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春花欲尽江天落一
单翼天使（秋恋月）
听筒里传来的等待音十分有规律地响着，“嘟——嘟——”空灵而又迟缓，仿佛那将会是场永无休止的等待。
今天的太阳极好，隔着咖啡厅的落地窗望出去就是这城市最繁华的街景，不远处的摩天大厦鳞次栉比，白晃晃的日光照在大楼擦得透亮的玻璃窗上，剔透得犹如一个水晶杯。所谓的红尘喧嚣，此刻看来，却如相隔千里。
单奕终于不耐烦地挂掉了电话，将手机重重阖在桌子上。
店里正在播着不知名的布鲁斯，悠扬轻缓的梵婀玲，宛如一把醇厚的嗓音贴在耳边与你婉转低喃，酥酥的，痒痒的，轻易就能触到心底最深处的柔软。
单奕随手搅动着面前的半杯咖啡，旋转的棕色液体里慢慢现出一个漩涡，看得久了，不免生出几分晕眩。手机忽然毫无预警地在桌子上震动了起来，过了好半晌，她终于还是拿过来瞥了眼来电显示，心底没来由地就感觉意兴阑珊，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倦意，离哀莫，或许只有一步之遥。
仿佛下定决心般，她迅速按下通话键，不待对方说话，她已率先开口：“裴显宇，我们离婚吧！”
不过几秒钟的沉默过后，便是一串嬉笑幡然入耳：“行了小奕，我错了还不行吗？你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动不动就闹脾气。我不就没接到你电话嘛！那是因为我刚正跟人谈合同呢！这不，一结束我就给你拨回来了不是？”见单奕并不答话，裴显宇估摸着她的气应该已然消了大半了，这才又笑嘻嘻地问她：“怎么这个时间给我打电话？老婆你想我啦？”
“裴显宇！谁跟你嬉皮笑脸的！”单奕毫无预兆地发作起来，她的嗓音既尖又细，已经有不少客人纷纷侧目。单奕从小受的教育，任何时候任何场合都不可大声喧哗，她本能压低了声音，可语调中仍难掩激烈：“我没工夫陪你开玩笑，这个婚，必须离。”说完，她直接就把电话挂掉了。
单奕握着手机，只觉得心口突突直跳，背脊上出了一层汗，这会儿方才觉出一丝凉意。不过几秒钟，裴显宇的电话又再度打了进来，手机在手里疯狂地震动着，就像一个焦急想要出去玩的孩童，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执拗。细碎的酥麻感顺着掌心窜入心底，仿佛一股电流，击得她就要不堪重负。她狠狠将来电按掉，顺便把手机也关了。
窗外的太阳很刺眼，即使隔着大扇的落地窗，依然能够感受到室外蒸腾的热浪滚滚而至。她将头倚在玻璃窗上，一丝微凉顺着额角沁入心底，仿佛枕着一块冰，又仿佛儿时，母亲略带冰凉的指尖覆上她的额头。
她总喜欢临窗而坐，这么些年，从未改变。她不由记起还是念大学那会儿，上大课，也是这样大热的天，宽敞的阶梯教室里常常座无虚席。天花板上只有寥寥几只老旧的吊扇吱吱呀呀无力地转着，学生们大都怕热，所以许多人都会提前过来想要占个电扇下的位子，阶梯教室本就朝西，到了下午更是热得令人受不住，尤其靠窗的位子被太阳直接烤着，不到万不得已，几乎没人会坐，所以每当单奕不疾不徐踩着点踏进教室的时候，她总还能坐在她常坐的位子上，凭窗远眺。
阶梯教室的玻璃窗正对着学校的图书馆，面前一条曲径通幽的羊肠小道，种着两排参天的法国梧桐，烈日透过苍翠的叶子漏下来，洒在青砖路上，一如无数斑斓的蝶，微风袭来，她仿佛能闻到空气里阵阵绿叶的清香。单奕时不时便会瞧见冯子恺抱着书在成荫的梧桐叶下穿过，或步履匆匆，或施施而行，小时候她念过一首诗：莲动下渔舟。
用在此处，倒也契合。
只是那个时候的她，全然不会料到，自己和冯子恺之间，会牵扯出那样多的痴缠纠葛。
咖啡店的门忽然被人推开，惹得门上的风铃叮铃铃一阵乱响，有个女子风风火火地扑进门来，宽大得有点过分的墨镜几乎遮去了她大半张脸，一身火红色的连衣裙不过刚掩过大腿，整截雪白修长的大腿就这样招摇地露在外面，已经有不少客人朝她投去艳羡甚至是觊觎的目光，可她却浑然不觉，只随手摘下墨镜，一个劲地用她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对着店里四处张望。
单奕忍不住嘴角一勾，朝着红衣女子扬起手轻轻唤她：“旻旻。”那名被唤作旻旻的女子犹自未觉，单奕只好提高了音调：“裴旻宇——”
“哎！”裴旻宇本能答应着，她赫然回首，一见了单奕立刻喜笑颜开地朝着她的方向飞奔过去。她脚下正蹬着一双十来公分的高跟鞋，那细长得跟那小指头似的鞋跟哒哒地击在木地板上，仿佛下一秒便能将地板凿出个洞来，听得人心里直发颤。
旻旻大咧咧地把挎在臂弯里的包包往单奕对面的沙发上一甩，整个人跟着一下子跌坐进沙发里，人还没坐稳，她已迫不及待地张口跟服务生要了杯冰水，一边还拿手在颊边扇着风，笑嘻嘻地问单奕：“等很久了吗？”
“没有，我也刚到一会儿。反正今天周末，在家也没什么事。”
冰水很快送了上来，旻旻抓起杯子仰头咕咚咕咚一口气灌下大半杯，终于满足地叹了口气。她放下杯子抹了抹嘴角，这才给自己点了份芒果冰沙。
单奕见她这样贪凉，不由皱眉：“你也不怕吃坏了肚子？回头上不了台，仔细师太收拾你。”师太是旻旻当年给教她们古典舞的老师私底下起的绰号，那老师教学极为严厉且出言犀利，常常在课上就把一些女生给当场骂哭。没想到这个绰号不胫而走，竟成了全班皆知的秘密，自然这一叫，也就叫得顺口了。
后来师太又被调回到军区文工团当副团长，旻旻出身军人世家，毕业后顺理成章地考进军区文工团当舞蹈演员，归于师太门下，所以相较于旁人，师太对她的要求自然更为严苛。可旻旻根本不以为然，她懒懒地往单奕面前的咖啡杯里斜了一眼：“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大热天的还能吃下热的。也就你，当年大伙儿年纪小，哪个不贪凉？上午四节舞蹈课下来人人都背着师太偷溜出去买冷饮，就你还能捧着热茶一口一口往下咽，难怪师太最疼的就是你，老把你挂嘴边上，说你舞感怎么怎么强，悟性如何如何高，关键自制力还强，看把当时班上那几个小妖精给气得，就差没把你堵学校门口了。”
一说起往事，旻旻就抑制不住热情高涨，她口沫横飞地感叹：“你别说，那会儿师太待你真是优渥，学校里只要有大型的演出，师太一准让你跳独舞，难怪钱美茹她们私底下总爱和你过不去，谁让你资质优异呢！你说被师太看上的，现在哪一个不是团里的骨干？你那么好的自身条件，她们自然是嫉妒的。只可惜你……”话一出口，旻旻自知失言，她慌忙住了口，心虚地舀了一大勺芒果冰到嘴里，眼睛还不忘偷瞄单奕的神色，见她只兀自端起咖啡呷了一口，仿佛并不为刚才的话所动，可旻旻到底有些心虚，她咽下满嘴的芒果冰，故意让自己的语调听来分外轻松：“其实小奕你现在这样更好，真的，反正我是挺羡慕你的。你看你在德国人开的设计公司上班，顶着工程师的头衔每月工资上万，社会地位又高，你再看我，从小跟你一样读书上学，现在留在团里跳舞，整天除了练功就是控制饮食，连吃口零食都不让，这样的日子，不知道何时才是个头呢！不说远的，你就说这次，军区又要搞个什么文艺汇演，几个首长司令，包括你爸我爸他们都要来看演出，团长和师太能不拼命吗？她们一拼命，就苦了我们了，这一个月我们团天天不分昼夜的联排，这几十天我是没吃过一顿饱饭，没睡过一个囫囵觉，可算是折磨死我了。”旻旻朝天翻了个白眼，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随手又朝桌子上放着的果碟里拈了颗蜜饯丢进嘴里：“我不管啊小奕，今天非得让你请我吃顿好的，不然我非死台上不可。”
旻旻口没遮拦地说着，倒也不着痕迹地将话题给引开了，两人到底许久不见，一时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体己话，正说到兴起时，旻旻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我正要问你呢！”她正色瞧了瞧单奕，问道：“你手机怎么关了？我二哥说找不到你，电话都打我这儿来了，我来这里的路上正好接到他的电话，我就跟他说你跟我在一块儿，他这才放心了，说让我照顾好你。”
单奕不免觉得好笑：“到底谁照顾谁啊？我还比你大五个月呢！”
旻旻亦附和：“就是呀！怎么说你也是我二嫂，我这当小姑的跟嫂子出门，总也得摆摆谱不是？”旻旻说着还不忘挺了挺背脊，眼皮子更是往上一挑，单奕当即忍俊不禁，两人顿时笑作了一团。
即使单奕和裴显宇结婚已有一年多了，可旻旻仍旧不能习惯改口叫她二嫂，毕竟两人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发小，一时要以姑嫂相称也的确别扭，久而久之也就仍旧维持着原来的称谓直到现在。
“不过说正经的。”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旻旻揉了揉酸疼的面颊，问道：“我二哥这回又怎么惹到你啦？看把你气得，连手机都关了，你告诉我，我替你出气。”
单奕敛起笑容，本该楚楚动人的杏仁眼里柔媚全消。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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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太阳极好，隔着咖啡厅的落地窗望出去就是这城市最繁华的街景，不远处的摩天大厦鳞次栉比，白晃晃的日光照在大楼擦得透亮的玻璃窗上，剔透得犹如一个水晶杯。所谓的红尘喧嚣，此刻看来，却如相隔千里。
单奕终于不耐烦地挂掉了电话，将手机重重阖在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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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奕随手搅动着面前的半杯咖啡，旋转的棕色液体里慢慢现出一个漩涡，看得久了，不免生出几分晕眩。手机忽然毫无预警地在桌子上震动了起来，过了好半晌，她终于还是拿过来瞥了眼来电显示，心底没来由地就感觉意兴阑珊，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倦意，离哀莫，或许只有一步之遥。
仿佛下定决心般，她迅速按下通话键，不待对方说话，她已率先开口：“裴显宇，我们离婚吧！”
不过几秒钟的沉默过后，便是一串嬉笑幡然入耳：“行了小奕，我错了还不行吗？你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动不动就闹脾气。我不就没接到你电话嘛！那是因为我刚正跟人谈合同呢！这不，一结束我就给你拨回来了不是？”见单奕并不答话，裴显宇估摸着她的气应该已然消了大半了，这才又笑嘻嘻地问她：“怎么这个时间给我打电话？老婆你想我啦？”
“裴显宇！谁跟你嬉皮笑脸的！”单奕毫无预兆地发作起来，她的嗓音既尖又细，已经有不少客人纷纷侧目。单奕从小受的教育，任何时候任何场合都不可大声喧哗，她本能压低了声音，可语调中仍难掩激烈：“我没工夫陪你开玩笑，这个婚，必须离。”说完，她直接就把电话挂掉了。
单奕握着手机，只觉得心口突突直跳，背脊上出了一层汗，这会儿方才觉出一丝凉意。不过几秒钟，裴显宇的电话又再度打了进来，手机在手里疯狂地震动着，就像一个焦急想要出去玩的孩童，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执拗。细碎的酥麻感顺着掌心窜入心底，仿佛一股电流，击得她就要不堪重负。她狠狠将来电按掉，顺便把手机也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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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奕忍不住嘴角一勾，朝着红衣女子扬起手轻轻唤她：“旻旻。”那名被唤作旻旻的女子犹自未觉，单奕只好提高了音调：“裴旻宇——”
“哎！”裴旻宇本能答应着，她赫然回首，一见了单奕立刻喜笑颜开地朝着她的方向飞奔过去。她脚下正蹬着一双十来公分的高跟鞋，那细长得跟那小指头似的鞋跟哒哒地击在木地板上，仿佛下一秒便能将地板凿出个洞来，听得人心里直发颤。
旻旻大咧咧地把挎在臂弯里的包包往单奕对面的沙发上一甩，整个人跟着一下子跌坐进沙发里，人还没坐稳，她已迫不及待地张口跟服务生要了杯冰水，一边还拿手在颊边扇着风，笑嘻嘻地问单奕：“等很久了吗？”
“没有，我也刚到一会儿。反正今天周末，在家也没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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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奕见她这样贪凉，不由皱眉：“你也不怕吃坏了肚子？回头上不了台，仔细师太收拾你。”师太是旻旻当年给教她们古典舞的老师私底下起的绰号，那老师教学极为严厉且出言犀利，常常在课上就把一些女生给当场骂哭。没想到这个绰号不胫而走，竟成了全班皆知的秘密，自然这一叫，也就叫得顺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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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说起往事，旻旻就抑制不住热情高涨，她口沫横飞地感叹：“你别说，那会儿师太待你真是优渥，学校里只要有大型的演出，师太一准让你跳独舞，难怪钱美茹她们私底下总爱和你过不去，谁让你资质优异呢！你说被师太看上的，现在哪一个不是团里的骨干？你那么好的自身条件，她们自然是嫉妒的。只可惜你……”话一出口，旻旻自知失言，她慌忙住了口，心虚地舀了一大勺芒果冰到嘴里，眼睛还不忘偷瞄单奕的神色，见她只兀自端起咖啡呷了一口，仿佛并不为刚才的话所动，可旻旻到底有些心虚，她咽下满嘴的芒果冰，故意让自己的语调听来分外轻松：“其实小奕你现在这样更好，真的，反正我是挺羡慕你的。你看你在德国人开的设计公司上班，顶着工程师的头衔每月工资上万，社会地位又高，你再看我，从小跟你一样读书上学，现在留在团里跳舞，整天除了练功就是控制饮食，连吃口零食都不让，这样的日子，不知道何时才是个头呢！不说远的，你就说这次，军区又要搞个什么文艺汇演，几个首长司令，包括你爸我爸他们都要来看演出，团长和师太能不拼命吗？她们一拼命，就苦了我们了，这一个月我们团天天不分昼夜的联排，这几十天我是没吃过一顿饱饭，没睡过一个囫囵觉，可算是折磨死我了。”旻旻朝天翻了个白眼，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随手又朝桌子上放着的果碟里拈了颗蜜饯丢进嘴里：“我不管啊小奕，今天非得让你请我吃顿好的，不然我非死台上不可。”
旻旻口没遮拦地说着，倒也不着痕迹地将话题给引开了，两人到底许久不见，一时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体己话，正说到兴起时，旻旻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我正要问你呢！”她正色瞧了瞧单奕，问道：“你手机怎么关了？我二哥说找不到你，电话都打我这儿来了，我来这里的路上正好接到他的电话，我就跟他说你跟我在一块儿，他这才放心了，说让我照顾好你。”
单奕不免觉得好笑：“到底谁照顾谁啊？我还比你大五个月呢！”
旻旻亦附和：“就是呀！怎么说你也是我二嫂，我这当小姑的跟嫂子出门，总也得摆摆谱不是？”旻旻说着还不忘挺了挺背脊，眼皮子更是往上一挑，单奕当即忍俊不禁，两人顿时笑作了一团。
即使单奕和裴显宇结婚已有一年多了，可旻旻仍旧不能习惯改口叫她二嫂，毕竟两人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发小，一时要以姑嫂相称也的确别扭，久而久之也就仍旧维持着原来的称谓直到现在。
“不过说正经的。”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旻旻揉了揉酸疼的面颊，问道：“我二哥这回又怎么惹到你啦？看把你气得，连手机都关了，你告诉我，我替你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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