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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命运

  吾家美人泪(墨卿)

  城墙之端,男子迎风雪而立,居高临下;目及之处,她逆风立马,马儿的嘶吼声如悲鸣他和她之间的遗憾。

  攻城前,对她最后的记忆,就是在风雪中,她含着泪说要与自己绝裂,各为其主;她的青丝被风舞乱了,仿佛绕上他的心,剪不断,理还乱……

  ……

  繁乱而急忙的脚步声响彻沐府内院,主屋里传来微弱而压抑的哭泣声。在外忙碌的丫环们也都是红着眼眶的,她们都知道,那是夫人的哭声;但此刻,她们只能假装没听见。门廊边上的守卫严密,神色凝重而沉痛!

  星垂夜幕,主屋里的哭声渐弱渐无了,显然,里头的某种“商议”达成一致了。这时,主屋那紧闭的门被推开,走出一位约十六岁的美丽女子,眉宇间英气凛然,颇有将士之气魄!她是沐旭的长女儿罗籽瑞。见她一眼示意,一旁的护卫便把门轻轻关上。

  “罗震,备三辆马车,马上!”

  罗震领命便利落而去,而罗籽瑞话罢就往右边的回廊缓步走去,脸色凝重。时间太紧迫了,郦城兵力不足,而疲惫衰弱的朝廷根本就没有能力派来援兵。虞阀的铁甲骑兵就扎营城外十里,说不准哪天攻城。现在,沐旭夫妇和罗籽瑞欲拼险一搏,为的就是保住他们最不能割舍的沐籽绯。

  籽瑞从母姓,籽绯从父姓。当时沐旭为本朝重将,因忠烈而树立太多,为了掩人耳目,他便对外宣称收养了一孤女,一姓罗一姓沐,除了近身侍卫和婢女,根本就没太多的人知道两女哪才是养女或亲儿。所以,大家都认为罗姓者,肯定就是养女!如今国破城灭,郦城是最后的孤城,敌军虎视眈眈,叛军冷眼旁观,沐府已是众矢之的!

  远远便瞧见妹妹籽绯的闺房,里头燃着黯淡而柔和的烛光,籽瑞止步了,这一霎,她的心更沉重了几分,神伤万分。她再举步,不得不走向那去,可在离门口约十步处,她再次停下了。垂在两侧的手握了又放,放了又握。她知道自己此时的表请有多僵硬,使出全身的力气,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平静,像刚才在主屋里的事没发生过一样,像自己刚才的心情根本就不沉重,像自己刚才的表情没有很僵硬……

  “籽瑞!”门突然被打开,屋里走出一眸若星辰唇若含丹的清丽女子。只见她巧笑倩兮的朝罗籽瑞走去,“这么晚了,有事吗?”

  微芒的月辉,洒在她俩的身上,姐妹一紫一蓝,仿佛夜空下的两缕幽光。

  “还没睡意,想来和你说说话。”不然,以后恐怕就再也不会这机会了。籽瑞含笑的眸光很深邃,叫人猜不透其中;伸手抚上籽绯柔白细腻的脸,她那双纯如井泉的眸,叫籽瑞好心痛,好不舍!她是如此纤弱柔致,不同自己的坚硬冷酷,真的好不舍!

  “你要睡了吗?我是不是……”

  “哪是!你要是没过来,我也正要去找你呢!”

  籽绯的心情看来很不错,无忧无虑!看着她年轻而美丽的容颜,籽瑞的心在呐喊;为了籽绯的快乐,她愿意付出自己的所有!

  绕着籽瑞,籽绯跳着轻快的舞步,小嘴轻哼沐旭为她们姐妹俩写的曲赋:“瑞雪年兮扬绯雨,吾家出兮并蒂莲。白清兮映红桃,馨来兮百里知。佳丽颜色倾城国,王孙闻声竞相见……”

  怕是最后一次听罢,籽瑞已将这一刻永远铭刻在心里。任籽绯牵着自己走屋内——最后的道别,这一晚,她们的都被改写了……

  黑云压境,铁甲围城。

  浓稠的血腥味弥漫在郦城的外围,血混雪,鲜艳而诡异的搭配,久久不散……

  沐旭将军背水一战,不幸被敌军俘获,郦城顿时陷入群龙无首的慌乱局面!但这样的状况只维持不到一天的时间!因为沐府小姐沐籽绯亲临前阵,统领郦城里仅余的一万士兵。

  一连守城十天,自父亲被俘后的第十天,战事已持续了半个月。虞阀的七万铁甲骑兵将锦城围死,他们并不急着攻城,因为他们知道不会有援兵,战事从京都蔓延至此已近半年,郦城早已疲惫不堪,粮草虚耗。虞阀就是想不多费兵卒,轻而易举的拿下地位举重若轻的郦城。

  冷眼扫视敌方锐意难当的铁甲骑兵;雪花越来越大了,但敌军迎雪而立,队伍仍整齐有序,严阵以待。隐约能见的主帅之营,被严密地守卫着。环城巡视一轮,护城的士兵疲态、惶惑和绝望都映在脸上;一而再,再而三的拼杀之气,在这被围而不攻的几天里耗尽了。城里的粮食短缺三天了,百姓饥寒交迫,早已不在乎所谓的“存国之道”,但愿有足粮,家人平安;至于谁做皇帝,在百姓看来都无所谓了。

  沐府很安静,外院内院的下人一如常往的工作,偶尔还有些低语和笑声,伴着潺潺弱水而来的花香;沐府的存在仿佛处于另一个世界,战事和销烟渺如虚幻。

  第二十天了,籽瑞应该平安抵达裘家庄了。籽绯心里明白,凭自己和裘萌的交情,她定会派兵协助籽瑞赶来援城。可是,再一个二十天——郦城熬不到!这几天,饿坏的、冷死的百姓每天都在增加;籽绯明白,再如此下去,在城破之前,百姓必先亡。

  无援,城必降!籽绯要确保数万百姓的安全无恙,而父亲的本意也正是如此。但父亲的方法刚烈而无畏,带来的却是伤亡;尽管自己的方法是投诚降首的无能之举,却能保护更多的人!

  郦城的城门在狂风雪中迎开,众士兵排开身后潮涌的百姓,他们喊着叫着;但风雪声太大了,根本就听不清他们说什么。

  虞阀的将首虞严率先领军入城。

  平静,用这个词来形容沐籽绯此刻的表情和心情,是最适合不过了;一切都已成定局,再极力反抗什么,也不过以卵击石。坐骑上的虞严——人如其名,不怒而威的严厉光看他的气势,就不得不被震慑住!

  “沐家小姐。”这是肯定句。虞严冰冷的黑眸里藏着杀气,对她,他当然不会陌生。因为在他出兵郦城的前一晚,他的大哥,“命令”自己一定要将她毫发无伤的带回去,“奉送”给大哥他自己。还有那些因沐旭的名将之声,而知道或见过她的大臣们,没有谁不被她的聪慧和美貌吸引的。瞧这女子,虽只是十四少龄,却已拥有如此美貌,若不除之,将来必定祸国殃民!

  场面寒栗且令人不安,只见虞严策马走至沐籽绯跟前,沐荣立刻敏锐的察觉他握紧手中的刀柄,便立刻挺身挡在籽绯身前。

  “让开,我可以保证郦城里所有人的平安,但你——必须死!”

  “她是沐将军唯一的女儿!我们不会容许你这样做的!”三位将军护在籽绯左右,就怕她有闪失。

  “那——就一块死吧!”

  虞严才不跟他们讲人情。举刀与肩同高,眼看就要挥刀而下了,此刻,籽绯却冷冷地笑哼了一声。

  “你可以保证郦城里所有人的平安,但我——必须死!”籽绯的声音软软的,听来像娇嗔,可她的目光却是锐利的,“是怕我会影响到你们吗?就我这种只有个好看的皮囊,就能扰乱你们内部的女子吗?原来,虞阀也不过如此。”

  虞严惊觉她的了悟,但自己是绝不可能承认的:“你以为,用激涨法就可以脱险了么?黄毛丫头一个,你根本就没有那样的能力!”

  “那你杀我的理由呢?”

  “因为我看你不顺眼!”如此蛮横无理且任意妄为的话,根本不会是一向严谨自律的他会说的。但他知道,除了她所揭露的原因外,他不免担心她。是的,以她的美貌,降城后,虞阀的人会陆续入城,到时,只怕她会成为心术不正之人的猎物。那时,屈辱会让她生不如死,还不如趁现在,他先“送”她离开。

  “那要是我没有这样一张脸,平凡些,你就会放过我吗?”

  “当然!但是,可能吗?”他在嘲笑她的天真,“很可惜,你不能改变,所以你只有死!”

  “我能!”

  猛地一霎,求生的渴望促使籽绯拨出藏在袖间,用来防身的匕首,脸不改色的朝自己清灵绝丽的脸蛋划下!身旁的沐荣等人还来不及阻止,眼见已沾上了血的匕刃,心大骇!就在更欲深陷时,此刻匕首却被一片枯叶以内力使然打下。

  一切都只发生在瞬间!

  “小姐!”沐荣立即察看她的伤势,只见伤口虽细,却有一指之长,溢出的鲜血更是令人惊心!

  “二哥,你不能杀她。”出手相救的,竟是虞昊,虞严最信任的胞弟。只见唯一没穿铠甲的,玉面冠容的俊秀男子在众士兵身后信步走出;眉宇间是温雅和善之气,兄弟二人的气质竟如此截然不同。

  “给我一个理由。”

  “因为,她将是‘我们’的义妹!”

  虞昊一言既出,语惊四座!在场的人神情各异,但最属冷静的,要算虞严和籽绯了。虞昊的话,谁也不知道,究竟是要救籽绯,还是另有目的。

  “我们的义妹?!”没忽略弟弟那强调的语气,但他还是以嘲笑来掩饰自己的愕然和不解,“虞家可容不下一个祸害。”

  虞昊没理会二哥给他警告的眼神,而是走向籽绯,带着温和的笑意。艳丽的血染在她雪白的脸颊上,有股难言的妖魅和阴柔,呈现出籽绯此刻另一番不曾被发现的美。沐荣横臂挡着还要前进的虞昊。

  “怎么会呢,进了虞家,一切——就不同了!”虞昊扬起一抹令人费解的笑容,让籽绯深感不安的同时,却又有想要靠近他,去了解他的话中话!

  “虞三公子,你的话很没说服力!”籽绯戒备地盯着他的眼,想在从中看出些蛛丝马迹。但不知是他隐蔽得太好,还是自己能力浅薄,她只能在他眼里看到真诚。籽绯觉得自己被弄糊涂了,虞昊,究竟是敌是友?

  “来人!请小姐上车!”

  “虞昊,你闹够了!”虞严戾目怒吼,他没想到自己的弟弟会在这样的关头扯他后腿。

  “二哥,相信我!”

  虞昊意味深远地低喃一句,便堵住了虞严欲反驳的话。他实在不明白弟弟要弄何玄虚,瞥眼瞪着籽绯,全然是更深的思索。

  就在大家的猜疑中,虞昊果断叫来自己的忠心护卫,在众目睽睽下以保护者的之态,不顾此时虞严怒火燃眉的警告,请籽绯上了马车,离开这样诡异的场面。不可否认这是一场闹剧,却很有效的解救了籽绯于生死边缘!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