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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微风笑过血雨布

  一场清晨的欢爱结束。

  怜星撑起身子取过丝帕擦拭枕边人额上的汗水。

  江枫偏过头,微微喘着气。

  累惨了。

  怜星打起精神,强行给他擦了擦脸,然后也有气无力地躺了回去。这一次,不仅仅是她累得去了半条命,江枫也被她折腾惨了。谁让他老爱跟她玩良家烈男的把戏,昨夜把她惹毛了,一怒之下把荒唐一梦这只蛊彻底唤醒,看他烈到哪里去。当然,她死得更惨也就是了。

  “我要去恒阳、泰阳一趟,二十日内一定回来。”怜星开口道。

  江枫喘着气,没有回答。

  怜星又支撑起自己,满心不舍地轻抚着眼前双眼紧闭地俊雅男子:“你……好好照顾自己。”

  怜星走的第一日。

  江枫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利用这一天,他观察了离落山庄,结果却出乎他的意料:

  作为江家的大公子,他可以调动江家所有的眼线,而几乎天下有人的地方就有江家的眼线。这也是为什么他能够孤身带着花月奴离开戒备森严的移花宫的原因。可是离落山庄看是祥和宁静,实际上却守护得滴水不漏。这里竟然不曾渗透入江家的眼线。

  走过之前那一片夏腊梅林,此刻已经郁郁葱葱地生长着各式的草药。天气已经入秋,青眼正指挥者药农摘取部分草药的果实。

  见江枫走近,青眼迎了上来:“江公子,来找我么?”

  江枫礼貌性地笑笑:“在下随便逛逛。”

  青眼道:“那您尽情逛,要想出离落山庄也没关系。唔,最好带上渔火,这畜生除了你跟我家主子,谁也不让骑。你一定要骑骑它,让它蹦跶蹦跶去,要不然好好一匹千里马就要放着长膘了。这畜生比黄金铸成的马都贵。”想到这一点,她也不管江枫同意不同意,直接召唤马夫将渔火带过来。

  江枫看着眼前的白色骏马,有些许哭笑不得:“青眼姑娘,你可否再说一遍,它叫什么?”

  “渔火。”青眼高声道,怕江枫不理解,又补了一句,“江枫渔火对愁眠的渔火。”

  “……”

  怜星走的第二日。

  江枫骑着渔火出了山庄,试图寻找自家的眼线。

  山庄外是一个小镇,叫安逸镇,镇如其名,很是安逸。

  逡巡了一上午,没有任何收获,江枫不禁皱起眉头——水至清则无鱼,这个小镇清得古怪。见江枫没给出指令,小渔火竟然自作主张,撒开蹄子一溜烟跑到了一间药铺门口。

  一个红衣女子跑了出来,人未到门口,声音已经传来:“小火儿,你家主子今天可不在这里,你自己一边玩……玩……”她最后一个“去”字在看到江枫时,生生顿住,然后挂上了灿烂的笑容,颇有些老板娘的味道,“哎哟喂哦,怎么,江大公子,我家主子一日不在山庄,你就待不住了。你这架势是打算逃亡呢,还是猎艳?”

  江枫淡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碧睛从药铺内堂匆匆走出,微笑道:“江公子,要不要进来坐坐?”

  江枫微微有些讶异:“这里是你们开的?”

  红瞳没好气地道:“怎么,我们就只能杀人越货,不能干点好事么?”

  江枫顿了顿:“我不是这个意思。”却也确实有些意外。

  这时,在堂中等着会诊的一位老婆婆开口道:“这位公子爷,沐姑娘她们可都是顶顶好的人。老婆子住隔壁镇,家里有五个儿子,可是谁都不愿意出钱给老婆子看病。要不是知道安逸镇上有这么一间免费给我们穷苦人家看病的药铺,老婆子早就死过十次八次了。”

  江枫思索了一下,给了一个温雅浅笑,依旧没有说话。

  怜星走的第三天。

  紫眸风尘仆仆归来,似乎还受了很重的内伤。那一日,红瞳对江枫格外不顺眼,说话时句句藏针带刺。

  怜星走的第四天。

  江枫委托碧睛为他重金求购鸡血石。

  鸡血石为朱砂渗透到高岭石,地开石之中而形成,这样两者交融,共生一体的天然宝石,是极为罕见。却也是江家少主身份的印记。

  交待完自己对鸡血石品质的要求后,江枫开口道:“碧睛姑娘。”

  “江公子,还有什么事?”碧睛笑着回答。

  “紫眸姑娘可好?”

  “受了点伤,无妨。”

  江枫点点头:“那就好。”

  言罢,便欲转身离开。

  “江公子。”碧睛出声道。

  江枫回身,垂眸,静等着碧睛出声。

  碧睛抿了抿唇,方开口道:“我家主子已经离开四天了,你对她当真不闻不问?”

  “我与令主子之间的关系,姑娘必然清楚,何必多此一问?”冷泉般无波的明眸淡淡看了碧睛一眼,原本的温雅也全部殆尽,无一丝情谊。

  碧睛的眼睛里闪烁出如红瞳般的火焰:“江公子,看在碧睛为你寻找鸡血石的事情上,你能不能也帮我做一件事?”

  “姑娘请将。”

  碧睛抬头盯着江枫的眼睛,然后道:“我家主子眼睛下面有一个小小的疤痕,不知道江公子可看见了?”

  江枫点头,那道痕迹不是很深,似乎是指甲划伤造成的。

  “那么,劳烦江公子替我打听一下这道伤疤的来历。”

  ……

  怜星走的第……

  怜星走的第十四天。

  安逸镇上来了一个从江南来的戏班子,唱的是声腔清悠婉丽的越剧,江枫破天荒地带着小火儿去听了一场戏。

  归来途中,忽听得山上传来轻轻数响琴箫和鸣之声,似是有数具瑶琴、数枝洞箫

  同时奏鸣,乐声缥缈婉转,若有若无。

  江枫暗自诧异,因为怜星的原因,这离落山庄会把玩丝竹的,唯有他一人。他正迟疑着是否要上前,渔火已经一溜烟跑到了山庄门口。

  只见红瞳、紫眸和青眼三人齐齐站在门口。

  而大门之外却落了一顶飘纱熏香的小轿,一婀娜多情的女子正从轿子里走出来,听见马蹄声时,妩媚多情的妙目若有似无地扫过来,却在看见江枫的脸时愕然顿住,眯起了眼睛。江枫感到不舒服,那双眼睛看他的情形比怜星看他更令他不适。

  “公子,晚膳已经备好,您进去吧。”紫眸适时地跨出一步,挡住了女子的视线。江枫点了点头,走入山庄。他的明玉功已经有三成功力,是以,耳力甚好。远远地依然能听见门口的对谈——

  “这就是我姐姐的待客之道么?”

  “三宫主,二宫主此刻并不在这里,你若想拜见她,可前往泰阳。”紫眸不卑不吭地道。

  “如今天色已晚,我想先进山庄休息一晚,明日再前往泰阳。”

  “三宫主,小的知道您芳驾玉临,早就将安逸楼最豪华的上房为您空出来了,请,请,小的这就带你去。”这回是青眼的声音。

  ……

  没有兴趣多听,江枫走入房中,他的事情也很多。移花宫的事情,他没有兴趣。

  ……

  怜星在第十五日归来。

  同一日,江湖上盛传出泰阳孙家一晚间亦被灭门的消息。而与恒阳林家不同的是,孙家人的尸首却丢失了大半,包括孙家大家长孙叔明的尸首。

  怜星在回庄后,并没有找江枫。即便路上与江枫碰到,也不过冷冷看了他一眼,眸光中满是戾气。

  “主子,三宫主在……”紫眸道。

  “不必说了,我已经见过她。”怜星打断了她的话,要不是知道弄辰来到离落山庄,她也不会带着这一身戾气和那些个畜生回来。

  “那主子,这些人怎么办?”

  “分成两批,不在账簿上的喂服前尘一梦,在账簿上的带到浸魂院,把孙老头单独关起来,看好他,别让他寻死。”

  “是。”

  “下去吧。”

  练功场上,江枫正在练功。

  “江公子。”青眼笑意盈盈地走过来。

  “青眼姑娘。”

  “我家主子请你去虫二居一趟。”

  一座甚为雅致的院落。

  大门紧闭,而满院子的枫树却肆意的穿墙而出,郁郁葱葱。

  也是,那天渔火带着他来到过的院落。

  虫二,即风月无边的意思。

  风雅的院落,风雅的名字。

  青眼在打开虫二居的大门后,做了一个夸张的请进的动作,便迫不及待地把他推进门,然后咔呲一下把门关上了。颇让他觉得自己是被扔进老虎笼子里的兔子。

  只是,怜星比老虎更可怕而已。

  一道凌厉的掌风伴着索索的金属之声向江枫袭来,在江枫还未来得及躲避时,一到纤细的身影横空追上那道金属声,云袖翻飞,打飞了缘由她射出的暗器。

  湿润的发,衣衫应该是她匆匆穿上的,来不及抹干身子所以衣衫已经半湿,若隐若现地勾勒出女子玲珑的身段。

  江枫垂下了眼眸。

  怜星正在沐浴,听到外面的动静急忙穿衣查看,她自然知道自己那般出去身上必然狼狈,不过,她又何必在意——她原本就没打算让擅自闯入这虫二居的人活着出去。只是没想到进来的那个人会是江枫。

  “谁让你来的?”拧干半湿的发,怜星问道,不用想也知道这个呆子被人陷害了。

  听怜星的语气,结合刚才的情境,江枫似乎也有了些了悟:“青眼姑娘传的话。”

  怜星点了点头,然后叹了口气道:“每当我觉得自己满身戾气的时候,我就喜欢来这里。”怜星环看了院子里满园的枫树,然后停在面前最动人的那一“棵”,“这里能让我感到安宁。”

  江枫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脱下了自己的外衫,递给怜星。今天的怜星,给他的感觉跟往日不一样,格外的脆弱。

  怜星微微一怔,然后接过穿上,继续道:“原本,我不想让你看到我满是戾气的一面,所以,我想在这里静静,再去找你。”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不过,你既然来了,也是上天注定吧。你等我一下,待会儿和我一起去浸魂院。”

  说罢,没有再理会江枫,径直走回房间,并将房门紧紧关上。

  浸魂院原来并不仅仅是一间药室,它还是一间刑室。此刻,一间装饰风雅的密室里,坐着三个人,分别是怜星、江枫与孙叔明。怜星的身后这一次却站满了人,红瞳等五名婢子一个不差。

  怜星看着孙叔明道:“当年四十九个人,我已经杀了二十个,你是第二十一个,不管你说还是不说你都非死不可。”

  孙叔明叹了口气道:“老夫死有余辜。”

  怜星道:“既知死有余辜,你就应该把最后三个人告诉我。”

  孙叔明再次叹了口气,道:“二小姐,且听老夫一句,忘了那件事情吧。令……”

  “住口!”怜星喝道,“既然敬酒不吃,那你就慢慢看这场好戏。”

  说罢,怜星扫了紫眸一眼。紫眸领命下去,不久就带上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子。

  那个男子一见孙叔明立马冲了上来:“爷爷,救我。”

  孙叔明的眼睛有了一丝的木然,似乎已经预料到将会发生的情景。

  一白衣女子缓缓走了上来,手里托着一个木盘,盘上放着一个瓷瓶。她对怜星施了一礼后,道:“禀二宫主,女婢名唤三分三,这是女婢与商陆、芫花三人合制的药物,请二宫主赐名。”

  碧睛道:“详述。”

  三分三道:“此毒,气微,不易发现,但是微麻,女婢已经通过甘草调味,亦不易发觉。常人服之,腹部剧痛,一刻钟内必亡。尚未配置解药。”

  怜星淡淡道:“试试。”

  三分三应诺上前。那男子眼睛里显露出深深的恐惧,大声呼叫:“爷爷,救我,救我。”三分三一掌扣住他脖子,直接将药灌了进去,然后将他放开。那男子把手伸进自己的喉咙,企图吐出来,却没有半点效果,不一会儿,他便开始满地打滚,下体流出一些黄白之物,他在滚动间,这些黄白之物黏在了他的身上,他也顾不得了,一直嗷嗷呼痛。

  孙叔明面上不忍再看,看向怜星道:“二小姐可否给我这孙子一个痛快?”

  怜星冷冷道:“我的条件已经开好了。”

  孙叔明闭上眼睛,默不住声。

  就在这时,江枫忽然站了起来,怜星扣住他的手:“去哪?”

  江枫脸上一片漠然:“出去。”

  怜星道:“今天要试二十八种毒,你若陪我看完也就算了。你若现在走,那剩下的二十七种毒,我就上你们凤起江家去试。”

  江枫怒道:“你不觉得你很可怕?”

  怜星道:“既然知道我可怕,你就乖乖坐好。”说到这里,还不忘看一眼孙叔明,然后道,“死的又不是你孙子,你着什么急?”

  就在这时,地上的男子终于气竭。红瞳首先开口道:“三分三,你看看,你把这地上弄的,早知这样,就该把你排到最后面。”

  三分三唯唯诺诺地道歉。

  碧睛道:“无妨,来人,把这里弄干净。”然后看向怜星道,“二宫主,可否赐名?”

  怜星道:“如果是烈性毒药,不够迅速,死状亦不够凄惨可惧;如果做慢性毒药,又太快了,且没有解药。”

  碧睛应诺,然后道:“不赐。”

  三分三眼里微微有些失望和羞愧,应诺下去。

  ……

  待打扫完刑室,红瞳高喊一声:“下一个。”

  另一白衣女子缓缓走了上来,手里依旧托着一个木盘,盘上也放着一个瓷瓶。她对怜星施了一礼后,道:“禀二宫主,女婢名唤徐长卿,这是女婢与胞妹别仙踪合制的药物,请二宫主赐名。”

  碧睛道:“详述。”

  徐长卿躬身道:“此毒无色无味,有镇痛效果,身体强健者服之无异状,亦不会影响身体状况,唯有体弱者长期服之,可致死,而且直至死亡,服用者除了自觉周身有热感外,未有毒性反应。”

  怜星忽然凑到江枫耳边轻轻说道:“你说,如果我将这药神鬼不知地喂给你母亲,我可做不做得到?这毒可是妙得很,就算你家有人为你母亲饭前试毒,也试不出来呢。”

  江枫深吸了口气,掌控好情绪,黑眸望住她:“如果你让我看这些是为了学习毒术,我会用心学。可是,这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不怕我反噬你?”

  怜星自负一笑:“凭你?”然后轻轻叹了口气,原来,她的好意也让他猜测与怀疑。

  “难疑。”怜星轻轻吐出两个字。

  碧睛先是愣了愣,然后恍然顿悟,赶紧道:“二宫主赐名,难疑。徐长卿,还不快谢恩。”

  徐长卿赶紧拜倒谢过。

  怜星淡淡笑道:“这毒本宫很喜欢,本宫有奖。”说罢,她回眸看向孙叔明,冷冷道,“本宫此次带回来的人里面,就有一个女孩子先天体弱,就赐给你当药人吧。”

  “啪。”孙叔明的椅子扶手被抓裂:“二小姐,商儿她不过七岁……”

  “七岁?”怜星笑了笑,“这个年纪不正是美妙得紧?”

  孙叔明嘴唇动了动,忽然伸手向自己天灵盖击去。

  “想死么?”青眼一把扣子他的手,一用劲,咔呲,孙叔明的手已然脱臼。江枫扫了青眼一眼,这个看上去懒懒散散的女子,同样也是高手。

  红瞳又若无其事地高喊道:“下一个。”

  ……

  当第十三个男子被拖出去后,孙叔明依旧默不作声,他的人还没死,可他的灵魂却已经死去。

  怜星身上的戾气越来越重。

  红瞳偷偷觑了她一眼,然后又开口:“下一个。”

  “换一个。”怜星开口道,“把孙元宝带上来。”

  红瞳愣了愣,然后道:“可是他不在账簿上。”

  “带上来。”怜星冷冷道。

  “可是他没有……”红瞳还欲分辩。

  “带上来就是。”紫眸喝道。

  不一会儿,一个模样很是可爱的十三四岁的孩子被带了上来。他一看到孙叔明就大叫道:“爹爹,你怎么样了,你的手怎么了?”

  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在性命攸关时还能够一眼看出孙叔明身上的伤,不禁让在场的各位生出一小小的佩服与不忍——再好的孩子,进了这刑室也只能期待下辈子了。

  就在这时,孙叔明忽然开口说话,说的却是泰阳的方言。他一口气把话说完,然后哇的一声大叫,喷出了一口鲜血,他身材本就十分魁梧,这时更是神威凛凛,满脸都是鲜血,令人见之生怖。就在众人晃神的一瞬间,孙叔明猛喝一声,身子一侧,右手一抬,一把扣住了江枫。

  怜星的反应也算快,她立马伸手扣住孙元宝,为了这个孩子孙叔明竟甘舍己命,运内力冲断经脉,可见这个孩子的重要。

  “你想做什么?”怜星冷冷问道,众人均以为他问的是孙叔明,却没有发现她的眸子始终盯着江枫。

  “二小姐,我是活不成了,也许我这样死你还不满意,可是,我求你,求你放了元宝吧。”

  “我若不放呢?”

  冰冷幽瞳看着的依然是江枫。

  “那老夫就只有对不住这位公子了。”孙叔明清咳一声,咳出了一口血,其时,他经脉已断,若换做常人,早已经委顿倒地,可是他竟然苦苦支撑,也许,这就是父亲的力量。

  “休想。”怜星喝道,说话间身形一动,皓腕一扬,手中立时多了把匕首,血淋淋的匕首。

  而孙叔明早起倒在了地上的血泊中,他的右手已经齐根斩断,他绝望而充满怜惜地看了孙元宝一眼。孙元宝哭着冲了上去,将他搂在怀中,却发现他已经气绝。

  红瞳有一些不忍,语气有些不驯地问道:“主子,接下来该怎么做?”

  众人都等着她发话,包括那名清冷的男子。

  “接着试。”怜星冷冷道。

  ……

  清秋。

  天气转凉,万物开始萧条,却是枫树最盛的时候。一男子坐在长廊中,对着一池残荷出神——今天,在离落山庄他看到一个人,非常的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在想什么?”怜星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后。

  江枫浑身一震,眼睛里闪过一丝厌恶。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起身,依旧维持刚才的姿势。

  以前,虽然知道移花宫二宫主的手段,但是却不曾亲眼看过。甚至他第一次见怜星杀人时,怜星还是为了救自己。所以,那时的他面对怜星的态度很复杂,他虽然口口声声说怜星残忍,可是在那时,他心里还是清楚的,如果没有怜星的努力,他跟两个孩子早已经不再人世。是以,就算怜星对他百般羞辱,他也只当她迷上了自己的皮囊——这并不是罪不可恕的,那些世家女子也曾对他试过迷情之药。甚至,连月奴都……

  在刑室事件之前,他对怜星的态度,与其说厌恶怜星,不如说厌恶自己,厌恶自己的无能,厌恶自己的无耻。可是,刑室事件之后,他是真的厌恶怜星了。这个女子的心太残忍,太狠毒了。

  不一样了。

  怜星知道江枫看她的眼神不一样了。

  这几日,他都在躲着自己,不仅心灵在躲她,连人都一并躲了。

  原来,看到自己的另一面后,他是这样的态度。

  她忽然间觉得自己错怪了邀月——原来那时,就算没有邀月,自己跟江枫也是没有结果的。

  苦涩一笑,她忽然间很感谢自己的姐姐,如果不是邀月,此刻,江枫不会在自己身边的。

  心里一恸,怜星开口道:“我们要回移花宫了。”明明江枫就在她身边,可她的寂寞却比以前更深,她开始想念自己的姐姐——唯一能无条件包容她的人。

  姐妹这种关系是无法选择,不能改变的。但这种感情也是复杂的,不如父母对子女的感情一般,对父母而言,子女的眼泪是利器,是杀手锏;而在姐妹之间,却没有绝对的定式,很多时候眼泪都无用。

  所以,怜星选择微笑。

  “姐姐。”

  邀月正在诱哄江枫的孩子,她给这个孩子取了一个很好的名字,叫无缺,花无缺。说来奇怪,邀月一直想杀了江枫,却又对无缺疼爱有加。她没有抬起头,只是冷冷道:“舍得回来了?”

  “姐姐。”怜星依旧软软叫唤。

  “想好怎么对付我了?”

  “姐姐,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对你拔刀相向的。”怜星脸上显露出一个夸张的委屈表情。

  “这是你说的,你最好记住。还有,你最好也记住,如果哪天你惹怒我了,我依旧会杀你。”邀月冷冷道。

  “我知道。”怜星凑到邀月面前,讨好地笑道,“所以我绝不会惹姐姐生气。”

  邀月冷哼一声:“你留下那个男人就是惹我生气。”

  怜星脸上露出一丝为难,眼神中多了分企求:“姐姐,你应该知道,我已经没退路了。”

  邀月挥开怜星拉着自己袖子的手:“哼,我从来不防你,可是你竟然敢对我用心机,让他诈死,让你有时间对他施用劫若。你从不骗我的,可是为了他却骗我,你说他是不是祸水,该不该杀?”

  未待怜星回答,邀月叹了口气:“要不是知道你对他用了劫若,你当我会放过他。”

  怜星感激地又拉了拉邀月的袖子:“姐姐。”

  邀月道:“性命我放过了,可是,他必须忘记过去的一切。凤起江家的少主岂容小觑,我这移花宫决不允许有人养虎遗患。”

  怜星急急保证:“我已经对他用过前尘一梦了,真的。”

  邀月绝美的面容上带着讥诮:“用没用过,以后试试就知道了。”

  “大姐,二姐你们都在这里啊。”一个明媚的声音传来,却是移花宫三宫主弄辰。

  怜星脸色变了一变,换上天真的笑容,但与方才的娇憨却又不一样:“你来做什么?”

  弄辰笑了笑:“妹子听说怜星姐姐今日回来,特来看看。弄辰也知道做妹妹的不该说姐姐的不是,可是二姐你为了区区一个男子竟然躲避大姐三个月,却是大大的不该了。”

  怜星嘴角微勾,果然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三宫主你胡说什么,本宫是为姐姐做事去的,你休得在这儿挑拨离间。”

  弄辰长哦了一声,不再说话,可是蔑视的眼神却表示了她的不相信。

  怜星一肚子火气却也不方便表现出来,这些年,弄辰一直围着邀月转,深得邀月欢心,培植了大量的势力。她四处笼络人心,却笼络不了怜星的心。等到弄辰弄清楚无法拉拢怜星的事实后,离间怜星与邀月便成为她目前的策略了。

  此时,邀月的亲随细辛走了进来:“禀大宫主,江枫带到了。”

  怜星怔了一怔:“姐姐?”

  邀月瞪了她一眼:“我不是说了,试了就知道,夜长梦多,我已经忍了你三个月了。”

  怜星长长吸了口气,看着从门口缓缓步入的江枫,没有言语。

  江枫低头走进,感受到怜星注视的目光,但他没有抬头。事实上,自从刑室事件之后,除了床笫间的相缠,他们之间几乎已经未曾有联系。一方面是江枫在避着怜星,一方面被江枫躲避态度刺伤的怜星也未整理好心情,索性由着江枫避着自己。二人即便在归途中一直坐在一辆马车内,都不曾说过话。

  此刻,更没有话说。

  江枫没有抬头,却清晰地感受到三女对自己的注视,特别是邀月的目光,他从来也没有见过一个人的目光竟会变得如此可怕,那目光射到那儿,那儿就开始发凉发颤。

  一室寂静。四人各怀心思。

  邀月带着杀气。

  弄辰看着好戏。

  江枫淡漠无绪。

  唯有怜星,焦急、担忧、最是煎熬。只盼着这一天快快过去。

  又过了半晌,终于邀月宫主缓缓道:“你可知道你是谁?”

  江枫道:“江枫。”

  邀月道:“你可知道江枫代表着什么?”

  江枫沉默了很久,默得怜星的心都揪起来了,终于有些不甘愿地说道:“代表着二宫主的面首。”

  怜星小小松了一口气,抬眼偷偷看着邀月。

  邀月目中闪动着一丝残酷的笑意,道:“那么怜星就是你的主人了?”

  江枫又静默了一会儿,终于淡淡道:“不错。”

  邀月冷冷道:“本宫听说凤起江家的二少爷江枟最近就在移花宫附近的湾岸镇,你去替本宫杀了他。”

  邀月的话让在场的两个人同时怔了怔,一个是江枫,另一个却不是怜星。

  江枫怔了一怔,缓缓抬起头,只见他面沉如水,一字字:“江枫是二宫主的人,一切听二宫主吩咐。”

  众人的目光一并转向怜星。怜星叹了口气,面对江枫如此的回答,真不知该松口气或者叹口气,松口气是为了江枫毕竟没有跟姐姐直接冲突,叹气却是因为连江枫也不放过挑拨自己跟姐姐关系的机会。

  不出意外地看见弄辰眼里的嘲讽,也对,自己在她眼里,一直是一个依托姐姐得享浩大荣华和显赫权势的废物。装傻地笑了笑,怜星嘟起嘴,朝邀月怯怯道:“姐姐,不能让玉郎去。”

  邀月的目光立时显现杀气,她冷笑着看向怜星:“这次又是什么借口?”

  怜星咬了咬唇,道:“他现在一点武功也没有,我怎么能让他去送死呢?”

  邀月狐疑地看着怜星,然后一个旋步,来到江枫面前,扣住江枫的手腕——学武之人只要被扣住脉门必会自然而然催动真气反击,那是本能,无法掩饰,就如膝跳反应一般——而此刻,江枫没有催动任何的真气。

  冷哼一声,邀月放开江枫的手。她有些意外,这一切出乎了她的算计——她有些不相信地看着怜星道:“你竟然舍得废去他的武功,你竟然下得去手?”

  怜星无辜道:“我没有,服了药之后武功自然会失去的。”说到这里,她的眼睛里有些许委屈,“姐姐,你还是不相信我给他服药了?是也不是?”

  邀月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这时,弄辰忽然走上前,道:“大姐,其实,有些时候杀人是不需要武功的。”

  弄辰走近邀月,附耳说了几句。邀月微微点头,冲着怜星道:“一盏茶后,让你的面首去天香殿。”

  出了邀月的院落,怜星走在前面,江枫跟在后面,二人差了一人的距离。当怜星快步走时,江枫也会快步跟上,当怜星放慢速度时,江枫也会放慢速度,总之,二人之间差了一人的距离。

  过多的担忧终于逼迫怜星服输,首先放下自尊,她回身看着江枫道:“待会儿,如果你演不下去了,可以跟刚才一样,把问题推给我。”

  江枫薄唇抿了抿,终于开口道:“你废了我的武功,是因为早知道邀月会逼我去伤害自己的亲人么?”

  怜星娇笑道:“你想多了,我只是怕我的枕边人趁我不备时加害我而已。”说到这里,她又走近江枫一步,轻轻地摸他的俊颜,“毕竟,你的机会太多了,不是么?”

  江枫偏过头去:“我若要杀你,也绝不会以此行径。”

  二人步入天香殿,怜星被细辛挡在了门口:“禀二宫主,大宫主吩咐,只许江公子入内。”

  怜星怔住,有些慌乱地看着江枫。

  江枫没有看怜星,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静望着自己的手掌。

  他笔直凝立着的身形,就像是惊涛骇浪中的砥柱,不但自己屹立如山,也给了别人一份安定的感觉。

  终于,他抬起头看向怜星,笑了一笑,神色中多了分安详,似乎是安抚。

  怜星慌乱的神情忽然得到的安抚,她冲着江枫也笑了笑,然后用唇语一字字道:“我会一直在这里。”

  江枫刚踏入天香殿,便看见几个被捆绑着扔在地上的青年子弟,他记忆力素好,略略一回忆,便知道是凤氏一族中凤栖孙家的子弟。他们个个鼻青脸肿的,看来没少吃苦头。

  邀月高傲地坐在殿中的主位上,蔑视地看着地上的人,然后眼神锐利地看向江枫:“这些人自称认识你,你可认识他们?”

  “不认识。”江枫淡淡道。

  地上躺着的人听见江枫说不认识他们,立刻骂骂咧咧起来。

  “江枫你个胆小鬼。”

  “江枫你是贪生怕死的无能鼠辈。”

  “凤氏一族怎么会出你这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败类。”

  “看我回去怎么跟江御声说。”

  “闭嘴。”邀月冷冷一喝,不怒而威,刚才还正义凛然的人们纷纷噤声,哪还有名门子弟的风骨。

  “江枫,你跟他们说说你是怜星宫主的什么人。”

  “下人。”江枫恭顺地回答道。

  “不对吧,哪有奴才会爬上主子的床的。”弄辰讥诮道。

  地上的人一听,眼睛里对江枫充满了鄙夷和痛快。之前由于江枫的出众,大大掩去了他们的光彩,如今江枫自甘堕落,他们除了不耻之外,颇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只想着一旦有命出去,一定要将这个牵动了整个江湖女儿心的男子的无耻行径告知天下。

  邀月又鄙夷地看了地上一眼,然后锋利的光芒移至江枫脸上:“这些人若是放出去,你的名声必受其累。本宫看在怜星的面子上,给你次机会。灭口吧。”说道最后几个字时,声音中杀气已经大盛,颇有些江枫不杀这些人,她就要杀江枫的意思。

  江枫姿态谦恭,声音却如往常般宁淡:“江枫不过是二宫主的一个面首,本就无什么声名,‘灭口’二字,无从谈起。”

  “好一个无从谈起。”邀月戾气大盛,看着江枫,大殿中忽如乌云密布,空气顿时觉得沉闷起来,地上的人恍惚觉得连呼吸都已经不能进行了。

  江枫却维持着敛眉低目的神情,不去不被,恭顺如常。

  良久,邀月收回了戾气,道,“既然如此,我可就放他们回去了。”

  “一切由大宫主做主。”

  邀月冷哼一声,玉手一挥,地上人的绳索便应声而落。

  他们站起身来,不知所措地看向邀月。

  “滚。”邀月冷冷道。

  若是平常,谁要是敢跟这些人说个“滚”字,皮都得给他们扒了不可。可是邀月这个“滚”字于众人确如天籁一般,众人如蒙大赦,拔腿便往殿外奔去。

  邀月抬眼,冷冷看着垂着头的江枫,半饷,终于吐出了一个“滚”字。

  江枫挺直了背,回身往外走。

  “等等。”弄辰忽然出声阻止,然后从邀月身侧走下来,缓缓走近江枫,“我见过一个人,长得跟你很像,叫江枟。”

  江枫默然。

  弄辰咯咯一笑:“我实在看不出,你是比他傻呢,还是比他心机重。”

  江枫依旧默然,反而邀月开口道:“弄辰,我不喜欢我的手下在我面前卖关子。”

  弄辰躬身应诺道:“江枫明明知道这些人出去后他的名声必定败尽,却还是放了他们,这一举动证明他很傻。可是,姐姐,你莫忘记,江枫的身后还有怜星,只要有怜星在,这些人必定走不出移花宫。如果,江枫也是这么想的,那他的城府可就深不可测了。”

  江枫脸色一白,快步往外走去。

  江枫走出天香殿,却见到宫女们正在清扫血迹,不远处停了一辆车,车上赫然放着几具尸体——正是刚才那些子弟。

  江枫脸色白了一白,强撑起笑容,走近一个宫女:“请问姐姐,这是怎么回事?”

  那宫女见到江枫的容貌,脸上立时通红,讷讷地道:“他们,他们冲撞了,冲撞了二宫主。”然后便害羞地低下头去,扭捏起来,身上渐渐起了燥意。

  而江枫的身子却瞬间冰凉。那个女子的心,当真,狠啊。

  “你出来了?”怜星从天香殿的偏厅走了出来,刚才她的衣服沾了血渍,真准备去换,却见到江枫走出,只好撕下沾血的地方,快步走出。她,其实,很不喜欢鲜血。

  江枫盯着车上的尸体,没有出声。

  “这些人是你杀的?”邀月代替江枫问出了声音。此刻,她也已经走出殿外,满面怒容,身后跟着弄辰。

  怜星脸色一白,深深吸了口气,然后低头道:“他们对我无礼。”

  邀月脸上已不见一丝血色,过了半晌,忽然冷笑道:“怎么对你无礼了?”

  怜星原本想沉声回答,可是她素来怕着这一位姐姐,就算再努力,声音依旧颤抖道:“他们撞了我。”

  啪。

  邀月出手如电,怜星感觉脸上一阵热辣,血腥味已经侵入唇齿间。

  江枫也不免一惊,身子上前了一步,忽又顿住。

  这一掌让怜星的左颊红肿,而右颊却比平时更苍白,她捂住脸,忍不住机灵灵地打了个寒噤。

  邀月一字字道:“冲撞,你的轻功甚至略胜我一筹,他们是怎么冲撞到你的?”她的脸色越来越透明,看来就宛如被寒雾笼罩着的白冰。右手看似缓慢,实则极快地向怜星击出。

  怜星颤声道:“我,我没有看清。”她身形急转,想借势先甩开邀月的手,但这时已有一阵可怕的寒意自邀月的掌心传了出来,直透人她心底。

  怜星骇然道:“姐姐,你要做什么?”

  邀月一字字缓缓道:“做什么?与其看你被这个祸水害死,不如我自己下手……”她每说一字,怜星身上的寒意就加重了一分,等她说完了这句话,怜星全身都已几乎僵硬。她只觉自己就好像赤身被浸入一湖寒水里,而四周的水正在渐渐结成冰,她想挣扎,却已完全没有力气。

  就在这时江枫忽然伸手去抓邀月的手,却被她一掌扇开,重重地抛向远方。

  怜星却趁此得以摆脱邀月,她软软地倒在地上,大口喘着气。邀月走向江枫,伸手想再补一掌。

  “姐姐,住手,求求你——”怜星撕心裂肺地喊道。

  邀月冷然回眸:“是他再挨我一掌,还是你继续受罚,你自己选。”

  怜星抱着自己的肩,流下了泪:“姐姐,你从不曾如此对我。”

  邀月道:“你也不曾如此对我。”

  怜星闭眼收住了眼泪,偏头看了江枫一眼,江枫正挣扎着准备站起来。怜星闭了闭眼睛,颤抖着伸出右手,伸向邀月:“我受罚。”

  邀月浑身颤抖,一双手伸了又握,握住又伸,终于“啪”的一声又扇了怜星一巴掌,然后气冲冲地离开。

  弄辰待邀月离开后,才酸酸道了句:“究竟是亲姐妹啊,哼。”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