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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娶妻赌约

  空竹花开(于佳)

  楔子

  有人说女人是“漫话家”,有一肚子的话叽里呱啦说个不停;有人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女人聚在一起吵翻了天。

  同学聚会的时候十几个女人凑到一块,你一言我一语,闹哄哄的像电影散场,明明坐在一张桌子吃饭,却惹出好几铺子话来。最厉害的是各不相同的话题牵扯到一起,忽然走来个男生,站着听了好一会儿,听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们自己居然不会乱,同时听着几家的话。只是一场聚会下来,每个人出门的时候都是扯着嗓子道再见。

  那会儿我就在想,幸亏现在都是独门独户,若是换作从前一大家子人住在一个大院里,奶奶、婆婆、舅母、婶婶、姨娘,再加上大姑子、小姨子、大嫂子、小媳妇,几挂妯娌凑到一块,后补上姐姐妹妹的,一屋子女人坐在一起聊上个几天,怕不是嗓子破就是耳朵聋了。

  都说大观园里是非多,这是因为女人多。其实女人多的地方,故事自然也就跟着多了。

  比方说,这一家子女人中有的智慧贤淑,有的憨厚耿直的,有的精明刁钻,有的豪迈英气,性情不同,偏凑到一个屋檐下,惹出几许故事便不足为奇。

  骆家女人的故事由此展开。

  为了便于情节发挥,我特地架构了一个虚拟的王朝,既然是女人的故事,自然少不了揽上朝政的女主,宫廷斗争中的女王。

  不过骆家女人开篇头一章,我却只打算写一个平凡女人的琐碎家事。

  楔子 老爷的哀怨

  “都是我的错啊!都是我当初名字没起好啊!”骆老太爷喝了口茶,一张嘴便喷出些唾沫星子来。“都是我的错啊!都是我当初名字没取好啊!起什么不好?偏偏给你起了‘鸢飞’这么个名字,‘鸢’本来就注定要放飞到半空中,这一飞更是连手中最后拿捏的线都断了。”

  他都活了二十年了,现在才来感叹未免太晚了些。骆家三爷鸢飞身着青衫跷着二郎腿,细品着温泉水泡出的好茶——清是很清,可茶香太浓,掩了温泉的清爽。他得找个机会跟老爷子好好说道说道,这家里的下人是要调教才知主子品位的。

  不过现在……

  已经任老头子浪费了他太多作画的时间,骆老三决心堵上他的嘴,甩手将茶放到一边,他直逼老头子的罩门,“爹,别老追着我不放,赶明儿个我也学舫游和兽行,让你想念叨都找不到人。”

  说起来,这骆老爷子膝下有三子,老大骆舫游四处漂泊,寻访名山大川,终年不见踪影。

  老二骆兽行,顾名思义,成天不干好事,为害乡里,大家见了他就躲,除了收租收不上来的时候喊他去催逼,他也担不了其他的担子。

  还就是这老三骆鸢飞安分一些,整日窝在竹林边的画轩里作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比个姑娘家还端庄。生意场上的事是半点指望不上他,虽不惹事,他却比老大、老二更能花钱,只因他画的不是花鸟鱼虫,不是山川湖泊,他——专画美人。

  画美人自然得有美人供他画,所以他虽不是夜夜度春宵,却是春宵楼里的第一大主顾。为了画出最美的佳人,他专爱包下第一名妓来画轩为他所画。

  这一来二去,他所画的美女图越来越出众,却也将骆家的家产败去了大半。

  “都是我爹的错啊!”说到骆家现今的遭遇,骆老爷子没办法不将责任归到他先去的老父亲头上,“都是我爹当初名字没取好啊!起什么名不好?偏偏给我起个‘迫’字,赶上我们家祖宗姓‘骆’,这不就成了‘落魄’嘛!照我这名字,骆家到了我这一代难逃潦倒的命运啊!”

  何况出了骆鸢飞这个败家子!

  他逮不到骆舫游,管不住骆兽行,要是连小儿子也制伏不了,岂不是显得他这个当爹的太没用了?打定主意,骆老爷子要一振父纲。

  “你也二十岁了,我像你这个年纪,都已经生了舫游。你也别再想了,赶明儿个我给你讨房媳妇,让她来管你,尤其是管住你的钱。”说到底,他还是没自信能管住儿子,只好借他人之手合自个儿心意。

  老爷子都已经摆明说了,讨个媳妇来是为了管住他,骆鸢飞要是再傻得点头答应,不是太对不起自己一贯风流潇洒的个性嘛!

  “爹啊,您要是想讨小,我不反对,估计老大和老二也没啥意见。”

  “是替你娶媳妇,怎么……怎么扯到我头上来了?”骆老爷子一向标榜自己与过逝的妻子情比金坚,决不允许他人玷污他的大丈夫坚贞,“说到底你就是不愿娶喽?”

  把玩着手中的茶盏,骆鸢飞研究起这盛茶的器皿,“爹,你这儿的器具真不咋样,改天去我的空竹轩看看,我那儿随手用的东西可件件都是珍品。”

  “你要是还想继续用珍品,就给我讨房媳妇。”骆老爷子改变政策,换上一副语重心长,“别看骆家现在穿着金衣,在金族里还算混得开,我年纪大了,精神短了,你们三个又都不是经商的料,要是再没个女人管好这个家,用不了几年,咱骆家就穿不上这身金衣了。”

  “说到底不就是钱嘛!”

  他漫不经心的态度气坏了老爷子,“你可别嫌钱脏,你吃的用的,还有那些供你作画的女子可都是用钱换来的。你可赚过一个铜子儿?”

  以为这样就能吓到他?关于赚钱,骆鸢飞还真有点手段,“您难道不知道,您儿子——我的画在市上可谓价值连城?”

  “我可没看你拿过一个子儿回家。”鸢飞的画是不错,外面买画的人也排起了长龙,可就是见不到钱。

  拍拍身上落了竹叶的青衫,骆鸢飞身为青族中人,自认与爹所在的金族中人大不相同,“我是不屑让那些肚满肠肥的金族人拿我的画当摆设,要不然光是卖画的钱也足可以让我买下另一个这么大的宅院。”

  他的画功的确厉害,可也用不着贬低金族吧!

  “有本事你就卖一幅画给我看看,你这一幅画要是能卖到二百两……不!能卖到一百两银子,我就再也不提娶妻的事。否则,你就按照我的指示,乖乖把媳妇给我娶回家。”

  “一言为定。”

  茶盏落下,赌约敲定。

  云隐寂寥间湮没着革嫫王朝,这个国度拥有着森严的七级等级制度。

  紫衣为帝王所穿,平常人若是以紫衣示人,轻则人头落地,重则灭族之罪;贵族又称赤族,身着赤袍,住亦住在王宫周遭;一般官宦则是银服加身;商人均是金装金靴;读书人自诩清雅一族,遂着青衫;而国里最多的便是穿蓝衣的工匠和田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灰衣农人。

  唯一可以打破这种以衣分级的地方就是妓院、坊间,姑娘们身着彩衣,衣衫都是由各种颜色的布料凑在一起做成的,唯独不准用紫色的布料。

  若是夜里见到斗篷下的黑衣人走在街上,万万不可声张,他们若不是游侠,必定是权贵富豪豢养的杀手。私底下黑衣一族也是革嫫帝王的秘密武器,既然是秘密武器,自然不足为百姓道也。

  偶尔也能见到零星身着白衣的年轻人,他们是没有身份的外族。革嫫人对他们既不排斥也不热络。时间长了,白衣人渐渐习惯了革嫫的生活,便也融合在以衣分级的等级制度里。

  骆鸢飞曾听爹说,六小叔的媳妇便是白衣人,可惜那几年六小叔身在外地,没来得及见上六小婶一面。待六小叔带着堂弟堂妹回家安顿的时候,六小婶已离开了六小叔——终究还是没能见上一面。

  不知道白衣女子与革嫫族的姑娘眉眼间可有什么不同,骆鸢飞还从未以外族女子作过画呢!

  坐在珍宝阁里,骆鸢飞背对着自己的画作,一边喝着茶一边想着那些有的没的,等着鱼儿上钩。

  “老板,这画怎么卖?”

  穿着金衫的胖子大摇大摆地晃了进来,一抬眼就相中了空竹先生所作的美人图。该说他有眼光吗?

  “五百两银子。”骆鸢飞倒是不客气,一口气喊了一个天价,存心不想将画卖给这种人。

  胖富商没被他吓倒,反倒坐地还起价来,“五百两的美人图?是名家所作吗?”

  “你不会自己看落款嘛!”懒得跟他纠缠,骆鸢飞兀自喝茶,不跟他扯闲谈。

  胖富商眯着眼,细细地瞅了一会儿丹青图,喃喃念叨:“穴工竹?穴工竹是谁?没听过这名嘛!”

  什么穴工竹?“是空竹!这画是空竹先生所作。”连他的名讳都能念错,才情可见一斑,骆鸢飞决不会让自己所画的美人受这等俗人糟蹋,作势要收起画来不卖了。

  胖富商一听空竹先生的大名,立刻掏出钱袋,就要买,“原来是空竹先生的美人图,五百两不贵!一点都不贵!”

  “已经有人订了。”别动我美人的心思。

  “谁?谁订了这幅画?他出多少钱,我出双倍的价钱。”市面上都说空竹先生的画乃收藏之珍品,无价之瑰宝,若能买一幅放在家中既能向其他富豪炫耀,也为后代收了一块宝。假以时日,说不定能卖上几千两,甚至上万两的价。所以,“一定要买,一定要买。”

  青衫人讲究品性,追究风骨,既已挂出,价格又合适,总不好强行不卖。骆鸢飞想了一主意,抓住店里正在赏评扇面的一位青衫客望着胖富商笑开了花,“他!就是他买下了这幅空竹先生的美人图。”

  啊?青衫客吓了一跳,“我……我……我没钱买画。”他连这个月去六先生的青庐读书的钱都没凑够,哪里还有闲钱买画?

  胖富商不乐意了,横着眼睛凶他,“没钱买画,你还敢打空竹先生美人图的主意?”

  这画是空竹先生的作品?青衫客细瞧了起来,“笔法看似轻盈,实则浑厚,用色均匀却极尽绚烂,美人似笑,眼中却藏着愁闷——果真是空竹先生的佳作。值得收藏!着实值得收藏!”

  虽是金族人所生,骆鸢飞果然还是跟青族人更投缘,“难得遇到懂画识画之人,五百两不贵吧!”

  “五百两?”青衫客眼球差点掉下来,他连五两银子都凑不出来,五百两够他过半生了,“还是算……算了吧!”

  “怎么能算呢?”要是就这样算了,这幅美人图就落入胖富商的肥掌中了。骆鸢飞以为青衫客是舍不得这笔钱,遂大力游说起来,“这美人图买回家放着可供欣赏,若是遇到急事将它卖了,绝不止五百两,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哪能错过?”

  青衫客也想买啊!可他就是把自己卖了,也抵不上这幅画,“还是算了吧!”

  “对对对,你甭买了,我付五百两我来买。”胖富商可逮着他这句话了。

  眼见着心爱的美人落入这等俗人的手掌,骆鸢飞顾不得脸面救起画来:“不卖了,我不卖了。”

  胖富商不乐意了,“哪有你这样做生意的,开了珍宝馆挂着这些个画,却又不卖?你拿我开涮啊?”

  “我说不卖就是不卖。”了不起他听爹的话,娶个婆娘回家完了。日后受罪,总比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美人失得其所来得强。

  “没见过你这么赖皮的商人,我去官府告你去。”胖富商拉着骆鸢飞的手往衙门去。

  吵闹间门外有道声音亮开嗓子——

  “我给你们出个主意,成吗?”

  身着蓝衣的她提着竹篮,巧笑靥兮。虽如春风抚面,然落在骆鸢飞的眼中,自是比不得春宵楼里姑娘们的风韵。

  “姑娘,你这是……”

  “她是竹林那头管家的姑娘,常拿些竹子做的手工艺品来店里卖。”听到吵闹声,珍宝馆的老板坐不住地站了出来,正好撞上赶过来的管家丝竹。

  管丝竹上下打量着这位身着青衫的伙计,心里直叫可惜,看他衣冠楚楚,一副读书人的模样,怎生落魄到要在店里卖东西的分?“你是新来的伙计吧!我好像没见过你。”

  听口气,她倒像是这里的常客,“说说你的主意吧!”

  她已在一旁站了好半晌,本是想等他做完这笔生意,再将自己做的手工艺品拿给他,没想到他这青衫伙计竟跟金衣大财主闹将起来。

  怕他因此丢了谋生的活,她方才插话进来,想帮他一把,“既然这幅美人图是这位青衫的公子先订下的,论理该他所有。只是他付不出这笔钱,旁边的这位大官人又想拥有这幅画,我看不如这样吧!画还是归公子所有,钱还是由大官人你来付……”

  “这么不公平的事也要我答应,你当我是傻子啊!”胖富商不干了,嚷嚷着要抢画。

  “你且听我说嘛!”

  管丝竹说起话来声音软软,满面堆笑,叫人不忍心凶她。众人皆不出声,听她如何接下去。

  “画虽由青衫公子收藏,但它属于大官人。青衫公子不得将画随意买卖,否则便视为偷窃论处。至于大官人嘛!”管丝竹挨近胖富商,软语劝道:“您可以随时到公子家去赏画,也听他跟你聊聊有关这幅画的神韵或是空竹先生的生花妙笔。将来若是和一帮金衣大官人坐而论道,也有话说啊!”

  她几句话说得胖富商有点动摇,只是五百两买来的画竟挂在别人家中,这未免……

  悄悄将胖富商拉到一旁,管丝竹小声地在他耳旁嘀咕,生怕被人听到似的:“听说城里这段时间常有盗匪出没,好几户金族世家都遭了窃。大官人,您也算是城中数一数二的大户吧?”

  胖富商忙不措地点头,“那是!那是!”

  “挂幅这样的美人图在家中,着实让人难以心安。画被盗事小,若是伤及家人那可就糟了。”

  “那是!那是!”

  “若是将画收藏起来,那藏在自家或他家又有什么区别呢?万一美人图被偷,自家遭窃,大官人您只能自认倒霉,要是在别人家丢的,您还怕找不到人赔吗?不用花钱就找到帮您保管宝贝的人,您可算是捡了大便宜了。”

  她一副讨巧卖乖的神情让胖富商信以为真,“那……那好吧!就照你说的办,银子我付,画由他保管。”

  这一来二去,如此不公平的买卖竟也让她说成了?!

  五百两银子落在骆鸢飞的手中,他不禁望着她发呆,“你……你好利的一张嘴啊!”

  “让公子见笑了。”管丝竹微微欠身,随后将篮子里的东西交给珍宝馆的老板,“这是我新做的活,老板您给个价吧!”

  骆鸢飞抬眼望去,是一些用竹子做成的小摆设。像竹根雕刻的焚香炉、酒盏,竹子编织的袖珍屏风、盛花篮,还有一些看上去做工精巧,造型可爱,他却叫不出名字的器物。

  瞧她蓝衣蓝裙,原来是用竹子制作摆设的工匠——瞧她双手满是老茧,真是可惜了女儿家家。

  “你们忙吧!我先走。”丢了五十两给珍宝馆的老板,骆鸢飞拿着剩下的银子出了店门。

  如此说来——

  “他不是店里的伙计?”别是她弄错了吧!

  “伙计?我店里哪里请得起这样的伙计,管姑娘,你这是取笑我呢!”珍宝馆的老板遥手一指,“他是城东头骆家的老三,也是位画工。刚刚卖出去的那幅五百两的美人图就是他所作——空竹先生,城里人都知道他。”

  原来他就是竹林里那位挥毫泼墨的画工,管丝竹望着他青衫炎炎的背影,久久出神。

  “这里是四百五十两。爹,这回您不会再嚷嚷着要给我娶妻了吧!”

  骆鸢飞得意地向骆老爷子邀功,原是卖了五百两——远远超过他们打赌的一百两,“怎么样?我说得不差吧!我的画,那可是惊世之作、无价之宝,您还愁我败光您的家产吗?”

  瞧他得意的,骆老爷子就不信了。凭他对儿子的了解,买得起他画的人他不乐意卖,懂得欣赏他画的人大多是空有学问没有钱的穷青衣,“那画真是你卖出去的?我可听说当中另有蹊跷。”

  难道爹已经知道了?骆鸢飞也不隐瞒,“的确有个姑娘从中出了点主意,不过……”

  “也就是说不是你亲手将画换了这四百五十两。”这才是骆老爷子追究的重点。

  “怎么不是?”说这话的时候,骆鸢飞声音虚虚的。回想起来,要不是那位管姑娘出了这么一个两全其美的主意,他的确卖不了画。

  抓住儿子分心的空当,骆老爷子乘胜追击,“我们有言在先,若不是你亲手将画卖出去,就算你输,你就得乖乖给我把媳妇娶进门——就这么说定了,我明儿个就为你去找媒人。”

  “什么啊?哪有这个道理?”骆鸢飞大吵大嚷,坚决不同意,“爹,你不能这样!”

  抗议无效,骆老爷子掰着手指算日子,开始盘算娶媳妇的具体事宜。

  骆鸢飞哪里会轻易投降,自然要反抗一番,“爹,您可别逼我,说不定我随随便便娶个蓝衣或灰衣人家的姑娘回来,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你要是真愿意娶个工匠或农家女回来,爹也不反对。”骆老爷子可精了,若说这话的人换成老二兽行,他还会有所担心,怕他饥不择食,什么人都往家娶。可换成老三鸢飞,这番恐吓完全不成立。

  谁不知道专攻美人图的骆鸢飞对女子的眼光向来高于顶,看过那么多美人的他相信绝不会随随便便娶个人进门,必是千挑万选的绝色,气质还得高雅如兰。

  爹这是明摆着不把他的威胁当回事,骆鸢飞急了,口不择言地说道:“你要是真让我娶个女人回家,我就娶……”那个用竹子雕刻工艺品的管家姑娘不就是蓝衣工匠出身嘛!有了!“我就娶那个帮我把画卖出去的姑娘,她可就是位工匠。”

  “什么?”儿子居然用上反威胁这一招,骆老爷子当然不能让步,“只要你愿意娶妻为我们骆家传宗接代,你娶谁回来我都不反对。”我还就不信你狠得下心娶个工匠女回来。

  父子俩相互之间杠上了,谁都不肯让步,骆鸢飞抽身回了空竹轩。

  这一夜他辗转反侧,放不下娶妻这件事,天刚亮便起身作画,想要平复心境。

  风吹着竹林沙沙作响,骆鸢飞抬首望去,远远的,青竹间竟晃出一女子来。

  这里何其清幽,大清早的,怎会有女子前来,别是眼花了吧!骆鸢飞踱上前看个真切,“你不是那天来珍宝馆里的管姑娘嘛!”见她手里拿着锄头、斧子,他不由得猜测起来,“大早上的,你这是来砍竹子呢?”

  还真给他猜着了,管丝竹用袖口抹了抹脸上的汗珠,不自然地弯起嘴角扯出一抹淡笑,“是不是我吵到你了?你平时都不会那么早起的。”

  平时?她一直在注意他吗?

  “怎么?你认识我?”

  不小心说漏了嘴,管丝竹慌忙补充:“我家就住在竹林那头,我常来这片竹林砍些竹子,偶尔会远远地看见你临窗作画。那天在珍宝馆见你面熟,一时想不起来,后来听老板提起你的名讳,我才记起。那天是我唐突了,骆三公子您根本不需要卖画的。”

  的确是她的唐突害他输给爹,进而被逼娶妻。

  眼睛直钩钩地盯着她大腿抵着竹子,费力地想把柴刀拔出来。他没多想,卷起袖子,作势要帮她。

  见他如此这般,管丝竹忙阻拦起来:“别别别!我自己来吧,小心弄伤你的手。”她一点点拔着柴刀,嘴里还喃喃念叨着,“我们这种人平时做惯了粗活,你跟我不一样,你的手是用来拿笔作画的,要是弄伤手,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有这么夸张吗?小时候,每每老大或老二惹爹生气,他们仨就一同受罚。打手板打到板子都断了四五根,他的手还不是好好地握着笔嘛!

  “还是让我来吧!你哪有力气?”

  他刚说着,柴刀已经脱离竹子的挟制,反作用力令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直倒向他的怀里。

  骆鸢飞二话没说,一把抱住了她,“小心!”

  他的身上飘着近乎竹叶的香气,像刚切开的竹子散发出的味道。深呼吸,她忘了从他的怀里脱身,便这样一直沉沦下去。

  “你可伤着哪里了?”骆鸢飞扶住她的身子,一弯腰捞起地上的竹篮,顺便拎起倒在地上的竹子,“我送你回去吧!”她一个女子要拖着这么一根竹子回去,着实不易。

  小路窄窄,附着碧绿的苔藓,脚感润滑。经年蓄积的竹叶,如厚厚的毯子,又松又软,脚步轻轻踏过,竹叶发出沙沙的窃笑,嘎嘎的坏笑,朗朗的爽笑。

  山风拂过,竹林一片欢声笑语。叩开一扇竹林交织的绿扉,火塘的味道搅和着染了竹香的热茶蹭过他的脸庞。

  这便是她的家了。

  竹子掩成的篱笆围绕着白墙黑瓦,这才惊觉他们原来是毗邻而居。

  “绕过这片竹林,就是我的画轩,没想到我们住得这么近。”

  他一向把眼光放在美人身上,哪里注意到穿梭在竹林中的蓝衫丫头。低垂的目光盯着他拖着竹子的手,看他弱不禁风的样子,没想到力道还不弱,“要进来坐坐吗?喝杯热茶再走,算是我谢谢你帮我把竹子拖回来。”

  “方便吗?”他倒想探进门去看看,骆家的金碧辉煌和空竹轩的清幽雅致都是他所熟悉,这样白墙黑瓦的屋子,他还是头一次留意。

  他都如此不客气了,她自然不便推托,“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你若不嫌弃,就请进吧!”

  只是,在进门之前,她得接过他手中的竹篮,还得抢过他手上的竹子,“给我吧!”

  “还是我来吧!”

  “你就给我……”

  “这是哪家的公子?跟我们家丝竹在这里拉拉扯扯的?”倚着门的半老徐娘斜着眼瞧着他们,原本坦荡荡的管丝竹不自觉地松开手退到一旁,“婶娘,骆公子好心帮我把竹子拖回来。”

  “那可要多谢这位公子了。”她婶娘凤眼微抬,话真,情却是假的。

  骆鸢飞也不介意,瞥过管丝竹得体地应道:“大家都是邻居,有什么谢不谢的。”

  不等婶娘说出更难听的话,管丝竹引着他往屋里去,“进去喝杯茶,歇歇吧!走了这么大段路,想你也累了。”

  她婶娘叉着腰挡在门前嚷嚷着:“这青天白日的,你拉个男人来家里,算怎么回事?”

  怕她为难,骆鸢飞想要告辞。管丝竹却迎上前去,因为站在台阶下,她唯有仰着头望向婶娘细尖细尖的下巴,“婶娘,我和骆公子是在珍宝馆认识的,上回他在老板面前夸我手艺精巧,老板就多给了一吊钱。要是他多夸我几句,说不准以后我做的那些土玩意能卖个好价呢!”后面几句话,她故意压低了声音,刚好落在她婶娘的耳中。

  如她所愿,她婶娘急急地挪开身,让骆鸢飞往屋里去,“请进!快请进!就是家里小了点,公子可别见怪啊!”

  “怎么会?”骆鸢飞本是嘴上客气,进了她的屋,他倒真是不见怪了——整屋子摆满大大小小竹子雕成的摆设。大到衣柜、梳妆台,小到盛胭脂的盏,放耳环的盒,一件件一桩桩都染着竹子的香气。手艺之精巧,让他露出见到美人时方有的喜悦。

  “没想到你的手艺这么好。”

  “什么手艺好?闲着没事便做了这些东西。没法子,若不自己动手,我这屋是连一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的。”

  温水浇在茶上泡出一壶清茶,给他倒了一杯,泼掉,再续上。如此这般,茶味好了,杯子也暖了,温温地熨着他的掌心。

  她的细心他看在眼里,她婶娘的刻薄他也不会看不明白,“你婶娘对你不好吗?”初认识便提人家的家事,这不是他的禀性,可对着她,他就是问了。

  一双手心来回搓着茶杯,她想要磨平掌心里的茧子,想换回如他般修长生嫩的手指,“叔父和婶娘有一双儿女要照顾,叔父为了养家又常年四处奔波,婶娘的脾气是差了点,也怨不得她。我本不该成为他们的负担,只是爹娘去世得早……”

  岁月早已冲淡的伤感竟在他温柔的眸子里变得沉重起来,害她未能将往事说下去。

  这一刻,他眼中的她竟比春宵楼柔嫩如水的姑娘更惹人怜惜。喝着她煨给他的茶,也不知她在茶里放了什么迷药,竟让他做出连自己都觉得惊讶的决定。

  “你……愿意来我们家吗?”

  他这话说得引人歧异,难免叫她误会。管丝竹提起茶壶,不禁玩笑起来:“骆公子,你这是要买我当丫鬟?”

  “不,我要娶你为妻。”

  “你别拿我开玩笑了。”管丝竹迅速打掉自己心头怦怦乱跳的小鹿,指指自己身上穿的蓝布褂子,再遥指他一身的青衫,他们之间的差距再明显不过。

  “骆公子,你可是青族中鼎鼎有名的画工。骆老爷子也是金族里的富甲,你若娶妻,要么是饱读诗书的青族女子,要么是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我……怎么可能是我呢?”玩笑!她说服自己将他的话当成一个再平常不过的笑话——只是,她为什么竟笑不出来?

  骆鸢飞正经八百的神色告诉她,这决不是一个玩笑而已。

  “我爹——住在城东头的骆老爷子膝下有我们三个,我们家老大——舫游是常年漂泊在外,老二兽行你大概也听过他的名字,他能管好他自己,不给爹惹事就不错了。我专心于作画,不想帮爹打理家里的生意,也没那个能力。

  “可你不同,那天在珍宝馆,你三言两语就将一幅美人图卖了五百两,你做生意的能力,我已有目共睹。今天到你家转了一圈,我更相信你会是一个持家有道的好媳妇,我爹年纪大了,他需要人照顾,我希望那人是你。”

  说来说去,他娶她都是为了他爹,为了骆家。对他来说,只要是个好儿媳,他都可以娶吗?

  天下好女人何其之多,足以匹配他的,又怎会是她?

  “为什么是我?”

  “因为我赚到的那五百两,是你帮我的。”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