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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霹雳惊雷

  入夜时分,即使是金碧辉煌,尽缩万丈红尘之繁华的皇宫大内,也敛起了白日里峥嵘的飞檐翘角,和芸芸众生一起溶进了浓稠得如墨汁一般的苍茫暮色中。

  偏殿屋脊上摆尾欲飞的祥龙微微颔首,眼含慈悲地俯视着沐它恩泽的子民们。殿堂内,朱雀铜灯幽幽暗暗,一炉龙涎青烟袅袅。低垂的黄幔后面,年迈的帝王一手沉思地捻着如银的短须,一手背在身后,紧紧攥着一卷已经斑驳脱落,字迹有些模糊不清的竹简,缓缓地踱着步子。

  “天远,你看……这竹简上说的,是真是假?”

  终于,他缓缓撩起了黄幔,把右手上握着的竹简递到法衣垂地,恭立在台阶下的护国大法师天远身前,漫声问着。

  天远眼角一跳,目光被竹简上因为年代久远而早已转为暗灰色的字迹刺了一下。但说话的声音却依然平稳如初:“臣并未见到竹简上所书的内容,是以不敢妄言。”

  “那你就看看吧。”帝王深重的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一圈。张开五指,竹简顺势落在天远平摊的双手上。

  化外异族卫氏,宗不可考,世代以护剑为己任。其剑通神,传于上古洪荒。

  或使剑之神力归诸,则超凡入圣,彻地通天,神魂不朽,与日月星辰比肩齐寿。

  或使剑之神力归诸……

  天远的手指在这一行字上面掠过,但只稍顿了下,又不着痕迹地移开了。

  “神魂不朽……与日月星辰比肩齐寿……”

  帝王抬起头,梦呓般地反复念着这几个字,刻满岁月纹路的半垂眼帘下,却有着两团炽烈的渴望在跳动。

  “当年始皇穷其一生都未能达成的愿望。居然——真会有实现的可能吗?”

  “禀皇上——”天远半垂着头,却始终抬着眼角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据臣所知……这段前朝留下的记载,的确并非空穴来风。当年,前朝开国皇帝确曾派兵八千,由当时的心腹大将带领出使一趟秘密任务。但出京两个月后,所有人马全部失踪。之后皇家对外的说法是这路人马在山野感染了不知名的瘟疫,以致全军覆没。但若两相对照,当年这批人的去向目的,便值得深究了……”

  “哦?”帝王坐了下来,苍老的手指却极为有力地握住了扶手上的龙头。

  “而且,我们一门代代传承已有上千年。在我们的典籍里,也有关于这把神剑和护剑的卫氏一族的记载——”说到这里,他故意停顿了下。

  “说下去。”帝王平缓的声音微乎其微地提高了一点点。

  “——此剑名唤‘魅阴’,乃是上古神器,确实蕴含异力。我们修习术法之人,对这种神器之追随就正如皇上对于长生之追随。所以,臣其实早已在着手寻找奉剑卫氏的下落。但今日见到这前朝留下的书简,方才知道原来魅阴剑竟然还能赐人以长生……”

  “说得好。”帝王捻着胡须微笑,“所以,这件事交给你去办自然是再合适不过。到时候,你和朕都可各取所需。”

  他伸出手,扶起跪地领命的护国大法师,“天远,你可千万不要让朕失望呀——”

  天远专属的那乘绯红色用金线镶着符文的华丽软轿,在无数宫人和百姓敬畏的目光中,缓缓抬出了皇宫,进入了京城正南“紫云净坛”的大殿内。在所有人心目中,“天子”是无上的权威;而“国师”,则代表了上窥神界的无边法力。

  一群红衣僧侣整整齐齐地跪下地来,沉钟三响,梵唱声骤起。

  两个小童伸手撩开低垂的轿门,另一个童子奉上盛水的金盆。天远的身子缓缓地从轿内探出来,净完手之后,眼角微抬看了身边一个黑色衣衫的年轻人一眼。

  年轻人立即会意。手一挥,所有人瞬间撤去,无声无息,大殿的大门“吱呀”一声合起来,殿内便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沉默了片刻之后,天远转过身,面向着黑衣年轻人。

  “那边有消息了吗?”脸上没有了刚才宛如神佛般的高高在上,却隐隐约约显了出了另一种看了会让人心头一跳的深沉。

  “禀师父——一切顺利。”他的大弟子尘昊低下头,避开了天远看似无波无浪,却总让人觉得隐藏着刀锋的目光。

  天远侧过头看他一眼,突然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你在想,我花了十年的时间去追查这一族的下落,又用了整整三年去接近他们的族群,究竟是为了什么,是吗?”

  “弟子不敢。”尘昊半低下头,亦无波无浪地答道,“师父自有师父的考量。”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个宣扬慈悲为怀普度众生,让无数善男信女奉若神明的国师,究竟是个有着怎样手腕和城府的人。

  当年,皇上出宫祭天途中,一个女子大胆犯辇,状如疯癫地大呼:“紫徵将灭,龙脉将断!”

  龙颜当场震怒。大内侍卫一拥而上,手起刀落。但女子的人头落到地上,却依然大喊着:“劫数啊,劫数啊!”

  所有人震惊不已。皇帝更是浑身发抖,坐倒在了龙辇里。然后,一个红衣术士从天而降,轻轻捧起女子的人头,用怜悯的目光看向高高在上的帝王,“天子劫数将至,此女子乃是上仙化身示警而来啊——”说完,便携着女子人头乘风而去,不知所踪。

  那之后,不知是应了女子的话还是惊吓过度,正值壮年的皇上祭天大典完了之后随即病倒。药石无效,几乎是回天乏术。

  然而在皇上的弥留之际,那个红衣术士又一次出现了。

  他站在宫门外,手里提着当日带走那个女子的人头,“今日天降劫数于其子,化外人领天谕特来相助。”

  那天他进入皇宫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没有人知道。但三日之后,“清离上教”忽然成为了国教。而那个红衣术士,也摇身一变成了皇家御封的大国师。

  他广播教义,吸纳教徒,以高深的法力旱时求雨、涝时退洪。人人都在称颂着慈悲为怀,怜悯世人的护国大法师。但却没有人知道,当年祭天大典上出现的那个人头落地尚会呼叫的诡异女子——是他的亲生女儿。

  清离一门本不禁欲,但天远也并不想为女人所羁绊。所以年少时,他偶尔也曾流连脂粉阵地。

  那一天,尘昊是亲眼看着那个一身粉黛却掩不住老态的女人,带着一男一女两个面容一模一样的孩子找到了天远。他们关在房间里谈了很久,女人哀哀哭泣,但最后走的时候却又如此的决绝——她大约也知道孩子若是跟着她,恐怕是永无出头之日吧?

  很顺理成章的,天远留下了那一对八岁的孩子,仿佛是个最溺爱孩子的慈父般给他们最好的吃穿用度。但只有尘昊知道——他对那两个孩子的放纵和看着他们的眼神,是不同寻常的。

  每当两个孩子在院子里打闹的时候,天远常常站在廊下静静地看着他们。

  那眼神——冷冷冰冰,又若有所待。那绝不是一个做父亲的看着自己孩子的眼神,而更像是——饲者在看着自己圈养的牲畜,一边期待着它们长到可以屠宰上桌的那天,一边在估算着它们可供利用的最高价值。

  直到——两个孩子十四岁那年,天远亲手用小指的指甲挑起能使人麻痹的药粉加进了两个孩子的碗里。

  那一天,也是尘昊亲眼看着他从两个孩子头顶上生生打个洞插进一根细竹管,把带着法力的符水从头顶心灌入。

  ——那是锁魂符法。被炼者必须要是活着的时候就把符水从头顶灌入,再用三年的时间日日加入符水以咒法炼制。被炼者会经历一个精神和肉体同步死亡的缓慢过程,最后成为一具可供施术人操控的活尸。并且可言可行,肉身不朽,更能让施术者千里之外以意念操纵。

  “知道为什么很多人用锁魂符法最后都不能成功吗?”

  一天例行的施咒之后,天远是这么问尘昊的。

  尘昊没有说话。

  天远微笑了下,回过身用诵经般祥和平缓的声音说:“因为他们不懂典籍上说的——施术者与被施者‘心血相连’到底是什么意思。很多人都理解为,要刺心头热血同炼。唯有我参出了,所谓的‘心血相连’,便是指血浓于水的至亲——”

  尘昊的胃突然一阵抽搐。回到房间之后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究竟吐了多久。最后,他站直身子,命令自己必须要彻底地忘了那两个孩子曾在他面前活生生地存在过。

  因为,他不想变成第三个。

  “奉剑卫氏……魅阴剑……那是清离一门世世代代流传的一个神话啊……”

  天远转过身,抬头看向大殿的屋顶。张开的十指缓缓并拢,指节突张,握出一个聚集了所有力量的拳头,“可是我——一定要让这个神话在我身上实现!”

  这时候,大殿的门“吱”的一声又开了。

  一个紫衣小童托着一个木盘,小心翼翼地碎步跑到尘昊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尘昊神色一凛,右手极缓慢地伸过去,撩起黄绢的一角看了一眼。随即垂下头向着天远的背影轻声道:“——师傅,东西他们拿到了。”

  天远没有回头。

  尘昊躬身,双手把托盘奉到他身侧。他斜着看了托盘一眼,伸手轻描淡写地虚虚一拂,黄绢立刻流水般滑落到地上,露出了下面盖着的东西——一把式样古朴,剑身刻满简单但奇诡花纹的短剑。

  短剑全身呈现着一种异于寻常的黯淡光泽。仿佛在时空尽头已深埋了很久,早已蒙尘,却始终在等待着重见天日的时刻。偶尔,在烛火跳动的间隙中,竟会突然有白亮刺眼的光芒在花纹中一闪。但那片刻的耀眼转瞬即逝,快得让人几乎无法捕捉。

  天远一寸寸抚过剑身,到达剑柄的时候,手掌一挽,结出一团暗红色的幽光,以食指注入剑身。

  随后,他便淡淡地笑了。那笑容很奇特,像是对某件事感到意外,又像是觉得事情的发展完全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收起红光转而屈指在短剑上“铮”地一弹,拍拍手掌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抬起眼看向尘昊:“果然——东西是假的。数百年前能让八千皇家银甲军在一夕之间全军覆没的奉剑卫氏,毕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假的?”尘昊的目光落回到了那柄剑上,“是派去的人被骗了,还是他们自己调了包?”

  “是他们让奉剑卫氏骗了。”天远轻嘲地笑笑,“我早料到事情不会这么顺利的。放上台面的东西,往往都是用来迷惑人的。”

  他手指一弹,凌空一道红光直冲大殿神坛的黄幔顶端,一幅巨大的卷轴翻卷而下,挡住了整个神坛。

  那上面赫然就是那晚黑衣人自一线天传出的那张做了标记的地形图。只不过被放大了无数倍,也绘制得更加详尽细致。

  “你觉得,他们信奉的‘妖仙’究竟是什么东西?”天远不再理会那把短剑,仔细端详着地图,缓声问尘昊。

  “据说是只山魈。如果我们要进入卫氏族群,只怕这个‘妖仙’也是一大阻力。”尘昊沉吟着回答。

  “我告诉你一个故事。”天远不置可否,转过身,慢慢往内殿走去,“七百多年前,前朝开国皇帝派去追查长生之秘的那八千银甲军究竟在卫氏一族遇到了什么,皇家的确没有任何人知道,所以也没有记载。可是——我们世代相传的典籍上有。”

  尘昊一惊,目光中透出了难以置信。

  “你一直以为,我是在宫里知道有关奉剑卫氏的事的,是吗?”天远回头看了他一眼,“当年那一役中,唯一逃出生天的,只有我们一门中一个未成年的小弟子。据他后来留下的记载,当年那全军覆没的八千人马,其实只不过在卫氏一族居住的那座山上遇到了……”他负起双手,用一种奇怪又向往的声音说,“——一个人。一个方当弱冠的少年。这个少年操纵着一把可以分化出无数银光的魔剑,以神奇而又恐怖的方法杀光了银甲军的所有人。最后,连这个少年自己也死在了那把剑下。”

  “只有……一个人?”尘昊终于忍不住惊问出声,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

  “是的,就一个人。当年那位皇帝,和当今皇上一样信奉并向往着长生,所以他广纳天下所有修习法术的奇人异士。其中就有我们清离一门。当时,我们一门只有两个人,一老一少,一对师徒。这两个人跟随银甲军一同进入了卫氏族群,师父死在了那里,但小徒弟却只是断了一臂晕了过去。后来卫氏一族的人在清理尸体的时候发现了他。因为他尚年幼,卫氏一族那些妇人之仁的蠢材思量之后,居然放了他……”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嘴角泛起轻蔑的笑容。

  “师父的意思是……”尘昊隐隐觉出了天远是话中有话。

  “你想,一个少年,纵然是天赋异禀从小修习法术,也不应该有如此可怕到足以摧毁一切的修为吧?那么,他的神力是哪里来的?而且——还有那把被他操纵着的魔剑……”

  “师父是说——”尘昊的眼一下子有炯亮的光芒一闪,“那个少年是承袭了魅阴剑的力量!”

  “而且,少年既然已死,那么剑的力量多半不是到了卫氏一族中的另一个人身上,便是回到了剑本身。所以……”

  “弟子知道了。”尘昊心窍顿开,“所以除了剑之外,我们还应该注意卫氏一族中可能承袭了魅阴剑力量的人。”

  “比如……那个神秘的妖仙。”完全走入内殿之前,天远丢下了这句话。

  圣剑失窃的消息对卫氏一族来说,无异于平地一声惊雷炸响。

  族长卫钏在秘密找寻了三天未果之后,终于向所有人公布了这个消息。

  太习惯于平静安稳生活的卫氏族人们显然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有些不知所措。消息一传开,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聚到了祭台前,无数张茫茫然的脸一边窃窃私语,一边看着肃立在高台之上的族长卫钏。

  “究竟是怎么回事?”有人轻声问卫绡,“是怎么发现圣剑没了的?”

  “那天早上起床的时候,发现净室的门开着。然后我们进去一看——”卫绡看着台上的丈夫,叹口气,“是我们夫妻的责任——愧对族人啊。”

  “可是为什么会有人偷圣剑呢?那只是我们一族的象征而已啊?”

  “你当然不会去偷。不过——”说话的人眼一转,瞟向某个方向,“外人呢?”

  站在祭台上的卫钏始终没有说话。他听着四下的议论声,凌厉的目光闪了闪,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也停在了人群后的某一点——卫蓝铃站立的地方。

  卫蓝铃一愣,一下子明白过来那目光代表了什么。

  四方也读懂了那眼神中的含意。身子一颤,脸突然变得刷白。

  卫蓝铃则定定地看着祭台上的父亲,皱着眉,心里充满了疑惑。

  卫氏一族从来都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很多小孩子甚至根本不知道大人们说的“失窃”究竟代表了什么。

  从来不允许外人进入的卫氏一族在她的坚持下进来了数百年来的第一个外人。然后——在这个人去过他家看过那间供奉圣剑的净室的几天之后,圣剑失窃了。

  她亲手处理过四方的伤,也知道他尚行动不便。可是——圣剑为什么会不翼而飞?

  “不吉之兆啊!”几个老人痛心疾首地说着,“卫氏一族进了外人,所以神灵震怒啊!”

  “接下来,还不知会有怎样的祸事发生!”

  ——不吉之兆?什么样的不吉之兆?卫蓝铃耳边灌进类似的言语,却飘忽着又渐渐远去,怎样也挤不进她混乱的思绪里。

  “族长,到底圣剑丢失是怎么回事?”有人忍不住,高声问了出来,“是你们父女俩做主把外人放进来的。现在出了这种事,你们是不是该给族人一个交待?”

  这句话说出来,立即有人低声附和,也有人不再言语。

  卫钏沉默了,然后一扬手。

  听惯他号令的族人们立刻安静了下来。

  “今日圣剑失窃。是身为族长的我看护圣物不利。卫钏自请惩罚,愧对向全族父老。”他一掀衣摆,在祭台上跪下来。卫蓝铃猛然回神,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炸开来,一股热血直往上冲。她跨前两步,大声说道:“人是我要带进来的,和我爹无关!再说——现在事情还没搞清楚,马上下定论未免太早!”

  “是吗?”一个长辈冷冷地看着她,“蓝铃,不是我小看你——若是圣剑真的找不回来了,这个干系只怕不是你担得起的!”

  “我……”卫蓝铃上前一步,双眉一挑,打算非要争出个道理来了。

  但就在这时候,突然从仙雾山的方向响起了低沉缓慢的奇异语声:“来时自来,去时自去——何必强求呢——散了吧……”

  声音悠悠扬扬,仿若飞雪般从高处回旋着飘落下来。拂过每个人的耳朵。

  “是妖仙!”有人惊叫一声!所有卫氏的族人片刻间全部整整齐齐地跪了下来。

  “圣剑无故失窃,卫氏族人请妖仙指示!”一个老人高呼出声。

  “散了吧……剑失与不失,只在人心。散了吧……”声音始终在重复着这一句话。

  “妖仙——”

  又一个老人悲呼一声。

  “请妖仙明示——”

  空谷中有回声盘旋,但也仅仅只是回声而已。余音在众人头顶上转了几转,终告消失,任卫氏的族人们再怎么喊也没有了声息。

  “大家先听妖仙的——都散了吧。无论如何,我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待的。”卫钏目光沉重地环视一周,微微低着头,走下了祭台。

  直到所有的人全部走光,卫蓝铃和四方还留在原地。

  “蓝铃姐,你相信我吗?”一直没有为自己辩白过的四方终于开了口,低低地问卫蓝铃。

  卫蓝铃怔了怔。

  不再和族人针锋相对的此刻,再来面对这个问题,她心里居然有了一丝迟疑。但当飞身而出把那个小小孩童护在身下的身影又一次如一道闪电般地在她脑海里一划而过的时候,她绕到了轮椅前面蹲下来,偏着头看着四方清清楚楚地说:“就算全世界都不相信你——还有蓝铃姐呢。”

  但很快,他们就发现,圣剑的丢失不过只是一切事件的一个序幕。

  几天之后,卫氏一族才真的尝到了恐惧的滋味——

  一个男子午夜口渴,发现家里已经没水了披衣去井边汲水解渴的时候,在邻居家看到了炼狱般的一幕——

  邻居一家三口呈“品”字型坐在院子里的一口大木桶中。看起来像是一家人正浸在同一个桶里洗澡。三个人都闭着眼,神态安详平静,就像是仍在美妙的梦境中。

  但他们浸着的那一桶“水”——那是他们自己的鲜血。

  整个族群内到处充斥着恐惧到极点的歇斯底里、哭喊和呕吐的声音。

  所有人都聚在院子外面,也有几个胆大的走到了木桶边,却没有人敢去动尸首。

  “我们去先把尸体收敛了。”卫钏强忍着浓烈的血腥味走过去,果断地对弟弟卫勇说。他很清楚,这时候他这个身为族长的如果都稳不住阵脚的话,其他人就只会更加慌乱。

  “好。”卫勇点点头,跟在他的身后。

  两个人努力控制着颤抖的手,合作着把尸体一具具从木桶里拖出来。拉最后一具的时候,都感觉到了异常的吃重。

  “这具——好像特别重。”卫勇皱着眉头说。

  “使点劲。”卫钏手上加一把力,两个人同时后退一步,尸体软软的双腿“哗”的一声从木桶里甩出来,有个黑黑的东西也附在上面被一同拖了出来。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很多人惊叫着退得更远了。

  “这是……”卫勇帮着卫钏把尸体放到地上,用一根木棍去挑那团东西。拨了几下之后,那东西展了开来,渐渐露出了本来的形状——

  “是——斗篷!”卫勇惊叫一声,连木棍都一下子掉到了地上。他踉跄着退了两步,一边退一边哆嗦着嘴唇,“……妖……妖仙!”

  人群猛地炸开来,惊慌和恐惧像瘟疫般迅速蔓延开。一些老人就地趴跪而下,又反复念着白天的那几句话:“圣剑丢失,妖仙震怒啊!卫氏一族要大祸临头了!”

  苍老嘶哑的声音把夜幕割裂开来,一股可怕的寒意锥子般扎进在场每个人的心里。

  “不……不会的!”卫蓝铃看着眼前的场景,嘴唇发白。她就站在不远处,混乱中不知被谁撞了一下,一下子踢到了尸体。一只僵硬而染满血污的手从白布单下掉了出来,五指屈张向天,仿佛是死者对生命的最后一丝渴望。

  “妖仙……妖仙?它为什么要这么做?”腿一软,她几乎晕倒,“我们把它奉若神明,它竟然还这样对待我们的族人?”

  “因为我们做了不该做的事!”卫勇再也控制不住地吼出来,“看吧——他们只是个开始!以后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和更多的!”

  “阿勇!”卫钏重重地叫了他一声,“你别这样!”

  “妖仙——”他歇斯底里的样子,终于也让卫蓝铃彻底地愤怒了,“妖仙!”她转过身,向着仙雾山的方向高声喊出来:“人是我放进来的,你想要怎么样都冲我来!”

  然而刚刚喊完,一个念头却忽然撞进她的脑海里,让她一个激灵——

  ——卫祺!

  一直以来,所有的事好像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早就猜到会有人进入卫氏族群,他甚至知道会有事情要发生!

  卫蓝铃转过身,不顾一切地发足狂奔。身后,还听得到卫钏的声音:“蓝铃!你上哪里去!”

  “你们别管!”

  在夜幕的遮掩下,她笔直冲向了通往“潼灵涧”的那条小路。

  那晚卫祺并没有在天亮之前赶回苍云阁,黎明时送她下山的是卫涵。也就在那一天,她才知道原来之所以从没有人上过仙雾山的顶峰到过“苍云阁”,是因为到山顶只有一条路——“潼灵涧”里一棵古树遮着的山崖缝隙连着的那个山洞!

  那里直通苍云阁那个高台下面的一条秘道。也是从顶峰到山下唯一的路。

  当时,她既惊讶又害怕,完全没想到原来苍云阁的出口竟然在这个地方。更没想到卫涵会直接把通向山上的路让她知道。

  当她问为什么的时候,卫涵露出了和卫祺类似的淡淡笑容,也说了句和卫祺类似的话:“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他们——究竟知道些什么?为什么却不愿意把他们知道的讲出来?而且——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一直以来,她就被那两个霁华夺目的男子本身所吸引,根本没有去想过任何关于他们的身份来历的问题。即使有疑惑,也只是一闪而过,始终未曾深究。

  可是现在,她忽然有了前所未有的强烈感觉——现在族里所发生的一切,也许可以在仙雾山上那两个人那里找到答案!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