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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几番试炼忘前尘

  十日时光一逝即过,花月奴至死都不曾见到怜星。江枫为此曾找过怜星,不过怜星始终不曾答应,救一个人的生命是一回事,救赎一个人的灵魂就是另一回事了,怜星自认自己骨子里跟邀月是一样的——都不是善良的人,即使是将死之人也得不到她的善心,更何况那祈求她宽恕的人夺去的几乎是她的所有。

  花月奴就那么走了,带着遗憾也带着一个男人的心。江枫也显得更为清冷。他不知道该气还是该慰,月奴走后,怜星也未曾找他“侍寝”。甚至好心的给了他一些时日哀悼那份情丝。

  马车“咕噜咕噜”地前行着,怜星忽然从袖子取出一本册子,递给江枫。册子里面记录的全是一些失忆症患者的日常形态——一页页翻下去,江枫额际不禁冒出冷汗——这些失忆症患者不仅武功尽失,斗大个字不识,琴棋书画皆忘,甚至连正常的礼仪习惯都不通,一如白痴。

  “我知道你过目不忘。”怜星忽然开口道,“现在,你记住,你已经跟他们一样了。我会带你去离落山庄住一个月,教导你识字、练武、学礼仪。”

  去离落山庄是怜星想到的应付邀月的最好的办法。离落山庄不属于移花宫的产业,里面没有邀月的眼线,可以让江枫慢慢去习惯如何当一个“失忆”的人,即便日后露出马脚也可以说是她在离落山庄教会江枫的。最坏的打算,怜星都做好准备,如果江枫实在学不会伪装,自己就和他在离落山庄住上十年。反正,自从弄辰慢慢获得邀月的信任后,怜星基本上已经不插手移花宫大小事务了。只要邀月没事,移花宫再怎么天翻地覆,她怜星都没有半分兴趣。

  听完怜星的话,江枫默不作声。

  “你没有什么想问的么?”怜星好奇道。

  “你为何不直接让我变成白痴呢?”如果没料错,这么多习性一样的失忆症患者,绝对是人为的。

  怜星娇俏一笑,弯身伏在江枫怀中:“我怎么舍得。”

  “砰。”

  江枫还没来得及推开怜星,马车就猛地一震,似乎与什么物件相撞了。车子还未停稳就已经听见红瞳问候他人祖宗的声音了。听她话语,似乎是一辆马车迎头撞上了怜星的车。那马车夫倒是好脾气,一阵问候过后,依然点头哈腰地道歉,还主动示好将自己的马车赔给红瞳。

  红瞳一个人骂着没趣,又说了通三字经后,嘀嘀叨叨了一阵子然后钻进马车,嬉皮笑脸道:“主子,我们这马车肯定是走不了了。您看是用那不长眼的人的马车,还是我再让人送一辆过来。”

  怜星微微一笑,红瞳立马感觉眼皮跳动,还未待逃离,便被怜星揪住了耳朵,直疼得哇哇直叫,那叫声让在外面的车夫都不禁抖了三抖,不知道如此剽悍的铁娘子竟然也有克星。

  拧完后,怜星掏出手绢擦拭干净手掌,方悠悠道:“那车夫未必未长眼睛,你却一定是没带脑子。”话音刚落,人已经掠出车外,单手向车夫抓去。

  那车夫立即往后跃,却哪里逃得过怜星的攻势,未出三招便软到在地。怜星见他倒地便停住了攻势,微微皱起了眉头。红瞳也蹿了过来,喃喃道:“呸,看那往后蹿的架势,倒是个一等一的高手,却不料绣花枕头稻草塞,啊!哪里走。”

  未待红瞳说完,那车夫已经一跃而起,向怜星的马车窜去,刚到马车前已经被怜星劈了一掌,一口鲜血随即涌出。红瞳上前准备再补一掌,却听见一声清雅的男声:“住手。”

  而这声话音刚落,另一辆马车里随即蹿出一人,那人既不营救自己的伙伴,也不对怜星发起攻击,而是随即施展轻功往回路奔了去。

  “红瞳。”

  只听怜星轻轻一句叫唤,红瞳便飞掠而去,转眼间便跟之前那人一样没了踪影。

  此时,江枫已经从车厢里走出,正从怀中取出自己用的伤药给那车夫服用。怜星见了也没阻止,反而很好心的凑上前去:“红色三颗黄色一颗,如此搭配,对他的内伤最有效。”

  江枫手一顿,然后默不作声的将多取出的两颗黄色丹丸放回瓶内,将三颗红色丹丸混着一颗黄色丹丸一同让那车夫服下。

  不多时,红瞳便回来了,身上还扛着一个人。她走近怜星,一把将身上的人扔到了地上,却是一个眉目如画的妙龄少女。待看清楚地上人的面容,饶是江枫从容冷静,也不禁惊呼出声:“枂儿!”

  怜星却不禁笑了,江枂,凤起江家唯一的嫡小姐,江枫唯一的亲妹妹:“红瞳。”

  “在。”

  “我刚才对你下手太重了。”

  “岂有岂有,主子您温柔得紧。”红瞳忽然觉得身上发毛,妈呀,早知道今天,之前就不赖着紫眸去把花月奴的尸体送去燕南天那边了。这年头,死人比活人好伺候啊。

  “原来这世上还有比你还没脑子的人。”

  “……”呜呜呜。

  ……

  凤起江家,人丁虽望,却因当家老爷专情于其发妻,是以这一代只得了江枫、江枟、江枂二子一女。江枟的容貌除了江枫,这世上倒也无人堪匹,但他显然比江枫善于利用这一资本,成年后,便满世界乱窜,当真是红颜遍天下。江枫容貌出色的美名,有一半倒要归功于他的宣传——碰上他喜欢的类型,他就来个花心艳遇。碰上他不喜欢的,他就告诉人家,在他江南的家里,窝着一个容貌比他好,才情比他好,连品性也比他好的哥哥,赶紧滴,缠着他干什么?快去凤起江家看看,再不去,这等善男子就是别人家的了。江枫却是一个恋家的人,未成年时他可以经年地不出家门,是以跟家里唯一的小妹感情甚好。成年后,拜于江枟不遗余力的陷害,为了躲避那些名门闺秀或者江湖女侠,他才会偶尔爬出江家透个气。那时候,为了维护他的“清白”

  ,他这个妹妹倒是帮了很多大忙。碰上死缠烂打的“奇花”时,在自己来不及躲的时候,江枂就会勇敢地抄起家伙就上,为自己争取一个出走的机会。

  多乖巧的女孩子!

  就算自己已经看淡了自己的一切,江枫却不得不为自己的小妹盘算:“二宫主。”

  “嗯?”

  “枂儿她,我希望你能放过枂儿和江书一次。”江书便是那假扮的车夫,也是江枂的贴身侍卫。

  “可以呀。”怜星的心情非常好。

  江枫脸上神色微微放松,然后看向怜星道:“什么条件?”

  “条件?”

  “之前我所答应的一切条件都是受你的逼迫,这一次,却是我真心实意地跟你做交易,也希望二宫主你言而有信。”

  怜星偏了偏头,看向地上的江枂:“那又有什么区别,就算十足的真心,不过也还是一场交易。”说话间她蹲了下来,手指微微碰触江枂的脸颊,却被江枫一把抓住。

  狡黠的明眸对上宁静中蕴藏着风暴的海洋。

  怜星看着江枫:“天色有些暗了。”

  “是。”

  “前面再过一座山就是离落山庄的地盘了。”

  “是。”

  “我忽然间很想你抱着我走过去,可是,我又担心失去武功的你……”

  怜星的身体离开了地面,落入了一个瘦削却还算温暖的怀抱。江枫回头看了江枂一眼,狠了下心便抱着怜星离开。身后的红瞳认命的哀叹三声,一手一个,将地上两人扛起来,跟在身后。

  一大颗水珠掉在了怜星的额头——江枫的额际满是汗珠。

  这段路并不算短,饶是红瞳武功深厚,也已经走走歇歇三次了。江枫却一直走着。怜星叹了口气,伸手在他颈项后轻轻一佛,然后轻巧地落身接住了昏迷的江枫。一阵铃铛传来,一匹白色骏马轻快地撒蹄跑了过来,停在了怜星面前。它不仅亲昵的用鼻子蹭蹭怜星,竟然还同样亲昵地拿鼻子蹭蹭江枫。怜星与它亲昵了一阵子,然后甚是欢喜地道:“我就知道,你会来接我们,我的小火儿。”

  然后,顺手将它的铃铛摘下:“回去告诉我,是哪个吃了饭却以为自己吃的是草的家伙竟然给你带铃铛。”

  白色骏马哼哼嘶嘶一番,似乎很是同意主人的想法,也在努力控诉自己的光辉形象受到了深深地欺负。

  安抚了一阵马儿,怜星将江枫抱上马。

  小火儿在怜星身边又打了个响鼻,似乎是说:“你怎么还不上来呀。”

  怜星摸摸它的脑袋:“宝贝儿,陪我走走吧。”

  于是,一人一马便在幽静的山道上开始了散心。

  “今天哦,我是真的没想欺负他妹妹,可是他却不相信。”

  “……”

  “你要知道,他妹妹笨是笨了点,可是为了他,她敢来这一趟,那我就承她这个情,不欺负她了。”

  “……”

  “可是啊,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啊,我的坏心反而比好心更让他放心。”

  “……”

  “我是不是应该伤心一下下?”

  “……”

  “你要不要偷偷用蹄子踢他一脚?”

  “……”

  “你竟然摇头?”

  “……”

  “你以为我看不出你眼睛在笑?”

  “……”

  “好吧,我承认,我跟你一样,能再见到他,很很很开心。”

  到了离落山庄,江枫才知道怜星带自己来这边的用意——这边就是圈禁那些失忆者的地方。每日与这些人在一起,模仿起来自然方便。可是,为何移花宫要让这些人失忆呢,这对移花宫有什么好处呢,为何不直接杀了他们?江枫忽然觉得心里有些发凉。

  “二宫主,在下有一事相问?”

  “嗯?”

  “当初让这些人失忆的时候,你有想过保留他们的武功跟技能吗?”

  “有。”怜星爽快承认,“不过没成功。”

  江枫眼睛闪过一抹沉思,然后又化作安宁。

  怜星看了他一眼,也没发表意见,直接带着他走入练功场。

  “从今天开始,我教你修习明玉功。”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江枫看向怜星巧笑嫣然的眸子,忽然觉得自己有点蠢:“没什么。”

  “既然,没什么,那就开始练吧。”

  “明玉功是一种奇门功夫。功力运行时,非但不向外施发,反而向内收敛,无论什么东西触及,都会如磁石般被吸引过来。有此功者与人交手时,功力越用越多,所以武功相若的人与之交手,必败无疑。明玉功练到第九层时,体内的真气便能形成一种漩涡,这是内家正宗的绝顶心法。江湖中人多不明此功自何而来,所以误以为是一种邪术。所以你……”说到这里,怜星不禁自哂一笑,不再说下去。

  将第一层的修炼方法演示了一遍,一匹神骏的白马冲了进来,在怜星的面前停了下来,竟然如狗儿般摇了摇尾巴,甚至连嘴巴也如狗儿般叼了东西——一块青布。

  怜星不禁咧开了大大的笑容:“我的小火儿真聪明,好,这就去帮你出气。”说完便翻身上马,那马儿通了灵性一般,起身掉头就走,走之前还不忘凑过大脑袋在江枫肩膀上蹭了一蹭。

  看着潇洒离去的一人一马,江枫有一丝惘然,仿佛这情景并非第一次在自己的生命里出现。可是自己素来自傲的记忆力却明明白白确定自己不曾有过如此经历,这,奇怪了。

  轻轻抚了下额头,江枫暗暗骂自己——怎会又将心思放到怜星身上去了。随即调整思绪,开始练习明玉功第一层。

  约摸过了半盏茶时间,江枫收回劲气,不禁大为惊讶。才练了第一层而且仅仅这一会儿的功夫,自己原先的二成功力竟然就回来了。只是这份功力只在自己体内激荡,却无法对外施展。也就是说,他现在明明有两成功力,可是对旁人来说,他依然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是明玉功本来就这么邪门,还是怜星有心的陷害?江枫不禁暗自沉思,不知道怜星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不过,邪门了江枫反而不是太过惊讶,要是怜星无端端教他真正的武功,他才会真的诧异呢。

  未回过神来,一条俏丽的身影便从练功场上方飞落下来,落入江枫的怀抱。江枂在江枫的怀中娇憨地抬起头,软软叫唤:“大哥,我可找到你了。”

  江枫心中充满了宠溺与怜惜,面上却一片漠然。他将江枂从怀中推离:“男女有别,姑娘请自重。”

  “大哥,你说什么呀。”江枂大大的眼睛瞪了起来,“什么男女有别,我是你亲妹妹,江枂,枂儿啊。”

  江枫脸色微微显得凝重:“我不记得我有个妹妹。”

  江枂激动的上前救助江枫的衣襟:“怎么可能,大哥,你怎么可以忘了我?”

  江枂大大的眼睛了泛出了大大的泪珠,她越想越伤心,竟然倏地蹲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江枫看得好不心疼,却还不得不硬起心肠:“江姑娘,这里是练功场,闲杂人等是不能进来的。请你马上离开。”

  江枂胡乱用袖子抹了抹眼泪,然后,站了起来:“好吧,如果你忘记了,那我告诉你,你是江枫,我是江枂,你唯一的亲妹妹,才不是闲杂人等呢!”

  江枫负手而立,默不作声。

  江枂跨进一步,走到他面前:“你不信?”

  “是真是假我分辨不出,也不想分辨。就算姑娘你说你是当今公主,跟在下也无任何关系。”

  江枂的眼泪又掉了下来:“我才不要当什么公主呢,我只要当你的妹妹就心满意足了。”说到这里,她偷偷伸出一只手,勾住江枫的衣角,“大哥,你不可以不管我的。江书还昏迷不醒,我在这里除了你,我,我……谁也不认识,我怕。”

  “姑娘当时敢劫移花宫的马车,就该作好面对如今情境的准备。”江枫在心里暗自叹息,忽然福至心灵,问道,“姑娘为何要劫移花宫的马车?”

  江枂抽抽噎噎地回答道:“大哥失踪了将近一年,大家怎么找都找不到。我很想念大哥,就常常去大哥房间看看。我无意间在大哥的画卷了翻出了很多风景画,画的都是这一带的风景,所以,我就带着江书过来看看。然后,然后,那辆马车我也在你的画里面看到过,所以,我就碰碰运气……”说到这里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这一带的风景,还有移花宫的马车?江枫不禁皱起了眉头,自己什么时候画过这些?

  “大哥记不得了么?”江枂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江枫模棱两可地回答道,心里却不禁泛起了涟漪,看来自己的记忆里不仅仅曾经失去月奴而已。

  叮铃铃,叮叮铃,叮铃叮铃,铃叮铃叮……一阵阵清脆的铃声传来。清脆是清脆,可是略显纷杂了一点。

  只见一个身穿青色衣服的鹅蛋脸女子,缓缓,缓缓地走近,她已经走得很慢很慢,可是她身上的铃铛依然此起彼伏,甚为欢乐——太多了,耳朵、发髻、颈项、手腕、脚腕还有腰带、胸前甚至衣摆都缀着铃铛。

  看见江枫江枂二人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身上的铃铛看,青衣女子用手握拳,微微咳嗽一下,然后又嘿嘿一笑道:“我最近在练一门高深的轻功,此功练成时,就算穿着铃铛织成的衣服,行走间也不会发出任何声音。现在,小有所成,哈哈,小有所成。”

  江枫微微颔首:“姑娘轻功已然不错。”

  青衣女子得瑟一笑,霎时间铃声四起,她赶紧收敛一些,然后道:“那是,江公子你好啊,我叫青眼,客愁青眼别,家喜玉人归,那青眼就是我名字的青眼,那玉人就是我这样冰清玉洁的女子。”

  “咳咳咳……”江枂刚刚哭完,情绪还没调整好,被她这么一刺激,笑神经反应不过来,嘴角要弯不弯,眼泪却活生生又给激了出来。

  “青姑娘。”江枫却是淡定地回了一礼,他原本便是温宁通透的人,仿佛这世间任何事任何人都可以包容,却也对这世间绝大多数的人和事不甚在意。

  青眼回头四处看了看,然后凑到江枫身边,还“不小心”将江枂挤到旁边去:“江公子,我家主子是个醋坛子,你跟这位江姑娘已经站在这里卿卿我我很久了,要是再不分开,我家主子就要把这山庄拆了。一人做事一人当,您看,您是不是去收收场子?”

  “青姑娘可能弄错了,在下在二宫主心里的位置可能比青姑娘还低一些,青姑娘劝不动的事情,在下亦爱莫能助。”江枫道,微微侧过身,挡住了江枂在青眼身上放肆的目光。

  “成不成总得试试。”青眼原本说话还小心翼翼,忽然看见山庄西北角烟焰涨天,立时如虾米般蹦了起来,仿佛那火已经烧到了自己身上,一时间狂铃乱作,她也顾不得了,直接伸手拉住江枫脉门,施展轻功向西北角奔去。

  江枂高呼一声:“放开我大哥。”也施展轻功追了过去。

  江枫皱眉回头道:“别跟来。”

  江枂还待分辨,却见江枫眼神凌厉,一时一哆嗦,脚步便停了下来,要哭不哭地留在原地。

  青眼似乎甚为焦急,行走间用了全力,速度一快,有些事情就顾不了了,眼瞅着路边的一条矮些儿的树枝就要打在江枫俊美无俦的脸上了。青眼一个激灵,立时与江枫换了位置,那树枝便毫不留情的打在了青眼的脸上,划下了一条血痕。她倒浑不在意,丝毫不放松速度,拼了命般往西北角奔去。

  一半是鲜花,一半是火焰。

  一人一马站立在花与火的中间。花的美混合着火的艳,再加上通身雪白卓尔不群的神驹相衬,原本就容色逼人的怜星此刻更美得让人不敢直视,却让人在慌然垂眼时又恍然觉察到花香袭人。江枫感觉头有些晕,身子却不由自主的往前踉跄——青眼在后面狠狠推了他一把。

  人刚站定,怜星便已经来到他面前,迅速伸出手将他甩到如狗儿般跟着她的白马上。然后轻拍马头准备让它离开,一只手握住了怜星的手,江枫道:“这世间的腊梅均在冬季才开花,而这里的腊梅却在夏季开花,可见其珍稀已极,想必青眼姑娘为此费了不少心机,二宫主何必付之一炬?”虽然青眼还没来得及说,但是江枫心思玲珑,约摸将青眼的意思理解了七八分,青眼大约是想说怜星恼怒自己与江枂亲近,拿青眼的梅花撒气。他自己不在乎这梅花,就算怜星将整个离落山庄都拆了,他眼睛也都不会扫上一眼。可是,如果是因着自己而累及旁人,却有违他的秉性。再则,他也担心青眼因此迁怒江枂。

  “滚。”怜星语气有些恼怒,眼睛里冒出了两把小火,江枫还没反应过来,那白马却感受到了主人的怒意,撒开蹄子便跑了出去。

  待一人一马离去后,怜星的怒意却越来越明显,与她的怒火相比,她身后转瞬间又猛烈了几成的熊熊火焰反而算不了什么了。

  “主子,这黄琵琶唯有浙江府第二高峰清凉峰上才有,世人还都不知道。我花了好大心力才移植过来,准备卖给那些又有钱又爱攀比的达官显贵。我算算,”青眼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指,比了个“八”字“起码可以赚八十万两白银啊,啧啧,主子,你的手笔真大,一把火,八十万两银子就没了。”

  “谁说没了,今年你该给我赚多少钱就给我赚多少钱,一分也不能少。”怜星的怒气微微收敛。

  “可是,这这这,是,你你你……”

  “出门在外做生意,总有个天灾人祸的,这把火就算是考验你的应变能力吧。”怜星走近青眼身边,眼睛盯着她脸上的血丝。

  青眼哀叫一声,竟然扑倒在地上开始打滚。

  “闭嘴,不许动。”怜星眉头微皱。

  见青眼乖乖停了下来,怜星蹲了下来看着她,脸上露出了笑容:“铃铛好听么?”

  “不……”青眼说了一个字,想到怜星说的“闭嘴”又赶紧闭了嘴巴,然后摇了摇头,想到怜星的“不许动”头就歪在了一边。

  怜星看着这个赖皮又卖乖的属下,当真又好气又好笑:“你也知道在身上挂个铃铛整天响着会很烦,以后不准再给渔火挂铃铛了。听见没?”

  青眼歪着头闭着嘴,用鼻子哼出了一个“唔”。

  怜星不禁莞尔,然后看见红瞳远远过来,手中还有未泼完的酒:“都泼好了?”

  “是的。”

  青眼听见终于忍不住肉痛发出了一声痛彻心扉的哀嚎。

  怜星赏了她一记爆栗子,然后道:“今天看在你脸上挂彩的情面上我不跟你追究,不过以后你要记住,江枫不过是我的一个面首,对我来说一点也不重要,不准在他身上动脑筋。”

  说完后,怜星施施然起身:“这里就交给红瞳了,记住,一棵也不准剩下。青眼,你去用枫柳叶煎些洗澡水,半个时辰后送到余容院。另外,你派些人看守我的院子,谁也不准进去。”

  想到这里,怜星暗叫一声不妙,施展轻功朝江枫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待怜星走远后,青眼才翻了个身坐起来,叮叮咚咚地开始拆自己身上的铃铛。

  “喂,注意点形象,要拆麻烦回你房间。”红瞳叫道,呸了一声,然后骂道“疯婆子。”

  “切,他爹的,要说真疯,刚才在这边烧梅花的那个才是个疯子。”青眼捂着胸口道,“女人家吃醋摔点东西是正常现象,可是,哪有个女人吃自己男人亲妹妹的醋吃到一把火烧掉八十万两的?去他爹的,亏我还眼巴巴豁出去这身老骨头把人家拉过来求情,顶个屁用!是谁告诉老娘那个疯婆子宠江枫宠得不得了,捧在掌心怕丢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要星星绝不给月亮的!坑死老娘了!到头来还不是随便一甩手就给扔掉了,才说了一个字,而且既不是‘好’字,也不是‘嗯’字,我的爹呀,是个‘滚’字啊。”

  末了,青眼还觉得心有不甘,朝那片释放出最后美丽的梅林做了个永别的姿态后,将耳朵上拆下的铃铛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不爱钱的女人都是笨女人,好色的女人更是笨女人中的笨女人。以前一直以为她是披着仙风道骨的狐狸精,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所谓的狐狸精也不过是她偷来的一张皮,最里面那点里子又傻又蠢,愚不可言!”

  “主子有几层皮我不知道,我唯一知道的是,你这话如果传到她耳朵里,你身上这层皮肯定保不住,为了八十万两,值么?”

  青眼做了一个夸张的姿势:“你没听见我心碎的声音么?从今天开始,比我等级低的人都不许吃肉,他爷爷的,这要吃到猴年马月才能吃出个八十万两来呀。”

  “我不知道,我唯一知道的是,我等级比你高,所以,我的膳食不准给我偷工减料。否则,我再给你烧个八十万两。”

  青眼一听,干脆躺在地上不起来了:“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为什么我辛辛苦苦挣来的钱要给你们花,凭什么她要烧我的梅花啊?啊……”

  捂上耳朵防止魔音穿脑,红瞳撇撇嘴道:“我不知道,我唯一知道的是,主子一碰到江枫,整个人就不能当正常人看待了。以后你就会慢慢习惯了。至于主子跟江枫的恩恩怨怨,你若真想知道,不妨问问紫眸,虽然,我是屁都没问出来。”说完,红瞳潇洒地转身去视察梅林,确保一棵不留。

  马作的卢飞快,转瞬间便远离了梅花林。

  待那馥郁的梅花香渐渐不复可闻后,江枫的脑子慢慢清醒。而此时骏马也停了下来——一座甚为雅致的院落,大门紧闭,而满院子的枫树却肆意的穿墙而出,郁郁葱葱。大门上是三个温和、典雅的赵体——虫二居——那字体,跟他的真像。

  在江枫发呆的瞬间,白马已经不耐烦的走上前,直接伸出前蹄准备破门而入。

  “小火儿!”一道清脆的声音唤住了马儿的行动。

  白马立即屁颠屁颠地驮着江枫往回走去。

  看着一人一马走进,怜星这才暗暗吁了口气——自己这马儿,有时候聪明得有些过分。

  抬头看向江枫,一站一坐,站着的却还得仰头才能与坐着的眼神相接。

  江枫垂下双目,然后从马背上跳下来,这才发现这马儿身上不但没有马鞍,连缰绳也没有。马儿倒是明白他的意图,直接走近怜星,在她脸上喷了个响鼻。

  怜星的心绪还没有从慌乱中平复过来,只好佯装逗弄着马儿,漫不经心地说道:“往前走右转,碰到一棵高约三丈的枫树然后左转,一直走就是余容院了。”

  江枫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忍不住说道:“待江书醒了后,就让江枂他们离开吧。”

  “一个月,如果这个月内江枂没有看出你是假装失忆,我就放了他们。”以后你有好长时间不能见到亲人了,好好珍惜这段时间跟自己的妹妹相处吧。

  江枫轻轻道了声“好”,便转身离开。虽然移花宫二宫主的心思素来阴晴不定,但是江枫却莫名的相信她。从她口中知道她无意为难江枂,他的心事便轻松不少,也有了心情为自己打算——就算沦落为面首,凤起江家的少主人的手段也不可小觑。一边记着地形,一边想着心事,长长的一段路便在不长的时间内走完了。

  刚踏进余容院,便看见方才遇见的青眼姑娘站在自己房门口眼巴巴地瞅着自己,那眼神有点让人心惊肉跳。

  收回身上不自觉战栗起来的汗毛,江枫拱手道:“青姑娘。”

  青眼已经换下了那身铃铛装,一身青色窄袖齐胸襦裙让她显得七分端庄三分俏丽,如果不考虑她那磨牙的声音和射出利刀的眼睛的话。

  不知是这表情太过狰狞,还是那磨牙的声音太过悚然,江枫能够感受到自己身上毛孔的收缩以及鸡皮疙瘩的战栗,微微还有些痒意。

  青眼深吸了口气,脸上瞬间绽放出谄媚的光芒:“江公子,您今天又是练功夫,又为小女子奔波,应该累了吧。我给你备了洗澡水,赶紧滴,去洗洗。那个,需要我在旁边伺候么?”

  头有点晕,控制住想去抓痒痒的意愿,江枫道了谢,便准备往房间里走去。

  哪知青眼一个侧步挡住了他的去路:“江公子,你看,如今莲花盛开,艳阳高照,良辰美景,我们又是男才女貌,需不需要我陪你站在这里谈谈心?”

  “不必了,多谢姑娘好意。”江枫又施了一礼,往右边跨了一步。哪知道青眼也往右边跨了一步。

  江枫便不动了,负手看着青眼。

  青眼原本想冲他嘿嘿一笑的,结果却不好意思地对江枫眨了眨眼睛:“江公子,奴家知道自己貌美,可是您也是见惯了环肥燕瘦的,我们不过就是站得近了点,您不需要脸红吧。这会让人误会的,多不好意思呀。”

  “青姑娘误会了,我这不是脸红。”江枫隐隐有些头痛,不自觉地猜测如果是怜星,她会怎么对付这个难缠的女子。想到这里,江枫不禁自嘲一笑,如果是怜星只怕轻轻一哼,眼前这女子就乖觉了吧。

  “嗯,果然,红得有点不纯粹,像是……”青眼顿了顿,然后大叫道,“江公子,你起疹子了!”说完,刷地闪了开身子,打开门将江枫推了进去,“江公子,不关我事啊,要是知道你这么不禁晒,我就早点放你进去了,你堂堂一个大男人脸皮怎么这么娇贵呀。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家主子让我半个时辰后给你送洗澡水,我来早了,这不,还不到半个时辰,我也是依着规矩办事啊,半分错都没有!”

  “青眼姑娘,我这疹子不是晒出来的,跟你半点关系也没有,姑娘无须自责。”江枫忍住甩门的冲动讲完了话,然后彬彬有礼却又坚定不移地关上了门,坚决地将青眼关在了外面——他确信,这个女子看似大条,但她说的每一句话一定都在九曲回肠中仔细琢磨过。

  听了江枫的话,青眼长长出了一口气,然后心情大好,慢悠悠地走出余容院,出了院门还不忘高呼一句:“江公子啊,洗澡不忘烧水人啊!”

  ……

  褪去衣衫,江枫不禁皱了皱眉——不仅脸上,自己全身上下都已经布满了红疹,密密麻麻的,钻心窝子地痒。

  江家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禁忌,江枫的父亲吃不得螃蟹,江枂闻不了百合花,最惨的是江枟——会起酒疹子——活生生让他花心倜傥的生活品质大打折扣,这家伙不能喝酒却有收藏美酒珍酿的癖好,而江枫,则不能碰触到梅花,连花香都不能闻。

  难道,这才是她烧梅花林的原因?

  江枫眼睛一跳,复又自嘲地摇了摇头。身为凤起江家的少主人,就算有弱点,也不能为世人所知。所以,就算无意间遭遇了梅花,他也是强撑着过去了,就算痒得活生生想扒下这层皮,他却还能和他人谈笑风生。除了爹娘等极少数亲近的人,很少有人知道他这一个毛病。

  不过,不知道是这夏天开的梅花更为厉害,还是失去了武功的自己变得脆弱了,江枫觉得今天身上特别痒,痒得他不得不叹口气,紧紧握着拳头才勉强克制住抓挠的冲动,如果这时候有一桶枫柳叶煎的洗澡水那该多好。

  来到浴盆前,江枫伸手试了下水温,在碰触到水的一刹那,恍如被烫到一样收回了手,放在鼻尖轻嗅,微微有些辛辣,正是枫柳的味道。

  当怜星推门而入时,江枫正背着门静坐在桌边,听到声音微微侧脸,俊美的脸上布满红疹。他依然穿着之前的衣衫,一头乌黑的青色亦干爽而柔顺地披散在身后。

  怜星皱眉看了他一眼,然后掠身至浴盆前,看着洁净的水以及未沾半点湿气的地面,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回头看向江枫:“为何不洗?”

  江枫起身,走近怜星:“在下对梅花过敏一事,二宫主如何得知?”

  怜星偏过脸去,声音更为不悦:“我问你,你为何不洗?”

  见怜星不答,江枫也不再追问,事实上他对移花宫的一切都不感兴趣:“移花宫与在下有夺子失妻之恨,在下与二宫主之间只不过是屈从关系,在下能给的,二宫主尽管吩咐,在下给不起的,二宫主也不必奢求。二宫主不必对在下示好,二宫主对在下的坏,在下无力反抗,二宫主对在下的好,在下亦无福消受。”

  怜星心口一痛,脸色惨白,唇角却高高弯起甜蜜的笑容,她上前一步,勾住江枫的下巴左右打量了下,冰凉的手指摩挲着江枫温暖而布满红疙瘩的左颊:“你以为我是对你好么,玉郎,你现在这样子很不美貌,叫我怎么亲近你?让你泡枫柳水可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哦。”

  脖子上传来一阵一阵的热气,鼻子里是淡淡而熟悉的女儿香气,江枫却不为所动,淡淡道:“二宫主恐怕要失望了,枫柳水只能止痒,并不能消肿。”

  “啪”怜星大怒,一巴掌将江枫甩到了浴盆前。她亦上前一步,娇喝一声“不识好歹!”,长袖中真气鼓动,原本想再补江枫一巴掌,但看着江枫宁静中掩藏不住的倔强神情,心不由一软,一掌便略略倾斜,拍在了浴盆上。这次她用了七分真气,浴盆“啪”的应声而破,倚着浴盆的江枫便随之摔伏在地上,盆中水高高溅起,将江枫浑身上下淋个湿透。

  怜星的裙子也满是水渍,她冷哼一声,转身欲开门而出。手还没触及门栓,门却忽然打开,江枂欢快地探头进来,瞬间愣住,面色疑惑地看着怜星然后慢慢看向江枫,待看到江枫狼狈地样子后,整个人便如点燃的小炮竹般跳了起来,一手指着怜星的鼻子道:“不准欺负我大哥!”

  怜星一把扣住她指着自己的手,将她拖出门去。

  “喂,你要干什么,大哥,大哥救我!”

  “二宫主留步。”江枫心中一急,将刚学会的明玉功运足,欲冲上前去挡住怜星二人的去路,哪知体内真气流转,脚下却多不出半分速度。

  怜星停住脚步,眼睛里露出警告的味道:“你要救她?”

  江枫脸上焦急的神色瞬间敛去:“不是,她的生死跟在下无关。”江枫说道这里微微顿住,剑眉微锁,俊目低垂,似乎在思索着该说些什么,在看到自己衣摆的竹叶时江枫眼睛忽然一亮,然后抬头道,“前些日子,二宫主想听在下吹笛子未成,今日在下新制一笛子,想请二宫主试试音色。”

  怜星看了他一眼,神色喜怒莫变,右手却松开了江枂。江枫暗暗松了口气,正要开口却被怜星一指封住了穴道。怜星点了江枫穴道后,出手如电,瞬间又扣住了江枂的手:“好酒配好景,好曲也需要好心情。本宫今天的心情,被、你、败、尽、了。”

  怜星说道这里时声音咬牙切齿,脸上却好不甜蜜:“心情不好时本宫爱做心情不好时该做的事,玉郎你自便。”

  说罢,怜星拖着江枂走出余容院,任凭江枂哀声连连,也任凭一双愤怒、担忧、自责的目光在自己和江枂身上逡巡。

  待怜星二人远去后,青眼才摇曳生姿地走进来,看见江枫不禁脸色大变:“哎哟我滴爹呀,江公子,你这是什么癖好,洗澡时都不解衣服么?我知道你长得好看,但是,我这边规矩森严,除了我家主子,没人敢偷看的。”说到这里,她眼睛一亮,一个箭步冲到江枫跟前,脸上充满了了然和同情的神色:“我知道了,你发现我家主子总爱偷看你对不对?你就是防着我家主子对不对?切,你们是同床共枕的情义,看看有什么打紧的?”

  见江枫不说话,她伸手在江枫面前晃了晃:“我说江公子,你不会又惹我家主子生气了吧,我说江公子,你长得这么讨人喜欢,怎么做事这么不招人喜欢啊?”

  然后她探头往屋内看了一眼,当场声嘶力竭,对着江枫颤颤地伸出四个手指头:“我说江枫,你上辈子是散财童子么?那个浴盆是我找人定做的,整整四十两银子啊,四十两啊!”

  在青眼一声一声不可遏制的骂街声中,一声清宁而略显淡漠地声音传来:“这是怎么了?”

  接着便听到红瞳的声音:“怎么了,我怎么知道怎么了,一个个地去请人,一个个的有去无回的,再不去那老女人可要溜人了。”

  只见红瞳和一翠衫女子一同步入院子,红瞳脸色略有不耐,待看到江枫和青眼二人情况后不禁瞪了瞪眼睛:“青眼,你胆子未免太大了吧,他也敢招惹。”

  青眼立马瞪大眼睛瞪回去:“你说我敢么?!”

  红瞳吐了下舌头,指了指江枫道:“这么说,是那一位的手笔。”

  青眼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顿了顿,忍不住道:“还打碎了我一个浴盆,四十两呢!”

  红瞳对她的四十两没有任何感觉,回头看向翠衫女子:“小睛睛,你说怎么办?还见不见呀?”

  未待翠衫女子出声,青眼没好气地说道:

  “自然是要的,那老婆子一年才出来一次,要不是主子让碧睛派人没日没夜地盯着,哪里逮得住人啊。”

  翠衫女子,也就是碧睛,略略思索,然后点头道:“青眼说的在理,青眼,你赶紧去给江公子取一套干净的衣裳,动作快些,婆婆她,她,咳咳,一不留神可能就神龙见首不见尾了。”

  碧睛说完上前解了江枫的穴道,躬身对江枫施了一礼,然后正色道:“江公子,移花宫也许有对不住您的地方,但我家主子绝对不欠你什么,您别老惹她生气,她身子向来不好,近来,唉,更差了。”

  事实上,那位碧睛口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婆婆连首都没被见到。江枫踏入遐迩厅时,她正端坐于一帘青纱之后,身边似乎还有一人。

  “小伙子,来,坐下,把手给我。”帘后传来声音,却一点也没有老态,反而带些少女般的狡黠。

  江枫沉默了一下,依言上前坐下伸出左手。

  “妙哉,妙哉。”帘后传来啧啧赞叹。

  无人应答。

  那出声之人似乎有些失落,又啧啧两下,然后接着说:“妙哉,妙哉。”

  碧睛性情温柔,便接口道:“婆婆,哪里妙了?”

  “这个小伙子天纹(感情线)延伸到食指和中指之间,暗示他是一个感情专一的人,可是天纹如链,意味着桃花不断,这还不算什么,天纹中有十字纹,意味着命数相克所爱之人啊。”

  江枫脑海中浮现月奴温柔的身影,不禁神色惨然。

  “而他的地纹(生命线)极短,是天生的短命鬼,却偏偏伴生一条姊妹线,只要激活姊妹线,他的生命便由姊妹线主宰,而姊妹线的激活……”

  “我让你给他看病,没让你给他看相。”帘后传来清冷中又带些娇稚的声音,略略不耐烦地打断了婆婆的话语,正是怜星的声音。她似乎仍有些生气,语调中缺了分甜美,多了分不驯。

  “阿全你脾气真坏,难怪这小伙子不喜欢你。不过不喜欢就不喜欢吧,他一脸克妻相,你跟着他有苦头吃,你看你这身体现在破……”

  “罗嗦什么,他不过是我面首而已,他老婆已经给他克死了。”帘后人的脾气越来越克制不住。

  江枫豁然起身,手指微微颤抖,显然处于盛怒之中:“在下的身体不劳诸位费心。”

  怜星刚才那句话说出口便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但是,自从今天听见江枫对自己说“在下给不起的,二宫主也不必奢求”时,她的心情就非常非常差。见江枫盛怒而起,她有些局促地起身,秀眉轻蹙,一时间却也找不到什么言语。

  那婆婆见自己煽错了风点歪了火,不禁心里发窘,略略往后门退去。

  “回来。”怜星喝道。

  婆婆的脚步顿住。

  怜星走出帘子,脸色惨白,她看了眼江枫,脸上没了笑容,眸中透着倔强,完好的右手也如江枫一般微微颤抖:“我说的是事实,所以我不道歉。但是,惹你生气不是我的本意。”怜星说道这里略略停顿,在唇上咬出一线红痕,然后继续道,“话说都说了,我也收不回来;月奴已经死了,我救不回来,也补偿不了你;所以,我赔你。”话音一了,怜星旋身欺近红瞳,抽出她腰侧的弯刀,回手便往左肩刺了进去。

  喉咙涌起一股腥甜,怜星吸了口气,抽出刀,用手背掩住嘴巴说了句:“你们继续。”便丢下一众惊呆的人走出了遐迩厅。

  江枫似乎也受到了极大的震动,木然站在那边。

  碧睛叹了口气,走上前将他按回椅子上,又将他的手交给婆婆。

  婆婆的音调不复之前的活泼油滑,此刻倒是有了些沧桑的味道:“江公子你别被吓着,阿全这孩子,看上去凶蛮,事实上,心是顶好的。她呀,就算心里极不畅快,那股子气啊也只会往自己身上发。”

  江枫由着婆婆把脉,一径的沉默。

  搭完脉,那婆婆起身。碧睛赶紧凑上去,问道:“婆婆,如何,有救么?”

  那婆婆叹了口气,语气中有些许悲悯,些许无奈,些许愤愤:“你家主子医术够精,手段够狠,又浑然不把自己放在心上。这样的疯丫头连阎王都怕了她,谁敢跟她抢人。你告诉她,她要的东西我会去帮她准备的,现在就回去给她准备。你们,好好照顾她,算了,你们照顾不照顾都不顶用,玩死她老婆子我绝不给她留坟。”说到这里,她一把扣住江枫的命脉,“小伙子你听好了,我家阿全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必取你性命。”话音未了,人影已经不见。

  ……

  夜,很深很深,有人无眠。

  霞光未散时,怜星便站在了余容院外头,却迟迟不敢进去。

  而江枫明明知道怜星站在外面,却也由着她去。他今天虽然淋了一身的枫柳水,此刻却也蒸发殆尽,痒意又爬了上来。索性去了外衫,上床休息——多年的经验告诉他,当心绪凝定后,一切都会变得容易忍受。

  很久很久,久得怜星都有些晃神时,敏锐的嗅觉忽然嗅到了一阵清香,怜星回过神来,才想起院子角落里的一朵昙花似乎就在这几天要开了。

  她以前是不爱种昙花的,她觉得一世花一次开,就算不乐意开得热热闹闹,也该开得长久点儿。可是后来,她在一个花农那儿听了一个传说,之后便不可救药地迷上了昙花。整个离落山庄角角落落都点缀着昙花的身影。

  那个传说是这样的。

  相传,昙花原是一位花神,她每天都开花,四季都灿烂。

  后来,她爱上了每天给她浇水除草的年轻人。

  玉帝得知了此事后大发雷霆,将花神抓了起来,把她贬为每年只能开一瞬间的昙花,不让她再和情郎相见,还把那年轻人送去灵鹫山出家,赐名韦陀,让他忘记前尘,忘记花神。

  多年过去了,韦陀果真忘了花神,潜心习佛,渐有所成。而花神却怎么也忘不了那个曾经照顾她的小伙子。她知道每年暮春时分,韦陀总要下山来为佛祖采集朝露煎茶。所以昙花就选择在那个时候开放。她把集聚了整整一年的精气绽放在那一瞬间。她希望韦陀能回头看她一眼,能记起她。可是千百年过去了,韦陀一年年的下山来采集朝露。昙花一年年的默默绽放。韦陀始终没有记起她。

  直到有一天一名枯瘦的男子从昙花身边走过,看到花神忧郁孤苦之情。便停下脚步问花神“你为什么哀伤?”。花神惊异,因为凡人是看不到花神的真身的。而如果是大罗金仙头上有金光、刚刚从身边走过的明明是一个凡人,如何看得见自己的真身?

  花神犹豫片刻只是答到“你帮不了我”。又默默等等待韦陀不再回答那个男子的话。40年后那个枯瘦男子又从昙花身边走过,重复问了40年前的那句话“你为什么哀伤?”花神再次犹豫片刻只是答道“你也许帮不了我”。枯瘦的男子笑了笑离开。在40年后一个枯瘦的老人再次出现在花神那里,原本枯瘦的老人看起来更是奄奄一息。当年的男子已经变成老人,但是他依旧问了和80年前一样的话“你为什么哀伤?”。昙花答道“谢谢你这个凡人,在你一生问过我3次,但是你毕竟是凡人而且已经奄奄一息,还怎么帮我,我是因爱而被天罚的花神”。

  老人笑了笑,说“我是聿明氏,我只是来了断80年前没有结果的那段缘分。花神我是送你一句。缘起缘灭缘终尽、花开花落花归尘”。说完老人闭目坐下时间渐渐过去,夕阳的最后一缕光线开始从老人的头发向眼睛划去,老人笑道“昙花一现为韦陀,这般情缘何有错,天罚地诛我来受,苍天无眼我来开”说罢,老人一把抓住花神,此时夕阳滑到了老人的眼睛,老人随即圆寂,抓着花神一同去往佛国去。

  花神在佛国见到了韦陀。

  韦陀也终于想起来前世因缘,佛祖知道后准韦陀下凡了断未了的因缘。

  而,那位聿明氏老人,却因此违反了天规,所以一生灵魂漂泊,不能驾鹤西游、也不能入东方佛国净土,终受天罚永无轮回。

  怜星陪着那朵小昙花静静地绽放完它一生的美丽,然后将它快收拢时轻轻吻了下它的花瓣:“这一世,你没有等到你的韦陀呢。”

  小昙花儿仿佛听懂了怜星的话,有气无力地弯下了花枝。

  “小昙花呀,就算我愿意永世漂泊做你的聿明氏,我也不知道谁是你的韦陀。所以呢,我告诉你哈,幸福是要自己争取的。”

  顿了顿,她又忽然笑了:“也许,我还是你聪明呢。小昙花儿啊,你告诉我,能够默默守着一个人,是不是就已经很幸福了。”

  轻轻推开门,怜星走近床榻,拖去鞋袜,正要睡进床内侧,却见江枫起身,往内侧挪了一挪:“你睡外边。”

  “我不爱睡外边。”怜星语气淡淡,有些疲惫。

  “这样我不容易碰到你伤口。”江枫轻轻说了句,说完后便平躺下来,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怜星先是一愣,然后胸口一暖,笑得有些傻,乖乖地在床外侧躺下。然后偷偷地将那朵凋零的小昙花塞到了江枫的枕头里。

  “枂儿她……”枕边人头颅微微动了动,然后轻轻探问。

  “她没事。”怜星好心情地问答,将昙花塞得更隐秘一些。

  之后,两人相顾无言,良久良久,江枫才开口:“你这般聪慧,莫要再做损己不利人的事情了。”

  而那边,怜星却仿佛已经沉沉睡去。

  一大早江枫便在练功场等着江枂的到来,却迟迟不见那欢快的身影,他不禁频频走神。

  怜星秀眉微蹙:“修习明玉功最忌讳心浮气躁,你若心绪不定,自己四处走走散散心吧。”说罢,便往浸魂院走去。

  见怜星离去,江枫便往江枂居住的婆娑院走去。走进院子,却见江枂的居所大门紧闭,江枫踟蹰站立在门口,却不知进还是不进。他低头思索了一番,退到了婆娑院门口的一棵百年香樟下,背倚着树干,取出一管洞箫呜呜咽咽地吹奏起来。

  不多时,江枂的门便悄悄打开,探头探脑地走出了一抹明黄色的身影,衣衫单薄,头上却带着一顶纱帽:“大哥,你是来看我的么?”

  江枫放下洞箫,看了她一会儿,见她行动自如,唇角泛出淡淡笑意。

  见江枫露出微笑,江枂便顺着杆子往上爬,一下子扑入江枫怀中,撒娇道:“就知道大哥最疼我。”

  “江姑娘请自重。”江枫将她轻轻推离,面色一凛,“此间风景甚好,树阴浓密却不挡凉风习习,我行至此间甚为喜爱,便稍作逗留。姑娘若在缠绕不休,休怪在下不懂得怜香惜玉,希望姑娘以后自重。”

  说罢,准备离开。

  “大哥别走。”江枂急忙侧身拉着江枫,纱帽却被树梢一勾,掉了下来,露出了整张浮肿的脸。

  江枫剑眉微皱:“这是怎么回事?”

  江枂尴尬一笑,赶紧捡起纱帽戴了起来:“呵呵,没事,没事,我,我还有事,我先走了。”说罢,便欲溜人。

  却被江枫一把拉住,拉近身前,然后掀去她的帽子:“说。”

  “真没什么,不过就中了点毒。”江枂说的有些气弱。

  江枫认真地看了会:“麻风、莨菪、月籽藤?、夏季雪花……怎的中了如此多毒?”

  江枂先是冒出星星眼:“大哥你好厉害啊。”然后星星眼幻化成两个问号:“可是大哥,我们凤起江家并不擅长用毒,你怎的懂的如此之多?”

  江枫一怔,不禁也晃了一下神,然后与江枂拉开了距离:“在下本就与凤起江家无关。告辞。”

  浸魂院,怜星用来提炼各类慢性毒药的地方。

  此时怜星正在对着院落里面新植入的一株罂粟发呆,这是宫中人从极南边的地方带回来的,不仅花开得绚烂华美,据说其药性也厉害得紧。

  门口有一道身影徘徊着,犹豫着进来还是不进来。

  怜星等了很久,见门外人依然没做好决定,终于拍拍身上的土,站起来,回过头去,却在看清来人的脸时,嘴角微微抽搐,随后又感到额前隐隐跳动。她先是默默笑了一会儿,然后又不禁低低叹气——估计这笔账江枫又要算到自己头上了。

  揉了揉有点发酸的左臂,怜星要笑不笑地看着江枂:“我一直觉得你脑子里的构造跟某种动物很像,现在倒是更好,脑子外面的构造也跟那动物一样了。”

  “我才不像猪呢!”江枂委屈道,说完急忙捂住嘴,原本肿得发青的脸蛋硬是漫起了一股红潮。

  怜星转身进屋,示意江枂跟上:“我说小姑奶奶,你倒是真厉害,我这浸魂院你都摸得进来,你不当贼当真可惜了。”

  “你……”江枂肿得只剩一条缝的眼睛愣是瞪圆了一点点。

  “不对,你怎么能够当贼呢。”怜星一边说一边从架子上取下一些瓶瓶罐罐。然后取出一个空的白玉骨碟。

  “就是。”那一点点圆又缩成了缝。

  “贼要是你这种脑子,还能出来混。”将粉末、膏状以及一些液体混在一起,调出一碟子黏糊糊黑漆漆的糊状物后,怜星悠悠道。

  “你不要欺人太甚!”缝儿瞪圆了一大点,隐隐烧出两把小火焰。

  “啪。”江枂左脸挨了怜星一巴掌。

  “你干嘛啊!”

  “啪。”这次是右脸。

  在江枂猪头般的脸上留下一边一个黑漆漆的手掌印后,怜星取水洗干净了自己的手,方对着那双越瞪越大的眼睛道:“自己抹匀称了。”

  随后便不再理会她,又探究起那朵罂粟花。

  江枂将脸上的糊状物抹匀称后,立时感觉肌肤凉凉的,舒适不少。她想要对怜星道谢,可是想到昨日她欺负江枫的恶形恶状,以及讥讽自己的一箩筐不带脏字的风凉话,憋了憋嘴,到口的谢谢却换做了:“喂,今天让我干嘛呀?”

  怜星手指轻轻碰触罂粟的花瓣:“继续去玩儿昨天我给你的药,小心别把小命玩丢了。”

  江枂做了个鬼脸:“才不会呢。”

  怜星回过头来欲再叮嘱两句,却看见一张黑漆漆的猪头脸正对着自己做怪脸,还吐出了一条粉色的小舌头。不禁呛了两口气,直呛得受伤的左胸生疼,暗暗诧异兄妹两的性子怎么相差这么多,当真是“良兄宝妹”。

  ……

  岁月停停走走,二十天一晃而过。江枫的明玉功修习起来如有神助,短短二十天竟然已经练到第三层,就算自知自己练武极有天赋,江枫还是大为疑惑。而当他终于忍不住询问怜星时,怜星却笑而不答。

  江枂不如之前那么粘着江枫,反而经常追在怜星身后,央着她再教她一些毒术。这位米虫小姐从小到大一直是混过来的,活这么大,这倒是第一次如此执着认真地学习一件事务,那股子认真劲连江枫都不禁暗暗咋舌。怜星倒是有求必应,只是每次教了后,必然要求江枂将她的话以及江枂自己的心得一字不漏地记录在纸上。江枂虽不如江枫般过目不忘,记忆力却也甚好,因此经常大呼屈才,却只是换来怜星的一记爆栗子。

  第三次被逼着写记录,第三次反抗后挨了爆栗子,江枂委委屈屈地跑来找江枫诉苦。江枫嘴角含笑听着,目光却看着远处若有所思,半落不落的夕阳懒懒照着大地,一群麻麻木木、迷迷糊糊的人正捧着碗去大厅排队领饭。江枫看看那些人,又看看江枂,心口不禁有些闷闷的,五指握成拳头又松开,伸手摸了摸江枂发顶:“你该回家了。”

  “二宫主,请你放了枂儿吧。”在梦寐庐的一角,江枫找到了怜星,她正在观察那些失去记忆的人,嘴角挂着她往常一贯的微笑,眼神却森隐莫定。

  听了江枫的话,怜星退后一步,将身子软进江枫的怀中。身后人立时僵硬了身子,随后慢慢地伸手环住了怜星。感觉到身后人的不甘不愿和无可奈何,怜星嘴角勾出了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眼睛却隐隐泛着些宠溺:“好啊。我再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我就派人送她回凤起江家。”

  右手覆盖住腰上修长的大手:“她走了后,你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再见到家人了。”

  “你,要给她服药么?”江枫转过怜星的身子,低头问。

  “嗯。”怜星大方承认。

  “如果我保证她什么也不会说出去……”江枫试着开口道,话未说完,薄唇已经被怜星冰凉的手指轻轻点住。

  “我不相信任何人,包括你。”

  “那我们……”

  “放心,我尽量让她忘记这一个月的记忆。”见江枫还欲说什么,怜星捂住了他的嘴巴,“最多,她最多忘记一年的记忆而已。”

  手腕一阵生疼,江枫握住了怜星的手:“你能控制人失去记忆的时限?”

  怜星眼中闪过一丝伤痛,用力甩开江枫的手:“本宫的事情轮不到你过问。”

  说罢,袖子一甩,当先往余容院走去。

  江枫追了上去:“那除了失去记忆,枂儿她还会受什么影响?”

  怜星径自往前走,并不答话。

  江枫边走边问:“失去的记忆还能恢复么?”

  前面行走的人儿瞬间停了下来,怜星忽然间变得很是生气,怒气冲冲地回过身来:“你哪来这么多问题,能不能恢复记忆,你问我我问谁去,你问我我还要问你呢!”她伸手狠狠捶了一下江枫的胸膛,“不许再问我这些有的没的,否则我现在就杀了江枂。”

  被怜星突来的怒意吓了一跳,江枫皱了皱眉头:“这些问题自然是要问你的,这令人失忆的药物不正是你炼制的?这些日子,你除了继续改进这药外,不也一直在观察那些人。他们服药后是什么样子,你自然是最清楚的。二宫主,江枂是我唯一的妹妹,在我能力范围内,我总想多护着她一些。”

  怜星收敛了怒火,垂着脸眼睛看向左下方,双唇往下抿了抿,又将眼睛紧紧闭上深深呼出一口气:“她有意中人么?”

  怜星话题转得太快,江枫听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微微清咳一声:“应该,没有吧。”

  “那就没什么影响了。”怜星回身,继续往前走。

  身子被一把拉住,怜星回头,这个男人明明被废去了功夫,新修的内力也不能外施,真不知哪里生出来的力气:“做什么?”

  江枫毫不迟疑道:“不要废去她的记忆,你要什么条件我尽量完成。”

  一阵沉默,怜星抬头道:“你的心,我要你的心。”

  江枫微讶地抬眸:“你总该知道,情之一字,非人力所能控制。”

  怜星笑了笑,暗暗吸了口气,稳住自己的声音,努力让语气波澜不兴:“如此,我们就交易失败了。”

  进了江枫的屋子,怜星将门反锁,伸手勾住江枫的脖子,在他修长的颈项边轻轻吹起:“江枂的事情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说了有用么?”江枫微微将头偏向一边,有些不自在。

  “那我们干些其他事情吧,玉郎,你说如何……”怜星语调柔弱而妩媚,边说边解开了江枫的襟口,凉凉地手指摩挲着江枫精致的锁骨。

  江枫的呼吸变得小心翼翼:“你的伤还没好。”说来也奇怪,怜星对自己的伤口也不算不上心,外敷内服一样不落,可是,伤口复原却奇慢无比,直到近几天,那伤口才终于结上了血痂,不再淌血。

  “没关系。”怜星说着一把扯开了江枫的腰带,江枫的衣襟便大大地敞开了,她将手伸进江枫的里衣,摸上了江枫左胸上的一丸樱红。江枫倒吸了口气,伸手将怜星在自己身上作乱的小手按住,却形成了怜星按着他的樱红,他隔着衣服按着怜星的手的暗昧姿态。两人都静默了一下,然后怜星低低笑开,衣服下的右手无名指微微向中指靠拢,掌心下,心跳如鼓。

  “别。”江枫语气带了些恼意。

  怜星乖乖收回手:“你不喜欢我亲近你,那就换你亲近我吧。”说着伸出双手做了个索要拥抱的姿势。

  江枫看了看她,嘴唇动了动,终是什么也没说,弯身将怜星抱起,走向床榻。

  ……

  一晃两个月过去,江枂已经在红瞳暗中护送下平安地到达凤起江家。

  江枫的武功进步神速,可是依然只能内修,无法外施。

  浸魂院里,怜星正在整理草药。

  叮。

  琴声顿住,弹琴的男子,将视线从七弦琴中抽离,远远定格在院落外的一株银杏上。

  天蓝云白,一袭蓝衣似乎已经与广阔的天空融为一体,见江枫的目光扫来,她落落大方地与他对视,还给出了一个笑容——是个潇洒的女子,也是个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的女子。不过,江枫的视线也就定格了几秒,便默然收回。

  蓝衣女子的视线却久久不能收回。

  这男人,容貌非常非常的出色,可是让她离不开目光的却是他身上的气质——这样子的男子原本应该给她一种很温润很端方的感觉,可是眼前人却莫名的多出了分沉晦的气息,他很安静,可是却总让您感觉到他的叫嚣,他身上每个细胞都叫嚣着他的隐忍与希望逃离……她也说不上来,但那股违和的特殊气质,就是莫名地抓住她全部的注意。

  原来,这就是主子倾尽所有,甚至不惜动用劫若也要守护住的男人。

  怜星没有抬头看蓝衣女子,反而冲着江枫道:“耳力强了不少。”

  江枫没有回答,径自擦着自己的琴。

  自己的主子碰壁了?

  蓝衣女子有些错愕,目光看看江枫,又看看怜星。

  怜星斜睨了她一眼:“你来做什么?”

  蓝衣女子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道:“主子呀,我都9个月没看见你了,你见到我第一句话就是这么句话么?”

  怜星淡淡道:“重点。”

  蓝衣女子嚷嚷道:“你都不担心我变节么?”

  这一次怜星连头都懒得抬,继续打理她的草药了。

  沉默,默默地把胡搅蛮缠地勇气默去,蓝衣女子头皮开始发麻:“恒阳林家被灭门了。”

  怜星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后抬头问江枫:“取净千金子,搓去种皮,碾如泥状,用布包严,置笼屉内蒸热,压榨去油,如此反复操作,至其不再粘结成饼,碾细。你应该会了吧?”

  江枫起身,接过怜星手里的千金子,回身走入房内。

  怜星洗净手,然后带着蓝衣女子走出浸魂院:“谁下的手?”

  蓝衣女子道:“还有谁?”

  怜星冷冷看了她一眼,蓝衣女子赶紧道:“三宫主。”

  怜星秀眉微蹙:“我姐姐怎么说?”

  蓝衣女子道:“大宫主什么也没说。”

  怜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你下去,让紫眸过来。”

  蓝衣女子退去后,紫眸很快走来。

  怜星看了她一眼,然后道:“给我姐姐传一句话。”

  “是。”

  “我们的事我会去做,弄辰差不得手。”

  “是。”紫眸领命,真准备离去。

  “紫眸。”怜星将她唤住,闷了一阵子,然后低低道,“如果你可以,就把那孩子带来吧。”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