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别离
“嗯！”我应了他一声，不明白他为什么停下，刚才他的语气平稳得可怕。
“拉着肉球，冲着亮光只管跑。现在就走！”他忽然松开了我的手，冰冷雨水趁机沿着臂膀又一次湿了手心，他留在我手心的温热的体温一瞬被雨水泯灭。世界一片寂静，我的心急急地抽搐了两下，就忽然忘记了该怎么去跳动，又墨就在我的身前，他的背影瘦小阴暗，虽然离的很近，但就在他松开手的一刹那，大地就象是裂开的两块浮冰，他一块，我和肉球一块，慢慢地在冰冷黑暗的海面上越隔越远，他就那样背对着我和肉球，在黑暗里渐渐远离。
“走吧！带着我的祝福活下去！”他忽然转身朝我灿然一笑。
“又墨！”肉球叫他，我低下头沉默，雨水顺着长发贴着脸颊流下，我问他：“为什么不一起呢？”我抬头注视着他的眼睛，他亦是认真的看着我。
他说：“怯望，你知道的，必须要有人留下来，而那个人一定要是我，因为我的年龄最大嘛！”他的语气里满是骄傲，“放心我会赶上你们的，我可是将要成为最优秀的爵士的人！”他冲笑了起来，是那种春暖花开般的笑意，即使将要死亡，他还是能笑得这般从容潇洒。
“走！”我拉住肉球的手，脸上滚下了温热的雨水，不知从何而来的气力，硬将肉球拉走，他哭喊着不愿离开，但没能挣脱我的手。
“怯望，要带着肉球活下去！一定要。”我听到又墨的大喊，他的话声被雨声打落，我却听得真切，我不敢回头，怕看清了那诀别的身影会止不住的泪流，这是抛弃！这是我的懦弱！我真的缺乏勇气留下来，又墨，原谅我！求你原谅我！
我只是本能地拉着肉球向光源奔走，肉球低低的啜泣声、雨水的冰凉、叶片合奏的挽歌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混着沉重的呼吸声化作夜的叹息回荡在整个森林，脚步如同踏入了泥潭般越来越沉重，雨水在脊背汇成冰冷滑腻的水蛇游走全身，黑暗象是无数细小的蛆虫，它们蠕动着向我涌来，爬入我的胸膛啮噬我所有的血肉，我一手颤抖地捂着胸膛，因为那里不知为何痛得让人流泪，而另一只手则紧紧拉住肉球，就这样一路泥泞、一路的心痛、一路踉跄着，脸颊上淌下的不是雨水，是泪水！
永别了，少年！永别了，我的伙伴！
万丈愁云被金色的日光当胸贯破，黑云被明媚日光灼得发烫，袅袅地冒着白色的水汽蒸发着，太阳是仁慈的，并没有因为晓夜森林有太多的罪恶就少分一缕阳光给它，此时的晓夜森林早早敛住了凶恶的面容，喝饱鲜血的它从一个丑陋的巫婆变成了一位年轻而又美丽的少女，就像那些窝在阴暗潮湿的底下的炼金术师用勇士的心脏与女孩的鲜血来维系自己的青春一般，但谁都知道在它平静的表面下掩盖着多少肮脏的血迹和罪行，只要揭开它伪善的面孔，便能看到它丑恶的爬满蛆虫的干瘪的真面目。
阳光下每一棵大树翠绿的叶面上仿佛都承载着无数颗闪闪发亮的水晶般闪耀着的水珠，白晃晃的光芒串流在整个晓夜森林上方，就像凝成了巨大的琉璃屏障，可我知道就在森林的深处有白色透明的年轻的灵魂目光模糊着向着云朵里的天国冉冉升起……
侍卫长打算在林边休整一天，因为每个士兵都已经疲惫不堪满身血水的，黄昏踏着铿然的脚步缓缓而来，象是无声上涨的潮水，一点一点吞噬着昏暗的日光，最后象是作画般将浓艳的滴血红和日落黄平铺在天空，暮色象是掀起四角的渔网慢慢升高，将怀中的一切都紧紧揽住，我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从来都没有像今天一样觉得黄昏如此的美好，热泪从眼眶中溢出，一种博大浩荡的满足与感动在胸腔里湓溢。
红色的天空上有黑色的鸟儿静默地飞过，留不下半点痕迹。
肉球从晓夜森林里出来就一直沉默着坐着，不说一句话地面朝着红辉下的森林缄默着，像块靠在山涧长满青苔的石头一般，我一直站在他的身后苦思冥想着该怎么去劝慰他，苍茫的暮色里，他耷拉着脑袋像个失落的孩子，身线被阴影勾勒出冷漠的轮廓。
“肉球！”我低声叫他。
过了很久，他才转过头看我，目光里蕴杂着一丝悲痛、一丝寂寞还有一丝冷漠。他用黑亮的眸子逼视着我。
终于最后一丝亮光也被暮色掰得粉碎，象是蝴蝶翅上挥下的闪着点点明明灭灭的亮光的鳞粉般跌灭在他的眸子里。
“为什么？只是想问为什么可以理直气壮地留下他逃走，为什么可以做得这般大义凛然而毫无羞愧哪？”他低声问我，目光里有着不可逼视的光芒。
那想起来理所应当的逃走的想法在这样突然而又坚硬冰冷的诘问之下脆弱地崩溃，继而涣散成块带着锐利棱角的冰锥，带着刺痛灵魂的冰冷一片一片扎入血肉里，再缓缓融成冰水在血管里凝结阻塞了，接着连呼吸都被暂停了。
我不能回答，亦不敢回答，怕面对那样的目光就会惭愧得无地自容。
“小的时候，我就认识了又墨，他的父母在人族历两千零一时的蛮族祸战中牺牲了，那年他仅仅十岁而已，十岁，他就流着泪水说，肉球，你看我们还活着，我们还好好活着呢！我们要好好活下去！我抱着他哭得昏天黑地，那年我的父母在迁总族的路上被蛮人杀死了，是又墨带着我一步一步从北荒走来总族的，流过眼泪、有过绝望、甚至命垂一线但是哭完后又是拉住彼此的手继续赶路，怯望，你知道两个孩子孤独地走在满目衰草遍地白骨而又圹埌无垠的荒原上的感觉吗？那是被世界抛弃的失落与绝望，”他抬起头看我，我愧恨地低下了头“但是只要我们都还紧握着彼此的手，我就相信一定会有奇迹发生的。”肉球移开目光看着被黑暗泯灭了的天空，他的身影被大团大团氤氲的灰暗模糊，就好像他本就属于这黑暗一般，但孤单而又倔强，“后来到了总族，在几千人的入学大会上，又墨知道了自己没有元素握合力，他愣着看着毫无反应的测试石看了很久，很久，直到深夜，他就一声不吭得低着头紧紧握住自己的拳头，可是一滴泪都没有流下。我抱着他哭的时候，他却笑着说，没关系啊！没有元素握合力也一样可以保护肉球的嘛！我知道他只是个孩子，即使他再坚强也需要有个人来安慰他，我知道他只是孩子。怯望，为什么要留下他，为什么我们不能一起呢？你有没有想过他也会害怕，一个没有父母没有元素握合力，又墨内心孤独而又不愿让别人看到他的懦弱，他希望自己有用点，他希望得到别人的肯定。他渴望友情、爱情、亲情可是……可是仅有的友情也要他用生命守护，你根本不了解他，你不懂他，所以你可以那般毫不犹豫地抛弃他！”
肉球哭了，撕心裂肺声响四野，面对着沉沉暮色恸哭，我的喉咙有些发紧仿佛有人用锤子使劲轰击我的喉节。
凉风卷着夜幕来临前的黑色的哀思划过鼻尖，却留下了馥馥的远方的花儿的幽香萦绕袖间，高如嘶吼的哭声仿佛撕开了夜的暮帐，随着从遥远的地方吹来的古老的风飘上飘渺的云天。在圹埌的天空中久久的回响、翻滚、升腾带着袅袅的烟尾慢慢，慢慢地沉积在云朵里，再随着云朵在深夜消沉下落最后拥住全部的沉重的回忆和悲怆的哭声融入湿润的沆瀣里化为凝汇在草尖的露水，每一颗露水在草尖昂着晶莹的脑袋迎着银色的月光啽默着望着夜空，一直望到明朝化为白色透明的水汽为止。
“我怎么会不了解他？我又怎么会不懂得他？”我站在他的身后缄默不语，夜象是潮水般吞没所有，这低低的喃喃声像梦里的呓语般悄然碎落在地面，没人会注意到它……
肉球忽然如同发疯了一般朝林里跑去。
“肉球，你去哪？”我喊叫道。
“去找又墨回来！”他头也不回地高声回答我。“我要找到他！”
我奔跑追赶他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最后停住。我站在原地在朦胧的夜色里踌躇着，肉球的身影象是定格在瞳孔里一般泛着遥远老旧的光泽，我擦去眼眶里的泪水想看清他，可泪花一次又一次模糊视线。我的嘴唇翕动着可终究一个字也喊不出，只是紧紧按住腰间的铁剑的冰冷的剑柄，眼睛紧紧盯住渐渐消逝的身影，只要肉球你停下身子转身再呼喊一次我的名字，我一定会热泪盈眶地奔向你的怀抱，我会和你一起去把又墨找回来的，只要你再叫一声我的名字，求你叫我的名字！
可是婆婆，肉球没有叫我，我就真的一个人站在那里，站了整整一宿，就我一个人，我还是孤单的一个人。
夜，有淡蓝色的夜兰花缓缓绽放。
有落拓的少年静静伫立。
神踏过的路途会留下永不泯灭的足迹，
若你离去是追寻了神迹而找不到归途，
请你抬头，
遥远的灯塔上有我为你点好的明亮的灯火。
请回来！
若你已疲惫不堪。
请回来！
若你已厌倦漂泊！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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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带着我的祝福活下去！”他忽然转身朝我灿然一笑。
“又墨！”肉球叫他，我低下头沉默，雨水顺着长发贴着脸颊流下，我问他：“为什么不一起呢？”我抬头注视着他的眼睛，他亦是认真的看着我。
他说：“怯望，你知道的，必须要有人留下来，而那个人一定要是我，因为我的年龄最大嘛！”他的语气里满是骄傲，“放心我会赶上你们的，我可是将要成为最优秀的爵士的人！”他冲笑了起来，是那种春暖花开般的笑意，即使将要死亡，他还是能笑得这般从容潇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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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本能地拉着肉球向光源奔走，肉球低低的啜泣声、雨水的冰凉、叶片合奏的挽歌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混着沉重的呼吸声化作夜的叹息回荡在整个森林，脚步如同踏入了泥潭般越来越沉重，雨水在脊背汇成冰冷滑腻的水蛇游走全身，黑暗象是无数细小的蛆虫，它们蠕动着向我涌来，爬入我的胸膛啮噬我所有的血肉，我一手颤抖地捂着胸膛，因为那里不知为何痛得让人流泪，而另一只手则紧紧拉住肉球，就这样一路泥泞、一路的心痛、一路踉跄着，脸颊上淌下的不是雨水，是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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