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飘零的飞沫

  空气，很凉，马路，很吵，素光萦绕的星空，灯火妖娆的街道，一步一步的走着，和从前的很多次一样，顺着自己的步子在并不是很愿意的前提下，回家。其实，从小到大，无论她喜不喜欢，她所熟悉的，就只是这座房子，别的地方，她，不熟，也不知道，该怎样走。

  “小姐，你总算回来了，我们好担心……”文嫂不知所措的看着沫儿，自始至终，没人告诉老人家，这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们都怎么样了？”沫儿麻木的问道。

  “大少爷和楚小姐在一起，不见任何人，大小姐还没醒。”文嫂应道。

  “展家什么都没有了，你和文叔要照顾好姐姐和哥哥，防着楚萱，如果可能的话，最好，杀了她。”展沫儿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大脑，她对面的是文嫂，是带她长大的文嫂，是曾经哄着她抱着她入睡的文嫂，现在她却对这样一个慈爱的妈妈一样存在的人说，“杀了她”，她知道，这样不好，但是，她没办法，她很累，非常非常的累，悲伤的人，惯性的喜欢制造悲剧，别人的，悲剧。在文嫂有些讶异的目光下，她继续着自己游魂一样的步子，一步一步的荡到自己屋子，看着面色苍白的展瞳。展瞳回来的这几天，都是住在她的屋子里的，抱着她睡，所以，这几天，其实，展沫儿睡的很好，好到眼下的卧蚕都淡了，以至于她终于承认，她那个，不是卧蚕，是眼袋，是非常让人讨厌的眼袋。

  几天了，三天吧，展瞳回家，不过三天而已，就发生了这么多，第一天，展家的保险箱被洗劫一空，第二天，展凡接到了鹿然的电话，其实，在那之前，他没有想过有一天坐在他对面的不是伊湛那只老狐狸，而只是这老狐狸身边所豢养的一只狼，鹿然，那个有着浸了露水的眸子的少年，明明看起来，就像一只清晨的小鹿一样，温润，晶莹。这个人，就是当初带走展瞳的人，这个人，就是端了展家保险箱的人，这个人，也是刚刚扬言要收了浩天赌场的人。一个无法掌控情绪的男人，是失败的，可是现在他面对着一个残害了展瞳的男人，理智第一次偏离了这个习惯于固若金汤的男人，他听不进去展瞳和展沫儿的任何劝解，他迎战，赌注，便是整座浩天赌场。

  展瞳痛苦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人她的耳膜，有些听不清楚，那么，就再走近些。

  “不要，不要。”没什么修饰，最为简单明了的痛苦，昏厥都无法缓解的痛苦。

  “不要，姐，不要什么呢，告诉我，不要什么。”跪在她的床边，展沫儿，不知道，现在她可以做些什么，看着她在昏厥之中哭泣，她真的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明明，是我先遇到他的，可是，为什么，你会这么惨，姐，对不起，我不知道的，我不知道，他那么坏，对不起，对不起，姐，你原谅我，求求你，你原谅我。”十六年，寡淡无味的十六年，她终于知道了，泪，那么咸，后悔的感觉，让人想死。

  哭，然后发呆，床上的人并没有要清醒的意思，床前的人亦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画面就这样僵持着，没有一丝的生气。

  坚强，真的太难了，活着，或者可以，但是，要是带着心一起活下去，就，太可笑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沫儿离开了，在自己的腿还有知觉的时候，离开，而从始至终，床上的人，都没有睁开眼睛，她，是醒着的，沫儿知道。只是，她不想面对这个世界，沫儿也知道，沫儿唯一不知道也是唯一想知道的，是，展瞳，你还愿意抱抱展沫儿吗，还愿意吗……

  展瞳

  睁开双眼，望着依旧蔚蓝色的天花板，刻骨的疼痛不留罅隙的荼毒着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下意识的摸着自己的腹部，尚未成型的孩子，就这样，没了。即便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她却也是满心欢喜的迎接着，她知道的，在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她已经知道鹿然的目的，已经知道一切不过骗局一场，但是，她依旧打算留下这个孩子，生下他，然后，看着他长大。只是，怎么就没了，最后一个希望，都被碾碎了。作为一个女人，作为一个人，现在的她，一无所有了。仔细想想，倒也不是，她有债，一身的债，沫儿的，展凡的，父亲的，甚至是文叔文嫂的，当然还有那个终究她留不下的孩子，千万个不愿意，她也不得不承认杀死她孩子的凶手是孩子的父亲，是灭她展家的刽子手，思绪至此，好像再也没有什么力量可以支撑她来承受这个崩塌的世界，她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允许这个残破的生命继续苟延残喘，就算是勉强活下去的理由，都找不到了。她现在很冷，非常的冷，是的，留了那么多的血，怎么会不冷。不想活了，即便她还有沫儿，一个需要她去温暖，需要她去抱抱的沫儿，她，还是不想活了，不是不想，是真的，活不下去了。

  二十二岁，今年，她才二十二岁，回首这短暂的一生，其实，在遇见鹿然之前，她是快乐的，即便偶尔也会隐隐的不安，不知道为什么沫儿的笑容总是渗着不易察觉的凛冽，不知道为什么展凡对自己总是冷冷的，即便不差，却也好像总是冷冷的。但终究只是一瞬的闪神，很快的，就被满满的幸福感冲散了，是的，那么多人对自己好，那么多人喜欢她，同学，老师，还有家里的文叔文嫂对自己又是那么好，最重要的，是父亲，从小到大，没有责骂过自己的父亲，那么多的爱，真好，在遇见鹿然之前，展瞳，原来，你竟然是那样的幸福。或者真的是你的幸福太多了，多到一辈子的存贮都用完了。现在的她，回忆着，嘴角微微的上扬，此情此景，她，却也还可以微笑，和沫儿不一样，她从来和沫儿都不一样，似乎她所有的的感情都用来爱，一点点都没有留下。她可以没力气报仇，可以没力气为这个结局负责，但是她告诉自己她必须有力气去死，是的，去死，这是她现在，唯一想做的，并且是唯一能做的，就是，去死。此刻，她的身边没有别人，这个时候的展家，一团糟，她不再是曾经那个全家宝贝的展瞳，她是罪人。气若游丝的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很疼，那是连骨缝之间都塞满的疼，只是，不重要了，用不了多久，便解脱了，一切的好与不好，一切痛与不痛，都将散尽，都将荼蘼。用尽最后一丝体能将自己从窗子丢了出去，是的，她选择了最破败的死法，最为丑陋，最为不堪，曾经那么爱漂亮的她，给了自己生命这样一个碎败的结点。在她残存的理智中，她不觉得自己可以被允许安静平和的离开，不觉得自己有有面对家人的勇气，所以她选择了面对大地结束自己的生命，或许黑色的泥土可以遮住她那负罪，她的抱歉，他的无可救药的爱情，直到生命的尽头，她也没有勇气说后悔，如果生命可以重来，恐怕她依然会醉在那双眼眸里，冰冷彻骨，想用整个生命去温暖的眼睛，为什么，在此刻我依然爱你……

  “沫儿，展瞳跳楼了，大小姐她她她。”文嫂慌乱的呼喊把沫儿从模糊不清的意识里唤了出来，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来到展瞳身边的，用走的，用爬的，用跑的，只知道看着展瞳的趴在地上的背影，她没有泪水，没有哭喊，没有慌乱，没有疼痛，仿佛意料之中，仿佛死亡是解脱的幸福，也许只有死亡才可以被救赎。

  “不必送医院了，简单的办理后事，文叔，交给你了，还有，帮我办理退学手续，变卖这座房子，展家败了，展家两位小姐都死了，展家少爷，疯了。”没有温度的话语，没有表情的面容，没有迟疑的背影，在那一瞬间，文叔感觉到这个孩子长大了，感觉到她是展凡的妹妹，展毅的女儿，在晨曦尚未来得及熏染人间的时间，展瞳死了，展沫儿说，她也死了，然后，展凡，疯了……

  “别离开我，拜托。”把头深埋在楚萱的长发里的展凡，他在祈求，第一次脆弱，第一次低头，第一次万劫不复的爱恋。

  “我不会离开你，怎么会舍得离开你，展凡。”说的坚定，说的一字一顿，笃定的让人不寒而栗。

  坐在自己的窗台上，那里，是展瞳刚刚跳下去的地方，下意识的摸着自己腰间的那道疤痕，一点点的用力，指甲已经渗入皮肤，鲜红色的血印了出来，她好恨，所有的思维情绪就都只剩下恨，恨那个自己喜欢了四年的人，恨那个曾经她愿意去用生命来交换的人，恨那个她最初的心悸，恨那个温暖了她四年的回忆……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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