25万。25万足以让医院把她母亲打包回家。果然是交易，最终都用钱来说话。相比与两顿饭有能说明什么呢？
“好！我去。”
玉离光的眼神疏离，一道无形的墙出现在两人周围，冷卓然心里一阵懊恼。今天的目的是利用宴会的理由接近，从而了解这个女人，可如今“合约”两字反而把两人之间的距离退远了。
现在，事情搞砸了，冷卓然已是骑虎难下。但他不是轻易放弃的人，他决定再尝试一下。
“还有，玉小姐，你这里的女佣为什么不在？”可行的借口。
“请假了。”言简意赅。
“哦，谁批准的？”继续找话题。
“不知道。”面无表情。
“那你生活上还方便吗？”套近乎。
……
离光用“你很无聊”的眼光看了冷卓然一眼，索性拒绝回答了。
“好吧！”冷卓然站起来，冷冷地说，“明天我让秘书把衣服送过来，晚上6点过来接你。祝你晚安！”
冷卓然走后，离光抱膝窝在沙发里，也无心看电视了，只觉得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刚才他提到合约，一时间刺痛了离光。那种受制于人，尚不得尊重的无力感任谁都无法好过。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冷卓然这个人，莫名其妙的跑来提出参加宴会的要求。自己的分析并没有错，这是一纸见不得人的合约，因此两人出现在公众视线的机会越少越好，哪怕迫不得已，也可以使用百试不爽的“病遁”，可冷卓然为什么还硬要拖他下水呢？被拒绝后，竟还不折手段地搬出“合约”来胁迫。这种……耍赖式的做法让人很难想象是出自冰山美男冷卓然之手。他今天真的很奇怪。
离光思绪纷乱地甩甩脑袋，最后决定采用刚才对付冷卓然的那招——装死。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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