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遇故旧英雄追前情，赏才识良玉获兵书 03
原来，这慧了和尚俗家姓马，浙江义乌人氏，乃是慧明师父远房的表弟，出家之前曾是戚继光大将军手下一员骁将，亦曾跟随戚大将军南征北战，这几十年下来自然也是战功赫赫，积功至蓟州副将。然而，自大明首辅兼帝师张居正死后，当今圣上为彻底清除张居正当政的影响，树立自己的绝对权威，不但褫夺张居正生前死后所获得的一切官爵封号，将其家产尽数充公，其子弟亲属甚至邻里皆流放极远之地外，凡张居正生前所重用的文武官员亦尽皆革职或贬谪。大明抗倭第一名将，镇守蓟州已经十有六年，时为钦差总理练兵事务兼镇守蓟州、永平、山海等地方总兵官、少保兼太子太保、中军都督府左都督戚继光素为张居正所重用，当“倒张”运动开始后不久，就有人密奏万历皇帝：“戚继光乃张居正的心腹死党，他只听张居正的节制，别人皆无法调遣，圣上必加提防，不然他极有可能谋反。而他手握重兵，尤其是他手下的“戚家军”，乃大明帝国最为精锐彪悍之军队，况且蓟州乃大明帝国九边重镇，地近京师，捍卫京师之门户，一旦生变，后果将不堪设想。”万历闻言，禁不住寒意顿生，为防后患，他当即降旨将戚继光调任广东总兵。因为一时抓不到戚继光谋反的把柄和证据，万历和“倒张派”都认为这是最好的办法。但是，戚继光既已被视为张居正的党羽走卒和朝廷的心腹大患，朝廷里那群素以喋喋不休攻击他人为能事的言官们，以及刻薄寡恩的万历自然不会放过了他。
果然，没过不久，万历皇帝终究毫不留情的将戚继光予以革职，并将其麾下的部将或革职或谪戍极边之地，彻底地肢解了这支大明王朝最为精锐的钢铁之师——戚家军。面对戚继光的不幸遭遇，戚继光的部将，其时刚刚从蓟州参将卸甲归田的你师叔不顾当时朝廷上下风头正盛的“倒张”浪潮，冒着抗旨杀头的风险，逆流进谏万历皇帝，为戚继光鸣冤叫屈，并要求朝廷重用自己的主帅戚继光，其结果可想而知。不久，朝廷降旨，将你师叔免职并流放海南烟瘴之地，永不叙用。直到去年仁圣皇太后崩逝，朝廷大赦天下，你师叔这才结束了流放的囚徒生涯。在坐船过了琼州海峡，弃舟登岸之时，你师叔突然又想起了戚大帅，整整十年了，也不知大帅的状况如何。于是，就想改道蓬莱，顺便去拜访拜访戚大帅，谁想……那戚继光将军早已于万历十五年病逝于蓬莱老家了。经此一遭，你师叔早已经是看破红尘，于是抛家别子，削发为僧，遁入了空门。然而，你师叔虽然身在空门，却心在尘世，总为戚大将军戚继光的事耿耿于怀，不能自己……
“这也真是昊天不旻，苍天不公啊！”秦葵深叹道。
“可不是么！”一直躺在床具上病恹恹的慧了这时翻动了一下自己的身子，亦恨恨然言道，“老天就是不长眼啦!”
“师叔，”良玉宽慰道，“戚大帅与他的戚家军虽不见宠于朝廷，却必然青史留名！”
“青史留名，好一个青史留名啊！”慧了听了良玉这话，却不仅惨然一笑，“想我家大帅一生为国为民，虽死犹生，只是天妒英才，世态炎凉，何及于此啊！大帅生前曾统帅千军万马，却素以慷慨直爽著称，对朋友部属更是热情相助，肝胆相照，但他落难之时，却只有很少几个朋友与他来往。听大帅生前好友汪道昆言，大帅革职归家后不久，他的结发妻子竟也不顾多年的夫妻之情，席卷了大帅本来不多的家资而去。因此，大帅归家不久，竟然落得一贫如洗，医药无资，最后竟因贫病交加而逝。想想一代忠良，当世之名将，最后却落得如此悲凉之下场，每每想来，总令人扼腕叹息，倍觉感伤。而更令我愤恨不平的是，大帅一生南征北战，战功卓著，为大明的江山社稷可谓是忠心耿耿，可谁想，大帅晚年竟然是报国无门，以致于他郁郁而不得志而逝。然而大帅一朝弃世，朝廷竟然不闻不问！大帅一生为朝廷效命，朝廷却薄情如此，真正是昊天不旻，苍天不公啊！”言毕，慧了早已是老泪纵横，一旁的良玉三人自是潸然泪下。良玉虽是一女孩，但她素好武事，自小更是聆听父兄辈忠君报国之言而长大，如今听闻戚大将军这番经历，少不了一面为戚继光鸣不平，一面亦为师叔和戚大将军帅之间的这份忠肝义胆感佩不已。半晌，却听那慧了自笑道：“如今好了，我慧了很快就可以与大帅相会九泉之下了！”
“慧了，你这是什么话！……”慧明大师不无悲痛地道。
“是啊，师叔，你好好养病，我师父他老人家医术高明，一准能让你老康复的。”
“慧了师傅，小女说的没错啊。”秦葵亦道，“你尽管安心养病，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好不了啦！”慧了自个摇头道，“我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不过了。只是，我有一件心事未了啊！如果……如果我现在就这样去了，我也是死不瞑目呀！……”
“慧了师傅，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事？”良玉问。
“那里——”慧了说着这话，强撑着身体，伸出手来，指了指不远处案几上的摆放的一个行囊。
“师叔，是那个行囊吗？”良玉问。
“是的。”慧了点了点头，一面又道，“孩子，你把我把它拿过了。”良玉应声，忙忙地起身上前，将那行囊取了过来，递给了慧了。
“孩子，你把它打开。”慧了道。
“是，师叔。”良玉应声，伸手慢慢将那行囊打开，却见行囊里除了一摞五本线装的图书并无他物，因问道：“师叔，你这里面全是书吗！”
“是啊，孩子你把里面的书都拿出来吧！”
“好的，师叔。”良玉应声，拿出里面的五部线装的书，将它们捧到慧了的面前，“师叔，你的书。”
“孩子，这不是我的书，这五部书俱是戚大帅毕生的心血之物啊！”良玉闻言细看，只见那最上面的一部书的封皮上赫然印有隶书字体的书名“纪效新书”，再看看下面，却还有《练兵实纪》、《莅戎要略》和《武备新书》三部兵书。最后则是一部诗文合集《止止堂集》。这时，却听慧了继续言道，“这五部书乃是我去年到蓬莱祭拜戚大帅，汪道昆汪大人赠送与我的，说此乃五年前大帅临终前托其送给我的。据汪道昆汪大人所言，大帅走的前一天曾昏迷过一阵子，后来好不容易慢慢转醒过来。醒来之后，大帅的精神也还不错，与汪大人说了一会儿话。忽然，不知大帅想到了什么，当时就对汪大人说，自己恐怕再也没有机会报效国家，为国效命。还说，如果他有什么意外，请一定将他自己的兵法与诗文手稿转交与我。汪大人见大帅精神不错，当时还曾宽慰他说，你南征北战，九死一生都过来了，命大着呢，还有什么坡坡坎坎过不去？你现在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想，好好养病，我看你这病十有**也该算是挺过来了。孰料，就在当天晚上，大帅竟然孤零零地去了……”众人听到这里，禅房里的几个人莫不为一代名将的死唏嘘不已。一时，却听慧了转头问良玉道：“孩子，你知道戚大帅为何临终要赠书与我吗？”
“师叔，我……”良玉本欲说自己说不好，却听师父慧明大师在一旁鼓励她道：“玉儿，这是你师叔想考考你呢，你想到什么尽管大胆说出来吧。”良玉听了这话，方才点点头，略略想想，遂侃侃言道：“师叔，以良玉大胆猜度之，戚大帅临终遗赠兵法与诗文手稿与师叔你，其意有三。其一者，乃是为情；其二者，乃是为义；其三者，乃是为志。所谓情者，乃是伯父与戚大帅数十年袍泽之情；所谓义者，乃是戚大帅感佩师叔正直敢言之忠义；而所谓志者，于戚大帅与师叔而言，非为封侯，而是为靖海疆，纾国难，精忠报国。然而，正所谓，名剑配英雄，壮志酬知己。戚大帅与师叔其情其义，自不需良玉赘言，而戚大帅一生，南征北战，战功赫赫，虽遭遇变故，然至死犹念念不忘报效国家。似戚大帅这等忠心为国之人，心中最大的愿望必然是社稷，是国家，而临终将自己的兵法与诗文留赠与师叔你，必是希望师叔你将其兵法传世，希望这些凝聚了自己毕生心血的兵法有朝一日能在卫社稷、靖国难之时发挥其作用，到那时大帅其身虽灭，其心亦安，此亦大帅平生之愿景也。侄女区区妄言，不知所云，还请师叔指教。”
“孩子甚好，甚好哇。”慧了不待等良玉说完，连连赞道，“想不到我慧了云游天下，欲寻大帅知音而不可得，如今这孩子年纪虽小，却深谙大帅之意，你才是师叔我千寻万觅要的大帅的知音啊。甚善，甚善，如此看来，这上天毕竟不薄待于大帅呀！正如良玉姑娘说言，大帅临终馈赠兵法与我，最深层之意乃是让我用好这些书，继承其志，继续为国效命，可这些年来我什么也没做，什么也做不了……如今，我已然是命不久矣，可如果我在生前不能完成大帅之志，我有何面目见大帅于黄泉之下啊！”慧明等少不得忙忙地宽慰于他，这都不是你的错，你也不必自责等语。慧了闻言，却自是惨然一笑，一面又道：“话虽如此，可我不甘心啊！想我偌大的大明王朝竟然真找不到一个可以继承大帅之志的人？！这一年多来，我虽然遁入空门，却时时刻刻想着要为戚大帅寻找到一位能继承他的志向，保家卫国之人。为此，这些年来，我云游四方，然而说来很是不幸啊，一年来我走南闯北，云游四方，见到了千千万万的人，然而文恬武嬉，须眉男儿竟多是浑浑噩噩醉生梦死之辈，以至于至今也没有找到一个可以托付大帅之志的人。前些日子，我到了忠州，见到了我表兄，常听他极力推崇这忠州鸣玉溪秦老檀越有三子一女俱是人中龙凤，尤其是那姑娘名唤秦良玉者更是出类拔萃的俊秀人物，谁想人还没见到，自己却先病倒了。”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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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么！”一直躺在床具上病恹恹的慧了这时翻动了一下自己的身子，亦恨恨然言道，“老天就是不长眼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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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了师傅，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事？”良玉问。
“那里——”慧了说着这话，强撑着身体，伸出手来，指了指不远处案几上的摆放的一个行囊。
“师叔，是那个行囊吗？”良玉问。
“是的。”慧了点了点头，一面又道，“孩子，你把我把它拿过了。”良玉应声，忙忙地起身上前，将那行囊取了过来，递给了慧了。
“孩子，你把它打开。”慧了道。
“是，师叔。”良玉应声，伸手慢慢将那行囊打开，却见行囊里除了一摞五本线装的图书并无他物，因问道：“师叔，你这里面全是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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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师叔。”良玉应声，拿出里面的五部线装的书，将它们捧到慧了的面前，“师叔，你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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