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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月华如殇

  我先是一愣,随即回头去看正欲出门的墨璇。她却已不在门边,像一只飞舞的小鸟扑进柳错痕的怀抱,丝毫不掩饰心中的惊喜,话语都带了一丝甜气的埋怨道:“胡乱就用了内力,也不知道挑些有用的事情做。”

  柳错痕张手稳稳的接住,轻声道,“你喜欢的就是我要做的事不是?给夜家人看笑话了。”一边抬头对我抱着歉意一笑。我对他摇摇头,唤过夜灯。

  夜灯极轻的“嗯”了一声,又对柳错痕微微一笑,转身回了正堂。我随后跟上,进正堂又点上两盏油灯。

  我给夜灯递过御寒的毯子,道,“真是让人羡慕。”脑中又回想起现在依然开着的那树白梅。

  他接过毯子披在身上,低头看卷,“你若是想让院子里的树都开了也不是难事。家里也不是没有几个会点功夫的仆子。”

  我心中轻叹,又从桃伊手中取了另一条毯子,坐在旁的椅子上抱着毯子只道,“不必了。”这般美好的爱情,存于江湖中自然是羡煞旁人的好事,但若存在了殿堂之上,官宦世家,恐怕只有让人嗟叹的份儿。

  今日正月初七,隐家五女意茶进宫加裘礼。本来加裘礼是几名女子一起举行的,对于多事的皇宫后勤也省时省力。但付帝既然开口,便只有照做的理。夜灯早朝时候吩咐备下马车,我出门时一切都准备停当。桃伊与我一起去,她亦想再见茶茶。

  加裘礼顾名思义,是皇帝的后妃们进宫时候由皇后给披上一件狐皮大裘,以后便是身份凭证,轻易不穿出。付帝虽年已二十三,却不听群臣劝谏,始终没有皇后。

  这加裘礼便是由目前后宫品级最高的怜妃。怜妃是先帝重臣的侄女,长相恬美可人,性子安静,在后宫倒是自有一番气势,虽是声音平淡的,却没有人敢于忤逆。她今年二十,在后宫中算是已经老去了的,但付帝恩宠不减,她亦在掌权之位坐的安稳。今日她接过旁的仕女捧出的裘子,抖展开来时候竟有一番飒爽英姿。

  然我却没有多少心思花在这个名叫高更迟的女子身上。意茶,她虽是仰着头一副坚直独立的样子,身体却止不住微微颤抖,眼角也似是一粒泪珠即将悄然滑下。宴请的宾客自然没有注意到,他们仔细观察的是她一身艳丽的红衣和上头价值不菲的珠宝,精巧的脸庞和繁复的头饰。

  怜妃用稳静的声音缓缓道,“隐氏女意茶,今日加裘,誓为王附。忠心耿信,无念无异。”

  意茶长跪,磕头不起道,“誓为王附。忠心耿信。无念无异。”念字清晰,分明含了一丝颤抖。

  周围连起一片整齐的贺喜声。我张不了口,只低下头,玉制酒杯中的澈白美酒中央突然泛了一丝涟漪。那是意茶眼角的一滴泪,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替她把这滴泪落下来。我举杯一饮而尽。那苦辣顺着喉管滑下,一路烧灼。我是不善喝酒的人,只得闭眼品尝这杯酒的滋味。

  意茶,我们身边,都不是正在等待的归人。

  给意茶送去的画她似乎很喜欢,挂在住所的走道上。春聚那日打点的小宦官昼眠似乎果然是尽心尽力的帮着茶茶。他在偌大的宫中虽容易被忽视,但也因为这点,只要施与一点点恩惠也能获得巨大的回报。

  昼眠在我每周随夜灯面见付帝后会在东门等我,见着了只是默默的走上前来,递给我一封封着蜡的信,我亦转手给他几张供茶茶初立宫廷打点人手用的票子。他长得清秀,只是瘦小了些。茶茶进了宫就是断绝了联系的,我能七天收到她的手字便已经十分满足。

  她在信中说的不过是些日常。谈些大小聚会和新做的衣裳,却绝口不提后宫那些女人的纷争。她每每在信中都是安慰我的口气。我却不能就此定下心来。我素知茶茶性情,再大的事也只是压在心底一人消化罢了,此时她所受的苦,我不能分担丝毫。

  我在宫闱之外为他只能做的事不过是心里常常念记着她的娘亲。

  燕倾浔在茶茶进宫十日后来找过我。那时春日已暖,已经不用常常点着暖炉在房间里,熏得空气干燥。

  他依旧俊朗,径直坐下后倒了一杯茶,饮尽笑道,“几日不见,莲过得可是还好?”

  我临着他坐下,双手搭在石桌上,“托福。倒是最近倾浔哥哥不知去了哪里,医馆只剩书挂鞘一个,也是一问三不知。”

  他深黑色的眼眸半掩在眼帘后,睫毛洒下一小片阴影。他似乎瘦了些,下巴更显得尖削。“我倒是没有出城。只是到城另一边的独倾租了间房子。那边死了一家四口,都是金夜昙下的手。我这些时候去他家附近查看。这些日子医馆也闭门谢客了,倒是挂鞘还是在看着的。”

  我诧道,“怎么都没有听说?是怎样的一家?”

  他睁开眼睛,道,“未央死的人多了,我也是特别注意了才发现的。来看病的客人说是那家人死得不明不白我便知晓了大半。后来去看看果然。金夜昙惯用手法,金书杀人。死的一家子,做御用丝绸生意的。看起来确实是老实本分的样子,只是——”

  “只是什么?”他拖延了声音,我插口问道。

  “那家夫人,也是戴着铜指环的。”他缓缓道。

  指环,洞庭标记。我一皱眉,问,“金夜昙与洞庭不和?”

  “不像。金夜昙没必要突然铲除十年前已经销声匿迹的洞庭仙残党。”他答,声音依旧如从前的懒散。

  “那是雇主与洞庭有仇?”我想了想,问他道。

  “碰巧也有可能。洞庭当日的庞大,恐怕现在身边就有许多的洞庭指环存在。”他两只手指撑住脸颊,饮下一杯茶。一付无谓模样。

  我低声道,“这可是洞庭的提醒?”

  他没有回答,表情平静无澜。

  洞庭。我隐隐感到即将扑来的血腥气息。隐藏在太平下的它已经急不可待,怒睁双眸。

  春天若是第一声雷打响,之后绵绵的雨便不是三两日可以下尽的了。

  二月的天气比冬日是泛上了一层绿色,也不再是凛冽的干冷,成了润入周身的湿气,只不过偶尔感到一丝寒意,那绵绵的雨却搅得人心里不得清明,缺了一份空坦的心境。

  夜灯请得三日空闲,在帐中只是闲坐看书。这天气确实让人心生倦怠,何况他终日不休,长期下来怎样的人也是会疲惫的。于是这几日我也不打扰他,偶尔端进一杯温酒或者一碗雪莲膏,他吃了把空碟就放在桌旁。我给他递上毯子,他置在腿上,偶尔抬眼扫过走过的我,也是不出声的,低下头继续翻书罢了。我与他成婚至今已经整两月,平日如水淡薄,但已是我所企求的最好结果。

  夜岚今日早朝回来,我上前帮他接过了袍子,递上一杯云中白。他眼里含了笑意道,“隐莲来家里一点都不像做夫人的,生活打理统统包去了。”

  我低头浅笑,“这本来就是莲要做的,出嫁从夫的道理也是记得。也不能为家里做多少事情,这些小事哪里值得说。”

  夜岚点头赞许,“是夜灯娶了好姑娘。”说罢坐上太师椅,闭眼道,“今日的天气倒是可以出门看看,顺便买些女孩子喜欢的物什去吧。”

  我轻声应允,唤来桃伊换衣出了门。

  我不大喜欢胭脂水粉之类御铅华的物事,桃伊却是喜爱那些花黄唇红。于是但凡看见她看得久的,我都一一买下来给她,算是对她多年陪伴的感激。她小声地拒绝时候我也只是笑说也是为了自己才买的,但她如何不知我向来真态示人。

  她抱着一小袋跟在后面,我回首清浅一笑,拉了她与我同行。她一愣,随即笑的灿烂。我平日与她熟识惯了,竟没有认真看看她。她生的端正,虽不是倾国倾城之貌,但眉眼间的如水柔情和温婉闲雅的女子气在周身游荡时候还是让人心醉神迷。

  我垂下眼笑,她同时已略带惊喜地唤我道,“小姐见过五彩糖人的么?桃伊从来只见过一种颜色……”

  我回头望向她所停留的声音出处,只见她蹲在一个小摊前,瞪着眼睛看制作艺人两手翻飞。

  那艺人做这行大概许多年,熟练得很。桃伊没多想便选了个云纹的花朵,不过半刻钟时间那糖制的小物便递了过来。

  付过钱,她起身时候眼里划过惊喜,示意我注意了前方一抹身影。

  “燕大哥?”

  他显然注意到了,拖着身旁那书生一并站在我面前,“今天怎么有空出来逛?”

  “莲一直是个闲人,来散散步是正常事。”我眼波一转,看见书卦鞘手里抱着的卷轴,“怎么不知道倾浔哥哥有赏画的雅兴?”

  他把手上的东西朝我挥了挥,“我哪里懂得这些。挂鞘精于画画你晓得么?出来买些纸墨的。反正今天医馆里闲着也没事,陪他一起出来看看。”

  书挂鞘垂了头,低声道,“随便画着玩罢了,不足为外人道……”

  桃伊是否听到了不得而知,笑道,“买墨可是要去集雅轩?若没什么事情一起去可好?”

  燕倾浔是不管了书卦鞘的反应,拉着他的胳膊,“走吧走吧,今日碰上了就一起去得了。桃姑娘带路?”

  书卦鞘任燕倾浔拉着,模糊的发出了一声“好。”

  桃伊手中东西多了些,刚转身要走手上的五彩糖人便脱了手。“啊呀!”她伸手去捞,方才抱着稳当的粉罐刹那便失了手,直直朝地上落去。

  就是一个瞬间的事情。我还不知所措时候,燕倾浔已经从旁边嗖的闪过,一只大手稳稳的托住了粉罐的底部,又直起身子,粉罐划出一道弧线。另一只手接过了其他物什,笑道,“买了这么多东西?帮你拿了好了。”他转头对我一笑,“反正燕大哥两手空空不好看。”

  我也笑着对转过来一脸惊慌未定的桃伊点点头。她自小随家里的仆人习武,身手虽然不差,可始终没有多少用到的地方。生疏了也是必然。

  这时候书卦鞘方才像反应过来,急急道,“怎么了?有没有事?”

  桃伊与燕倾浔相视一笑,半分无奈的看着他。桃伊转了转手上的糖人,在燕倾浔一声“果然是小姑娘”的打趣中朝集雅轩方向走去。

  书卦鞘也快步跟上,手中抱着四五幅卷轴。

  不知道刚才是否看错,那粉罐落下瞬间我似乎看到书卦鞘脚步一动,只是不知为何又停下了。

  集雅轩出来时候已近午日,我们与燕倾浔就在门口别过。他把先前抱着的东西还给桃伊,我接了些来拎着。书卦鞘买了一点块墨和赭石,小心翼翼的捧着。

  夜府在后院开凿的湖,引了一道渠绕着宅子一圈的。水中长伴星点落花,渠上小桥更见得风致。洒扫园景的仆子叫小缪,寡言少语却也忠心耿耿,年岁虽然不大,在夜府的资历也是挺重的。他蹲着侍弄花草,见我回来只是低声问了好便专心于眼前事物。

  我进侧房归置了首饰,换了身衣裳上桌吃饭。平日中午吃饭是只有我一人,今日夜岚与夜灯俱在,后房厨子受了吩咐,菜色更上了他们喜爱的。

  桌上夜岚兴致突起,举起酒觞饮下一大口,“我夜岚虽不是风华当年,可也还宝刀不老嘛。”

  夜灯举杯沉声道,“爹是自然。几十年叱咤沙场,现的也无人能敌。”

  我心生疑惑,却也不语。

  “好汉不提当年勇。”夜岚薄唇一扯,一个凌厉的笑容不知为何显得有些疲态。“幸而夜某有子承继父业,也算没有愧对夜家列祖列宗。”

  “爹。”夜灯声音加重了些。

  “罢了。”夜岚出声堵了独子的话,“世代更替。倘若是夜灯,老父也就安心了。”

  说罢夜岚闭眼举杯饮尽,舒展了一个寂寞而满足的笑容。

  夜灯也因此事心情受了些影响,看书时候略有焦躁。我问他为何,他抬起头来冷冷道,“今日爹去上朝,付帝让他转诉我,两日后复朝时,立宰相位。”

  宰相位于一行二三列位,夜灯本立于一行四列,若移至宰相位,唯一的可能便是,夜岚与他交换。这交换摆明了是扶夜灯,不可避免的则是夜岚的离开。

  “爹他……”我犹豫道,心中一时不知如何措辞。

  “当即上书乞告老,离了朝了。”

  这时春日午后,蝉鸣不似夏日的剧烈,若有若无的鸣叫只需一阵清风便全都带去了。

  夜岚年不过五十,说乞骸骨未免过了些。但既然是他提出的,身后又有夜灯接替,付帝只是客套了几句也未多加挽留。隔日差遣了宫中的大宦人送了礼来,之后宫中便再无提起夜岚。若说人走茶凉也不是不可,只是世代更替的规律却是任何人抵抗不了的。

  夜岚突然离朝而去,夜灯除了接待的客人更多了些,与高大人两人几乎承下了所有家国之事。前几日贺迁的来往不绝,过后每日却二更时候依然伏案理政,夜岚却铁了心不再问政事,每日闲然读书逗鸟。我无从帮忙,只能日日吩咐换着花样炖补品,才使他不至于清减太多。他亦似乎真是闲下心来,步调也慢了许多。看惯了他叱咤风云的模样,这样的疲态出现,竟心里有些难受。

  这日雨后初霁,寒冷未消。窗户关着闷了些,我启了插销,些微的水汽随着一阵清风散进屋里。一阵子的敲门声,随后便有仆人吱呀一声拉开大门。

  “隐莲——你在哪里?”此般爽朗声线,不是燕倾浔又是何人。

  我拉起窗,快步走出内阁。夜灯一向不喜湿气,窗户关上了房间里面才得以保持干爽。

  “这呢。怎么?”我迎上去,示意他檐下坐。

  他扬眉一笑,“还不是记挂着你了。喏。”他伸手递出一包油纸包裹,散出一阵青草药的香气。

  我随即了然。自小时候一次落了水,受惊吓不仅且还受了凉,每到春日梅雨时节总得拜托燕倾浔配一份药煎着喝下来规避湿气,只是今年不知怎的竟忘记了。“倾浔哥哥有心。”

  我接过药包,递给倒茶上来的桃伊。桃伊端起茶盘,“是桃伊忘记了,还劳烦燕大哥一趟。”

  他摆摆手,“隐莲我从小照看的,都算我半个女儿了。这点事情也就我记得清楚。”

  燕倾浔不过大我九岁,这么说的确是夸张,“哪有把自己往老了说的。留下来晚饭过了再走吧?”

  他想了片刻,还是摇头道,“不了,挂鞘得按时上药。”

  “书生怎么了?”我疑道,平日看他随是羞怯,体行姿态都算健康。

  “这家伙,乱手乱脚。”燕倾浔虽是埋怨的话,眼里却含了一丝宠溺。“昨日切药,右臂上划了好长的口子。怕会烂开,每日得上三次药。”他顿了顿,咧开嘴笑道,“那我先回去了。我不在,不知道他又能惹出什么乱子来。”

  “那药我就留下了,你快快回去照看着。”我起身道。

  他亦撑了扶手站起来,“那我走了。”

  桃伊送他到门外,见他走远了方慢慢合上门,拎着药去后院找炉子炖。一会儿时间药香就极淡的飘来一绺。

  夜幕四合。夜灯回来后坐在案前一语不发,锁着眉无意识的转动镇纸。

  我端上藕合鸡汤,轻声问道,“怎么了?”

  他沉吟半晌,道,“昨夜高大人携小妹锦瑟入宫面圣,金夜昙——”他一顿,声音里压抑了愤怒,“把锦瑟劫走了。”

  我轻窒,“什么?!”

  “侍卫都留在殿外了。”夜灯握紧了拳,死死的抵着桌角,“付帝抽剑出手时候已经来不急。她挟着锦瑟,付帝也不好动手——跑了。”

  我大惊,半刻后才缓缓道,“锦瑟……她为何要劫锦瑟?”

  夜灯摇头,“金夜昙行踪诡秘,今日竟是从天而入又复出从房顶,轻功无人可及。”

  “你可受伤了?她武功那么高……”

  他摇头,端起鸡汤的小碗喝了两口。

  “可曾留下什么记号没有?若是动用皇城的情报网,有记号的话……”我急急问道。锦瑟虽与我相交甚浅,但那明媚的女孩子给我的印象极好。这般的了无忧虑的女子,也应不善与人为仇才对。那么,便是高家的事情了。

  “付帝伤了她一只臂膀。虽然只是轻轻一划,不过用付帝削铁如泥的锦葵剑,这会也够她受了。只是——”夜灯低声道,“只是未央城方三千里,如何找?”

  臂膀?我心上一阵惊慌,“可是右臂?!”

  夜灯抬头瞥我一眼,“是右臂。”

  我脑中轰的一响,转身踉跄着就跑出府。桃伊旁边赶来拉住我,急声询问怎么了。

  “备车,去燕倾浔医馆……快!”

  桃伊跑出去急急吩咐了守在门后的小缪,小缪从马厩牵了两匹快马出来,我与桃伊翻身上马,长鞭就挂在侧边。长鞭打在马身上会发出脆响,跑得更快了些。

  ——再快一点!

  他的医馆果然还没有关,只是内堂点了灯,外头看不清晰。我下了马,来不及放好马鞭就推开大门奔跑进去。

  “书挂鞘!”

  门的突然打开显然让书卦鞘受了些惊吓,他端茶的手一抖整杯盖在坐着的燕倾浔身上。燕倾浔不顾一身狼狈,抬头看我道,“隐莲如此晚有何事?”

  书卦鞘拿了桌旁的一块布低下身子给燕倾浔擦去茶水,手上动作一缓,一道寒光飞快的向燕倾浔颈部窜去!

  我大急,口尚来不急开,只得把手上马鞭甩去。书卦鞘回头表情惊慌的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却是满满的邪魅之笑。然燕倾浔竟没注意到书卦鞘对他的行动,抄过尚在手边的茶杯扔出,半路间与马鞭相接,双双向旁边飞去,茶杯撞到地上发出脆响。

  燕倾浔疑道,“隐莲你怎么了?”说罢还看了一眼尚跪在自己身边的书卦鞘。书卦鞘露出了那个熟悉的惊慌表情,我大急道,“燕倾浔快离开那里!”

  燕倾浔抬眼瞬间方欲开口,却似乎踟蹰了一下。他微张着嘴慢慢转过头看向书卦鞘。

  有血,从他颈后慢慢流淌。滑过淡色的衣裳,些许溅到了已是毫不掩饰自己笑容的书卦鞘脸上。

  我踉跄着奔过去,一柄没入肌骨的短刀仅剩下刀柄闪耀寒光。血从旁边不断喷涌而出,濡湿了背上一整片的衣服。他还保持着那个略带慌张却依旧英俊的笑颜,只是无可挽回的迅速白了下去。

  “燕大哥——”

  我眼神一冷,转过头来,书卦鞘依旧立在旁边,脸上是一个玩味的笑容,与平日里那个无用书生形象千差万别。

  “书卦鞘……”我转身立起,低头扶着桌角沉声道,“书卦鞘……金夜昙。”

  他抬头,先是轻笑,后慢慢转变成了一阵不可抑制的狂笑。“短刀还是用不顺手,还指望这样就不让人怀疑呢。”

  “你为什么要杀掉他!”桃伊已经是泪流满面,带着哭腔喊道,“你为什么要杀他……他对你那么好。”

  他朝我走来。“夜夫人……不要怕。”我后退了几步,蹲下来捡起马鞭。这是我唯一的武器。然他在燕倾浔身边停下了,俯身轻道,“你看看。茶倒的到处都是了。怎么这么不小心呢。”说罢手探入发间,略一使劲拔出小刀,鲜血喷薄而出,“脏死了。为什么不回去洗一洗?去洗一洗吧。换身衣服。”

  他把向前倾的燕倾浔身子扶正,仿佛我与桃伊俱不存在。“你干嘛要查那些东西呢。什么洞庭?我们这样不是很好么。你查那些东西来做什么?我除了杀掉你有什么办法呀,倾浔。你这般不听话,是要收到惩罚的。我只好杀掉你了。我有什么办法?”

  他喃喃道,“我提醒过你。你不听话。我爱你也不能这样看你胡闹,对吧。你一定懂我的。”

  他左手轻轻抚过燕倾浔的脸,合上他尚是睁着的那双曾经神采万分的眼睛。

  我握紧马鞭,趁着他分神,迅速地与桃伊一同抽去。

  然他伸手就一同抓住了两条飞来的鞭子,轻轻一拉。一股极强的力量把我震的脱手。他抬头看我道,“夜夫人。我不能杀你。但是你这样,打到燕大哥如何是好?”他淡淡一哂,又看了桃伊一眼,轻掂了掂脚隐没了身形。

  我跌坐在地上。桃伊闷声哭泣。不知何时夜灯清冷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走吧。”

  月华如练,遍洒人间角落。耳旁似乎还留着燕倾浔上午递我祛寒药的打趣声音,他的身体却在我面前一点一点冰凉下去。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