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有女初长成1
王妃好毒（花无穷）
楔子
夏国。
兵部尚书杨府后花园。
东南角池塘后面最不起眼的一间柴房。
“娘亲，为什么我们又被关在黑屋里啊？烟儿现在又冷又饿。”稚嫩的声音从堆砌满乱草的缝隙中传出，伴随着瑟瑟发抖的旋律。
“乖……不怕不怕，有娘亲在，烟儿一定会出去的。”美妙女子的声音宛若天籁般寂静，如同清晨第一声喜鹊的鸣叫一般动人，只是嗓间断断续续传出的丝丝沙哑，暗示出此刻的困境。
女子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批到女孩的身上，女孩正窝在草垛中取暖，女子又将她紧紧护在怀中，母女二人相互依偎着慰藉温暖。
“娘亲，烟儿真的好饿……”女孩憋着肚子，有气无力的说着，像一只没人照顾的流浪狗般可怜。
女子将手中的力道收紧，抱着女孩更近了些，附声安慰，“嗯，娘亲知道，烟儿乖，我们很快便会有吃的，”女子安慰怀中的孩子，心中却忧虑重重，这已经是她们第几次被关进来了？上次是不小心打碎了老爷珍藏的青花瓷花瓶，上上次是不小心撞倒了二姨太，再之前是因为什么？
自己也记不清楚了，只是关进来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上一次的烟儿已经饿晕在黑屋里，不知道这一次她们娘俩能不能挺得过去？
丽人正担忧着，忽听到窗外有人轻轻叩击的声音，柴房年久失修，纸糊的窗户早已洞孔横生破败不堪，伴随着窗外呼呼的风声，叩击的声音对于小烟儿来说，显得格外熟悉。
有规律的先快速敲三下，而后慢速两下，最后再次三下。
女孩的眼睛霎时雪亮，眼眸折放出的光彩似黎明第一抹星光，灵动耀眼，怀揣希望，女孩立刻从稻草中钻出来，高兴的手舞足蹈。
“娘亲娘亲，是哥哥，是哥哥来看烟儿和娘亲了。”
美丽女子抬头向外望去，果然有个半人高的身影闪现在窗外的角落。
不待自己出声阻止，这个叫做烟儿的女孩已经蹦蹦跳跳着窜到了床边。
这才看清这女孩的身材相貌，虽然长期饥饿使得她的肤色明显的暗黄清淡，但是那一双炯炯有神四处转溜的大眼、密长的睫毛和鹅蛋瓜子脸，已经预示着女孩未来的卓越风姿。
这样的女子，必将活的潇洒。
此刻衣衫褴褛的女孩，并没有因为浑身破旧不堪的衣裳而显得多么落魄，相反的，那一双灵动的水眸，更衬的整个人生气盎然，犹如春天立在树梢头的喜鹊。
女孩欢快的抬起小手去推开窗户，只能大约隔开巴掌大小的空隙。其实门窗一直都是紧锁着，若不是年久失修，且实在没有人关心这里，只怕连一丝光亮都透不进来。
女孩照例对上了一双溢满关心怜爱的墨眸。
“哥哥哥哥，你终于来看烟儿啦，真是太好了，烟儿好开心。”
女孩荡漾着璀璨般的光亮，将男孩心底原本的忧虑一扫而空。
“嘘，”男孩嘘声道，“小烟，别出声，我带了吃的给你。”
闻言女孩的眼睛更是雪亮，看着男孩的崇拜之情像是救命恩人一般，“哥哥，哥哥，你真好，烟儿早就饿了，好饿好饿。”
男孩看的心中刺痛，更加心疼，却不能耽误一点时间。若是被额娘发现，不仅自己要受罚，恐怕烟儿她们又要多关好些天了。迅速将怀中的几块薄饼塞进窗户的缝隙。
“烟儿你好生藏好，以后饿了就给哥打暗号知道么？”男孩关切的交代着，却不敢大声，想伸出手去摸女孩的漂亮脸蛋，无奈身材太小，根本就够不着，只得作罢。
“暗号？”女孩挠着乱七八糟的头发疑问，忽而又想起了什么，将右手放在嘴边作吹口哨的样子欣喜得意的笑道，“烟儿知道了，哥哥。”
“烟儿你可一定要记好，口哨先二下后三下，”男孩再一次提醒，千万别把自己的暗号和她的求救暗号弄混淆，“哥现在要赶紧回去，若是被额娘发现就不好了。”
男孩说着脚步已经往后走，却还是忍不住回头，细细的盯着她好久，直到将女孩的相貌深深刻在心里，一颦一笑闭上眼都可以看到以后，方才下定决心逼着自己转头。
“记住烟儿，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有什么事情，一定记得有哥哥在。”
女孩欢呼着拥着香喷喷的饼子来到母亲面前。
“看，娘亲。”烟儿的眼睛溜溜闪着，全是由一个食物的喜悦。“哥哥给我们带了最好吃的饼子呢？！”
说着，已经将最大的一块饼呈到了美貌女子面前。
其实那不过是街头小巷最常见最普通的饼，男孩怕他额娘怀疑到自家的厨房，只好用自己偷偷节省下来的零用钱溜出去买了饼回来，因为饼小，所以才可以从缝隙中塞了过来。
可是，这一刻的饼子，就算再没有味道，对于呆在屋里被饿了整整两天的人来说，也是山珍海味一般的鲜美。
“烟儿你先吃，娘亲现在不饿，等饿了娘亲再吃。”女子偷偷咽着口水，温柔的看着自己的孩子，欣慰之心溢于言表。
生下这个女儿，怕是自己做过的唯一正确的决定。
“不行！”小烟儿生气了，作势要把所有的饼子都扔掉，眼睛虽透露出一丝不忍，却已经打算下定决心，“娘亲若是不吃，那烟儿也不吃！”
烟儿虽小，可是很聪明。她知道若是自己先吃了，娘亲肯定将剩下的饼子藏好留着下一顿都给自己，那样娘亲就好几天没有吃东西了。
女子被执着的女孩弄的无奈，却倍感欣慰，便取了张最小的，“好好好，娘亲也吃。不过呢，娘前这一会真的不饿，那块太大了，这一块刚好。”
女孩盯着母亲的纤纤细手犹豫，似乎在判断母亲这句话的真假，半晌，也取了一块小的，学着母亲的口气说着，“烟儿也不饿了，烟儿吃这么大小的也就够了，烟儿肚皮很小的。”
说着还拍拍肚皮表示自己真的没有说谎，逗得女子频频笑意。
女子和蔼的笑着，这样也好，留着存粮以备万一吧，说不定她们这一次要在这里关很久。
这样一个倾国倾城的女子，便是兵部尚书杨函所纳的最后一房小妾，艺名李城倾，女肆女子，被杨函以两百两的价格买下，纳为第六房。
进门一年，流产两次，郎中告诫，若最后一次仍然流产，则以后终身不孕。
老天保佑，最后总算保住了这一胎。
杨函原本在门外等着，一听说是个女娃，头也不回的走掉，没有一刻的犹豫。
6岁的杨柳烟，一次都没有见过自己的亲身父亲。与李城倾母女二人在杨宅的最边缘的院落里度过6年，还要不时的被姨太太们找各种借口关进这间黑暗无灯的柴房。
刚才口中叫着的哥哥，是杨柳烟二姨娘的儿子，备受宠爱，正因为如此，杨柳烟被禁止靠近他，两人只有私下里偷偷玩耍，被发现了，杨柳烟便是一顿挨打。
大姨娘的本家身世显赫，生的女儿杨柳凤又美丽异常，也很受杨函的喜爱，或者说，杨函根本就不敢对大姨娘的事情不伤心，否则，自己的乌纱，可能有危险。
在李城倾进府之前，杨函还娶过三房小妾，均不明原因的失踪，查无任何痕迹。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一年的时光已经足以改变一个人，更何况十载。
院前的小树苗已经长的比房顶的斜檐还要高耸，不远处开垦的池塘也颇有了点莲叶何田田的味道。只是，杨府最偏僻最荒芜的一角仍然是如此的破旧不堪。
惨败长满青苔的木门，与四周精雕细琢的景致完全不合，这样的角落似乎早已经被遗落在府第的回忆中，甚至于进府两三年的丫鬟，根本都不知道偌大的杨府还有一位洁白貌美的六姨太太，和她那不长出门的三小姐。
夜晚十分。
院落寂静，几无鸟兽之声，唯有落叶漂浮地面的沙沙。
关上的木门吱呀打开，从缝隙中探出一个脑袋不大头发却是蓬蓬一片的人，竖起耳朵细听着四面八方的动静。
“太好了，总是是没有人了。”确定四周的确一个小厮也没有后，他得意笑着，边径直走到转弯过去的那一片池塘。找准下手的方向以后，捋起袖子和裤腿就下了去。
扑腾扑腾半天，总算在一堆卷起的水花中找出一团植物和几条小鱼仔。
“哦耶！今天终于可以吃到肉了哈哈。”此人馋着流油的嘴巴，似乎提在手里的已经是一条条加了无数鲜香调料烹制而成的红烧鱼清真鱼油炸鱼的混合体一般。
油炸鱼？
哎……微微叹了口气，眼睛失色不止一分，原本因为俘获猎物的愉快心情也顿降不少。
似乎他们临时搭建的那间破厨房里，不仅没有油，连盐巴之类的基本酱料都没有了。
“算了，水煮白鱼也不错。不然，直接用烤的也行！”想到烧烤过的香嫩鱼肉，他的心情霎时又好了起来。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四周似乎有布谷鸟的声音传来，由远及近，有规律的鸣叫着。
抓着一堆水草和草鱼的人忽然整个欢快起来，没有顾及刚提着脏东西的手上残存的淤泥，立刻放进嘴里吹哨回应，先二后三，几乎同样的频率对着声音的方向。
两人合奏，两声相合，既非琴瑟管弦，也非箫笛鼓鸣，却这样的器械声音更加融洽，浑然天成。
不片刻，果然从远处飘来一抹黑影，不过眨眼间工夫，那黑影已经飘至眼前，看的原本伫立在水中的人目瞪口呆，暗叹这功夫果真了得，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机会也学成这样？没有这么高深的武功，轻功也不错啊，必要的时候逃命用得上。
直到看见黑衣男子冷峻的表情，水中的人方才惊觉，立即从水中跳了出来，溅了男子一身的淤水，忙嬉皮笑脸的迎上去，“哥哥，你怎么这会子到这里来了？今天是先生要训话么？”
没错，刚才一直出现的，正是已经十又六岁的杨函不受宠的第六房妾室之女，杨柳烟。
黑衣男子，也便是一直呵护她至今的大哥，杨柳名。
杨柳名没有回答她，皱着眉盯着她浑身脏污到不成样子的扮相，有些隐隐生气和指责，“怎么又穿成这样？这么晚为什么还出来玩水？”
杨柳烟依然是哈着脸嬉笑，仗着他不会真的责怪自己，乐冲冲的将刚抓到的东西提过去给他看，“哥哥你看，烟儿今天抓了好多好多的鱼呢？还有这些菱角……”
“怎么总是这么调皮？万一不小心摔到水里怎么办？”杨柳名对她果然还是没有办法，根本拉不下脸，眼中心中唯有的，只是关心和怜爱，一如十年前自己在窗外对着窝在草堆里的杨柳烟。
“不是啊，哥哥，烟儿好几天都没有吃到肉，那些小丫头又欺负我和我娘没银子打赏，每天给的都是馒头，再吃下去，烟儿就变成一个大大的馒头了！”杨柳烟说着顺势鼓起腮帮，脸庞嘟嘟的倒真像是馒头一般可爱，如同树梢初熟的苹果般诱人，“人家真的想吃肉啦，前几天哥哥你又不在家里，烟儿只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啦，而且”，说道这里，她两只闪烁的眼珠转来转去，“你看，我还抓到菱角了呢？意外收获哈哈。”
杨柳名有些自责，走的匆忙，没有来得及给烟儿一些银子，只是没想到，家里的下人也这么势利眼。但是见着这么不在乎形象的杨柳烟，心里仍然是有些怒意，不觉就透过深墨的眼眸和有些微耸的眉角展露出来。
“哎呀，哥哥哥哥，你不用担心我啦。你又不是不知道烟儿我可是从小到大就会游泳的呀，还能在水里憋气好久呢？！”见着杨柳名沉下来的脸色，杨柳烟急忙辩解。
“那也不能随便就下水？还有，不是给你带了衣服，怎么还是穿成这副样子？”杨柳名看着浑身泥泞的像是乞丐一般的烟儿，眉角依然蹙在一起。
烟儿讨好似的拉着扯了他一点点衣袖，撒娇，“哥哥，你又不是不知道，烟儿平时不出门，穿那么漂亮的衣服都没有人看，白白弄脏了还要洗。”想到那些摸起来细滑的跟剥了皮的荔枝一样的绸缎，杨柳烟心里的惋惜一阵接着一阵的，这要是全部用来买吃的，得有多少筐肉包子啊？
一眼便知道她又在走神想着什么，微微叹气，“这衣服做出来，原本就是让人穿的，何必这么想？”扬了扬手中的包袱，“给，大哥给你的生辰礼物。”
“生辰礼物？啊？过几日居然又到了烟儿的生辰了耶？”杨柳烟这才反应过来，挥舞着双手欢呼，“哥哥你真好，烟儿又有礼物可以收了。”
说着已经将手上提着的东西一股脑儿丢掉，随意往身上涂抹了两下便去抓包袱。
“里面是什么东西呀，这么软？”杨柳烟翻着包袱颠倒乱晃着，过了一会儿总算是找出了打结的地方，看清里面的东西以后，眼神又是一阵失落，“又是衣服呀，不用这么多的，烟儿还有好多没穿过的衣服呢。”
脸上勉强的笑容硬是挤了出来，毕竟这是哥哥送给自己的生辰礼物。
就知道她会这么想，杨柳名微微一笑，面上的笑容犹如初春垂柳般迎面拂来，送着他温雅的嗓音，“这可是京城里最有名气的，所有闺秀们千金难求的衣裳，如意坊老板娘亲手打造，耗时整整一个月，独一无二的，这可是哥哥费尽心思抢来的，难道你不喜欢？”
“喜欢，当然喜欢。”杨柳烟漫不经心，却不想让他白费心思，说不心动那是不可能的，爱美是每个少女的天性，看起来这么漂亮，摸起来又这么顺滑的衣服，自己自然喜欢，可是……温饱的问题还不断的困扰着自己呢，哪有心思管这些。
更何况，自己一年也就只能偷偷的溜出去几次，而且每每都要穿男装混小厮才能蒙混过关，这么漂亮的衣服即便是穿上，除了自己和娘亲，又有谁能看得到？
倒不如换点钱或者吃的更划算一些。
“你打开包袱仔细看。”杨柳名将她的种种腹诽了然于心。
虽然提不起兴趣，却不忍心伤害为自己费神的哥哥，杨柳烟只好强打着精神翻开包袱，眼睛顿时烟花绽放，声音激动到尾梢含了尖锐的颤动。
“哥哥！这是……这是？”激动地杨柳烟愣是说不清一句完整的话。
“没错，就是它，”杨柳名指着送的衣服里层夹着的数十张银票，笑着告诉她，“这两样都是送你的礼物。”
“真的？”杨柳烟双眼的光芒已经不是万丈的距离了，见到银票写的数额更是高兴的合不拢嘴，原本圆溜的大眼眯成了一条线，只看得清纤长微微颤动的睫毛。
杨柳名找不出生气的理由，因为仅有此刻的烟儿，才是最美丽可人的，双颊的笑容比起该时墨空中闪烁的，明星更加炫耀。
“恩，这一张可以买下个月的干粮，这张……”杨柳烟有板有眼的合计着，俨然是一个活生生的小算盘，站了污泥却依然白净的右手跳出数额最大的那一张，“这个，要留着给娘亲买药。”
“怎么？六姨娘又生病了？怎么不找大夫看一下？”听得她提到李城倾，杨柳名的脑海中浮现出的，依旧是六年以前，心平气和坐在漆黑柴房里的美丽女子。
“没关系没关系的啦。娘亲这是老毛病了，她说只要按时服药就好了。”杨柳烟笑道，一点也没有责任旁人的意思。
黑夜掩盖下的杨柳名，心中却是一阵自责，一直对自己发誓，一定要好好照顾烟儿的他，却似乎一直让她们摆脱不了伤害，活的那么辛苦。即便上次也是事发突然，但自己竟没有考虑到留些银子给他们开支？如若不是杨柳烟脑袋转的快了一些，她们是不是要白白饿着这些日子？
愧疚之心在杨柳名面上四下蔓延，青丝软剑仍然别在腰间，忽然有了万斤的重量，现在的自己，还是不够强大，竟然连自己最疼爱的妹妹，都保证不了最基本的生活。
盯着见到银票的烟儿，喜笑颜开的样子，杨柳名原本犹豫不决的情绪豁然间明确了一条道路。
“烟儿，哥哥明天，要出一趟远门。”杨柳名有些不忍，然这是自己已经打定主意的事情，且也是为了烟儿以后的幸福，对于现在的自己，不得不做。
“什么？”杨柳烟听说他又要走，好心情失却大半，对着一堆解救的纸质银子，顿时兴趣大减，秀嘴撅起表示不满，“哥哥你怎么又要走，不是刚刚回来么？哥哥走了，就没有人看烟儿和娘亲了，烟儿又要变成没人理会的野丫头了。”
“胡说！”杨柳名佯装生气，温柔的摸着她早已凌乱不堪的长发，理顺，语气宠溺，“我们烟儿，一直都是世界上最懂事，最有礼貌的女子。那些大家闺秀，都比不上，不能比。”
摸出怀中的金镶玉，乳白色，半透明，四周边缘亮起淡淡的金黄色，在月光下印的赫赫光辉，递过去给杨柳烟交代，“哥不在府里的时候，如果真的有人为难你们，就拿着玉佩去找韩将军的狮子，韩潮，他是哥的至交好友，一定会尽心帮你。”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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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国。
兵部尚书杨府后花园。
东南角池塘后面最不起眼的一间柴房。
“娘亲，为什么我们又被关在黑屋里啊？烟儿现在又冷又饿。”稚嫩的声音从堆砌满乱草的缝隙中传出，伴随着瑟瑟发抖的旋律。
“乖……不怕不怕，有娘亲在，烟儿一定会出去的。”美妙女子的声音宛若天籁般寂静，如同清晨第一声喜鹊的鸣叫一般动人，只是嗓间断断续续传出的丝丝沙哑，暗示出此刻的困境。
女子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批到女孩的身上，女孩正窝在草垛中取暖，女子又将她紧紧护在怀中，母女二人相互依偎着慰藉温暖。
“娘亲，烟儿真的好饿……”女孩憋着肚子，有气无力的说着，像一只没人照顾的流浪狗般可怜。
女子将手中的力道收紧，抱着女孩更近了些，附声安慰，“嗯，娘亲知道，烟儿乖，我们很快便会有吃的，”女子安慰怀中的孩子，心中却忧虑重重，这已经是她们第几次被关进来了？上次是不小心打碎了老爷珍藏的青花瓷花瓶，上上次是不小心撞倒了二姨太，再之前是因为什么？
自己也记不清楚了，只是关进来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上一次的烟儿已经饿晕在黑屋里，不知道这一次她们娘俩能不能挺得过去？
丽人正担忧着，忽听到窗外有人轻轻叩击的声音，柴房年久失修，纸糊的窗户早已洞孔横生破败不堪，伴随着窗外呼呼的风声，叩击的声音对于小烟儿来说，显得格外熟悉。
有规律的先快速敲三下，而后慢速两下，最后再次三下。
女孩的眼睛霎时雪亮，眼眸折放出的光彩似黎明第一抹星光，灵动耀眼，怀揣希望，女孩立刻从稻草中钻出来，高兴的手舞足蹈。
“娘亲娘亲，是哥哥，是哥哥来看烟儿和娘亲了。”
美丽女子抬头向外望去，果然有个半人高的身影闪现在窗外的角落。
不待自己出声阻止，这个叫做烟儿的女孩已经蹦蹦跳跳着窜到了床边。
这才看清这女孩的身材相貌，虽然长期饥饿使得她的肤色明显的暗黄清淡，但是那一双炯炯有神四处转溜的大眼、密长的睫毛和鹅蛋瓜子脸，已经预示着女孩未来的卓越风姿。
这样的女子，必将活的潇洒。
此刻衣衫褴褛的女孩，并没有因为浑身破旧不堪的衣裳而显得多么落魄，相反的，那一双灵动的水眸，更衬的整个人生气盎然，犹如春天立在树梢头的喜鹊。
女孩欢快的抬起小手去推开窗户，只能大约隔开巴掌大小的空隙。其实门窗一直都是紧锁着，若不是年久失修，且实在没有人关心这里，只怕连一丝光亮都透不进来。
女孩照例对上了一双溢满关心怜爱的墨眸。
“哥哥哥哥，你终于来看烟儿啦，真是太好了，烟儿好开心。”
女孩荡漾着璀璨般的光亮，将男孩心底原本的忧虑一扫而空。
“嘘，”男孩嘘声道，“小烟，别出声，我带了吃的给你。”
闻言女孩的眼睛更是雪亮，看着男孩的崇拜之情像是救命恩人一般，“哥哥，哥哥，你真好，烟儿早就饿了，好饿好饿。”
男孩看的心中刺痛，更加心疼，却不能耽误一点时间。若是被额娘发现，不仅自己要受罚，恐怕烟儿她们又要多关好些天了。迅速将怀中的几块薄饼塞进窗户的缝隙。
“烟儿你好生藏好，以后饿了就给哥打暗号知道么？”男孩关切的交代着，却不敢大声，想伸出手去摸女孩的漂亮脸蛋，无奈身材太小，根本就够不着，只得作罢。
“暗号？”女孩挠着乱七八糟的头发疑问，忽而又想起了什么，将右手放在嘴边作吹口哨的样子欣喜得意的笑道，“烟儿知道了，哥哥。”
“烟儿你可一定要记好，口哨先二下后三下，”男孩再一次提醒，千万别把自己的暗号和她的求救暗号弄混淆，“哥现在要赶紧回去，若是被额娘发现就不好了。”
男孩说着脚步已经往后走，却还是忍不住回头，细细的盯着她好久，直到将女孩的相貌深深刻在心里，一颦一笑闭上眼都可以看到以后，方才下定决心逼着自己转头。
“记住烟儿，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有什么事情，一定记得有哥哥在。”
女孩欢呼着拥着香喷喷的饼子来到母亲面前。
“看，娘亲。”烟儿的眼睛溜溜闪着，全是由一个食物的喜悦。“哥哥给我们带了最好吃的饼子呢？！”
说着，已经将最大的一块饼呈到了美貌女子面前。
其实那不过是街头小巷最常见最普通的饼，男孩怕他额娘怀疑到自家的厨房，只好用自己偷偷节省下来的零用钱溜出去买了饼回来，因为饼小，所以才可以从缝隙中塞了过来。
可是，这一刻的饼子，就算再没有味道，对于呆在屋里被饿了整整两天的人来说，也是山珍海味一般的鲜美。
“烟儿你先吃，娘亲现在不饿，等饿了娘亲再吃。”女子偷偷咽着口水，温柔的看着自己的孩子，欣慰之心溢于言表。
生下这个女儿，怕是自己做过的唯一正确的决定。
“不行！”小烟儿生气了，作势要把所有的饼子都扔掉，眼睛虽透露出一丝不忍，却已经打算下定决心，“娘亲若是不吃，那烟儿也不吃！”
烟儿虽小，可是很聪明。她知道若是自己先吃了，娘亲肯定将剩下的饼子藏好留着下一顿都给自己，那样娘亲就好几天没有吃东西了。
女子被执着的女孩弄的无奈，却倍感欣慰，便取了张最小的，“好好好，娘亲也吃。不过呢，娘前这一会真的不饿，那块太大了，这一块刚好。”
女孩盯着母亲的纤纤细手犹豫，似乎在判断母亲这句话的真假，半晌，也取了一块小的，学着母亲的口气说着，“烟儿也不饿了，烟儿吃这么大小的也就够了，烟儿肚皮很小的。”
说着还拍拍肚皮表示自己真的没有说谎，逗得女子频频笑意。
女子和蔼的笑着，这样也好，留着存粮以备万一吧，说不定她们这一次要在这里关很久。
这样一个倾国倾城的女子，便是兵部尚书杨函所纳的最后一房小妾，艺名李城倾，女肆女子，被杨函以两百两的价格买下，纳为第六房。
进门一年，流产两次，郎中告诫，若最后一次仍然流产，则以后终身不孕。
老天保佑，最后总算保住了这一胎。
杨函原本在门外等着，一听说是个女娃，头也不回的走掉，没有一刻的犹豫。
6岁的杨柳烟，一次都没有见过自己的亲身父亲。与李城倾母女二人在杨宅的最边缘的院落里度过6年，还要不时的被姨太太们找各种借口关进这间黑暗无灯的柴房。
刚才口中叫着的哥哥，是杨柳烟二姨娘的儿子，备受宠爱，正因为如此，杨柳烟被禁止靠近他，两人只有私下里偷偷玩耍，被发现了，杨柳烟便是一顿挨打。
大姨娘的本家身世显赫，生的女儿杨柳凤又美丽异常，也很受杨函的喜爱，或者说，杨函根本就不敢对大姨娘的事情不伤心，否则，自己的乌纱，可能有危险。
在李城倾进府之前，杨函还娶过三房小妾，均不明原因的失踪，查无任何痕迹。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一年的时光已经足以改变一个人，更何况十载。
院前的小树苗已经长的比房顶的斜檐还要高耸，不远处开垦的池塘也颇有了点莲叶何田田的味道。只是，杨府最偏僻最荒芜的一角仍然是如此的破旧不堪。
惨败长满青苔的木门，与四周精雕细琢的景致完全不合，这样的角落似乎早已经被遗落在府第的回忆中，甚至于进府两三年的丫鬟，根本都不知道偌大的杨府还有一位洁白貌美的六姨太太，和她那不长出门的三小姐。
夜晚十分。
院落寂静，几无鸟兽之声，唯有落叶漂浮地面的沙沙。
关上的木门吱呀打开，从缝隙中探出一个脑袋不大头发却是蓬蓬一片的人，竖起耳朵细听着四面八方的动静。
“太好了，总是是没有人了。”确定四周的确一个小厮也没有后，他得意笑着，边径直走到转弯过去的那一片池塘。找准下手的方向以后，捋起袖子和裤腿就下了去。
扑腾扑腾半天，总算在一堆卷起的水花中找出一团植物和几条小鱼仔。
“哦耶！今天终于可以吃到肉了哈哈。”此人馋着流油的嘴巴，似乎提在手里的已经是一条条加了无数鲜香调料烹制而成的红烧鱼清真鱼油炸鱼的混合体一般。
油炸鱼？
哎……微微叹了口气，眼睛失色不止一分，原本因为俘获猎物的愉快心情也顿降不少。
似乎他们临时搭建的那间破厨房里，不仅没有油，连盐巴之类的基本酱料都没有了。
“算了，水煮白鱼也不错。不然，直接用烤的也行！”想到烧烤过的香嫩鱼肉，他的心情霎时又好了起来。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四周似乎有布谷鸟的声音传来，由远及近，有规律的鸣叫着。
抓着一堆水草和草鱼的人忽然整个欢快起来，没有顾及刚提着脏东西的手上残存的淤泥，立刻放进嘴里吹哨回应，先二后三，几乎同样的频率对着声音的方向。
两人合奏，两声相合，既非琴瑟管弦，也非箫笛鼓鸣，却这样的器械声音更加融洽，浑然天成。
不片刻，果然从远处飘来一抹黑影，不过眨眼间工夫，那黑影已经飘至眼前，看的原本伫立在水中的人目瞪口呆，暗叹这功夫果真了得，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机会也学成这样？没有这么高深的武功，轻功也不错啊，必要的时候逃命用得上。
直到看见黑衣男子冷峻的表情，水中的人方才惊觉，立即从水中跳了出来，溅了男子一身的淤水，忙嬉皮笑脸的迎上去，“哥哥，你怎么这会子到这里来了？今天是先生要训话么？”
没错，刚才一直出现的，正是已经十又六岁的杨函不受宠的第六房妾室之女，杨柳烟。
黑衣男子，也便是一直呵护她至今的大哥，杨柳名。
杨柳名没有回答她，皱着眉盯着她浑身脏污到不成样子的扮相，有些隐隐生气和指责，“怎么又穿成这样？这么晚为什么还出来玩水？”
杨柳烟依然是哈着脸嬉笑，仗着他不会真的责怪自己，乐冲冲的将刚抓到的东西提过去给他看，“哥哥你看，烟儿今天抓了好多好多的鱼呢？还有这些菱角……”
“怎么总是这么调皮？万一不小心摔到水里怎么办？”杨柳名对她果然还是没有办法，根本拉不下脸，眼中心中唯有的，只是关心和怜爱，一如十年前自己在窗外对着窝在草堆里的杨柳烟。
“不是啊，哥哥，烟儿好几天都没有吃到肉，那些小丫头又欺负我和我娘没银子打赏，每天给的都是馒头，再吃下去，烟儿就变成一个大大的馒头了！”杨柳烟说着顺势鼓起腮帮，脸庞嘟嘟的倒真像是馒头一般可爱，如同树梢初熟的苹果般诱人，“人家真的想吃肉啦，前几天哥哥你又不在家里，烟儿只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啦，而且”，说道这里，她两只闪烁的眼珠转来转去，“你看，我还抓到菱角了呢？意外收获哈哈。”
杨柳名有些自责，走的匆忙，没有来得及给烟儿一些银子，只是没想到，家里的下人也这么势利眼。但是见着这么不在乎形象的杨柳烟，心里仍然是有些怒意，不觉就透过深墨的眼眸和有些微耸的眉角展露出来。
“哎呀，哥哥哥哥，你不用担心我啦。你又不是不知道烟儿我可是从小到大就会游泳的呀，还能在水里憋气好久呢？！”见着杨柳名沉下来的脸色，杨柳烟急忙辩解。
“那也不能随便就下水？还有，不是给你带了衣服，怎么还是穿成这副样子？”杨柳名看着浑身泥泞的像是乞丐一般的烟儿，眉角依然蹙在一起。
烟儿讨好似的拉着扯了他一点点衣袖，撒娇，“哥哥，你又不是不知道，烟儿平时不出门，穿那么漂亮的衣服都没有人看，白白弄脏了还要洗。”想到那些摸起来细滑的跟剥了皮的荔枝一样的绸缎，杨柳烟心里的惋惜一阵接着一阵的，这要是全部用来买吃的，得有多少筐肉包子啊？
一眼便知道她又在走神想着什么，微微叹气，“这衣服做出来，原本就是让人穿的，何必这么想？”扬了扬手中的包袱，“给，大哥给你的生辰礼物。”
“生辰礼物？啊？过几日居然又到了烟儿的生辰了耶？”杨柳烟这才反应过来，挥舞着双手欢呼，“哥哥你真好，烟儿又有礼物可以收了。”
说着已经将手上提着的东西一股脑儿丢掉，随意往身上涂抹了两下便去抓包袱。
“里面是什么东西呀，这么软？”杨柳烟翻着包袱颠倒乱晃着，过了一会儿总算是找出了打结的地方，看清里面的东西以后，眼神又是一阵失落，“又是衣服呀，不用这么多的，烟儿还有好多没穿过的衣服呢。”
脸上勉强的笑容硬是挤了出来，毕竟这是哥哥送给自己的生辰礼物。
就知道她会这么想，杨柳名微微一笑，面上的笑容犹如初春垂柳般迎面拂来，送着他温雅的嗓音，“这可是京城里最有名气的，所有闺秀们千金难求的衣裳，如意坊老板娘亲手打造，耗时整整一个月，独一无二的，这可是哥哥费尽心思抢来的，难道你不喜欢？”
“喜欢，当然喜欢。”杨柳烟漫不经心，却不想让他白费心思，说不心动那是不可能的，爱美是每个少女的天性，看起来这么漂亮，摸起来又这么顺滑的衣服，自己自然喜欢，可是……温饱的问题还不断的困扰着自己呢，哪有心思管这些。
更何况，自己一年也就只能偷偷的溜出去几次，而且每每都要穿男装混小厮才能蒙混过关，这么漂亮的衣服即便是穿上，除了自己和娘亲，又有谁能看得到？
倒不如换点钱或者吃的更划算一些。
“你打开包袱仔细看。”杨柳名将她的种种腹诽了然于心。
虽然提不起兴趣，却不忍心伤害为自己费神的哥哥，杨柳烟只好强打着精神翻开包袱，眼睛顿时烟花绽放，声音激动到尾梢含了尖锐的颤动。
“哥哥！这是……这是？”激动地杨柳烟愣是说不清一句完整的话。
“没错，就是它，”杨柳名指着送的衣服里层夹着的数十张银票，笑着告诉她，“这两样都是送你的礼物。”
“真的？”杨柳烟双眼的光芒已经不是万丈的距离了，见到银票写的数额更是高兴的合不拢嘴，原本圆溜的大眼眯成了一条线，只看得清纤长微微颤动的睫毛。
杨柳名找不出生气的理由，因为仅有此刻的烟儿，才是最美丽可人的，双颊的笑容比起该时墨空中闪烁的，明星更加炫耀。
“恩，这一张可以买下个月的干粮，这张……”杨柳烟有板有眼的合计着，俨然是一个活生生的小算盘，站了污泥却依然白净的右手跳出数额最大的那一张，“这个，要留着给娘亲买药。”
“怎么？六姨娘又生病了？怎么不找大夫看一下？”听得她提到李城倾，杨柳名的脑海中浮现出的，依旧是六年以前，心平气和坐在漆黑柴房里的美丽女子。
“没关系没关系的啦。娘亲这是老毛病了，她说只要按时服药就好了。”杨柳烟笑道，一点也没有责任旁人的意思。
黑夜掩盖下的杨柳名，心中却是一阵自责，一直对自己发誓，一定要好好照顾烟儿的他，却似乎一直让她们摆脱不了伤害，活的那么辛苦。即便上次也是事发突然，但自己竟没有考虑到留些银子给他们开支？如若不是杨柳烟脑袋转的快了一些，她们是不是要白白饿着这些日子？
愧疚之心在杨柳名面上四下蔓延，青丝软剑仍然别在腰间，忽然有了万斤的重量，现在的自己，还是不够强大，竟然连自己最疼爱的妹妹，都保证不了最基本的生活。
盯着见到银票的烟儿，喜笑颜开的样子，杨柳名原本犹豫不决的情绪豁然间明确了一条道路。
“烟儿，哥哥明天，要出一趟远门。”杨柳名有些不忍，然这是自己已经打定主意的事情，且也是为了烟儿以后的幸福，对于现在的自己，不得不做。
“什么？”杨柳烟听说他又要走，好心情失却大半，对着一堆解救的纸质银子，顿时兴趣大减，秀嘴撅起表示不满，“哥哥你怎么又要走，不是刚刚回来么？哥哥走了，就没有人看烟儿和娘亲了，烟儿又要变成没人理会的野丫头了。”
“胡说！”杨柳名佯装生气，温柔的摸着她早已凌乱不堪的长发，理顺，语气宠溺，“我们烟儿，一直都是世界上最懂事，最有礼貌的女子。那些大家闺秀，都比不上，不能比。”
摸出怀中的金镶玉，乳白色，半透明，四周边缘亮起淡淡的金黄色，在月光下印的赫赫光辉，递过去给杨柳烟交代，“哥不在府里的时候，如果真的有人为难你们，就拿着玉佩去找韩将军的狮子，韩潮，他是哥的至交好友，一定会尽心帮你。”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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