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两年之约八年等待
周敏的生活其实很简单，每天退潮后，她都会去魔口岸边捡一些海产品，然后拿到镇子上去卖。
因为临海，家家都不缺海鲜。而镇上的有钱人家更是有专门的渔民为其送货。所以周敏捡到了海产品想卖钱，就必须是那些特别的东西。魔口虽然是人人惧怕的地方，但留在海岸边的好东西却很多。
不过，这年头不怕诅咒的人毕竟是少数，因此，周敏的日子其实过得还是不错的。但她还是节俭得令温情发狂。
比如，“丫头，这些银子够我们吃十天的鲜肉了，为什么只买一条腊肉回去？”
周敏眼一瞪，温情只能闭嘴了。
以前的温情无肉不欢，鱼肉除外，如今吃点肉像过节。
于是，温情为了每天吃到肉，开始了短工生涯。村里的人自然是不需要他们二人的，近身都不让。于是，温情只能去远一点的地方，或者到镇上。谁家有个力气活，帮帮忙，赚上个几文钱。由于长得唇红齿白，雇他的人倒是有。但毕竟是少数，一个来历不明，没有保人的陌生人，大户人是很少用的。辛辛苦苦做了几天，也只能吃到一次肉。温情感叹生活不易，银子不好赚啊！
所以当温情进屋看到一整桌肉时，这个肉食动物哭了，“丫头，今天是什么日子？”
周敏笑意盈盈地坐在桌前，最近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今天是我生日。”
温情感动地道：“你要是天天过生日就好了。”说完“嚎”的一声便扑上了桌。
“等等，还有酒呢！”周敏将一整坛酒搬上了桌。
温情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嘴里还叼着一块猪蹄。看到那么大一坛酒，吓一跳，很厉害地将肉吞下，骨头吐出，“丫头，你真豪爽。”
周敏又拿出两大海碗，拍开酒坛口上的封泥，起身倒酒。
温情放下手里的肉，“我来，我来，你的力气太小，拿不动。”将两碗酒倒满，递给周敏一碗，与周敏手上的碗碰了一下，便急不可待地仰头喝了下去，“太过瘾了，早就应该这样，大碗喝酒，大碗吃肉。”温情有一种小鸟归林的感觉。
周敏喝了一口，“辣了一点。”
温情笑，“辣才过瘾啊！这酒酿得虽然一般，但好在老板没兑水，凑合着喝还算不错的。”
“凑合？”周敏眼一瞪，“这酒是我酿的。”
“嗄！”怎么还会酿酒啊？“妹妹真聪明啊！不像我，只会喝。”
周敏淡淡地说：“我爹教我的。”
温情心想，你爹真厉害，“那你会诊脉也是你爹教的？”
周敏点头，“我爹是个才子，他很有才的。”
温情想，原来如此，遭天妒啊！所以死得早。
周敏突然道：“他们找到王大的尸体了。”
“嗄！”
“在海边发现的。”
温情惊奇地说：“尸体，整个的？”
周敏道：“是啊！不过尸体已经被海水泡得变形了。”
“不可能啊！”温情疑惑地，一边啃猪蹄。
周敏道：“我也觉得不可能，我们明明把他扔到魔口了！怎么会又冲到岸边呢？我本想去看看，可是又不敢。我怕这世间真有鬼魂，他会来找我报仇。但又希望有，这样爹爹就会来看我了。”
温情摇头，肯定地说：“不会，绝不是。”那家伙都被他大卸八块，扔海里喂鱼了，既然找到是整个的，就绝不会是他。
周敏笑笑，“或许吧！”
温情见她精神恍惚的样子，一口一口喝着酒，便道：“村里的人为什么不敢去魔口，而你却一点都不怕？”
周敏道：“你没听村里人说过吗？”
温情道：“那里好像总死人，可是哪个地方没有死过人呢！”
周敏笑，“就是啊！哪个地方没有过死人呢！其实魔口那地方只是暗礁多一些，所以渔民若在那里入海或登岸总会有事故发生。”
温情不以为然，“海上天天都会翻船，有人死，怎么没见他们不出海啊？”
“只有这些，当然不算什么，听说那里五十年前还死过人，整整一船的人，他们好像染上一种怪病，上岸没多久便都死了。而接触过他的村民也无一幸免，至此后，那里便被称为魔口，没人敢去了。”
温情奇怪地看着周敏，“那你为什么敢去？”
“因为爹爹说那只是妖言惑众，那些死去的人肯定是染上了瘟疫。”周敏涩然一笑，“可是爹爹死了，或许那地方真的被诅咒吧！”
温情道，“可你还是每天都去。”
“爹爹死了，我已经没什么可在乎的了，为什么不去。因为去的次数太多，被村人发现，然后我便成了村人眼里的怪物。”
温情伸出两根油油的手指，“现在变成两个怪物了。”
周敏吃吃一笑，“嗯，其中一只怪物还是食肉型的。”她由怀中掏出一块玉佩递给温情。
温情伸脖一看，是自己当初那块。“干吗？”
“还给你。”
“为什么？”温情奇怪的看着她，难道喝多了，转性了，不会吧！
“快过年了。”周敏突然道。
温情点头，是快过年了，他今天已经看到有人采办年货了。但这跟玉佩有什么关系。
“你该走了。”周敏道，“过年的时候，总要跟自己的亲人呆在一起才会快乐。”
温情惊讶地看着她，“我以为你会希望我留下。”
周敏道，“留下又如何？你能留一辈子吗？”
“如果你要求，我或许……”温情蓦地顿住，他好像不能留下。他还有亲人，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可是，总可以留久一点，“我的伤还没完全好。”
“总会好的。”
温情郁闷地，“你就不能有个正常女人的样子。”哭着求他留下来，求她别走。
周敏一本正经地，“我是怪物，怎么可能正常呢！”
温情突然一扫桌子，酒碗掉到了地上，那剩下的半碗酒洒了一地。“你这丫头，真无趣。”
“谢谢你。”周敏微笑着，“这两个月是我过的最轻松最快乐的日子。”因为有你在。
“嘎！”温情无措地，我摔了酒碗，你不是应该心痛的暴跳如雷吗！你这样如春风般和煦，我怎么办啊？
“你真的只有十四岁吗？”温情问。
周敏笑，“快十五岁，即将及芨了。”
温情道，“我看你二十五岁都不止。”怎么心态那么老，没一点小丫头样，不招人待见。
周敏道，“你不是说我像八岁吗！”
温情道，“怎么可能？八十岁都不止。”
周敏摸自己的脸，“我哪有那么老。”
“我指的是你的心。”
周敏只是笑了笑，开始喝酒。
温情道，“你没有其他的要对我说吗？”
周敏摇头，“没有。”
温情道，“你在想想。”
周敏慢慢的想了想，“没有啊！要不，你喝酒。”
温情无奈地叹气，“我们俩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么长时间，难道你就真的没什么想法。”
周敏瞪他，“难道你有。”
温情只想叹气，“我走了，你就不怕村里人对你说三道四。”
“比这更难听的说三道四都有，有什么可怕的。他们要是敢乱嚼舌根，我就拿棍子打他们，决不姑息。”说完笑。
温情只好再次提醒，“我还没成亲呢！”
周敏道，“没关系，影响不到你的名声，天地那么大，你总不会是想娶这村里的姑娘吧！“
温情表情突然变得很严肃，“如果我非要娶呢！”
周敏笑了笑，“那我可能真的影响到你了。”
温情气得一拍桌子，“丫头，你再装傻，我就揍你。”
岂料周敏桌子比他拍得更响，“王八蛋，你敢。”
温情立即温柔地，“我不敢。”拿起玉佩放到周敏的手上，“你收着吧！就当是信物。”
周敏傻傻的看着手里的玉佩，有震惊，有不信，有诧异，有难过，有疑惑，心情复杂的险些说不出话来，“你，你什么意思？”
温情温柔的笑，“就是你心里想的意思。”
周敏显然不在状态，“我才不要你这破玉佩，不值钱的玩意儿。”
温情笑，“确实不值钱，下次我送你一颗夜明珠，要拳头那么大的。”
“你骗人，哪有那么大的，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周敏急地，“你在开玩笑吧！”
温情摇头，表情很真，很诚。目光温柔如水。于是周敏懵了。
“你是假的。”
温情道，“你摸我，我是真的。”
周敏恍惚地地说：“怎么可能呢！你怎么会看上我呢！我这么脏，这么丑。连年老的鳏夫都不屑要我，你怎么会……”
“来，喝点酒。”温情突然道。
“啊？”
“你太紧张了。”
周敏下意识地将一碗酒喝干。嗯，果然心里没那么慌了，只是怎么像似喝多了，做美梦呢？
“你在骗我吧！”
温情无言了，大叫：“我没有骗你，我这么……呃！”英姿飒爽，有很多漂亮的姑娘围着我转，我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我干吗要骗你。这些话，温情只敢在心里说，然后说完，他自己却又愣住了。是啊！有那么多漂亮的女人，我干吗要她啊？可是，她也挺不错，他也挺喜欢的，能娶回家也挺好。但不娶，也行啊！温情觉得自己也有些醉。
周敏看温情眼神的变化，便笑了，涩涩地笑，“忘了吧！就当什么都没说，我们都喝多了。”
温情看着那张强自微笑的脸，心里顿时抽痛，立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我没有喝多，我刚才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我知道你现在不敢相信。”他刚才自己都犹豫呢！“给我两年，两年时间好吗？等我处理完事情我就回来找你，我不骗你，我不是那个人，只要我活着，我一定回来，我，我告诉你，我不是什么好人。如果两年后，我活着，我就回来接你，到时候你想去哪，我们就去哪。如果你想留在这里也行，如果谁敢在背后说三道四我们就揍他。啊！你看好不好？”
周敏沉默了一会儿，“你不是说我长得又瘦，又丑吗？如果你想现在要我……”
温情突然站起来，将椅子踢翻了，嘴里还不停地骂着脏话，什么奶奶的、狗熊、王八蛋之类的。
周敏吓得瞪大眼，温情抬眼看她这表情，火气立即全消，乐了，“你胆子不是挺大吗？”
“我，我……”
温情将椅子扶好，重新坐下，“我现在不会碰你，我不知你怎么想，总之……”温情在周敏面前从未这么霸道，“你等我两年，两年对你来说是长了点，但我尽量早些来。如果两年后，我还没来，那就是我死了。那……你就自己安排吧！喂！丫头，同意吗？点个头啊！”
周敏道：“你赔我银子。”
“啊！”
“你把我椅子摔坏了，赔银子。”
温情道：“没坏啊！我这不是还在坐着呢！”
“那也要赔。”
“好，我赔。”温情只想抱头，他一定是不正常了，才会喜欢上这个不正常的丫头。
然后，两人便开始喝酒，你一碗，我一碗。周敏醉了，然后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周敏拉开布帘。那张床还在，只是人已经没了。周敏下地走过去，床头放着一块玉佩及一张纸，纸上只有两个字：“等我。”
周敏突然间意识到，温情不会像上次那样回来了。他这次是真的走了。眼泪瞬间流了下来。
八年后。
康都是个很繁华的城镇，它的繁华与热闹不亚于南国的京城。因为此地是个港口，南国最大的海港。每天都有数不清的大小船只由此经过。商船是带动这里繁荣的主要原因。街道两旁商铺林立，人头攒动。
在街道的尽头，有一位年约二十许的姑娘骑着一头小毛驴，慢悠悠地往这边来。姑娘很胖，毛驴很瘦，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好似毛驴的身子骨随时会被压垮一般。这若是换成其他地方，这位姑娘早就成了行人注目的焦点，可在康都，老百姓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没见过，这点事儿早就见怪不怪了。胖姑娘到达招工处，跳下毛驴，牵着毛驴，一人一驴挤进人群。
“我报名。”胖姑娘站到看似管家的男人面前。
管家抬头看她一眼，“知道是去做什么吗？”
胖姑娘道：“不是进府里当奴婢吗？”
“知道就好。”管家抬头又看她一眼，声音倒是挺好听，就是胖了一点，虽然胖了点，但长得还算周正，不难看，而且模样挺讨喜的，“多大了？”
“二十三。”
管家又看她一眼，“这么大了还未许人家？”
“许了，不过那男人命短，我还未过门呢！他便死了。”姑娘的声音脆脆的。
管家再次将胖姑娘从头看到脚，看面相也就顶多二十上下，不算老，而且这身段，应该很能生娃娃。嗯，过关。
“你是签年契，还是卖断终身啊？”
“年契，我签两年。”
管家一皱眉，“最少五年。”
姑娘想了想，“那就五年吧！”
管家道：“姑娘可想好了，五年后姑娘的年纪，而且进了府，终身大事可是由主人说了算的。”
姑娘一笑，“我想好了。”她这么胖了，还会有人要？
“姓名？”
“周敏。”
管家几笔在纸上写下卖身契，递给周敏，“姑娘看好后，便画个押。”
周敏微微一笑，将手印按了上去。
周敏没想到那户招工的人家竟然不在康都，而在一所小岛上。所以她现在跟着一群同样被招来的姑娘们无聊地坐在船舱里聊天。因为除了聊天也干不着别的。船舱并不大，她们这二十几个姑娘只能肩挨着肩挤坐着，而且门口有守卫，除了上茅房外，是不允许你走出去的。
船舱小，人又多，便特别闷热，其他人还好，但周敏就难受了，胖胖的圆脸上全是汗。浑身更是黏结结的难受得要命。
幸好有先见之明，坐到门口的位置，爬站起来，敲门，“这位小哥，能给口水喝吗？”
“不是刚刚给你们送完水吗？”
“呃！小哥哥，舱里闷热，所以很口渴。”
“你去给她拿些来吧！正巧我也有点渴了。”另一名守卫说。
守生有些不耐烦地说：“行，我去拿，女人就是事多。”
“谢谢。”周敏甜甜地一笑。
喝了水，周敏舒服了，过了一会儿，周敏脸红了，尴尬地再次走到门口敲门，扭捏地说：“这位小哥，我……”
“又要干吗？”掷地有声，眼睛圆瞪，他刚坐下歇一会儿。
周敏同样掷地有声地扔出三个字：“上茅房。”声音干净利落，字正腔圆，毫不羞赧尴尬。倒是把守卫的叫愣了。这女人哪个啊？嗓门挺大啊！
前几个姑娘，跟他说个话都脸红，这姑娘怎么……
一开门，看到站在门口的周敏，“怎么又是你？”
这回周敏不好意思地笑笑，“麻烦小哥了。”
周敏点头哈腰一脸献媚地走了出去，回来的时候，隐约听到两名守卫聊天，“马叔是不是老了眼睛不好使了？这么胖的女人他也选，兄弟们谁看得上啊！你瞧见没有，就她事最多。”
“不见得，我觉得这姑娘挺好啊！圆圆的脸，笑起来挺讨喜的，马叔说这样的女人能生。”
“真的能生？”
“真的，马叔说的还有假。”见周敏走过来，便一起住了嘴，装起一脸严肃样。
周敏疑惑地扫了两人一眼，低头进了船舱。能生？什么意思？
周敏睡着了，睡梦中，有人在她耳边吵架，睁开眼睛，果然，身边三位女子正在嘀嘀咕咕，且满脸愤慨，“怎么了？不睡觉。”周敏打个哈欠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
“你是猪啊！就知道睡。”
“呃！”
“周姐姐，你别生气，海棠姐只是心情不好。”巧雨道。
周敏倒真没生气，笑了笑，当猪没什么不好，“怎么了？”又问了一遍。
旁边另一位年长做妇人打扮的女子道：“海棠想去甲板，结果被人抓了回来。”
妇人一提，海棠更气了，“把我们当什么了？又不是囚犯，天天关在这里，出去放放风都不行。”
“海堂姐，你小点声，别说了。”
“怕什么，大不了我不做了，回家去。”
妇人怒斥道：“说什么傻话呢！卖身契都签了，能是想走就走的吗？”
巧雨道：“是啊！海棠姐，签了卖身契，我们自己就不能做主了，连命都攥在人家手里呢！再忍忍吧！那位守卫大哥不是说，等船靠了岸就都好了吗？而且工钱又给了那么多。”
“我不管，我不干了，我要回家……啪！”一个巴掌。海棠有些吓傻地看着妇人，“你……”
妇人低声怒斥道：“你以为你还是江家小姐呢！你什么都不是了。你想走，你怎么走，四周都是海水，你想淹死倒是容易。你也不想想，你回家都能干什么，想被你哥哥嫂嫂卖进青楼吗？海棠，你的性子该改改了，若不然早晚有你苦头吃，弄不好还会丢了性命。你觉得什么样的人家能养得起侍卫，告诉你，人家弄死你，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海棠被这一通疾言厉色的训斥吓得够呛，终于不敢再发脾气。被哄了两句，躺下了。虽然不敢再出声，却一直嘤嘤地哭。
“海棠姐，别哭了，再哭把其他姐妹都吵醒了。”
“呜呜，我不管，我难受。”
“海棠姐，别哭了，谁不难受呢！这里的姐妹都算上，但凡有一丝希望的，谁会自愿把自己卖入府中呢！从此性命他人操控，海棠姐，忍忍吧！熬一熬，五年很快就会过去的。不像我，我签的是终身，这辈子……”
周敏翻个身，不想再听，轻轻叹了一口气。闭上眼，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又翻个身，却见同样睡不着的锦娘也翻个身，两人面对面。
周敏笑了下，“姐姐也睡不着？”
锦娘点头，“你不也一样，前途茫茫，能睡踏实才怪呢！”
周敏笑了笑，低声道：“既如此，我们聊聊天吧！”
锦娘道：“好啊！好妹妹，你是为什么卖身为奴啊？”
周敏道：“我亲人都过世了，就剩下我一个人，家里的财产又被人霸占，我只好一个人出来流浪了，就这样走走停停便来到了康都。单身女人生活不易，我身上实在没有银子了，看到这招工，便来了。”
锦娘看看她，流浪都能吃得这般胖，倒真是厉害了。
周敏看出锦娘心中所想，忙道：“我这人心宽，但凡喝口水都会胖，所以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锦娘笑，“这也没什么不好。那你没许人家吗？”
周敏道：“许了一个，不过没过门的时候，那人就死了。以后我也就绝了嫁人的心思了。”
锦娘轻轻一叹：“没想到我们姐妹俩都一样是命苦之人，我那男人是个赌鬼，把家里的家当都输光了，后来与人发生口角，被人一棒子打死了。我与那死鬼并无儿女，我又年轻，所以总有些不三不四的人来骚扰，时间长了，街坊邻居说什么的都有，我寻死一回被救了回来，但那地方我是不想再住了。我娘家爹娘都已过世，只剩下兄嫂，却是生活拮据，我不想让他们为难，便索性将自己卖入府中为奴了。”
锦娘虽是妇人打扮，却是长得妖艳，周敏叹气，怪不得会被人骚扰了。若长得一副夜叉样，估计老鼠都不会登门。
两人聊着聊着便睡了。
这二十多个姑娘之中，就周敏与锦娘年纪大些，锦娘比周敏还大上两个月，周敏便唤她一声姐姐。或许是年纪相当的关系，两人还算谈得来，一来二去，两人的关系倒似亲姐妹一般。
因一位姑娘可能体弱的关系，由于船舱闷热，前两天中了暑，晕了过去。自此后，这些姑娘们便可到甲板上放放风，但也只限每日傍晚半个时辰左右，而且不可随意走动。
周敏今天身体有些不舒服，便早些回来了。平躺在自己的位置上，双臂舒展，舒服地轻叹口气，让她这么胖的人每天只能侧着身子睡，真是遭罪。幸好这些姑娘没一个晕船的，可能是都生活在海边的缘故，若是有人晕船吐个一两回，那这船舱里就更没法呆了。
今天姑娘们回来得有些晚，周敏也没太注意，只是将身子缩到自己的位置。周敏看到锦娘的眼圈有些红，“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这才注意到其他姑娘的神色也挺怪，有的悲伤，有的气愤，有的期盼，有的窃喜。
这是有悲有喜啊！究竟出什么事了？她只是早回来两刻钟而已。
锦娘却道：“我这辈子是不想嫁人了，男人都一个样，我苦够了。他们若是敢强……我就死。”
什么乱七八糟的，周敏更懵了。死有什么好啊！总提死字。
“锦娘姐，你慢慢说。”
锦娘眼圈越来越红，却是咬着唇不说话。海棠走了过来，气愤地道：“他们招我们进府的目的是为了给那些侍卫或是下人当妻子。”
“呃！”周敏的第一个反应是那招她来干吗啊？她这么胖，也有人要？
旁边的巧雨道：“其实这也没什么啊！我们既然签了卖身契，终身大事自然是主子说了算。我们是做丫头的，将来能嫁的人，也只能是下人或者侍卫啊！”
海棠气道：“你也可以想法子嫁主子啊！到时候麻雀变凤凰，多神气，可以耀武扬威啊！”
巧雨眼一红，“海棠姐，我，我没有。”
锦娘终于开口道：“海棠，你别说了，巧雨不是攀权附势的人，就算是也是人之常情，人往高处走，谁不想当主子呢！反正，我，我是不会再嫁人了。”
海棠道：“我也不嫁，我才不会跟那些人一样呢！”说着，愤愤地瞪了那边一眼，“哼！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德行，就想着勾引主子了。连锦娘姐一半都比不上。”
那边几个被说的姑娘也生气了，“我们美不美先不论，至少我们未嫁过人。我想主子不会要一件被人穿过的衣服，即使这件衣服再漂亮也没用。”
海棠要骂回去，被锦娘拦住，“算了。”
海棠虽脾气坏，但锦娘的话却是听的。只得窝着火凶巴巴地对巧雨命令道：“你也不许嫁人听到没有？”
“啊！”
锦娘道：“巧雨签的是终身契，你不让她嫁人，难道让她当一辈子姑子啊！”
海棠想想觉得也是，于是矛头转向周敏，“我记得你签的不是终身契，不许嫁人。”
“好，不嫁。”周敏很听话地点头。
锦娘道：“海棠，别胡闹了。”说完又是一叹，“若早知是这样，我就……”
周敏道：“锦娘姐，想那么多干吗，况且这事儿真假还难说呢！就算是真的，咱们也可以好好商量吧！我就不信，咱们就那么命苦，摊上不讲理的主子。”
周敏这一安慰，锦娘心放宽了些，“但愿如此，好了，大家别多想了，都睡吧！”
周敏第一个躺下，闭上眼睛。海棠气不过说了一句：“猪，就知道睡。”
周敏只当没听见。她今天癸水来了，肚子痛。迷迷糊糊便睡着了。没有任何预兆地，半夜便醒了过来，而且一睁眼就特精神。
周敏大眼睛望望左边，望望右边，轻叹一口气，睡不着了。其实她睡得并不好，好像一直在做梦。梦里面有个长相模糊的主子做主将她许了人。她说自己太胖，不会有人要。主子说会要的，于是把对方叫来。周敏一看一下子傻了眼，对方竟然比她胖出两倍不止。后来不知怎么的，她又成了那人。看着自己比腰还要粗的胳膊，嘿嘿傻乐。以后乱七八糟的，她就更记不清了。不过有一点却忘不了，那就是梦中的自己比现在还要胖。
海水忽悠忽悠，周敏的心也忽悠忽悠的。嫁人？周敏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她早就没这个奢望了。倒是曾经有一个男人，很霸道地宣布要娶她，然而留下信物，却再未出现过。但周敏还是很开心，起码有个人关心过她，心疼过她。而且她也相信，在那一刻那男人想娶她的心是真的。每次一想起当日的情影，周敏心里都会觉得很甜。
她从未抱怨那男人为什么没再出现。因为她觉得这样很好，那段回忆是幸福的。其实他也有庆幸那男人没有回来寻她。这样她就会一直想着那个男人的好。可是她又恐惧，那男人说的话是真的。他是不是出了意外？她忐忑不安地过了半年，突然有一天，她想通了。活着也好，死了也罢，有什么关系呢！人生短短数十载，只要自己活着快乐就好了。
自此后，周敏每天都想着快乐的事情，然后她就要气吹似的，变胖了。她毫不在乎自己的体貌，胖便胖，这样反倒更安全一些。登徒子好像比较对貌美人的女人更感兴趣。
周敏在这思来想去的时候，突然间发现船身好像在晃。晃过来晃过去，有的姑娘已经被惊醒了。
雨是从晚间开始下的，稀稀拉拉，到后半夜开始下大。船身晃动得很厉害，有些胆小的姑娘已经被吓哭了。
这么大的船都被吹得左右摇摆，那外面的风浪该有多大啊！所幸她们在舱底，没有窗户，也感受不到外面冰冷的海浪。只是靠船身晃来晃去的倾斜度来判断。
有一次船晃动得几乎成直角了，这下姑娘们再也忍不住了，哭喊着开舱门，船若沉了，她们在舱底可是一点生存的希望都没有。有两位识得水性的女子叫得最欢：“开门，快开门。”
“乱叫什么，少爷上船了。听见你们瞎喊非宰了你们不可。闭嘴，都闭嘴。”
命都快完了，谁管什么狗屁少爷。喊得声音更大了：“开门，开门啊！”
有位姑娘比较聪明，大喊一声：“船里进水了，救命啊！”接着将原本大家喝的一桶水由舱门底下的缝隙倒出去。
唯一一位没有冲上前乱喊，反而稳稳当当稳坐在一边的周敏偷偷竖起大拇指，感叹好聪明的姑娘啊！
两守卫傻了眼，真进水了，怎么可能呢！立即打开舱门察看，轰！开舱门的一瞬间，姑娘们一窝风地冲了出去。
守卫甲瞬间知道被骗，地上就门口那一摊水，“喂，不许跑。傻站着干吗？快拦着啊！上面少爷正在做生意呢！刀光剑影的，她们死了是小，影响了少爷的兴致，咱俩就完了。”
守卫乙大叫一声，冲了上去，“不许跑，都给我站住。”
守卫甲也正要去追，回身一看，咦！还剩下一个胖姑娘。四平八稳地坐在那，冲他挥了挥手，“这里没进水，你忙，嘿嘿。”接着一翻身，躺下了。
咦！睡了！
周敏将自己固定在角落，这样船晃来晃去，她也不用滚来滚去了。她才不会跑出去呢！那么大的风浪，即使水性再好也活不了。下雨天睡觉正舒服呢！若真死了，或许能遇见爹爹呢！周敏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睡了。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
因为临海，家家都不缺海鲜。而镇上的有钱人家更是有专门的渔民为其送货。所以周敏捡到了海产品想卖钱，就必须是那些特别的东西。魔口虽然是人人惧怕的地方，但留在海岸边的好东西却很多。
不过，这年头不怕诅咒的人毕竟是少数，因此，周敏的日子其实过得还是不错的。但她还是节俭得令温情发狂。
比如，“丫头，这些银子够我们吃十天的鲜肉了，为什么只买一条腊肉回去？”
周敏眼一瞪，温情只能闭嘴了。
以前的温情无肉不欢，鱼肉除外，如今吃点肉像过节。
于是，温情为了每天吃到肉，开始了短工生涯。村里的人自然是不需要他们二人的，近身都不让。于是，温情只能去远一点的地方，或者到镇上。谁家有个力气活，帮帮忙，赚上个几文钱。由于长得唇红齿白，雇他的人倒是有。但毕竟是少数，一个来历不明，没有保人的陌生人，大户人是很少用的。辛辛苦苦做了几天，也只能吃到一次肉。温情感叹生活不易，银子不好赚啊！
所以当温情进屋看到一整桌肉时，这个肉食动物哭了，“丫头，今天是什么日子？”
周敏笑意盈盈地坐在桌前，最近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今天是我生日。”
温情感动地道：“你要是天天过生日就好了。”说完“嚎”的一声便扑上了桌。
“等等，还有酒呢！”周敏将一整坛酒搬上了桌。
温情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嘴里还叼着一块猪蹄。看到那么大一坛酒，吓一跳，很厉害地将肉吞下，骨头吐出，“丫头，你真豪爽。”
周敏又拿出两大海碗，拍开酒坛口上的封泥，起身倒酒。
温情放下手里的肉，“我来，我来，你的力气太小，拿不动。”将两碗酒倒满，递给周敏一碗，与周敏手上的碗碰了一下，便急不可待地仰头喝了下去，“太过瘾了，早就应该这样，大碗喝酒，大碗吃肉。”温情有一种小鸟归林的感觉。
周敏喝了一口，“辣了一点。”
温情笑，“辣才过瘾啊！这酒酿得虽然一般，但好在老板没兑水，凑合着喝还算不错的。”
“凑合？”周敏眼一瞪，“这酒是我酿的。”
“嗄！”怎么还会酿酒啊？“妹妹真聪明啊！不像我，只会喝。”
周敏淡淡地说：“我爹教我的。”
温情心想，你爹真厉害，“那你会诊脉也是你爹教的？”
周敏点头，“我爹是个才子，他很有才的。”
温情想，原来如此，遭天妒啊！所以死得早。
周敏突然道：“他们找到王大的尸体了。”
“嗄！”
“在海边发现的。”
温情惊奇地说：“尸体，整个的？”
周敏道：“是啊！不过尸体已经被海水泡得变形了。”
“不可能啊！”温情疑惑地，一边啃猪蹄。
周敏道：“我也觉得不可能，我们明明把他扔到魔口了！怎么会又冲到岸边呢？我本想去看看，可是又不敢。我怕这世间真有鬼魂，他会来找我报仇。但又希望有，这样爹爹就会来看我了。”
温情摇头，肯定地说：“不会，绝不是。”那家伙都被他大卸八块，扔海里喂鱼了，既然找到是整个的，就绝不会是他。
周敏笑笑，“或许吧！”
温情见她精神恍惚的样子，一口一口喝着酒，便道：“村里的人为什么不敢去魔口，而你却一点都不怕？”
周敏道：“你没听村里人说过吗？”
温情道：“那里好像总死人，可是哪个地方没有死过人呢！”
周敏笑，“就是啊！哪个地方没有过死人呢！其实魔口那地方只是暗礁多一些，所以渔民若在那里入海或登岸总会有事故发生。”
温情不以为然，“海上天天都会翻船，有人死，怎么没见他们不出海啊？”
“只有这些，当然不算什么，听说那里五十年前还死过人，整整一船的人，他们好像染上一种怪病，上岸没多久便都死了。而接触过他的村民也无一幸免，至此后，那里便被称为魔口，没人敢去了。”
温情奇怪地看着周敏，“那你为什么敢去？”
“因为爹爹说那只是妖言惑众，那些死去的人肯定是染上了瘟疫。”周敏涩然一笑，“可是爹爹死了，或许那地方真的被诅咒吧！”
温情道，“可你还是每天都去。”
“爹爹死了，我已经没什么可在乎的了，为什么不去。因为去的次数太多，被村人发现，然后我便成了村人眼里的怪物。”
温情伸出两根油油的手指，“现在变成两个怪物了。”
周敏吃吃一笑，“嗯，其中一只怪物还是食肉型的。”她由怀中掏出一块玉佩递给温情。
温情伸脖一看，是自己当初那块。“干吗？”
“还给你。”
“为什么？”温情奇怪的看着她，难道喝多了，转性了，不会吧！
“快过年了。”周敏突然道。
温情点头，是快过年了，他今天已经看到有人采办年货了。但这跟玉佩有什么关系。
“你该走了。”周敏道，“过年的时候，总要跟自己的亲人呆在一起才会快乐。”
温情惊讶地看着她，“我以为你会希望我留下。”
周敏道，“留下又如何？你能留一辈子吗？”
“如果你要求，我或许……”温情蓦地顿住，他好像不能留下。他还有亲人，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可是，总可以留久一点，“我的伤还没完全好。”
“总会好的。”
温情郁闷地，“你就不能有个正常女人的样子。”哭着求他留下来，求她别走。
周敏一本正经地，“我是怪物，怎么可能正常呢！”
温情突然一扫桌子，酒碗掉到了地上，那剩下的半碗酒洒了一地。“你这丫头，真无趣。”
“谢谢你。”周敏微笑着，“这两个月是我过的最轻松最快乐的日子。”因为有你在。
“嘎！”温情无措地，我摔了酒碗，你不是应该心痛的暴跳如雷吗！你这样如春风般和煦，我怎么办啊？
“你真的只有十四岁吗？”温情问。
周敏笑，“快十五岁，即将及芨了。”
温情道，“我看你二十五岁都不止。”怎么心态那么老，没一点小丫头样，不招人待见。
周敏道，“你不是说我像八岁吗！”
温情道，“怎么可能？八十岁都不止。”
周敏摸自己的脸，“我哪有那么老。”
“我指的是你的心。”
周敏只是笑了笑，开始喝酒。
温情道，“你没有其他的要对我说吗？”
周敏摇头，“没有。”
温情道，“你在想想。”
周敏慢慢的想了想，“没有啊！要不，你喝酒。”
温情无奈地叹气，“我们俩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么长时间，难道你就真的没什么想法。”
周敏瞪他，“难道你有。”
温情只想叹气，“我走了，你就不怕村里人对你说三道四。”
“比这更难听的说三道四都有，有什么可怕的。他们要是敢乱嚼舌根，我就拿棍子打他们，决不姑息。”说完笑。
温情只好再次提醒，“我还没成亲呢！”
周敏道，“没关系，影响不到你的名声，天地那么大，你总不会是想娶这村里的姑娘吧！“
温情表情突然变得很严肃，“如果我非要娶呢！”
周敏笑了笑，“那我可能真的影响到你了。”
温情气得一拍桌子，“丫头，你再装傻，我就揍你。”
岂料周敏桌子比他拍得更响，“王八蛋，你敢。”
温情立即温柔地，“我不敢。”拿起玉佩放到周敏的手上，“你收着吧！就当是信物。”
周敏傻傻的看着手里的玉佩，有震惊，有不信，有诧异，有难过，有疑惑，心情复杂的险些说不出话来，“你，你什么意思？”
温情温柔的笑，“就是你心里想的意思。”
周敏显然不在状态，“我才不要你这破玉佩，不值钱的玩意儿。”
温情笑，“确实不值钱，下次我送你一颗夜明珠，要拳头那么大的。”
“你骗人，哪有那么大的，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周敏急地，“你在开玩笑吧！”
温情摇头，表情很真，很诚。目光温柔如水。于是周敏懵了。
“你是假的。”
温情道，“你摸我，我是真的。”
周敏恍惚地地说：“怎么可能呢！你怎么会看上我呢！我这么脏，这么丑。连年老的鳏夫都不屑要我，你怎么会……”
“来，喝点酒。”温情突然道。
“啊？”
“你太紧张了。”
周敏下意识地将一碗酒喝干。嗯，果然心里没那么慌了，只是怎么像似喝多了，做美梦呢？
“你在骗我吧！”
温情无言了，大叫：“我没有骗你，我这么……呃！”英姿飒爽，有很多漂亮的姑娘围着我转，我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我干吗要骗你。这些话，温情只敢在心里说，然后说完，他自己却又愣住了。是啊！有那么多漂亮的女人，我干吗要她啊？可是，她也挺不错，他也挺喜欢的，能娶回家也挺好。但不娶，也行啊！温情觉得自己也有些醉。
周敏看温情眼神的变化，便笑了，涩涩地笑，“忘了吧！就当什么都没说，我们都喝多了。”
温情看着那张强自微笑的脸，心里顿时抽痛，立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我没有喝多，我刚才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我知道你现在不敢相信。”他刚才自己都犹豫呢！“给我两年，两年时间好吗？等我处理完事情我就回来找你，我不骗你，我不是那个人，只要我活着，我一定回来，我，我告诉你，我不是什么好人。如果两年后，我活着，我就回来接你，到时候你想去哪，我们就去哪。如果你想留在这里也行，如果谁敢在背后说三道四我们就揍他。啊！你看好不好？”
周敏沉默了一会儿，“你不是说我长得又瘦，又丑吗？如果你想现在要我……”
温情突然站起来，将椅子踢翻了，嘴里还不停地骂着脏话，什么奶奶的、狗熊、王八蛋之类的。
周敏吓得瞪大眼，温情抬眼看她这表情，火气立即全消，乐了，“你胆子不是挺大吗？”
“我，我……”
温情将椅子扶好，重新坐下，“我现在不会碰你，我不知你怎么想，总之……”温情在周敏面前从未这么霸道，“你等我两年，两年对你来说是长了点，但我尽量早些来。如果两年后，我还没来，那就是我死了。那……你就自己安排吧！喂！丫头，同意吗？点个头啊！”
周敏道：“你赔我银子。”
“啊！”
“你把我椅子摔坏了，赔银子。”
温情道：“没坏啊！我这不是还在坐着呢！”
“那也要赔。”
“好，我赔。”温情只想抱头，他一定是不正常了，才会喜欢上这个不正常的丫头。
然后，两人便开始喝酒，你一碗，我一碗。周敏醉了，然后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周敏拉开布帘。那张床还在，只是人已经没了。周敏下地走过去，床头放着一块玉佩及一张纸，纸上只有两个字：“等我。”
周敏突然间意识到，温情不会像上次那样回来了。他这次是真的走了。眼泪瞬间流了下来。
八年后。
康都是个很繁华的城镇，它的繁华与热闹不亚于南国的京城。因为此地是个港口，南国最大的海港。每天都有数不清的大小船只由此经过。商船是带动这里繁荣的主要原因。街道两旁商铺林立，人头攒动。
在街道的尽头，有一位年约二十许的姑娘骑着一头小毛驴，慢悠悠地往这边来。姑娘很胖，毛驴很瘦，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好似毛驴的身子骨随时会被压垮一般。这若是换成其他地方，这位姑娘早就成了行人注目的焦点，可在康都，老百姓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没见过，这点事儿早就见怪不怪了。胖姑娘到达招工处，跳下毛驴，牵着毛驴，一人一驴挤进人群。
“我报名。”胖姑娘站到看似管家的男人面前。
管家抬头看她一眼，“知道是去做什么吗？”
胖姑娘道：“不是进府里当奴婢吗？”
“知道就好。”管家抬头又看她一眼，声音倒是挺好听，就是胖了一点，虽然胖了点，但长得还算周正，不难看，而且模样挺讨喜的，“多大了？”
“二十三。”
管家又看她一眼，“这么大了还未许人家？”
“许了，不过那男人命短，我还未过门呢！他便死了。”姑娘的声音脆脆的。
管家再次将胖姑娘从头看到脚，看面相也就顶多二十上下，不算老，而且这身段，应该很能生娃娃。嗯，过关。
“你是签年契，还是卖断终身啊？”
“年契，我签两年。”
管家一皱眉，“最少五年。”
姑娘想了想，“那就五年吧！”
管家道：“姑娘可想好了，五年后姑娘的年纪，而且进了府，终身大事可是由主人说了算的。”
姑娘一笑，“我想好了。”她这么胖了，还会有人要？
“姓名？”
“周敏。”
管家几笔在纸上写下卖身契，递给周敏，“姑娘看好后，便画个押。”
周敏微微一笑，将手印按了上去。
周敏没想到那户招工的人家竟然不在康都，而在一所小岛上。所以她现在跟着一群同样被招来的姑娘们无聊地坐在船舱里聊天。因为除了聊天也干不着别的。船舱并不大，她们这二十几个姑娘只能肩挨着肩挤坐着，而且门口有守卫，除了上茅房外，是不允许你走出去的。
船舱小，人又多，便特别闷热，其他人还好，但周敏就难受了，胖胖的圆脸上全是汗。浑身更是黏结结的难受得要命。
幸好有先见之明，坐到门口的位置，爬站起来，敲门，“这位小哥，能给口水喝吗？”
“不是刚刚给你们送完水吗？”
“呃！小哥哥，舱里闷热，所以很口渴。”
“你去给她拿些来吧！正巧我也有点渴了。”另一名守卫说。
守生有些不耐烦地说：“行，我去拿，女人就是事多。”
“谢谢。”周敏甜甜地一笑。
喝了水，周敏舒服了，过了一会儿，周敏脸红了，尴尬地再次走到门口敲门，扭捏地说：“这位小哥，我……”
“又要干吗？”掷地有声，眼睛圆瞪，他刚坐下歇一会儿。
周敏同样掷地有声地扔出三个字：“上茅房。”声音干净利落，字正腔圆，毫不羞赧尴尬。倒是把守卫的叫愣了。这女人哪个啊？嗓门挺大啊！
前几个姑娘，跟他说个话都脸红，这姑娘怎么……
一开门，看到站在门口的周敏，“怎么又是你？”
这回周敏不好意思地笑笑，“麻烦小哥了。”
周敏点头哈腰一脸献媚地走了出去，回来的时候，隐约听到两名守卫聊天，“马叔是不是老了眼睛不好使了？这么胖的女人他也选，兄弟们谁看得上啊！你瞧见没有，就她事最多。”
“不见得，我觉得这姑娘挺好啊！圆圆的脸，笑起来挺讨喜的，马叔说这样的女人能生。”
“真的能生？”
“真的，马叔说的还有假。”见周敏走过来，便一起住了嘴，装起一脸严肃样。
周敏疑惑地扫了两人一眼，低头进了船舱。能生？什么意思？
周敏睡着了，睡梦中，有人在她耳边吵架，睁开眼睛，果然，身边三位女子正在嘀嘀咕咕，且满脸愤慨，“怎么了？不睡觉。”周敏打个哈欠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
“你是猪啊！就知道睡。”
“呃！”
“周姐姐，你别生气，海棠姐只是心情不好。”巧雨道。
周敏倒真没生气，笑了笑，当猪没什么不好，“怎么了？”又问了一遍。
旁边另一位年长做妇人打扮的女子道：“海棠想去甲板，结果被人抓了回来。”
妇人一提，海棠更气了，“把我们当什么了？又不是囚犯，天天关在这里，出去放放风都不行。”
“海堂姐，你小点声，别说了。”
“怕什么，大不了我不做了，回家去。”
妇人怒斥道：“说什么傻话呢！卖身契都签了，能是想走就走的吗？”
巧雨道：“是啊！海棠姐，签了卖身契，我们自己就不能做主了，连命都攥在人家手里呢！再忍忍吧！那位守卫大哥不是说，等船靠了岸就都好了吗？而且工钱又给了那么多。”
“我不管，我不干了，我要回家……啪！”一个巴掌。海棠有些吓傻地看着妇人，“你……”
妇人低声怒斥道：“你以为你还是江家小姐呢！你什么都不是了。你想走，你怎么走，四周都是海水，你想淹死倒是容易。你也不想想，你回家都能干什么，想被你哥哥嫂嫂卖进青楼吗？海棠，你的性子该改改了，若不然早晚有你苦头吃，弄不好还会丢了性命。你觉得什么样的人家能养得起侍卫，告诉你，人家弄死你，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海棠被这一通疾言厉色的训斥吓得够呛，终于不敢再发脾气。被哄了两句，躺下了。虽然不敢再出声，却一直嘤嘤地哭。
“海棠姐，别哭了，再哭把其他姐妹都吵醒了。”
“呜呜，我不管，我难受。”
“海棠姐，别哭了，谁不难受呢！这里的姐妹都算上，但凡有一丝希望的，谁会自愿把自己卖入府中呢！从此性命他人操控，海棠姐，忍忍吧！熬一熬，五年很快就会过去的。不像我，我签的是终身，这辈子……”
周敏翻个身，不想再听，轻轻叹了一口气。闭上眼，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又翻个身，却见同样睡不着的锦娘也翻个身，两人面对面。
周敏笑了下，“姐姐也睡不着？”
锦娘点头，“你不也一样，前途茫茫，能睡踏实才怪呢！”
周敏笑了笑，低声道：“既如此，我们聊聊天吧！”
锦娘道：“好啊！好妹妹，你是为什么卖身为奴啊？”
周敏道：“我亲人都过世了，就剩下我一个人，家里的财产又被人霸占，我只好一个人出来流浪了，就这样走走停停便来到了康都。单身女人生活不易，我身上实在没有银子了，看到这招工，便来了。”
锦娘看看她，流浪都能吃得这般胖，倒真是厉害了。
周敏看出锦娘心中所想，忙道：“我这人心宽，但凡喝口水都会胖，所以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锦娘笑，“这也没什么不好。那你没许人家吗？”
周敏道：“许了一个，不过没过门的时候，那人就死了。以后我也就绝了嫁人的心思了。”
锦娘轻轻一叹：“没想到我们姐妹俩都一样是命苦之人，我那男人是个赌鬼，把家里的家当都输光了，后来与人发生口角，被人一棒子打死了。我与那死鬼并无儿女，我又年轻，所以总有些不三不四的人来骚扰，时间长了，街坊邻居说什么的都有，我寻死一回被救了回来，但那地方我是不想再住了。我娘家爹娘都已过世，只剩下兄嫂，却是生活拮据，我不想让他们为难，便索性将自己卖入府中为奴了。”
锦娘虽是妇人打扮，却是长得妖艳，周敏叹气，怪不得会被人骚扰了。若长得一副夜叉样，估计老鼠都不会登门。
两人聊着聊着便睡了。
这二十多个姑娘之中，就周敏与锦娘年纪大些，锦娘比周敏还大上两个月，周敏便唤她一声姐姐。或许是年纪相当的关系，两人还算谈得来，一来二去，两人的关系倒似亲姐妹一般。
因一位姑娘可能体弱的关系，由于船舱闷热，前两天中了暑，晕了过去。自此后，这些姑娘们便可到甲板上放放风，但也只限每日傍晚半个时辰左右，而且不可随意走动。
周敏今天身体有些不舒服，便早些回来了。平躺在自己的位置上，双臂舒展，舒服地轻叹口气，让她这么胖的人每天只能侧着身子睡，真是遭罪。幸好这些姑娘没一个晕船的，可能是都生活在海边的缘故，若是有人晕船吐个一两回，那这船舱里就更没法呆了。
今天姑娘们回来得有些晚，周敏也没太注意，只是将身子缩到自己的位置。周敏看到锦娘的眼圈有些红，“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这才注意到其他姑娘的神色也挺怪，有的悲伤，有的气愤，有的期盼，有的窃喜。
这是有悲有喜啊！究竟出什么事了？她只是早回来两刻钟而已。
锦娘却道：“我这辈子是不想嫁人了，男人都一个样，我苦够了。他们若是敢强……我就死。”
什么乱七八糟的，周敏更懵了。死有什么好啊！总提死字。
“锦娘姐，你慢慢说。”
锦娘眼圈越来越红，却是咬着唇不说话。海棠走了过来，气愤地道：“他们招我们进府的目的是为了给那些侍卫或是下人当妻子。”
“呃！”周敏的第一个反应是那招她来干吗啊？她这么胖，也有人要？
旁边的巧雨道：“其实这也没什么啊！我们既然签了卖身契，终身大事自然是主子说了算。我们是做丫头的，将来能嫁的人，也只能是下人或者侍卫啊！”
海棠气道：“你也可以想法子嫁主子啊！到时候麻雀变凤凰，多神气，可以耀武扬威啊！”
巧雨眼一红，“海棠姐，我，我没有。”
锦娘终于开口道：“海棠，你别说了，巧雨不是攀权附势的人，就算是也是人之常情，人往高处走，谁不想当主子呢！反正，我，我是不会再嫁人了。”
海棠道：“我也不嫁，我才不会跟那些人一样呢！”说着，愤愤地瞪了那边一眼，“哼！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德行，就想着勾引主子了。连锦娘姐一半都比不上。”
那边几个被说的姑娘也生气了，“我们美不美先不论，至少我们未嫁过人。我想主子不会要一件被人穿过的衣服，即使这件衣服再漂亮也没用。”
海棠要骂回去，被锦娘拦住，“算了。”
海棠虽脾气坏，但锦娘的话却是听的。只得窝着火凶巴巴地对巧雨命令道：“你也不许嫁人听到没有？”
“啊！”
锦娘道：“巧雨签的是终身契，你不让她嫁人，难道让她当一辈子姑子啊！”
海棠想想觉得也是，于是矛头转向周敏，“我记得你签的不是终身契，不许嫁人。”
“好，不嫁。”周敏很听话地点头。
锦娘道：“海棠，别胡闹了。”说完又是一叹，“若早知是这样，我就……”
周敏道：“锦娘姐，想那么多干吗，况且这事儿真假还难说呢！就算是真的，咱们也可以好好商量吧！我就不信，咱们就那么命苦，摊上不讲理的主子。”
周敏这一安慰，锦娘心放宽了些，“但愿如此，好了，大家别多想了，都睡吧！”
周敏第一个躺下，闭上眼睛。海棠气不过说了一句：“猪，就知道睡。”
周敏只当没听见。她今天癸水来了，肚子痛。迷迷糊糊便睡着了。没有任何预兆地，半夜便醒了过来，而且一睁眼就特精神。
周敏大眼睛望望左边，望望右边，轻叹一口气，睡不着了。其实她睡得并不好，好像一直在做梦。梦里面有个长相模糊的主子做主将她许了人。她说自己太胖，不会有人要。主子说会要的，于是把对方叫来。周敏一看一下子傻了眼，对方竟然比她胖出两倍不止。后来不知怎么的，她又成了那人。看着自己比腰还要粗的胳膊，嘿嘿傻乐。以后乱七八糟的，她就更记不清了。不过有一点却忘不了，那就是梦中的自己比现在还要胖。
海水忽悠忽悠，周敏的心也忽悠忽悠的。嫁人？周敏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她早就没这个奢望了。倒是曾经有一个男人，很霸道地宣布要娶她，然而留下信物，却再未出现过。但周敏还是很开心，起码有个人关心过她，心疼过她。而且她也相信，在那一刻那男人想娶她的心是真的。每次一想起当日的情影，周敏心里都会觉得很甜。
她从未抱怨那男人为什么没再出现。因为她觉得这样很好，那段回忆是幸福的。其实他也有庆幸那男人没有回来寻她。这样她就会一直想着那个男人的好。可是她又恐惧，那男人说的话是真的。他是不是出了意外？她忐忑不安地过了半年，突然有一天，她想通了。活着也好，死了也罢，有什么关系呢！人生短短数十载，只要自己活着快乐就好了。
自此后，周敏每天都想着快乐的事情，然后她就要气吹似的，变胖了。她毫不在乎自己的体貌，胖便胖，这样反倒更安全一些。登徒子好像比较对貌美人的女人更感兴趣。
周敏在这思来想去的时候，突然间发现船身好像在晃。晃过来晃过去，有的姑娘已经被惊醒了。
雨是从晚间开始下的，稀稀拉拉，到后半夜开始下大。船身晃动得很厉害，有些胆小的姑娘已经被吓哭了。
这么大的船都被吹得左右摇摆，那外面的风浪该有多大啊！所幸她们在舱底，没有窗户，也感受不到外面冰冷的海浪。只是靠船身晃来晃去的倾斜度来判断。
有一次船晃动得几乎成直角了，这下姑娘们再也忍不住了，哭喊着开舱门，船若沉了，她们在舱底可是一点生存的希望都没有。有两位识得水性的女子叫得最欢：“开门，快开门。”
“乱叫什么，少爷上船了。听见你们瞎喊非宰了你们不可。闭嘴，都闭嘴。”
命都快完了，谁管什么狗屁少爷。喊得声音更大了：“开门，开门啊！”
有位姑娘比较聪明，大喊一声：“船里进水了，救命啊！”接着将原本大家喝的一桶水由舱门底下的缝隙倒出去。
唯一一位没有冲上前乱喊，反而稳稳当当稳坐在一边的周敏偷偷竖起大拇指，感叹好聪明的姑娘啊！
两守卫傻了眼，真进水了，怎么可能呢！立即打开舱门察看，轰！开舱门的一瞬间，姑娘们一窝风地冲了出去。
守卫甲瞬间知道被骗，地上就门口那一摊水，“喂，不许跑。傻站着干吗？快拦着啊！上面少爷正在做生意呢！刀光剑影的，她们死了是小，影响了少爷的兴致，咱俩就完了。”
守卫乙大叫一声，冲了上去，“不许跑，都给我站住。”
守卫甲也正要去追，回身一看，咦！还剩下一个胖姑娘。四平八稳地坐在那，冲他挥了挥手，“这里没进水，你忙，嘿嘿。”接着一翻身，躺下了。
咦！睡了！
周敏将自己固定在角落，这样船晃来晃去，她也不用滚来滚去了。她才不会跑出去呢！那么大的风浪，即使水性再好也活不了。下雨天睡觉正舒服呢！若真死了，或许能遇见爹爹呢！周敏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睡了。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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