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你要幸福
母亲不再因为我很少回家而发愁，周围邻居家的孩子结婚的结婚，生子的生子，母亲开始着急哥哥的婚事。
那个年月在农村，二十四岁正是个该谈对象结婚的年纪。哥哥由于性格老实木讷，毕业两年了还没有女朋友。母亲急得四处托人给介绍，哥哥似乎并不热衷于这些，每天单位和单位宿舍之间两点一线自得其乐。
我和唐米依旧住在一起，时不时的一起回家看看我爸妈，母亲唯一的话题就是我哥的婚姻大事，仿佛哥哥一天不成婚，母亲都会一天唠叨没完。直到我大学毕业，母亲似乎落下了心病一样，央求七大姑八大姨轮番劝哥哥，轮番给哥哥介绍，哪知道介绍了五六个，哥哥都没相中，不是嫌对方太小就是说性格不合适。很多事情不信命真的不行，后来2007年哥哥遇到了现在的嫂子，两人闪电登记结婚，如今女儿都好几岁了。拿嫂子的话说，以前我哥相的对象哪一个不比她漂亮，哪一个不比她苗条，但是就是看不上眼，遇到我嫂子那一天起，我哥就跟打了兴奋剂似得，穷追不舍，四十五天就感动的嫂子偷了家里的户口本跟我哥登记去了。当然这都是后话。
随着我的毕业，家里的生活条件改善了许多，父亲不再像从前那样拼命劳作，在他眼里，两个儿子大学毕业了，这是自己乃至整个家族的无尚荣光。我毕业的那个夏天，父亲把亲戚朋友邀请了整整四桌，就在我家的院子当中，父亲第一次喝醉，也是我第一次看到父亲那么高兴。在推杯换盏间，那个对我严肃而严厉的中年汉子，笑的那么朴实那么真挚那么开怀。我虽没有达到他对我的期盼的高度，但毕竟学业有成，一门两个大学生足可以让父亲在那个当时贫穷的山村里夸耀一生的。
可是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我知道毕业之后面对的最大的困难就是找个女朋友让父母安心，然而我又如何去找？
哥哥在毕业时候就被舅舅把户口和工作安排的妥妥当当的，轮到我毕业了，舅舅仍旧在背后安排着。我跟母亲说就不必了，我想自己去闯，其实我是有自己的打算的。一方面我适应不了朝九晚五的模式化的生活，另一方面，我想离开他们的视线，不想他们早早的发现儿子是个与众不同的另类。
这一点唐米特别赞同，他时常跟我说，“十月，咱俩以后都不要依靠家里，离他们远远的让他们看不见，眼不见心不烦，省的他们生气。”但是唐米妈妈哪有那么好屈服的，在唐米大四下学期还没结束就早早的把唐米的工作安排好了。唐米本来打算跟我留在滨城或者一起去省城，唐米妈妈很强势的一口回绝。在她眼睛里，她给唐米铺好的路是最恰当的，唐米应该无条件的服从。
我跟唐米第一次吵架就是因为留在哪个城市的问题。唐米拗不过他妈妈，必须要回到老家钢都，而我，不看好钢都的城市环境和工资待遇，执意留在滨城。唐米为此跟我闹了一个多月，最后谁也没有说服谁，他回了钢都，我留在了滨城继续我的工作。
我的第一份工作是替人家跑业务，并没有用的到我的专业，每天穿梭在写字楼之间，说好听点叫做“业务经理”，其实就是个普通的业务员，拿着微薄的死工资，计较着不那么丰厚的业务提成。有一度我甚至怀疑过自己的想法，不如当初从了母亲，应了舅舅的安排，也不至于每天一早跑到晚，累的跟个孙子似得。
唐米被他妈妈安排到钢都一家银行工作，事业单位，轻松加愉快。他每天电话第一件事就是让我换工作换环境，他说他真害怕异地恋会渐渐的让我们疏远。
可是我分明感觉到，我和唐米正在渐行渐远，一个每天西装革履的银行白领，一个每天忙的没有头绪的业务狗。我接他的电话不是在谈业务就是在谈业务的路上，哪怕出差到钢都都很少有时间跟他见上一面。我尽力的把出差路线规划的路过钢都一两天，即便这样，也是去了那里开好房间，跟唐米缠绵一夜，第二天匆匆离开。如此反复几次，唐米便有了脾气。好在公司开始着手开设钢都办事处，我由于出差钢都的次数比较多，对那里的对口单位比较熟悉，领导责成我打前站，辅助总公司一经理开展前期工作。
我把这个消息告诉唐米，唐米兴奋的跟个孩子似得。他说你是不是以后就会来钢都工作了？我说是的。唐米高兴的说：“我都想好了咱俩以后在这边如何生活，你一开始就应该听我的来这里。”
办事处筹备的很顺利，加上租房、员工招聘培训，也没用上一周时间。隔了两条街就是唐米上班的银行，我们俩每天中午、晚上凑到一起吃饭，然后相互逗几句或者讲一些工作的事情，就各自离开，日子过得平淡的不能再平淡。
就在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会继续下去，公司突然将我调走，让我去负责滨城临市业务。临离开钢都的前一天，跟唐米大吵了一架，唐米把我送给他的手机摔的粉碎，并撕了我辛辛苦苦积累的钢都客户名单。有那么一瞬间，我感到我和唐米不会再像从前那样了，这个念头不仅仅是因为唐米越来越强势越来越爱发脾气。当我发现现实和理想的差距甚远的时候，我本身也在改变，观念、性格、脾气。
我离开钢都去了临市，唐米开始拒绝接我的电话。在那一周的时间里，我如坐针毡，做什么事情都没有精神，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出现唐米的影子。睡不着的时候，就在眼前反复重复着从认识唐米到后来我们住在一起生活的画面。
周末的深夜，我继续拨打唐米的手机，响了三声居然通了。我急不可耐的问道：“唐米，干嘛不接我电话？”
电话那头是个女人略显低沉的声音：“是乔十月么？我是唐米的妈妈，唐米病了，正在住院。”
“啊？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这一礼拜唐米每晚回来都是醉醺醺的，吐完就把自己锁起来，什么都不跟我说，有时候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哭的那个厉害。可第二天早上就跟没事人一样，照常上班。昨个晚上又是醉的不成样子，到家就吐，吐完就喊难受，送到医院一检查，胃穿孔，好在不是多严重。这唐米到底是咋了，你跟他关系好，他没跟你说过么？”
“阿姨你也别着急，这不是住院了没太大问题么，不要太担心。我最近也是太忙了没时间跟他通话，打了几个电话都没有接通。现在在哪个医院？我明天过去一下。”
“在钢都一院，唉，唐米呀，自从参加工作，头半年还不错，有说有笑的，这几个月就变了，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你说他是不是失恋了？可他也没说谈女朋友啊。十月你也别麻烦了，那么老远别来回跑。”
挂下电话，我忽然有种负罪感。唐米的性子其实一直都是这么倔，从他误会我和阿正、方杰的关系能割腕，我就很少惹他不高兴。这一次喝酒喝成这样，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们俩将又一次各自生活在不同的城市。
第二天，我早早启程前往钢都，中午到了医院，唐米刚好在输液。他看见我第一反应不是气上心头而是眼泪一下子哗哗的流下来。那种委屈的神情，瞬间把我拽回了刚认识他的时候。
唐米妈妈不住嗔怪：“你看你看，一见到十月就委屈成这样，好像我这当妈的虐待你似得，有啥委屈跟十月好好说说吧，妈单位里还有点事，麻烦十月了。”
我说：“阿姨你去忙吧，这里有我。”
我们俩就坐在那里互相看着彼此一言不发，唐米终于止住了眼泪。
“你又干嘛犯傻？喝酒喝成这样。”
“没事，只是想看看自己究竟多大的量。”
“你不是以前发誓再不喝酒么？”
“你也发过誓永远陪着我。”
可是那个年纪的誓言又有多少实现过？倔强和固执让年轻的我们似乎比父辈更加偏执。经过了八零年代的物质匮乏和九零年代的国人思想开化的我们，一方面保守的把自己定义成艰难的八零后，一方面又急于让思想解放与国际很好的接轨，以至于往往想开了之后，不得不去面对婚姻、家庭和子女。
唐米说他妈妈为他物色好了对象，双方家长都很满意，女孩也同意，想听听我的意见。
我说如果母命难为，就不要违抗了。
“但是我想和你在一起。跟她结婚以后找个理由离了，不跟她过好不？”
“可你是家里的独苗，有的时候你需要考虑的不仅仅是你自己。”
唐米沉默了好一会，我则始终微笑着看着他，这张俊俏的脸我再熟悉不过，只是如今少了开始时候的天真与烂漫。那一会的工夫，我多想再回到最初认识他的时候，“十月、十月”的喊我，跟在我的屁股后面忽而拽一下我的胳膊忽而拉一下我的手。
在医院陪了唐米七天，也是用尽了我请的整整一周的假期。唐米说：“我多希望自己一直病着，这样你就不会离开。”
我说：“傻小子，哪有希望自己生病的人。我宁愿你马上立刻痊愈，像从前那样活蹦乱跳的。”
一说到从前，唐米有些黯然，“可我知道回不到从前了。”
“是啊，你已经不是那个小唐米，我也不是曾经那个十月了。你后悔遇到我么？”
唐米低着头拼命的摇，眼泪哗哗的流。
“你看，你又哭了，都多大了。答应我以后不要哭，像个男子汉一样。”
唐米点点头，又拼命的摇。
我和唐米分手了。
就在医院住院区后边的花园里，唐米紧紧攥着我的手，“我真的希望自己就这么一直病下去，你就会一直陪着我。”
我轻轻在唐米脸上亲了一口，“做一个男子汉，唐米。”然后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唐米突然喊我：“十月！你要幸福！”
我加快了脚步，因为我怕一停下来忍不住要回头，我分明听见唐米在背后嚎啕大哭。我躲过人群，躲过车水马龙，躲到城市的最僻静处，眼泪像洪水一样奔涌而出。
年轻的恋爱就要付出代价，何况同性之爱，需要付出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我狂奔着，在无人的街道深处，我试图逃离以前的生活，逃出唐米的影子，但是我没有忘记，从一开始，我就是他的影子。
回到滨城，我重新走了曾经与唐米一起走过的马路、一起逛过的街道，曾经在日落时候看见我亲吻他的海滩，每一处足迹、每一处我们停留过的车站。
“唐米，你也要幸福！”我站在街边泪流满面！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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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我的毕业，家里的生活条件改善了许多，父亲不再像从前那样拼命劳作，在他眼里，两个儿子大学毕业了，这是自己乃至整个家族的无尚荣光。我毕业的那个夏天，父亲把亲戚朋友邀请了整整四桌，就在我家的院子当中，父亲第一次喝醉，也是我第一次看到父亲那么高兴。在推杯换盏间，那个对我严肃而严厉的中年汉子，笑的那么朴实那么真挚那么开怀。我虽没有达到他对我的期盼的高度，但毕竟学业有成，一门两个大学生足可以让父亲在那个当时贫穷的山村里夸耀一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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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阿姨你去忙吧，这里有我。”
我们俩就坐在那里互相看着彼此一言不发，唐米终于止住了眼泪。
“你又干嘛犯傻？喝酒喝成这样。”
“没事，只是想看看自己究竟多大的量。”
“你不是以前发誓再不喝酒么？”
“你也发过誓永远陪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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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傻小子，哪有希望自己生病的人。我宁愿你马上立刻痊愈，像从前那样活蹦乱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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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你已经不是那个小唐米，我也不是曾经那个十月了。你后悔遇到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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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医院住院区后边的花园里，唐米紧紧攥着我的手，“我真的希望自己就这么一直病下去，你就会一直陪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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