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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亭下戏雪

  虽已是时至深冬,草木几近凋零,但在植物丛生的苏府后院,依旧还有着不少的常青树矗立着,却因为这铺天盖地的皑皑白雪的覆盖,也看不真切了,只有在偶尔风动的时候,有积雪被摇落,才得以露出丝丝不符时节的深绿。

  在一颗大若伞盖的松树之下,有个一五步见方的小亭,无名无牌,只是苏沐秋闲来时静坐的场所,亭子简简单单,里面不过一方桌子,再有四个石凳而已。

  苏沐秋此时一如往时一般,安安静静的坐在亭中,天色明亮,再加上皑皑白雪的反光,让亭白色石桌看来似乎比往日还要耀眼,他手里拿着一本书,旁边的石桌上放着一壶酒和两个空着的酒杯,但他的满腹的心思却既不在书上,也不在酒中。

  他看的是不远处院中,那个在一片银装素裹中,忙得不亦乐乎的娇小身影。

  宁阳正在堆雪人,她已经滚出了一个很大身子,此时正在乐颠颠的做上面那个小一点的雪球,她穿的是白狐裘,头上还歪歪斜斜的戴着一顶毛绒毡帽,被心细的丫鬟特意绣了一只传神的蝴蝶在上面,这些本就是极其保暖的物件,再经过她这半天的忙活,早就是一身汗了,她捶着腰,索性一把揪下帽子随手扔到一边,自顾自的忙活了起来。

  苏沐秋看着她又是一叹,那一头青丝本来好不容易才算勉强弄得服帖,被这帽子一戴一揭,现下却又是乱了不少,他放下手中的书,走到宁阳身边,牵动袖口替她擦拭着额头的细汗,“你这样总会再着凉的,到时候还得喝药。”他捡起帽子要给她戴上,却被她举手挡住了。

  “哎呀,真的很热啊,你看你看——”宁阳抱怨着,指着额头薄薄细汗,为了证明这句话的可信度,她将温热的双手摁倒苏沐秋的脸上,借机揉搓着他的脸,看到他俊秀的容颜在自己手中被妖魔化,宁阳颇觉好玩的哈哈大笑起来。

  “哎呀妈呀,这笑声啧啧啧啧”在宁阳闹得正欢的时候,公孙翔从一边走了出来,看着前面的两人,不由得感叹着,他今天身上稀罕的带着佩剑,可惜却没有让他正气凛然一点,依旧是一副轻薄公子哥的模样,他身边跟着的是柔儿,本来一向端庄的她这会儿也是掩嘴笑着。

  “你怎么又来了。”宁阳一副见到瘟神的表情,撒手放开了苏沐秋,她方才玩得高兴,倒还真没注意到这两人何时来的,她不屑的看了公孙翔一眼,眼神随即又转到了柔儿身上,她对柔儿倒是没有敌意,当即咧嘴甜甜一笑,唤道:“柔”却只刚说了一个字,便就卡壳了,眼睛死死的盯着柔儿的腰间,表情十分震惊。

  柔儿被她看得奇怪,低头看了看自己,上下打量了一番,最终算是找到了让宁阳如此吃惊的东西,她将腰间的饰物取下,递了过去,问:“妹妹可是在看这个?”她用手晃了晃,那穿在红色双蝶结编织线下面的,赫然是在无绣谷被公孙翔抢去的铜片,那是最后一枚,被公孙翔刻了一个“孙”字在上面。

  “为什么要刻‘孙’字?”宁阳面色复杂的看着公孙翔,有些不解。

  “你在乎的是这一点?!”公孙翔下巴都快掉在地上了,他已经做好了如临大敌的准备,却不想宁阳的重点居然是放到了这里,罢了罢了,这丫头本来就不是用正常脑袋在思考问题的。

  “孙柔,这是我的本名。”柔儿替公孙翔解释道,她和婉一笑,又说:“只是不知道这个‘孙’是不是我这个孙了。”又或者,是公孙翔的孙。

  “哈哈哈,公孙翔你酸死了。”宁阳将饰物还给了柔儿,但没有放过这个嘲笑公孙翔的绝好机会,她捧着肚子,笑的前俯后仰,却不料雪后的地面是极其滑的,从没见过雪的宁阳虽然知道,但却还没有习惯,只见她身子一闪,就一屁股跌坐了下去。

  这回换公孙翔笑的前俯后仰了,苏沐秋则是摁着脑门叹了口气,无奈的将宁阳拉了起来。

  他替宁阳拍着身上沾着的雪花,然后问公孙翔:“今天怎么又来了?”他口气倒没有一点不耐烦,这只是简单的例行询问而已。

  “啊,是柔儿要来的,说来看看小刁民。”公孙翔指了指身边的人,耸耸肩轻松的将问题交给了柔儿。

  宁阳才爬起来,屁股还有些疼,她一边揉着,一边皱着脸疑惑的问道:“看我,看我摔跤么?你还能未卜先知不成?”

  柔儿看着她吃痛的表情,也觉得好玩,她弯着腰替宁阳拍着一些苏沐秋不方便碰的地方,回答说:“当然不是,只是想着妹妹应该没怎么见过雪的,所以今天该特意来陪妹妹玩会的。”她看了看一边的两个男人,很嫌弃的说:“我可不指望这群不解风情的男人会陪你玩。”

  旁边的两人眉毛同时一挑,眼睛均瞪得老大看着柔儿,却又无法否认,实际上,在他们来之前,苏沐秋也的确只是看着,从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去陪宁阳玩。

  “哎呀,柔姐姐你简直太贴心了。”宁阳恨不得亲柔儿一口,拉着柔儿就往她方才堆了一半的雪人那走,还不忘对着公孙翔丢了一句:“小兄弟,你凭什么啊,嘁。”

  嘭!这是公孙翔头顶起火的声音,但他依旧保持着笑容目送她们走远。

  “陪我喝会酒,今天刚好有了两个杯子。”苏沐秋招呼着公孙翔走进小亭中。

  公孙翔点了点头跟上,他笑嘻嘻的说:“未卜先知的是你吧,还特意替我准备了杯子。”

  “你想多了,你能喝到这杯酒得感谢宁宁。”苏沐秋面无表情的给他斟了一杯,如是说道。

  “啊——原来是她没喝,所以才有我的。”公孙翔一脸郁闷的喝下,但随即眼睛一亮,畅快的吐了一声:“好酒!”

  纵有好酒作陪,亭中二人的心却是还留在了外面,他们不约而同的看了看不远处的两个身影,一个灵动明艳,一个窈窕妩媚,却都是天下无双。

  在宁阳和柔儿的共同努力下,第二个雪球做的可比第一个快多了,这会她们正蹲在一边暂时的休息,彼此望了一眼,都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有时候女孩子之间就是如此,只是觉得高兴所以就笑了,并不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

  “对了,柔姐姐,你叫阿苏为大人,所以你也是皇帝的密探么?”宁阳抹掉笔尖的汗,问道,一个女子若真是混到这一步,想必比男人还要吃更多的苦吧。

  “阿苏?谁啊,大人?阿苏!天呐。”柔儿也顾不得形象,笑了出来,“阿苏,你怎么想到这名字的,感觉像哪家的小狗小猫。”她笑得眼弯弯,实在停不下来。

  看着夸张的柔儿,宁阳才觉得莫名其妙呢,“有么?我觉得还好啊,他也没说什么不愿意啊。”

  好吧,你情我愿的事情,她就不多嘴了。柔儿大呼了一口气,才想起还没回答宁阳的问题,随即便认真地对她说着:“其实准确来说,我并不是皇上的密探,我效力的只是大人而已。”想到了以前的往事,柔儿方才的笑意这下是真正的褪去了,她微微有些苦涩的笑了一下,“我是穷苦人家的孩子,父母都是被饿死的,大人可怜我,便将我收下了,当时我不过才九岁,而他也只是七岁个孩子,我跟着大人一起学武,长大之后自然就成了他的手下,大人做密探,我便是情报贩子。”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又沦落到青,啊,奇楠香楼去了?”宁阳微微的捂住了嘴,害怕一时失言刺激到了柔儿。

  柔儿却丝毫没有介意,她将宁阳捂住嘴的手拿了下来,现在倒成了她安慰别人,“没事的,你不必避讳这个,我去青楼是我自愿的,那儿鱼龙混杂,最容易得到消息,对大人有帮助。”

  “这是什么逻辑啊,哪能这么牺牲!”宁阳有些不解,这不是误了自己终身么!岂有此理。

  “牺牲?不会啊。”柔儿还是笑着,丝毫不介意,然后她风轻云淡的道出了她不介意的理由:“奇楠香楼是公孙家的,我在那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啥!?”宁阳压低了声音叫了一声,她可不希望被亭中的两人听到而来打搅这场女人间的对话,“原来如此啊!”她拍了拍脑袋,她现在算是理解那次苏沐秋为何可以为柔儿出那么高的价,还满不在乎说迟早会收回来了,原来是因为根本就没有给嘛,不用给当然可以漫天的出咯。

  去你的,居然瞒了我这么久,罪加一等。宁阳咬着牙愤愤的想着,伸手又对着身后的雪人想要挥上一巴掌解气,但想到自己方才的艰辛还是作罢了。

  苏沐秋,这账姐姐我给你记下了,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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