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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折子戏

  为濯坊。

  “呵呵,闫大人来了,正好正好!”正愁眉苦脸的咬着笔的茴香三人一见他进来,赶忙起来迎接,又是好茶又是掌扇的,惟恐“神仙”跑了。

  他苦笑一下,“其实我今天是来……”

  “书玉来了?尝尝我新试的水晶糕啊!”已经洗盥清爽的她从后院出来,微笑着端着一壶茶出来。

  他犹豫一下,“其实在下今天……”

  还是说出来实话好了,他下定决心才一抬头准备开口,就看见她像是被雷打到一样,浑身一震,手中的壶就翻了下去!

  “小……”他话未出口,就见一道黑影从身边闪过,稳稳的接住了就要掉到地上的壶。

  “小安,还是这么毛手毛脚的啊!”一身低沉的声音微笑着,就见一个精壮的高个子男子将茶壶放到桌子上,宠溺的点了一下她的额头,“怎么小丫头,见了大师兄不认得了?”

  “……大师兄!”她这才如梦初醒,扑到他怀里,被他整个人像抱小孩一样抱起来。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惊喜:“大师兄!你不是来信说明天才到么!”

  “哈哈,想着我们小安又弄了什么好东西来,所以迫不及待啊!”静江放下她,却是看到了桌子上的糕点。

  就是这个大师兄了,让她心心念念的人,让她“目中无人”的人,让她“为君濯素手,掌勺如坊间”的人。

  果然是个英挺的男子,虽然不及自己俊秀(户部大人也自恋),却是星目剑眉,另外一种的可靠男子,单看那身手就知道了。

  她的脸上,又是一片艳比桃花的红晕,因了心爱的人而绽放出的美丽,远压一切胭脂水粉。

  还是见到了这个人了,却是在这种情况下……他忍不住嘴角的苦笑,人家有情人得团聚,还需要自己在这里碍眼么,还是走……

  门口站着一个个头娇小的秀气女子,正看着他们笑,是谁?

  “呵呵,这就是你一直和我说的小师妹么?”一个柔和的声音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她这才发现门口还站了一个一身素色丝衣满口呢哝软语的女子。

  静江立刻丢下糕点几步跨回那女子身边,小心翼翼的将她扶进来坐下,这才呵呵一笑:“瞧我瞧我,只顾着吃了。来来,介绍一下,弥见,这就是我的小师妹,很可爱吧!小安,这是你嫂子,我妻子弥见,今天就是专门带来让你们先认识一下的。”

  “嫂子”、“妻子”,这几个字砸得她几乎晕过去,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不知道了,只是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她正用手无意识的摩挲着还看不出来的肚子。

  “果然可爱,难怪你宝贝的不得了,一定嚷着要我见,妹妹,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弥见轻轻拉起她的手笑道,没发现被拉着的手一片冰凉,只是娇嗔,“你啊,刚来就是吃,把东西拿出来啊!”

  “嗯,我光顾着着师妹高兴了,不过,你怎么还叫妹妹啊!我可是真把小安当妹妹的,以后就是你的小姑了!”

  “我、我还是……这不是还没……没过门么……”弥见红了脸,嗫嗫的说不出话来,一份娇羞浮上来,幸福的笑容刺的人眼睛疼。

  “过两天师傅一来就是我的人了。”静江笑着摸上娇妻的肚子,“不早是我儿子的妈了么,好不好意思什么啊!”

  “万一是女儿呢?”

  “女儿更好啊!我这个小师妹可是绝对的上得厅堂下的厨房,多跟着她学学,尤其是那一手好手艺啊,我就美死了。”静江一副标准的“父亲”样子,满脸都是藏不住的幸福。

  她的手紧紧握着,指甲已经剪的光光的,刺不痛,她悄悄掐了自己一下,却是痛的很。

  是真的,眼前的一幕不是梦。

  大师兄,已经成亲了,而且,已经是父亲了!

  闫水木和那三个死死盯着面色苍白、似乎随时会倒下去的青静安,担心之情溢于言表。

  而那边毫无知觉的静江依旧滔滔不绝:“呵呵,等两天后师傅一来就请他老人家主婚,我这次特请小师妹掌勺婚宴的。”

  闫水木恨不得上去捂住那张不懂得观颜察色的嘴,他难道就不见她已经……眼见这红晕如同被潮水一下卷走,他心疼的不得了!

  “……呵。”她清了下嗓子,扬起了一个惊喜的笑容,一拳打到静江的肩上,“那是自然,我定会使出浑身解数的!这么大的事情不找我你要找谁啊!不过大师兄你真不够意思,居然也不和我说一声,一直藏着嫂子居然不告诉我!真是不够意思!”

  “呵呵,事出有因事出有因。”静江赶紧笑着赔罪,那头已经有人把一包一包的东西放进来,“这是我又给你找到的好东西,还有一些难得的食材,你大师兄的婚宴可就靠你长脸了!”

  “没问题,我你还不放心你要去找谁啊!放心好了……”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知道自己必须要说下去,否则一定会控制不住失态的!

  “静安!”他看不下去,出手一把将她拉过来,“你的大师兄远道而来很累了,甘草茴香去倒茶过来招呼大家休息一下,豆蔻你收拾一下这些东西。你,跟我来。”说完拉过毫无知觉的她就朝着后院走了。

  “这位公子是……”静江疑惑的看着眼前三个目含埋怨的三个人,真不知道怎么自己一回来就得罪下这三个了?

  “是闫水木闫大人。”豆蔻口气也不太好,却终是平静些,“户部尚书大人,时常来这里吃东西。”

  “哦,妹妹真厉害,尚书大人也喜欢她的手艺么!我可真是有个好厉害的妹妹啊!”弥见满口赞许,满眼真诚的崇拜,让人怎么也讨厌不下去。

  “静安、静安!”拉她出了后院,他轻拍一下她还保持着微笑的嘴角,担心极了,她居然在那种情况下还要笑出来,他都不知道自己第一次有了冲上去打人的冲动!

  “……书玉,我……”她回过神来,眼睛开始慢慢看清楚眼前的人,脚下再也没有力气,整个人一软就要滑倒。

  他赶紧抱住她,扶他在花架下坐下,轻轻拍着她的背让她舒服一点,“……我不知道说什么……不过,想哭的话,现在,可以了……”

  “我不……现在……一会……”她语无伦次的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只是紧紧抓着他的衣襟不放。

  “我知道了,知道了。”都这个时候了,她还是不想让自己有一点点不完美出现在那个大师兄面前么!

  傻瓜他叹了口气,想起身为她拿条巾子来擦一下,却不想她完全没松手,只是拼命的摇头,“不要、不要走……让我……让我休息一下……”

  现在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只剩下他了。

  “我不走,我只是想给你……”看着她一个劲颤抖的手,他停住了,什么也不说,只是把她压进自己胸前,轻轻摸着她的头发,让她冷静下来,这是个好机会,他有了机会可以争取她的心了,他应该感谢一个那个不长眼睛的大师兄才对,可是为什么……

  他却很生气!想抓着他的领子叫他看清楚,最好的女人在这里!她为了你濯素手为你做尽一切,却只是换来为你掌勺婚宴么!

  你怎么可以!

  他轻轻叹着自己胸前的一片湿热,“静安,那个人不值得……”

  突然,他被一把大力推开。

  “值不值得,是我的事情!”

  看着她气红的脸,他忽然醒悟过来,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这么说呢,那个人,她为了那个人连万岁都没有放在心上,更何况自己呢!

  “是在下……交浅言深了……”

  “哎……”她一甩手跑开了,闫水木看着自己湿了一小块的衣口,长叹一声。

  自己这是,弄了个什么啊……可是现在,要他就丢下这样的她一走了之,自己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就算你生气也好,我也不能丢下你走人啊!

  于是等他再迈进前头时,她已经笑吟吟的拆看着静江从天南地北收罗来的器具,一边和这个说说和那个笑笑,一副兴奋不已的样子。

  甘草茴香有些莫名其妙的摸不着头脑,豆蔻虽不说什么,只是皱着眉头,默默的帮着收拾东西。

  只有闫水木知道,那笑容被后,究竟藏了几多泪水……

  “哦,草民静江携妻见过闫大人。”一见户部尚书迈进来,静江停了下来,赶紧躬身施礼,却丝毫没有见到官员的阿谀逢迎,不卑不亢,果然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

  “不必客气,现在也不是……朝堂之上。”他冷冷回了一句。

  “不知道大人能否赏光参加我们的婚宴?”弥见问了一句,却也不见丝毫的巴结之意,只是平常。

  “在下定封厚礼。”那天她必定最难受,他又怎么能不管呢!本来还在想怎么才能混进来,不想就正好有个台阶,自然一脚踩上去不可错过。

  “大人言重了。”

  他回到府衙只觉得一阵阵的心疼,究竟要怎么样才能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意?眼前的情况,似乎更没有他说出来的时机了,随便怎么看,也像是自己“趁人之危”……

  总之,这些押后再说,明明就有更严重的问题!

  她要,怎么办?还是那个样子强颜欢笑三天么!

  闫水木啊闫水木,枉你还号称“金算盘”,就连这么点事情也算不出来么!

  他翻腾了半天也没个办法,睁着眼睛到了天亮,然后顶着黑眼圈、心不在焉的咬着笔,看着卷宗半天也没动一下,完全呈神游状。

  赵大人这几天去了大同办事,府衙上下压根没人敢问一下这究竟是怎了,温文儒雅的“朝中玉树”怎么这么憔悴啊?

  快近午的时候,文书拿了个包裹过来:“大人,三姑娘要在下将这个交给大人。”

  “哦?”他几乎跳起来,一把“夺”过那个包裹就钻回自己的房间。

  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品糕点,还有封信,拆开一看,正是她写的,“书玉,那天静安情绪激动,说了言不由衷的话,很是抱歉。后天请来参加大师兄婚宴,封礼什么的就不劳动了。知道书玉很喜欢甜点,这些是新做的桃酥和麻团,权做赔礼了,莫见怪。静安上”

  一封信让他百感交织,心里却还是无法抑制的涌出一丝喜悦,这是专门为自己做的!不是为了那个大师兄也不是为了任何人,而是专门为自己做的!

  喜滋滋的咬一口桃酥,真是甜到心里了!

  却是,又泛起一丝苦涩,这只是赔礼,不是他以为的“专门”,所以这甜蜜里,也吃出一丝她的苦涩来……

  转眼就到了后天,这天他赶到“为濯坊”的时候,才发现里面一改往日的清净,到处坐满了人,一看就都是练家子,衣服下隆着坚实的肌肉,太阳穴都鼓了起来,不过每个人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静安一身红色礼服,正在接受着众人的恭喜和祝福,那身红衣刺的人的眼睛都疼了。

  “闫大人来了,快请坐!”静江一见到他,赶紧过迎上来。

  一个头发胡子花白的老者正在和众人谈笑风生,一见他进来,便起身来到他面前,恭恭敬敬的一抱拳:“老夫叶添见过闫大人,老夫的徒弟多亏得闫大人照顾了。”

  茴香一早就将万岁爷来吃饭的事添油加醋的讲了个精彩纷呈(自然是把该漏的地方漏去了),听得众人津津有味,不住的倒抽气,直是骂这个青静安真是给从小宠坏了,就连万岁爷的面子也敢驳!

  “哪里哪里,老人家不必如此。”忽然间,他脑中灵光一线,既然现在时机大好,还不赶紧和老人家打好关系那怎么成!日后还要请他老人家帮忙也不一定啊!

  就是,爱本来就是自私的,他闫水木也自认不是什么仁人君子,既然决定了自己的心情,就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为自己创造有利条件的机会,换上了亲切的笑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匣子递给静江,“区区薄礼权贺静兄大喜。”

  静江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没想到还真收到了户部尚书的贺礼,怎么说也是很有面子的一件事:“这……草民怎得……”

  “收下收下,此乃宫中御制安胎养气参容丸,对另夫人大有裨益,用药之法都在里面了。”他悄声道。

  还是要感谢这个人没眼光的,虽然他让小静安(已经改称呼了么)伤心了,但也只有这样自己才有机会,而且日后定是要“大舅子”帮忙的,不可不先拉好关系啊!

  静江脸唰的就红了,万分尴尬又万分感激的收起了这份礼物,同时心下晃了一下:这闫大人,送的这礼是不是有点太亲近了……

  别人没听清楚他们说了什么。只是见静江笑的一副感激的样子,对这个毫无架子的闫大人也是热情起来。

  他被拉到客席上坐下,和叶添闲聊起来,不一会就让叶添喜欢上了自己,直说要拉着他尝尝自己好不容易弄下的“圣阳花”,“……这可是虞见那老和尚亲手种下的,三年才得味全美,最好的不逾五斤,可是老夫辛苦浪费半天口水才得来的。一定要尝尝!还有特意从虎跑一路带回来的泉水呢。”

  “那在下可一定要尝尝了!”

  这厢说的热闹,就听得司仪一声“吉时到”,喧天的鞭炮就响了起来,铺天盖地的大红纸屑子撒出一天一地的喜庆。

  这才见到青静安出来了,一身水红色的长裙上绣满了细细的蟹爪莲,往日随手一扎的黑发也精心梳理了起来,高昂着头,浅浅的微笑着。

  脸上,可真是擦上了胭脂,红的冷冰冰的,美的,也是冷的。

  很认真的装扮过了吧!痴情如她,定是不会允许自己在今天——那个人最重要的日子——有一丝的不得体不到位的。

  只是这精心装扮的容颜,却远不及平日里的素淡随意更好,这脂粉又怎么及得上她脸上那一丝羞涩的红晕更动人!

  盈盈眉眼在这一刻退了去,被这大红喜气逼得退了去,所有的灵气也被逼了去,现在站在这里的,只是一个空壳子,真正的她,一定是在远远的地方哭着吧……

  “为濯坊”这三字,怎么那么刺目!

  他悄悄走到她身边,把她的手拉了过来,果然是片冰凉。

  “……静安,我在。”

  所以,你想倔强就倔强,没关系;你想逞强就逞强,没问题;你想怎样便怎样,任性也好,随便你。

  我在这里,支撑着你,等你觉得什么时候可以了,不需要再装下去了,倒下来也不需要担心,我在……

  她没有回头看自己一眼,甚至连表情也没有变一点点,却是轻轻点了一下头,几乎看不出来。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系列仪式中,他始终站在她前面一点的地方,坚定的握着她的手,遮着她的脸,让她可以微微靠在自己肩上喘息一下。

  被大师兄稳稳背回来的弥见,虽然被喜帕盖了看不见,不过,一定正扬着最美丽的微笑吧!

  她很小的时候,大师兄也时常背着自己,她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熟悉了这个宽厚的背,她才是最先认识大师兄的人,她才是最先喜欢上他的那个人!

  可是此时,她最爱的大师兄正背着别的女人。

  那里,再也没有自己的位置了。

  我在你的眼里,再怎么努力,也只是那个毛手毛脚的小丫头,你最疼爱的小师妹……

  “新娘入洞房!”

  弥见被喜娘搀着进新房去了。

  那里是大师兄每次来住的房间,被自己亲手打扫得干干净净的,也是被自己亲手布置出来的。

  自己曾经梦想过无数次,偷偷的在心里布置了这间新房,等着有一天自己可以光明正大的住进来,而不是趁着谁也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溜进去。

  昨天,又是自己亲手将这里布置出来,一点一点,都是按照着自己的喜欢布置起来的,至少,这是她可以做得来的事情。

  看着消失在后庭的那道红色,她咬了下牙,松开了一直抓的紧紧的手,进了厨房。

  她要,为自己来不及的感情,做个完美的结局。

  下厨的时候她是不让任何人进厨房的,于是众人边灌着新郎官边笑闹着,吃着她精心准备下的美食。

  今天一看,就知道是她拿出了自己全部的手艺,一桌子一桌子摆的满满的,单是海参就做了三样——以鸡、肉两汁红煨极烂的;用芥未、鸡汁拌冷海参丝;用笋丁、香蕈丁入鸡汤煨作的羹。

  还有鳆鱼豆腐、淡菜、蜜汁鲥鱼、神仙肉、烧素鹅、芙蓉肺、干蒸肉、过油肉,空心圆子、烧鹿筋、芙蓉豆腐、梨炒鸡、珍珠团……

  所有的菜品都被精心布置在那些器具来,让人顿生“停杯握匙难为食,举箸四顾心茫然”之感——好吃的太多,一时到不知道先吃哪个好了!

  “呵呵,静安这小也头手艺是愈发的好了!”

  “哎,吃遍大江南北,还是这里最好吃啊!”

  “静江、静江,今天可是大好日子,怎么可以光吃菜不喝酒呢!来,先干了这杯在吃!”

  “唔……今天可是我特意拜托小师妹好好备下的,光喝酒多浪费啊!”新郎官笑着打趣道,“其实你们是想少一个人就能多吃一点吧!”

  “哈哈,这都让你看出来啦啦……”

  众人哄堂大笑,静江还是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哎,面来了!”豆蔻和甘草端了一个好大的盘子出来,里面正是晶莹的面条。

  “哎呀,怎么就是素面啊?”众人纷纷怪道,“豆蔻啊,浇头呢?”

  “呵呵,这面可不是寻常面啊!先尝尝在说!”豆蔻卖了个关子,将面放在了桌子上。

  这话自然引的众人好奇心动,纷纷去夹了那面条来吃。

  这看着与平时没有不同的面究竟有什么神奇啊?众人看不出所以然,干脆也不研究,直接放进嘴里“一探究竟”……

  “哎呀,这个面……真的是面么?怎么这么香啊?”

  这白白的素面咬下去竟是一口香浓软郁,压根就不是面嘛!可是,这怎么看,也就是面啊……

  “呵呵,好吃吧!”正说话间,青静安换了一身青色衣裙、恢复了往常的打扮笑着走了过来,坐到了叶添旁边。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就连叶添也忍不住好奇。

  “这个呀,叫鳗面,是将了一条大鳗蒸烂,拆肉去骨,和进面里,再加鸡汤清揉,擀成面皮了桌子用小刀划成细条,再拿鸡汁、火腿汁、蘑菇汁滚成的。数这个最费力气了!”茴香得意的一抹鼻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他做的呢,说的头头是道。

  “原来如此啊,难怪看不出来呢!”

  “今天可真是难为小师妹如此费心了!师兄敬你一杯。”静江感激的举起酒杯来。

  一瞬间,一切都从眼前退去了,似乎这热闹非常的“为濯坊”只剩下了她和他,依旧那一副他亲手书下的三个字——曾经,那是她的见证,见证了自己的心意,现在却成了嘲笑,嘲笑着自己的心情。

  明明什么都没有变……

  恍惚间,是不是自己在做梦?梦到了这一场闹剧?其实随时都会醒来,醒来以后就会发现一切都是假的!大师兄还是那个大师兄。

  明明自己就还是自己啊,为什么大师兄你就不再是你了呢?

  “……小安?”等不见对面的人有反应,静江疑惑的看着她,又唤了一声。

  她回过神来,发现这终究不是梦,嘴角抽动了一下,飞快的扬起笑意:“哈哈,大师兄可真是小气,一杯酒就要打发我啊!”

  说罢,将杯子里的酒一口就咽了。

  好辣、辣的眼泪都出来了……

  “这孩子,这可是烧酒,你平日滴酒不沾,怎么一下就全喝了!”叶添赶紧给她拍拍背,“甘草,快给你们姑娘端茶来!看看,呛着了吧……”

  师傅在说什么她没听进去,她只知道,一切,都到此为止了。

  喝了口茶,她缓过来,却退不去给咳嗽逼起来的红晕,“光做了半天,我还没吃呢!给我留点啊!”

  需要什么来堵住自己不要再想,需要什么来堵住自己不要再痛,她下意识的拿起了筷子,暖暖的食物总是可以做到的吧?

  “小的时候这个疯丫头谁的话也不听,就是听大师兄的,弄得我这个师傅也好没面子啊,那个时候就想,将来要这个样子可怎么嫁得出去啊!没想后来还真是文静了,人说这‘女大十八变’可真没错,眼见的疯丫头也是上的厅堂下的厨房了……静江也成家了,我,也真是老了啊!”叶添忍不住发起了感慨,孩子毕竟是都大了啊!

  “哎,之前我还想这把静安许给静江呢,没想到这个小子去扬州保了趟镖,倒保回个老婆来!”

  “师傅见笑了……”静江不好意思的挠下头,“不过小时候,我还记得小安爬树把鼻子和脸都磕了那么大一块,哭的叫个惨啊……”

  她的脸色一下就变了,若不是酒力没退下去,现在定是一片苍白。

  “说什么以后留下疤就没有人要了什么的,哭了半天啊!”叶添一捻胡子,忍俊不禁,女子就是女子,虽然才六岁也知道爱漂亮了。

  在座的人想起那个时候,都笑了,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她握着筷子的手开始微微发抖。

  “我还记得,那个时候可把静江急的,说要是真的留下疤,他就娶小安,这才不哭了的……”

  “呜……会有很大的疤,好不了的……那、那没有人会要我了……哇……”小小的女娃哭叫着,就是不让人靠近自己。

  隐约的知道,留下疤就会很难看,自己本来就不好看,这下不就变丑了么!她、她不要呀!

  “不会的,你乖乖擦药,很快就好了!”叶添为难的拿着药膏无处下手,真是想叫人按住她擦上算了。

  “不会的,小安不会留下疤的。”十岁的静江也在一边急的,真是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他怎么就没注意到小师妹已经爬到树上了呢!

  “大师兄骗人,留下疤也是在小安的脸上,没有人要的也是小安!”

  少年咬咬嘴唇,拉起哭闹不休的小师妹的手,很郑重的承诺:“不会的,若是真的那样的话,我就娶你,所以小安不要哭了,乖乖擦药毫不好?“

  “真的么?“小女娃停止了哭泣,含着泪的眼睛定定的看着他。

  “大师兄骗过你没有?”

  “没有。”

  从那天起,她就下定决心,长大了要做大师兄的新娘,并且乖乖的收起了所有的顽皮,开始跟着先生读书写字做画弄琴,既然脸上要留疤,那她一定要是一个除了“妇容”以外什么都是最好的新娘子!

  “呵呵,那个时候是给小安吓到了,不过现在我们小安可是一点疤也没留不是?”静江笑的没心没肺,他是很认真的把青静安当成自己妹妹的。

  “我看静安不支酒力,先带她去休息一下好了。”闫水木再也坐不住,也不管周围人惊诧的目光,径直过去拉起还没回神来的人就走了。

  “这……”这一幕可是让众人愣了一下。

  “哎,诸位继续,我们姑娘本就不喝酒的,去休息休息,还是你们就这么放过新郎官了?”豆蔻最先反应过来,瞪了一眼静江,笑着将众人的注意力。

  果然,大家又将注意力转移到“主角”身上,开始灌酒。

  叶添捻着胡子眼睛一转,了然的笑笑,“你们可别灌的狠了啊……”

  被夜风一吹,她这才回过神来,“怎么出来了?我没喝醉,虽然不喝酒,一杯还是……”

  “够了,已经够了,静安,你已经做的够好了,所以……不要再这样了好不好?”他心疼的将她冰冷的手握住,慢慢暖着,“随便你生气也好怎么也好,我是不会让你再回去的,你的房间再哪里?我扶你回去。”

  “你放开!我要回去!”她怎么能在时候离开呢!

  “我不允!”丝毫不管打在身上的拳头,他只是紧紧的将她压在怀里,“已经很好静安,真的已经够了……”

  不要再这么难为自己,他舍不得。

  挣扎了半天也睁不开,她渐渐停了下来,这个心跳让她觉得好委屈,“呜……书玉、书玉,我哪里不好?你告诉我,我可以改的……你说喜欢女子娴静端庄,你说喜欢女子温柔才情,我去学,我学了琴、学了棋、学了书学了画,我不再跟着师傅练武,不再到处乱跑说话也压低声音,走路也不敢大步,我究竟还有什么地方不好你说啊!你说了我才能改,你说的我都去改好不好……好不好……”

  胸口又是一片冰凉,刺得他心疼,这一句一句,分明就哭出了她的爱意她的心意,为了心上人,她几乎脱胎换骨了,为什么还是不行?

  一个练武的女子转身去握起了笔,一个开朗的女子硬是让自己文婉,这样的心意,为什么还是不被看到呢……

  “很好,你很好,静安你真的很好……这么些年……你,一直很努力,很好了……”

  “一定是我不好,一定是我还没做够,我真的很努力去练琴了,可以我只能那样了,我怎么也不懂那些棋……如果我再认真一点,是不是就好了?我不该偷懒的,不该厌烦的是不是……”

  “不是、不是,已经够了,已经够了,静安,你已经很好了,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女子了!”松开他她,轻轻擦去她一脸的泪水,“静安,已经很好了,不是你不好,真的不是你不好,也不是他不好,只是你们,错过了……”

  不是每天在一起就一定会在一起的,不是从不见面就不会心动的,这世上最难说的清楚的,就是缘分。

  “错过了……”错过了,其实根本就没有遇到过,在他眼里,自己只是小师妹,什么也不是……

  “书玉,我想出去走走……”

  “我陪你去。”

  晚上的风凉凉的,比不上她的手凉,也不上他的心凉,两个人默默来到了文瀛湖,然后坐到了状元桥上。

  除了热闹的“为濯坊”四下都静了,没有人,只有淡淡水雾环绕着。

  “……原来当真的,从头到尾都只是我一个。”她嘲弄的笑了起来,“他都不知道,我看到自己的疤一点一点没有了,有多担心。我原本是想自己可以变的和他一样厉害,然后可以和他一起闯荡的,我一直以为这样的不离不弃、生死相依是最好的。可是他喜欢的是那种规矩温柔的女子,说女子就要有女子的样。无所谓,他喜欢那样的女子我就可以变成那样的女子,不过是委屈师傅难过了半天,他觉得我很有天赋,不过为了他我不要天赋也没关系。我识字的时候已经晚了,大概就九岁了,我也不想学那些,那笔太细、纸太软、琴太吵、棋太难,那绣花针扎的我想,还不如被刀砍一下来的痛快。可是他摸摸我的头,说我终于有个女孩子的样了,说我将来一定会是一个好女子的,所以我不管再怎么讨厌,还是拼命的练下去。我把脚上系上绳子,不让自己步子迈太大,我花了好长时间让自己说话也可以软软的,我觉得这样他应该会很高兴了吧?他什么时候会娶我呢?就这么想啊想的,却发现他回来的次数少了,原来是迷上江南的美食了,于是我就去学,我要让他知道最好吃的东西一定是我做的。他是回来吃了,却摸摸我的头,说我怎么皮肤都干了。我要怎么说?告诉他被火烤的还是被烟熏的?我什么也没说,每次都是沐浴干净了才出去。我以为他喜欢纤尘不染的女子我做到了,我以为他喜欢美食我也做到了,所以他就该来娶我了……没想到,他还是没娶我……弥见,才是他喜欢的人吧,又温柔又漂亮……书玉,我觉得从头到尾都只是我一个在唱戏,他就进来跑了下龙套,擦了油彩他就又是他了,想去做什么都可以。我却……真的把自己演进去了,我现在已经不知道了,如果他不要我,我还能是谁……小安已经不是我的小安,已经是他的小安了,他不要小安,那小安又该怎么办……”

  戏在今天落幕,大红的幔布分开了台上台下,他唱完戏回去了,留下自己独自怅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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