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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锁尘埃

  婷妃的病一直不好不坏的缓着,整天无力的倚在床头,看秦烟轻移莲步走的优雅端庄。

  一袭浅色云衫,绿色束腰与披帛流泄身后,水色长裙随着她的步伐漾开一圈圈涟漪。就这么不经意般缓步走来,身上透着股清新淡然,连那双水色眼眸,都闪着不可忽视的从容。

  婷妃怔怔出神,若说是调教得当,可这种淡定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并同于长信的淡漠,她的身上,似乎更见雍容。眯了眼,是雍容么?

  殿外扬起一声尖细的嗓音:“皇上驾到!”

  宫女搀了婷妃下床,一众人等纷纷拜倒,“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手托住婷妃的臂膀,亲自扶了起来,“爱妃身子不适,就不用行这跪拜之礼了。”声音低缓,关切之意溢于言表。

  婷妃低头咳了会,道:“谢皇上恩典。”

  有宫女奉上茶水,安静的退开,婷妃那烟波浩渺的眸子清悠悠扫了过来,秦烟便低了头,亦跟着垂首碎步,将行且退出了殿门。

  长信却将一碗热气腾腾的药递到了她手中,“娘娘该喝药了。”向殿内看了一眼,意思再明白不过。

  秦烟哀叹,她不认为此时此刻的婷妃会欢喜她进去。却也推托不得,捧着药又迈了进去。

  那个明黄的身影正扶着婷妃靠向软榻,动作细腻温柔。婷妃的眼停在他面上,嘴角勾出的笑分明是幸福与满足。

  原来,她是爱着这个皇帝的。那么,她如此费尽心力培养另一个女人送至他身边,难道真的只是为了家族利益?

  伏低身子,轻道:“皇上,娘娘该喝药了。”

  婷妃的目光扫过来,见是她,眸底一瞬间清冷。

  手中的碗被接了过去,“朕来。”而后挥挥手,“下去吧。”从头至尾没有正眼向她瞧上一眼,秦烟暗舒口气,躬身退走。

  直到那抹明黄浩浩荡荡出了行云殿,秦烟才自偏阁跨出来,悠闲的轻叹。

  一转身,那正殿门前一道瘦削的身影倚门而望,神情戚然。

  这后宫的女人,不见得个个是为了权势的,可是一旦心里的冀望破灭,岁月漫漫,寂寞冗长,要怎样打发这不见天日的漫长时光?似这样倚门而望,何处,不可怜。

  宫里的女人,都对自己太狠了,逼着自己张牙舞爪,逼着自己心狠手辣。

  默然转身,各人有各命,本来是不信的,可自从睁开眼睛发现已经物转星移身不由己时,她就开始信了。

  这一日,阳光正好,柳阴郁郁,斑驳了一地光影,秦烟在光影中静立,那只红色的不明物体啪地掉落她身前时,她其实正在思考她接下来要应付的路。定睛一看,眼里骤现惊奇,是一只红色的鸟儿,细爪长喙,尾翎初丰,翅膀上透穿了支羽箭,耷拉着脑袋奄奄一息。

  秦烟抬头看看四周,楼檐高耸,绿树成荫,伤的是翅膀,那应该就是在行云殿附近中的箭。

  能在皇宫内搭箭射鸟,那人必定身份不凡。

  蹲下来捧着鸟儿在掌心细看,那鸟儿瞥了她一眼,低低哀鸣一声,将头蹭上她指间。

  秦烟笑了笑,还有救。

  行云殿外走来两人,一人身着青色锦衫,腰系玉带,黑色镶宝石筒靴,手中持了架黑色的大弓,竟是个少年。身后跟着的侍从一脸焦急,不住的劝道:“大皇子,算了吧,那鸟说不定飞出宫去了。”

  少年沉着一张脸,“射中翅膀必定飞不了多远。”看了眼行云殿,举步就往里面走,侍从苦笑一声只得跟上。

  一路寻至花园,除了偶尔掠过的灰雀,那红色的鸟儿像是腾空消失了般。少年脸色越发难看,转过身时正好看到慢腾腾走在小径上的的秦烟。

  脚下不停,几步就追了过去,那绣着暗金蟒纹的宽大袖摆就这么横在了秦烟面前。

  秦烟微微一愣,见是个少年,手里挽张黑色的弓,顿时就明白了。原来是这小鬼伤的那只鸟,真看不出来,这不过七八岁的样子。

  “大胆!见了大殿下还不行礼?!”少年身后的侍从尖声叫道。

  秦烟挑了挑眉,大殿下?那少年不耐烦的挥挥手,双手一负,颇有点俯视的味道瞪着她:“你有没有见到一只红色的鸟飞进来?”

  瞠目,“红色的鸟?”环顾四周做兴味索然状,“当真么?那我可要好好看看。”

  这个皇子殿下似乎很是恨这只鸟儿,小牙一咬,小脸一拉,“那是本宫的宠物,本宫亲眼看见它飞进这宫里来了,你怎说没有见到?是不是藏匿起来了?”

  小退一步,“不敢欺瞒殿下。”

  “当真?”

  “即便飞了进来,这会子也应该飞走了吧,殿下何不再往别处寻寻?”

  这回他不做声了,拿鼻子重重哼了一声。

  秦烟见着他人小偏要装作深沉的模样就想笑,“既然是殿下的宠物,我若是见到了,一定即刻送往殿下宫中,绝不敢私藏。”

  许是觉得她上道,少年得意起来,顺手就捋了指上的玉指环丢了过来,“看你像是个懂事的,这是赏你的。”

  秦烟手忙脚乱的接了,还未待回应,那侍从眼尖瞅着了,脸色大变,“哎哟我的祖宗,您怎么把皇上赐的羊脂玉扳指给捋下来了?回头找不见,又该心疼了。”

  秦烟听了,顿感手中似捧着千斤,御赐的东西,他敢送,她还不敢要呢。

  于是顺着那侍从的话劝道:“殿下,皇上赐的,您可得收好,可不敢乱送的。”

  也许是知道其中的利害,少年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又觉面上挂不住,劈手将那指环夺了过去,张嘴便斥:“本宫的指环怎会在你手中?你耍的什么花招竟敢偷本宫的指环?”

  哎?秦烟顿时无语,这变得也太快了,简直不是人类思维所能跳跃的。

  那侍从看着就是个成熟稳重的,上前劝道:“殿下,咱不和她计较,您不是还要去找那鸟儿么?到时真该飞远了。”

  少年双袖一摆,踩着这蹩脚的台阶,大踏步走了。

  秦烟目送他走远,眸光渐渐悠长,皇长子啊……

  御医照样给婷妃开方抓药,一碗碗的送,喝完了再开。对于自己的病,婷妃似乎并不着急,药来了就喝,喝完了就继续咳。

  应选的秀女中,已有几人晋为嫔了。而此时,婷妃也不再束住秦烟的脚步了,并指点她多往御花园走走。

  御花园里百芳争艳花红柳绿,更何况有很大机会遇见皇上的地方,必定是人满为患。秦烟觉得自己不适合为了取悦一个男人而得罪一群女人。

  皇宫里有一座人工的湖泊,占地很广,不知是何缘故,湖上终年轻烟缭绕,隐约可见湖中心有一岛屿。朦胧的似海市蜃楼一般,引人入胜。湖堤上植了柳树,飘扬的柳枝衬着这湖面氤氲的轻烟,倒不似人间景致了。

  秦烟在湖边站了很久,岸上生了株石榴树,此时红花将谢,叶子正青。树不高,伸手就能够到花朵。

  有脚步声自身后传来,秦烟依旧仰着头置若罔闻,听这节奏与力道,不是女子应有的灵巧,倒似男子的沉稳。皇宫内苑,能这般悠闲漫步的男人,仅一人而已。

  脚步声停在她身后不远处,秦烟甚至能感觉到那上下打量的眼光传来的锐利。婷妃给的衣衫大多颜色艳丽为主,就好比身上这件桃红的广袖流仙裙,粉色束腰下那抹不盈一握的优雅弧度,与淡紫轻纱披帛下若隐若现的仿若削成的细肩,不用回头她也知道这能带来什么样的视觉效果。

  叹口气,她本无心与他照面,这个时候是该转身面对还是若无其事的走掉?

  权衡再三,秦烟缓缓抬脚,一步一步,坚定的走出那道视线。

  很幸运,他没有出声唤她。宫中女子无数,只有一个背影,即使他想查,也无从查起。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